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正要找你。”
高挑女人短发及耳,五官英气,冷利的剑眉给面部轮廓增加冷峻感。
孟琼听见她语气中罕见的自责,挑眉道:“说事。”
她翘腿倚在办公椅上,食指弯曲抵住下颌骨,浅咖色风衣下,绝美的曲线若隐若现,窗外的霞光探进来,围在侧面有浅浅的光影。
像只优雅高贵的白天鹅,看呆了新来的下属。
王安喃看着孟琼,如实说道:“二十分钟前,郑秀发布了一条微博视频。是条对昨晚秀场事情的道歉声明——”她顿了顿,“只是整个视频都避重就轻、颠倒黑白,言辞很犀利,现在整件事的走向对我们很不利。”
郑秀是记者出身,如她所说出身平庸如今能爬进京城的记者圈,手段自然不低。
键盘是她吃饭的家伙,用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孟琼从来不会看低任何人。
只是没想到,没防住她。
——还被摆了一道。
接过刚煮好的浓淳咖啡,孟琼嗤地笑一声,手肘撑上桌面,坐直身子。
“给我看看。”
有小助理拿平板过来,入目赫然就是那段指向分明的视频。
视频刚开始便在一间窄小的病房里,一个狼狈的女人近乎趴跪的姿势守在病床边上,不同于往日光鲜亮丽,女人面容憔悴惨白。
“m小姐,对不起,我错了,向您郑重诚恳的道歉。”郑秀咚一声磕在地板上,再抬起头来,额头上已经血淋淋。
她的声音透过扬声器接着在众人里传开,似乎堵上最后一丝希望:“我真的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知道我罪恶滔天,我可以给您当牛做马,不奢求您能原谅我,只想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其他无辜的人。”
画面一转,视频对准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五官与郑秀大半相似,几乎成青灰色病态,条纹色病服上插满管子,已经昏迷。
——看样子是郑秀病入膏肓的父亲。她没说谎。
“我求求你了,”郑秀很急促地呜咽出声,“你放过我父亲吧,我心甘情愿任您驱使,让医生给他做手术好不好,他会没命的——我只是想让他再多陪我几年!”
末尾,郑秀在医院地板上“咚咚咚”磕下的好几个响头,伤口已经血肉模糊。
视频结束了。
办公室内无人敢出声,寂静一片。
视频里没有指名道姓,只用一个m指代,可网龄稍深的网友都知道,模特圈只有她一个只手遮天的孟小姐。
郑秀很聪明,整段视频把她自己放到最卑微的位置。
并且,明里暗里都透露出——有人断截她病重父亲所有的医疗服务,要她家破人亡。
资本家不把贫苦百姓的命当命的做法,在历朝历代都是千夫所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何况郑秀一副弱不禁风的小女子模样,说几句便满面泪迹,简直是占尽所有受害者的优势。
孟琼皱眉,她起初能大致料到这事不简单,却没想到郑秀能如此不要脸,玩的一手颠倒黑白的把戏。
网民的仇富情绪被带动起来,语调激昂,慷慨陈词,满屏都是不堪入目的话。就差头顶月痕满面炭色来学包青天办案,生怕自己的正义之言比其他人来得晚。
——郑秀的目的达到了。
【记者郑秀秀:昨晚和m小姐在公开场合发生了一些矛盾,我深感抱歉,承认自己错得离谱,心里很内疚难过,我不该为了父亲的病情做下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事情。我尽力做好为人子女的责任与义务,只是未能如愿。同时却违背自己职业操守。
m小姐,对不起。
爸爸,对不起。】
“还别说,单看这篇道歉还写得挺诚恳。”孟琼拨了拨耳侧的头发,挪开眼来。
“首席,这妥妥就是一朵清纯小白花的形象!脏水都往咱们身上泼!明明是她偷拍在先,现在反被她倒打一耙。要是在咱们队里我非和她切磋切磋不可。”下属捏着拳,简直快气死了,恨不能立刻将郑秀抓过来打一顿。
瞧她暴躁的模样有几分好笑,孟琼指了指她:“你的兵?”
王安喃觉得有点丢人,点了头。
“倒是真性情,比你可爱多了。”孟琼笑着抿了口咖啡,想了想才扭头问道,“昨天郑秀离开秀场之后去了哪些地方?”
下属非常肯定:“她昨晚离开秀场后直接回了医院,再没离开过,我本以为她老实本分,谁知道竟然在弄这些东西!”
孟琼:“没再去其他地方?一直在病房里?手机查了吗?”
“我二十四小时盯着,不会出错。”下属信誓旦旦,很快又垂头丧气,“她的手机在昨夜有一个未知号码打进来,我们到现在还没查到。”
听完这些话,孟琼靠在椅背上,翘着腿,闭目思索,一直没再开口说话。
第7章 尤物
桌上的咖啡还存有余温,被人扔在一旁,白瓷的咖啡杯上还有个残存的口红印,如四月芙蓉花瓣攀枝后的斑驳。
办公间只剩下两人。
王安喃侧头,见孟琼闭目思索,将室温调高两度。
她今晨收到孟琼发烧的消息,才知道小姐一夜高烧不退,才过去几小时,就闹出这么大乱子,还麻烦她亲自费心费神的处理。
“这件事公关部已经在着手处理,只是郑秀私下找了很多有影响力的公众媒体转发,范围太广,后续处理很麻烦。我会处理好。”
王安喃立下军令状,她看着孟琼时眼底闪过浓浓的愧疚:“这事是我的失职,我不推卸责任。小姐,我认罚。”
孟琼睁开眼,还真琢磨了一下,说得很认真:“罚你给王佑找个姐夫吧。”
“都什么时候你还开玩笑。”王安喃嘴角一僵,“您还是罚我工资吧,实在些。”
孟琼:“这么不可爱。”
“对了,韩姐那边是什么意思?”
韩桑是孟琼名义上的经纪人,也是孟氏传媒的金牌经纪人,自孟琼入行后专带她一人,只是两人观念相左,工作室成立后韩桑就慢慢放手,几乎退隐,不太管事了。
事情发生第一时间韩桑那边已经收到消息。
王安喃扫了眼手机屏,大致总结一下内容:“韩姐的意思是再等等,等事情二次发酵后我们再出律师函澄清,把热度炒到最大,这样对我们最有力。”
毕竟舆论的导向很有商业利用价值。
“不用了。你那边拒绝掉,我不差这点热度。”
孟琼极讨厌韩桑拿带明星那套手腕用在她身上,眉头紧皱:“用最快的速度把事情压下来,我们的公关做不到就找孟玫,用她的人,叫她想办法。我要高效率。”
“好。”王安喃应下来,立刻转身出门办事。
孟琼叫住她:“还有,帮我约何总的夫人,说我孟琼找她喝下午茶。”
“何夫人——”王安喃微微皱眉,想起什么似的又恢复原状。
孟琼看了眼表盘,声音很冷,“别找错了,是明月金融公司执行董事何明政的妻子。”
秦璐璐到达约好的咖啡厅时,天已近黄昏。
落地窗外还能看见路边两侧的法国梧桐,叶茎已摇摇欲坠,满眼金黄。
窗内一卡座上,圆弧形沙发上坐着个慵懒的女人,一只珍珠串耳坠斜落肩侧,天鹅脖颈纤长,内搭浅领蕾丝上衣,粉钻吊坠项链衬得锁骨愈发精致。
有种难言的魅惑的美感。
秦璐璐收敛眼底的惊艳,礼貌地打招呼:“孟小姐,你好。”
“何夫人你好。”孟琼笑眯眯的,很善解人意:“坐。”
“我看过你的秀,很喜欢,只是没能见过真人,一直很遗憾。”
孟琼手肘撑在沙发上,笑了下,算是回应她的恭维。
秦璐璐是和孟琼截然相反的女人,当年秦家势大,她作为长女下嫁给何家二少,在京城世家内传了段美轮美奂的佳话,风光无限,只是八年过去了,秦家渐渐落败,何家如今成了高枝,遥不可攀。
孟琼不是来跟她讨论这些虚假的恭维话,她甚至都不打算搭理秦璐璐。如果可以的话。
秦璐璐:“孟小姐的邀约很突然,我很惊讶。”
柔静的咖啡厅里,低低婉转的旋律飘扬,孟琼一只胳膊向后轻轻搭在沙发靠背上,睨着她笑。
“突然?我以为何夫人在等我。”
瓷勺被人扔回白瓷杯里,一声脆响,溅出好大一片咖啡渍。
脸色一僵,秦璐璐有些悻悻,扯着嘴角陪笑脸,“不知道孟小姐何出此言?”
“那我们就换个说法。”孟琼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擦着手继续说:“你在等许黎找上门。”
秦璐璐否认:“许黎?我没听过这个人,你搞错了。”
“那我帮你回忆回忆好了。你结婚第一年何先生婚内出轨的对象——许黎。”孟琼的视线掠过对面坐的强装镇定的女人,她打心眼里看不起秦璐璐这款,敢做不敢当,非得要把事情挑得明明白白才觉得有脸。
“想起来了吗?”
喉头微紧,秦璐璐闭眼吸了吸气,面色晦暗,调整好了心态之后才开口:“你这么说,那个不要脸的丫头片子,我有点印象。她勾引我丈夫出轨后被扒出来,不是没脸在国内呆了吗?小三就是小三,我不知道孟小姐今天是什么意思。”
两人隔得近,孟琼笑得善解人意,忽然一巴掌甩过去。
在场的诸位都没想到孟琼会动手。
对面的贵妇保养姣好的面容留下很深的指痕,明显懵了一下。
孟琼抽了张纸巾擦拭手指,从指尖到手掌很仔细,像是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一条雪白的手臂撑在桌面上,孟琼凑近秦璐璐,睨着她的脸,一字一句:“何太太也是大家出身,嘴还是放干净些比较好。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里,究竟是许黎勾引你丈夫,还是你丈夫装未婚男人骗小姑娘的感情,这点我们心知肚明。当年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你现在翻出来闹,谁脸上都不好看。”
秦璐璐:“你想怎么样?”
挨了孟琼一巴掌,秦璐璐终于知道孟琼今日约她的本意不单纯,面无表情地盯住她:“我不明白我处理我的家事与孟小姐何干?”
孟琼饱满的红唇勾起,很轻蔑:“我不想怎么样,只不过你的狗不太安分,咬到我了。”
“这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我最近闲来无事,正好帮何明政管管。”
“你——”
秦璐璐气得脸色涨红。
孟琼打断她,“我来猜猜,郑秀混进秀场是你帮她打点的关系。”
Gold Fall Winter今年的秀场很大牌,许黎本就如履薄冰,若出了负面新闻,她没有丝毫翻身的余地。
——秦璐璐的最终目的很简单,搞臭许黎。
让许黎只能再次如八年前那般狼狈不堪地、满身骂名地离开这里。
“只是事情失败了,郑秀在你这儿的日子不好过。”
郑秀这张牌,废了就废了。
道歉视频怕是郑秀被秦璐璐逼急了,自作主张。秦璐璐还没胆子碰她。
而郑大记者恐怕现在还不知道,真正停掉她病重父亲所有医疗设备的人,正是秦璐璐。
“何夫人是敞亮人,我直说。”
孟琼:“许黎是我的人。管好你的狗,咬到人可不是还能坐下来喝咖啡的结果。”
秦璐璐身体一抖,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我快人快语,你别介意。”孟琼笑得特别好看。
“孟琼,你别太过分了,我何家不怕你!”
秦璐璐气得站起来,被一旁冷漠的王安喃反手推回沙发,挽好的头发一下松松散散,凌乱不堪。
健壮女人身着黑色西装,面容无情,眼底犀利,防备地挡在孟琼身前,不容许人靠近一点。
孟琼点点头,很诚恳地提醒:“我也觉得我很过分。但是我还没喝过何先生办公室的咖啡,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口福。何太太你说呢?”
赤/裸裸的威胁。
咖啡厅换了首音乐,空气中很浓的咖啡豆香味,孟琼睨着秦璐璐离开的背影,招手服务员过来换了杯热咖啡。
热腾腾的雾气氤氲,孟琼忽然觉得自己像心机电视剧里坏透了的反派角色,被白眼狼反咬还屁颠屁颠给人家收拾干净。
这角色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很悲哀。
接着她的手机嗡地响起来,有个电话进来。
电话是许黎打的。
孟琼现在心情很糟糕,最不想看见的首选就是这个名字。
她扫一眼直接挂掉。
在孟琼第五次挂断电话之后,王安喃的手机响起来,她瞥一眼。
来电人还是许黎。
王安喃看一眼她的脸色,很自觉地挂了,果断把号码拉进黑名单。
离开咖啡厅已近黄昏,夕阳被乌云遮盖住,外面的天忽然阴沉,像是又要下雨。
孟琼身体不大舒服,催着司机开快些。
她倚窗靠了会儿,才注意到孟玫打进来的电话。
感冒没好全,孟琼难受,轻轻咳嗽了几嗓子才开口:“什么事?”
正值换季,孟玫估计没想到她感冒,正从电梯门走出来,听见咳嗽声问:“感冒吃药了吗?”
“吃了。还有什么事?”
孟玫:“那记者的事帮你解决了。但视频被妈看见了,有点不高兴,连打好几个电话给我。你今晚回家吃个饭。”
“她叫的?”孟琼摁压太阳穴,企图好受些,闭眼回她:“不去,我病了。你自己回去。”
孟琼又咳嗽一声,冷冷淡淡:“你叫她自己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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