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扬看着她的眼神像看着一个疯子。
现在的灵墟宗太弱了,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蔺扬想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执着于灵墟宗的宗主之位,他不知道,这是一个人两世以来的不甘与执念。
师昭懒得跟他解释。
她将奄奄一息的师窈留下,在师窈恐惧的目光下,亲自给她喂了一颗黑色的药丸,掐着她的下巴凑近道:“天底下可没有比我更好的妹妹了,给姐姐找了个这么爱你的人,你可要给我乖乖的,这颗药是为了防止你说出什么秘密出来。”
师窈的眼神越来越绝望。
看着自己的妹妹,像看着什么索命的厉鬼,眸子里涤荡着复杂痛苦的情绪。
师昭的唇角一弯,直起身子,转身离开,只留下冰冷的字句掷落在地:“我在师窈体内下了一种毒,每个月需要解药才可续命。”
“如果你敢惹我生气,到时候你们就只能——”
说着,她脚步一顿。
回身一笑道:“——做一对死鸳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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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胁完蔺扬,师昭才回到灵墟宗。
她装作一副才睡醒的模样,懒洋洋地换了身衣裳,便听到有人敲门,“师姐!师姐你在吗!是我,颜胥!”
师昭推开门,少年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便闯入眼底,他笑得眸光潋滟,端得是神采飞扬。
她怔了一下。
方才有一瞬间……她似是看到了故人……
她的目光不自觉追随着少年,看到他一进来便自来熟地寻个了地方坐了下来,笑嘻嘻地道:“师姐!你原来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一大早就去练武堂了,害得我绕了好大一段路!”
师昭回过神来,笑道:“昨夜修炼太晚了,所以今日多睡了一会。”
“是有什么事吗?”她倒了一杯水,递给这口干舌燥的少年。
少年仰头一饮而尽,缓了一会儿,才道:“之前清言师兄与我提过,你想见我颜婵姑姑,我近日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总算是说动她出山了,还有庄师姐也在!我这不是急着叫你过去见嘛……”
颜婵……
师昭提着茶壶的手僵住。
她缓缓将瓷壶放了下来,睫毛低低地垂着,许久,才抬眼一笑道:“好,多谢你,便劳烦你帮我引路了。”
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发顶,因她这温柔的语气,耳根不禁有些泛红,“不、不客气……为仙子姐姐做事是应该的,我这就带你去。”
颜胥起身,抬手掏出腰间的小葫芦,略一施法,那葫芦便变得比人还大。
“师姐,上来!”
师昭跳上葫芦,适时正有一阵风迎面掠来,卷起少女宽大柔软的裙摆,少年鼻尖微动,忍不住说道:“师姐,你好香啊。”
师昭笑着瞥他一眼:“贫嘴。”
颜胥越发羞愧,感觉自己方才那话也唐突了,一边道歉,一边耳根红得要滴血,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师姐和清言师兄才是一对,他到底是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师昭看着他这副无措的样子,唇角的笑渐渐落了下来。
不是他。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对她嬉皮笑脸却又死皮赖脸,任她打骂欺负,就是推不开。
也只有那么一个人,不惧魔神、不畏生死、不因弱小而止步、不因愤怒而伤她。
她早该明白才是。
作者有话说:
写这段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关于顾让的if线
有空的话以后写了放在vbo里(会有点OOC,仅限于喜欢顾让的宝宝哦,喜欢魔神大人的就不要看啦~)
第117章
颜婵在望鹤峰。
许多年没来,望鹤峰的一花一木都还是昔日的模样,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颜胥乘着葫芦掠过重重山峰,在洞府外停下,对师昭道:“师姐,我就不进去了,我姑姑就在里面。”
师昭点头,“好,你先回去罢。”
等颜胥离开,她才转身看向紧闭的大门,眸光复杂。
许久,她垂眸,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
然后她抬脚,缓缓走了进去。
每跨一步,眼底便多蓄一滴泪。
正厅之中,一个黑发女子穿着淡蓝色的道袍,正背对着门口负手站着,广袖随风摆动,背影纤丽温柔,似是在追忆什么。
少女冲了进去。
“师尊!”
那道呼唤含着清晰可闻的泣音,仿佛穿越了几十年的光阴,令女子背脊一僵,猛然回首间,衣摆却又一紧,那少女拉着她的衣摆跪了下来,声声泣泪:“师尊,昭儿回来了。”
颜婵的目光缓缓下落。
触及少女梨花带雨的双眸时,她眸光倏然一跳,手指不自觉地伸了出去,轻轻触碰着她的脸颊,“你……昭儿……你真的没死……”
少女哭泣道:“昭儿死了,是有位高人复活了昭儿。”
颜婵看着她,眸光一如既往的温柔,却透着说不上来的疏离。
师昭死死攥紧颜婵的衣裳,继续哭道:“是昭儿做错了,昭儿欺瞒师尊,罪孽滔天,害得宗门落没、师尊伤心。昭儿现在回来了,无论师尊要怎样处罚昭儿,昭儿都无怨无悔,只求师尊能原谅昭儿。”
“事已至此,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
颜婵轻抚这丫头的发顶,却又慢慢拂开她攥紧的手,一边叹息着,说出的每个字却带了决绝之意:“你仍是灵墟宗弟子,但不再是我的弟子,不必再叫我师尊。”
少女怔住。
她像是难以置信,却又像是伤极了心,唇瓣抖了抖,颤声道:“师尊……”
她瞳底蓄满了泪,像是脆弱到了极点,不堪一击。
颜婵不去看她的眼睛,负手背过身去,左手轻挥,“你走吧。”
师昭却不走,死死拽着她的衣襟哭着求道:“师尊不要丢下昭儿,昭儿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亲人,只有师尊对我最好,像娘亲一样照顾昭儿,如果连师尊都不要我了,我就再也……”
“师昭。”颜婵狠了心,甩袖转身,冷冷打断她道:“你当年用那些手段欺骗我时,便该想到了这一日。”
她自是心疼这丫头。
却也气她心思藏得那么深,不走正道,机关算尽,利用她的怜悯心肆意妄为。
师昭跪坐在地,目光怔怔的。
眼泪无声无息打湿了整张小脸。
“可是。”
她说:“如果我不用手段,师尊永远不会多看我一眼。”
颜婵不欲听她辩解,或者说,那些道理颜婵都知晓,只是她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所以她不排斥师昭回到灵墟宗,却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照顾她。
所以这师徒不做也罢。
“姝儿。”颜婵说:“送她出去。”
屏风里侧,庄姝缓缓走了出来,复杂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
她将师昭从地上拉了起来,在她的哭声之下,将她带了回去。
师昭被请到了洞府外,又拉着庄姝不肯撒手,求着师姐向师尊求情,庄姝看着她这副濒临崩溃的样子,原本的怒气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声叹息。
庄姝其实知道,颜婵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服侍在师尊身侧,这段日子亲眼见到,颜婵从宗主那里得知师昭还活着的消息时反应有多大,这些日子又念叨了师昭多少句,甚至还会回忆起从前,跟她说:“如果我一开始多疼疼她,对她更好些,是不是她就不会沦落到那个境地了?”
颜婵不接受她,不仅是过不了宗门那一关。
她更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她认为自己已经不配做一个好师尊,无法将弟子拽回正路,无力阻止那一切。
“师尊心意已决,师妹不必再执着。”庄姝蹲下,为少女擦了擦眼泪,“但你要知道,师尊还是在乎你的。”
“师姐……”
“嗯。”庄姝应了一声,轻笑道:“别哭了,哭成个小花猫。我说的你还不信么?你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做灵墟宗弟子,让师尊亲眼看到你长大了,或许她就心软松口了。”
师昭沉默。
师昭原本计划着,用这样的眼泪去求颜婵心软,想要在灵墟宗立足,她就不能放弃颜婵这个靠山。可她没有想到,颜婵看似温柔和善,却也是个十分决绝果断之人。
也是。
这世上大多数人,看了她的真面目之后,都只会远离她。
没什么。师昭反复告诉自己:这没什么,不就是一个颜婵么?就算少了一个支持,她也能成为灵墟宗宗主,到时候没人配当她的师尊,他们都只能听她号令。
第二世的死亡给她最大的教训就是:不要有心。
人心易变。
寄希望于他人,都是不可靠的。
只有实力和权利是可以完全被她捏在手中的。
可是表面的戏,还是要做足。
接下来几天几夜,师昭都跪在颜婵的洞府外,任谁都劝不走。
宗门上下所有弟子都看着这一幕,十分唏嘘,有人为此对师昭大大改观,说她其实是个非常知恩图报、重情重义之人,并不是世间传的那么坏;也有小弟子不熟悉颜婵长老,反而为师昭忿忿不平,说师昭挽救了整个灵墟宗,颜婵何必这么固执,非要和她断绝关系。
这一跪,甚至跪软了诸多长老的心。
都是收过弟子之人,自然明白这师徒之情,如果不是付出真情,又怎会如此。
还有人想去扶师昭起来。
清言尝试两次,把她带不走,便撑着伞默默为她遮雨,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攥着伞柄的手用力到发青。
修士身体好于常人,可师昭复活不满一年,并不如旁人能扛,等这少女跪满了三天三夜,人已经晕了过去。
清言抱着昏迷的少女,去了白梧长老那儿。
当夜,白梧为她医治一夜,最终出来说:“我原以为师昭所说的复活是无稽之谈,觉得她或许是假死,只是羞于承认而已。可今日一看,我才相信,她的确是才复活不久。”
清言眸光一颤,看向那大门紧闭的屋子。
围过来的许多弟子长老全都怔住,面面相觑,人群之中泛起低低的议论声。嵇宵直接问道:“老白,这丫头可有什么危险?”
“危险倒是没什么。”白梧说:“为她施法之人极其厉害,将她已经碎裂的三魂七魄强行融合起来,封锁于体内。只要好好休养,想必随着时间过去,她便会慢慢好起来。”
此话也传到了颜婵的耳朵里。
颜婵知晓时也沉默了许久,终究忍不住,让庄姝过去探望师昭,还刻意吩咐庄姝别说是她吩咐的。
师昭在第四日醒来。
前来探望她的弟子十分之多,许多是她叫不上名字的,带了一堆宝贝送给她,师昭一头雾水,从未如此受欢迎过,短短半日屋子里都快要塞不下了。
“你这一计倒是一箭双雕。”
黑蛟对她说:“如今既赢得了人心,也让那个叫清言的小子对你更加愧疚,我发现他偷偷在你的药里多加了几味药材,全都是有助于魂魄的。”
“小恩小惠罢了。”师昭笑:“怎么比得过巫羲给我的补药呢?”
其实她再弱,也不至于跪三日就晕倒。
元婴期的修为,跪一年都不会有事,她故意让黑蛟对她动了点手脚,三日一到就催动灵力昏死过去,顺便让他们发现她有多“虚弱”。
“天清阁那边怎么样了?”师昭言归正传:“暂时不要急着灭了天清阁,最好先让天清阁和长陵宗打起来,怎么挑起他们两派之间的斗争,你应该明白。”
黑蛟点头,“天清阁被我恐吓了几次,已经如同惊弓之鸟,他们马上就会发现长陵宗出卖他们的证据,误以为长陵宗背后翻脸,想独占正道至尊之位。”
“很好。”
师昭红唇一跳,手指把玩着自己的发梢,幽幽道:“先让他们自己狗咬狗,等灵墟宗落入我的手中,我再慢慢收拾他们。”
一想到她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师昭就忍不住有些兴奋。
又过几日,正当文慈宣布清言继位大典之日,蔺扬突然回来了。
“就这样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
公然闯入议事殿的蔺扬锋芒毕露,所说的话引起一片哗然,蔺扬说:“灵墟宗宗主素来是能者居之,清言就算是首席大弟子,也未必适合管理整个宗门。”
“我入门早于清言,论资历,我胜过他。”
一片鸦雀无声之中,蔺扬环顾一周,字字冰冷如刀,“我是上任宗主亲传弟子,曾协助我师尊处理灵墟宗上下事务,而自我师尊陨落之后,灵墟宗交给你们管辖,越日渐不如以前,可见将灵墟宗交给清言并不合适。”
“蔺扬!”有长老呵斥道:“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成何体统!”
“弟子说的难道有问题?”
蔺扬冷笑,“我师尊一死,灵墟宗便易主到了文慈‘长老’的手上!你们不杀害死我师尊的师昭,还任其重回灵墟宗,看来在诸位心里,我师尊虽是宗主,却死不足惜!”
“你!”
那人怒极要上前,清言却上前一步,抬手制止那长老,转身和蔺扬对视。
“蔺扬。”少年眉目平静无波,认真道:“我发誓,我与我师尊绝无此意。你若认为我不能服众,大可不必在此处令大家难堪,想与我比试什么,我皆可奉陪。若我输了,这宗主之位便由你继承。”
“言儿……”白梧还是觉得清言更合适,见状皱眉,“莫要冲动。”
少年背脊挺直,微微抬睫,露出乌黑的眼珠子,道:“若我能力不足,即便继位也不能服众,这比试令全宗上下一起见证,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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