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不愿意与人有口舌之争,绕开对方,在丁毅的搀扶下缓缓上了马车。
顾溪桥上了马车,俏俏才敢出门,跑到沈临昭跟前,看着他两眼通红,什么没说,兀自往院子里头拽。
“刚刚那人究竟是谁?”对着一桌子的好菜,沈临昭顿时没了胃口,他脑海里浮现皆是那张薄情的颜面。
婆婆不清楚外头发生了什么,兀自叹了口气,皱眉道,“姑娘,你是不是在外头欠了银子啊,方才那后生是来要债的吧?!”
“婆婆……”安乐欲言又止,这终究不是一件能说出口的事。
“看他那一脸苦瓜的模样,分明就是来要债的,”老人家嘀咕几声道,扶着桌沿起身,“我饱了,你们慢慢吃。”
看着婆婆回屋,沈临昭才敢开口,“你骗不了我,什么求和不求和的,你和他之间。”
“这是姑娘自己的事,沈公子不用操心太过。”安乐想着能就这样打发了,否则提起来又是徒添伤悲。
“我怎么能坐视不理?我早在你之前就认识虞姑娘,”沈临昭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虞俏俏,看着她红红地眼眶,不由地皱了皱眉头,“所以这句话,該由我来说。至于回不回答,那是她自己的事。”
安乐被他一句话给活生生地噎了回去,担心地看了俏俏一眼。
“刚刚我已亲眼所见,你不肯说,我自会去问他。”他几乎要将手里的酒杯捏碎,其实已猜中大半,就等她亲自开口。
俏俏知道瞒不过,也怕沈临昭的急性子会横生事端,便同安乐使了个脸色,东拼西凑地将事情往轻了说。看着他逐渐平静下来,才暗自松了口气。
“虞姑娘放心,以后有你沈大哥护着,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
安乐见他不再深究,忙引开话,“你这样说,該不是想我家姑娘该日在殿下面前说好话罢?”
“你不要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沈临昭有些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又盯了盯桌子,“菜凉了,我去热一热。”
可没过一会子,他又折了回来,抬手挠挠头,心虚道,“灶房里的柴火烧完了,我去街市上买一些。”
他前脚刚走,俏俏一眼就瞧见了墙角处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预感要出事的她,本想让步伐矫健的安乐先追出门去,只是左右瞧不见对方身影,自己又说不了话,于是也匆匆忙忙跟出门来。
沈临昭步伐飞快,才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俏俏急得直跺脚。她在顾家时虽未涉及内务,但也道听途说过一二,在上京能和顾家叫板的人屈指可数。
若真去找顾溪桥的麻烦,恐怕会因此连累。
顾溪桥此次出行并未带上丁毅,身旁的随从不过是车夫,不会武功,看着沈临昭撸起袖子气势汹汹的模样,多少有些胆怯,缩了缩身子,后背贴上马车轻声道,“公子,来者不善,該怎么办啊?”
顾溪桥也没想到他会追出来,抬手掀开车帘,上下打量对方一眼,目色冷淡,“我倒以为是谁呢?”
“你下来,”沈临昭少有的冷静,再大的火气在此刻也还是强忍住,“我不管你和她之间都发生过什么,就方才那件事,你该回去给她赔礼。”
“我一直在想,她为什么要同我和离,”顾溪桥不紧不慢,眼里似有戏谑的意味,“我现在终于懂了。”
沈临昭本以为他长得谦谦君子,該是讲道理的,岂料说出口的话却是这般不堪入耳,哪里还忍得住?将那护在前头的车夫狠拽下马车,自个儿几步垮上,入了车厢把顾溪桥也拽了出来。
他力气大,身子骨单薄的顾溪桥像只瘦猴般被提了出来,扔在墙角处,大口喘着粗气。
那车夫见此情形,顾不得许多,立马爬起身,飞一般往回赶。
“你既娶了她,为什么不好好待她?为什么要和离,为什么驱出家门,她一个女子,此地举目无亲,叫她怎么活?”说到气处,沈临昭一脚踩在对方的胸口上,狠狠□□。
“好为人夫是吗?”粘腻的血腥味已经布满喉咙,他一手撑住地面,一手试图将脚从身上推开,只是有心无力,没几下便弃了,双目疲累地看着对方。
“当真以为你是顾家的独苗,我就不敢杀你吗?”沈临昭被他气得肝疼,却也不是丝毫没有顾虑。
毕竟他来上京是为了参军,不是为了了结顾溪桥。
顾溪桥此刻也沉默了,他自知时日无多,更不想成为谁的拖累。自己这么说,无非是想叫虞俏俏死心,眼前又有个愿意照顾她的人,似乎也没什么遗憾的。
沈临昭哪知他病重,只是见其一副颇为不耐烦的模样,便知他不愿悔改。怕只怕,真打死了,虞俏俏会伤心,于是乎慢慢松了手,“我不想杀人,去认错。否则我见你一回打你一回,叫你生不如死。”
顾溪桥想回他的话,却觉胸口一闷,赫然呕吐出几口黑漆漆的血块,吓得沈临昭顿时收了脚,磕磕巴巴道,“你身上有伤?”
“定是有人看不惯你此等卑劣行径,挨的打罢!”
顾溪桥身子愈发沉重,勉强着靠墙挪站起来,眼前昏黑,勉强能辩识出沈临昭的轮廓,冷硬的口吻却始终未变,“我不会认错。”
沈临昭的拳头又硬了,不过这回并未挥到对方脸上,就叫人一把抓住。
“住手!”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
惊愕不已的两人,一个睁眼,一个转头,才发现来人正是季恒。
与此同时,俏俏也赶到了,本想上前的她,在看到季恒的刹那间,还是选择躲在墙角。
“殿下?”沈临昭忍不住皱眉,“这个人他对虞姑娘无礼。”
顾溪桥见季恒来了,眼底的疲惫越发沉重,一手扶墙,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朝巷尾缓缓挪去。
沈临昭并不肯罢休,见状又跟了几步上前,只是对方
“你站住!”季恒喝止,将他拽回,“何时来的上京?”
“……”沈临昭不敢答话,他万万没想到,这样偏僻的巷子还能相遇。
想着找个什么妥当的借口,搪塞过去,对方丝毫不受顾溪桥的影响,又开口了,“来上京,你阿爹阿娘可知晓?”
沈临昭乖乖地摇头,“殿下放心,我早已修书回去,不会叫他们担心的。”
季恒打量他一眼,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墙后头似有人影,正想上前,恰巧听到安乐急促的呼唤声,他收回目光落在沈临昭身上,“来上京做什么?”
沈临昭知道瞒不过,也只好老老实实答话,“参军。”
第57章
“你回去吧,我答应过你父亲,断不可能食言,参军的事莫要想了。”季恒毫不留情对他就是当头一棒,言语并未有半点可让步的余地。
俏俏躲得快,方才一幕看得心惊肉跳,她固然厌恶顾溪桥,却也怕沈临昭失手将其打死,看着他离开,这才宽心,险些也叫季恒发现了自己。
“殿下来了!”安乐的话被虞俏俏捂在指缝里,小之又小,一双眼睛忍不住挤出墙根往外看。
“殿下,实不相瞒,我来上京的事,爹爹不知道,可我阿娘知道,阿娘说了,她就这么依我一回,要是整不出什么名堂来,岂不是将她老人家的颜面丢尽?”沈临昭佩服自己突然生出的权宜之计,心虚地望向季恒,怕他不信,又解释道,“豫州离上京甚远,若不是娘亲应该此事,我怕是连盘缠都拿不出来?”
季恒没有半点怀疑,犹豫着微微颔首,心思却又在那堵院墙后头,“既然如此,那只能留下。”
“顾溪桥他……”
“殿下,你是不知道,他把虞姑娘赶了出来,把她东西也扔了出来,还说我是好为人夫,你说该不该打?”想到这里,沈临昭越发来气,瞧着衣冠楚楚,说的话怎么就那么难听?
“我知道,”季恒几乎要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这件事我会解决。顾家在上京不是小门小户,你既是要参军,就不要沾染上这些事。”
“可是虞姑娘她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我不过是出手教训了几句,哪里就有殿下说得这般严重?若真因此丢了参军的机会,我沈临昭也认了。”
“殿下不护着她,我护着也是一样的。”
“谁要你护着了?”季恒脱口而出,才发现自己太过杯弓蛇影,声音放慢不少,“自有人护她平安,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殿下误会了,虞姑娘喊我一声沈大哥,左右也不能白叫,哥哥护着妹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沈临昭不明白季恒为什么反应如此之大,但也很快嗅出一丝味道,“殿下喜欢她,心里有她,对不对?”
墙壁后头的俏俏心砰砰跳,季恒的脑海里却不只有这些,在听沈临昭以大哥身份自居后,很快冷静下来,却是一字未答,“日落之前搬出去。”
“搬出去?”沈临昭以为自己听错了,跟着重复了一遍。
季恒以为他在装傻,眸色凛冽不少。
“对对对,确实有诸多不便,”沈临昭开怀一笑,拍了拍胸口,“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季恒再想解释什么,对方三两步已然轻快走远。
俏俏吓得赶忙转身,好在沈临昭压根没看到这二人,风风火火地奔里头去收拾东西了。安乐见状,忙从墙后头走了出来,“奴婢见过殿下。”
季恒的目光仍落在那堵墙后头,稍稍侧身看了又看。
虞俏俏不愿搭理她,本想趁着安乐上前的功夫偷偷溜走,谁料刚走一步,就被逮个正着。
“俏俏,我来是……”
他突然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几经犹豫,虞俏俏早踩着轻快的步伐走远了,压根没有回头看一眼。
“殿下,姑娘兴许没听着……”安乐醒着头皮编了个自己都觉得荒唐的理由,也好叫季恒宽慰些,“奴婢去唤她回来。”
走路带风,一步也回头,哪里是真的没听到,这分明是听得一清二楚,有意躲着不见。
“不用了,”季恒无奈地叹口气,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跟你说也是一样。”
“按照往年惯例,过几日太后便要出宫前往南山礼佛赏梅,这次今上也会去。”
安乐知道这是话中有话,却又听太不明白,应道,“殿下宽心些,奴婢会照顾好姑娘的。只是河道干涸,怕要来年回春才能走了……”
说完这话,安乐也觉得有些多余,这大事他又怎会不知晓?怕也是因为知道,才来得这里。
“倘若……”他顿了顿,又道,“我是倘若……”
“殿下想说什么?”安乐从未见过他这般犹豫不决,想着定有什么紧要的事,难免担忧起来。
“有听到什么不好的传闻,便带她离开上京,去徐州找曲临峰,他自会接应,”他的语气平静,没有半分沉重,“至于,戚梧他晚些会与你们汇合。”
“殿下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明白,”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油然而生,安乐难免恐惧,又怕隔墙有耳,“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殿下为何要安排这些?殿下会去哪?”
“慌什么?!你从来也不是这样性子,”季恒轻斥一句,却不忍再苛责,“罢了。”
眼前着季恒要走,安乐紧追几步,“殿下当真不进去同姑娘道个别么?”
“其实姑娘心里一直都有殿下的,心里都有彼此的人,就更不应该走散,”安乐怯生生道,“殿下去见一面吧……”
他多留一刻,都会怕自己割舍不下,又哪里敢听安乐说得这些话,只是当成没听见,快步离开。
俏俏坐在窗子上,听到安乐紧促的脚步声,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赶忙回头,却见她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殿下是来告别的,姑娘当真不愿见么?”虽然季恒嘴上说得那么轻巧,安乐听到耳朵里是却是悲怆,是即将有的生离死别。
太后喜欢赏梅,每年皆要出宫去南山这不假,可从来也不会让季恒作陪,隐隐约约中,也能感知即将会发生什么。
俏俏听她这么说,立马转了脸色,收回关切的目光,又把头转向窗外,没有任何反应。
“姑娘,奴婢从前也和你一样,可是到后来才知道,有些事情若错过,就没有机会去弥补了,唯留遗憾,”安乐想说又不能说,“你与殿下之间本也没什么不能解的心结,而今一个不说不问,是要奴婢急死啊!”
她不会忘记季恒同自己说了什么,她即便心里有,也不愿意再试探,再叫他伤到自己。无论安乐说什么,她也不会动摇,除非有朝一日,他亲自登门认错。
想到他说的话,虞俏俏难免又想到了那晚见到的师姐。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回过头,‘将士出征,常事。’
不应该跟自己告别,他身边有那么多的人照顾,一个个告别都来不及呢,何苦来这里吃闭门羹?
把被褥一掀,虞俏俏整个人窝了进去,连头发丝也不剩,但很快又把脑袋露了出来,双眼直勾勾地屋顶,许久才抓过安乐的掌心,写下两字,‘去哪?’
“说是去南山赏梅。”安乐没觉得此事会有什么不妥当。
虞俏俏一听这话,气得翻了个身,用脚狠踢了踢被褥,仍旧觉得不解气,索性摸过枕头砸了出去。
南山赏梅?殊不知又是同哪个名门贵女,如此好的雅兴,倒也不必专程来告诉自己。
“赏梅……”安乐轻轻吐字,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改口笑道,“殿下不过随口一提,姑娘不用放在心上的。”
虞俏俏哪里看不出她神情的怪异,只是偷偷藏在心里,不再多问。
说话间,外头传来一阵不小的闹腾,安乐起身出门,看着沈临昭正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袱往外头走,看样子是要出远门。
“轻点,姑娘正歇息呢,”安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你这是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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