眼前的男人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叠在一起,依然是骄傲耀眼的模样,让人觉得熟悉又陌生,薄晓用目光将他一分一毫地描摹,在心里将他和过去慢慢地对比。
车厢里昏暗又安静,细微的呼吸声都被放大,清晰可闻,不知观察到第几十秒时,男人忽然重重地呼吸了一下,睁开了假寐的眼睛。
漆黑的眸光对上她,他的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下,“我脸上有东西?”
“没。啊,不对,有五官。”薄晓看不见他泛红的耳朵,挺认真地回答了句,又问,“听杨艺老师说你是A市人,当初怎么会突然转到桉城读高中啊?”
路余白意味深长地扬了扬眉,“你终于会好奇我的事了。”
没等薄晓说话,他又笑了笑,“当时我爸妈感情破裂离婚,我妈出国,我爸忙生意,我就回了桉城外公家。”
薄晓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详细。
“对不起啊。”她有些愧疚:“我不是故意的。”
“没什么对不起的。”路余白笑得云淡风轻的,“都过去的事了。”
薄晓还想说什么,但是却不敢贸然开口了,其实她过去和路余白交集不多,对他也不算了解,如今她是有好奇,但因为盲区太多,怕自己一开口又不小心踩雷。
车厢里霎时间安静下来,这种安静和谐中又带着一丝无从说起的不自然,让人无法忽视。
薄晓轻轻抓了抓虎口,视线从车窗外转到正前方。
这时,一道灯光射来,一辆黑色奔驰商务车从另一边出口驶进来,停到了边上,后座车门打开,一个男人弯腰下车。
借着明亮的灯光,薄晓看清,那是瞿墨儒。
她心有所感,立刻转头看向路余白。
“在车上等我,不叫你就别下车。”路余白慢条斯理地叮嘱了她一句,下车绕去了后备箱。
瞿墨儒从车上拿下一个购物袋,朝驾驶座挥了挥手,司机很快开车走了。薄晓扒着座椅向后看,路余白早已离开车尾,从侧边大步绕到了瞿墨儒后方。
瞿墨儒点了支烟,不紧不慢地低头看手机,今晚先后在薄晓和路余白那里丢了面子,他心情很不爽,后面的安排也没心情参加,直接就回了家。
这会儿,他还要忍着不快在微信上哄骗他的富婆金/主。
看着对方发来的消息,瞿墨儒嘲讽地扯了扯唇,朝地上吐了口痰。他对这种丰腴的半老徐娘向来不感兴趣,只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这些年来,最让他入眼的就是薄晓,可惜这小丫头又倔又烈,当年没让他讨到便宜还开了他的瓢,他动用关系给了她一点教训,没想到四年过去,她还是没学乖。
她越是不学乖越能激起他的征服欲,可惜,他现在树倒猢狲散,没精力放在她身上了。
况且,现在她身后明显站着一个路余白,也不是他能碰得起的。
瞿墨儒越想越憋闷,又往地上吐了一口,刚想收起手机上楼,身后忽然有人沉声叫了一句“瞿导”。
他应声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影子,一记棒球棍兜头敲了过来,剧痛猛烈地袭来,瞿墨儒满眼金星地踉跄了两步,还没站稳,一个大袋子便从天而降,将他的头蒙住……
薄晓坐在车里,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前方不远处,瞿墨儒被袋子蒙住头东倒西歪,路余白手中的棒球棍一次次落在他身上,腿上,将他打成了一只人形不倒翁。
从这个角度,薄晓只能看清他的侧影,男人立在昏昧的光线中,侧脸冷硬而阴鸷,挥动棒球棍的动作又快又狠,毫不留情,是她从没见过的模样。
冷漠,狠戾,不近人情,却让她渐渐看红了眼。
瞿墨儒毫无还击之力,一开始是叫唤,后来就只剩下闷哼的力气,路余白又狠挥了两下棒球棍,随手将棍子丢在了地上,瞿墨儒已经被他打倒在地,路余白抬腿猛踹了他两脚,单只手拽住他,将他拖到了隐蔽的四方柱侧面。
瞿墨儒嘴里嗬嗬喘着粗气,哑着嗓子问:“你是谁?你要干……”
路余白没有给他说完话的机会,俯下身,冷着眼,一拳又一拳地朝他砸下去……
薄晓揪着一颗心,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子里冲,就这么隔着挡风玻璃,看路余白像个暴/徒一般,一拳又一拳地砸在瞿墨儒身上,像在砸着一团没有价值的烂肉。
唇边忽而一痒,她抬手,竟摸到一片濡湿。
继而才意识到眼前不知何时早已模糊成一片。
四年,一千多个日夜,路余白做了她无数次想做的事情。
薄晓用手背抹干眼泪,无声地笑了笑。正想要推开车门,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隔着前挡风玻璃,路余白踩着瞿墨儒,一手拎着棒球棍,另只手拿着手机,“下车吧。”
薄晓挂断电话,下了车,大步朝路余白的方向走去。
他们隔空安静地对望,谁也没说一句话,等她走到身旁,他把棒球棍递给了她。
薄晓摇摇头,朝他笑了笑,下一秒,她抬起脚,一脚踹向了瞿墨儒的胸膛。
高跟鞋底踩在胸口上,瞿墨儒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还没喘过气,又一脚踹了过来。
昏昧的光线,摇曳的裙摆,年轻的女孩漂亮不可方物,用尖尖的鞋跟一一踩过当年每一根想伸向她的罪恶的手指。
高大的男人立在一边,将她的身影完全遮挡在隐秘处,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一脚又一脚地踩过去,深邃的眼底,只有心疼。
*
不知过去多久,直到两人回到车上,直到车子驶上地面,再次看见闪烁的霓虹,薄晓才恍如隔世地呼了口气。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水,她气喘吁吁地吹着风,心里的委屈愤懑一扫而空,一片畅快。
路余白把车停在路边,从储物格里拿出纸巾给她。
薄晓垂眼,借着明亮的路灯,看到他指骨处渗着细细密密的红,竟是破了一大块皮。
她眉头一紧,“你的手受伤了。”
“没事,刚才太用力。”路余白不以为意地想要收回手,却猝不及防地被薄晓拽住了指尖。
他一顿,抬眸看她。
薄晓已经低头去包里翻找,之前江芃芃好像在她包里备了创口贴。
一只手翻找不太方便,薄晓没意识到自己还很没必要地、紧紧地牵着路余白的手指,路余白也不提醒她,就那么垂眼静静地看着她。
薄晓翻找到创口贴和一张湿纸巾,这才松开路余白的手指。
相触的两个温度分离,两人都感觉骤然一空。
薄晓撕开湿纸巾,轻抿了抿唇,再次拉过路余白的手,替他擦拭伤口。
“疼吗?”
“不疼。”他摇头。
“你傻啊,干嘛使这么大力气?”薄晓抱怨了他一句,却又笑了:“谢谢你啊。”
顿了下,她又问:“你怎么会突然想要……”
“不是突然,”路余白明白她要问什么,他低声,一字一句道:“是一直,我一直都想做这件事。”
从四年前。
从知道她被欺负那天开始。
而他这几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过。只是背地里再怎么搞瞿墨儒,都不如这样拳拳到肉地打他一顿来得痛快。
他的语气认真,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脸上。薄晓心口倏的一紧,像被套住。
睫毛轻抖了下,她丢掉湿纸巾撕开创口贴,转移了话题,“你不该为我连累自己,地库监控肯定能拍到,万一瞿墨儒报警……”
“他不会报警。”
路余白语气笃定,“一来,他爱面子,不会想把这种事情闹大,被人看了笑话;二来,他得罪过的人很多,和他前妻也是撕破了脸皮,现在这种时候,只能夹起尾巴做人。至于监控,我会找人处理掉,今晚的事你就当不知道,更不用担心。”
她担心的问题在他这里好像都不是问题,他把一切都考虑清楚了。
只是——
薄晓从刚才就想问了,“你怎么对瞿墨儒这么了解?”
甚至还清楚地知道他住在哪里。
路余白眸光不着痕迹地闪了下,收回手,“圈里没有所谓的秘密,这些就算我不想知道,也总会听人议论起。”
薄晓似信非信地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他的下颌上。
男人英挺硬朗的下颌被灯光映出冷厉的一条线,下颌角的地方蹭着一点干掉的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瞿墨儒的。
冷硬的白,鲜艳的红,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他的目光深深,看向她时沉静而柔和。
薄晓的胸口灌入夏夜温柔的风,心脏软成天边澄净的月,落入他夜色一样的眼眸中。
她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蹭上他下颌的血迹,声音陌生得简直不像自己。
“路余白,如果今晚的事情发生在四年前,我一定会……”
她忽而停住。
路余白音色蓦的发紧:“一定会什么?”
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爱上你。
作者有话说:
啊,这绝美的爱情啊,晓路乱撞甜爆了呜呜。
第四十八章
路余白开车把薄晓送回了家。
怕被狗仔跟拍, 他没把车停在薄晓家楼下,而是直接开进了地下车库,已是深夜, 地下车库里没什么人,安静得落针可闻。
薄晓解开安全带,眼睛望着前方,心里有种隐秘的不自在。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憋了好半天, 她才憋出句这么没新意的话。
路余白果然不爱听, “你还要说几遍谢谢?”
他笑得有点无奈, 似乎又有些纵容,薄晓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想了想又说:“我好像又欠了你一顿饭。”
“不急。”路余白敲了敲方向盘, 意味深长地笑道:“时间还很长, 慢慢还。”
“好。”
薄晓推开车门, “那我走了。”
路余白点点头,温声道:“晚安。”
“晚安。”【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从车门走到电梯入口这一路,薄晓走得别别扭扭, 总觉得身后似乎有双眼睛一直在目送着她, 又怀疑是自己想多了。
走到电梯入口转弯处,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路余白不知何时熄灭了车灯,但车还依然停在原处没走。
她偷看一眼,快速地转过头去, 没发现自己的唇角不知何时悄悄翘了起来。
回到家,葫芦正趴在门口等她, 薄晓给葫芦吃了零食, 又陪它玩了会儿球才去洗漱。
收拾妥当, 她躺在床上,关掉灯,闭上眼,却有点失眠,脑子里转来转去的都是路余白打人的画面。
闭着眼睛在黑暗中翻了几圈,薄晓趴起来摸手机,解锁屏幕,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路余白的微信。
盯着两人的聊天页面僵硬了片刻,薄晓后知后觉地想要退出,手指还没碰到屏幕,突然看到他的备注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眨了眨眼,紧紧地盯着屏幕,在心里无声计算着时间。
76秒,她默数了76个数字,聊天框里才终于跳出一条新消息。
薄晓眼眶忽的一热。
路余白:【过不去的心结就不过去,如果你忘不了,我会陪你一起记得。】
*
翌日一早,薄晓就接到了苏禾的电话,昨晚的事情果然已经传到了她耳朵里。
“你没事吧?”苏禾语气愧疚,“要知道昨晚会碰到他,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去吃那顿饭,李导和许总和他以前有点交情,不好在饭桌上跟他翻脸,昨晚特意打电话来跟我说明了情况,让我替他们转达歉意。”
“没事了。”薄晓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模样,“都过去了。”
听她语气如常,苏禾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我就放心了。你起床了吧?芃芃给你买了早餐,我让司机过去接你。”
薄晓:“好。”
一觉睡醒,太阳照常升起,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薄晓知道,经过了昨晚,有些事情才真正地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可以真正心无旁骛地继续往前走了。
她承认自己不够高尚,可有时候,当公平有所偏颇,以暴制暴也就成了受害者的一条不明智的出路。
合同签完,薄晓很快进入《遮天》剧组进行开机前的剧本围读。
围读间隙,她拍摄了一组杂志封面,三组广告物料,通告每天都被排得满满当当,但她丝毫不觉得累,只是觉得充实。
是充满安全感的充实,她珍惜如今的每一个工作机会。
这晚收工,苏禾过来接她,薄晓一上车,苏禾先把ipad塞到她怀里。
“下月初电影节,《日落氢城》制片方邀请你一起出席,我今天联系了品牌工作室,这几套礼服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苏禾做事向来利索,薄晓赞赏的同时有些惊讶,“我只是个客串,戏份加在一起也就不到十分钟,制片方竟然邀请我一起?”
“说明你现在有热度,开始走上坡路啦!这才哪到哪,以后这样的机会还多着呢,我们要去更盛大的场合绽放光芒。”
苏禾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几年没走红毯了吧,不用紧张,一切交给我,保证让你艳压群芳。”
“谢谢姐。”薄晓低头认真挑选礼服,看了两张,又忽然抬头问:“禾姐,你到时候该不会是要给我买艳压热搜吧?能不能不买啊?”
因为综艺的原因,薄晓最近频繁挂在热搜上,担心热搜太多引起路人反感,毕竟她也没打算走流量路线,只想好好拍戏,用作品说话。
苏禾明白她的想法,“这种场合团队买热搜都是基本操作,不过你如果不喜欢,咱们就不买。”
江芃芃坐在后排憋不住插话,“就凭晓晓的美貌根本用不着我们亲自买热搜好吗?到时候你想不上热搜都难!”
薄晓习惯了她的彩虹屁,抬手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就你嘴甜,奖励和葫芦睡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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