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收到消息的诸位长老也来了,层层将那发现毒药的屋子围了起来。
师昭没有进去。
很快,长老沿着线索顺藤摸瓜,立刻便锁定在了每日前来送药的师窈身上,颜婵亲自带着白衣执法弟子前往师祖的宸月殿,禀明缘由之后,将师窈抓来对峙。
等师窈被押送过来时,师昭才装作一副震惊担忧的样子,提着裙摆冲了进去。
“姐姐!”
小姑娘慌慌张张地挤开人群,惊叫声吸引众人注意,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师窈,突然一把扑到颜婵跟前,含着哭腔焦急道:“师尊,是不是弄错了,怎么可能是姐姐!姐姐怎么可能会是魔族的奸细!”
颜婵面色凝重,并未开口。身边的白衣弟子已将师昭拉了开,沉声道:“师妹,事关重大,不可干涉长老调查。”
师昭杏眸里满是惊慌,往后踉跄一步,想要挣扎,却被执法弟子拦着。
她身后的蔺扬已然上前,缓缓走到师窈的面前。
这少年眼睛泛着血丝,指着那证据问:“这是你做的?”
师窈双臂被反剪身后,无法动弹。
但即便如此,少女的背脊依然挺直,清冷的双瞳直视着蔺扬,“不是我。”
“那为何会有毒?”少年额角青筋暴起,嗓音逐渐失控,几近怒吼,“今夜若非清言发现这里有魔气,白梧长老才能查出师尊早已中毒,我师尊便会被你们毒死!”
先前白梧说过,宗主重伤数月不好,反而恶化,已是蹊跷。
但众人并未生疑。
直到今日!
白梧为宗主查探灵府之后,面色凝重道:“这魔域之毒极为阴毒罕见,能蚕食人体内的灵根脉息,几乎无法察觉。等到能发觉之时,便是为时已晚,回天乏术。”
如此狠的招数。
蔺扬盯着师窈的眼神凶狠得恨不得吃了她,指骨攥得咯咯作响,师窈静静回望着,忽然垂眼,失望道:“你若认定是我,便当我师窈从前看错了人。”
蔺扬一怔:“你……”
师窈不再看他,转头看向颜婵,低低道:“弟子会配合调查,弟子问心无愧,只求长老给我个清白。”
颜婵叹息一声,拂袖道:“还不带下去。”
执法弟子将师窈押了下去。
师昭高声喊着“姐姐”,还想冲上前去追师窈,手腕却是一疼。
她吃痛扭头,正好对上一双清冷黑瞳。
“师妹很关心自己的姐姐啊。”清言拽得她踉跄一步,松开手,师昭捂着手腕怯怯地看着他,看着他上前一步,缓缓俯身道:“你早有准备,故意引我中计?嫁祸师窈?”
师昭:“师兄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清言忽然扬手,师昭以为他被气急了要揍她,下意识闭眼。
耳畔却传来沉沉的骨骼捏动声。
他的指尖离她很近。
常年执剑的手指骨节分明,泛着淡淡青白色,掐住她的下颌,少年笑意冰冷,“我最恨的便是魔。”
师昭不语。
她的脸色透着淡淡的苍白虚弱,眼瞳里看不出情绪。
“只要是魔,我都会将之挫骨扬灰,包括我爹娘,死连骨灰都不剩。”他眼睛里杀气翻腾,嗓音透着戾气:“师妹最好永远都别听懂。”
他猛地放开手。
师昭抿紧唇,手指下意识攥紧裙摆,他已从她身边快速掠了过去。
周围的人渐渐散去。
师昭一个人伫立在这里,抬手抚着隐隐作痛的下颌,扭头阴沉地盯了一眼清言的背影。
-
师窈出事实在太突然。
她送给宗主的药里有蹊跷,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宗主所用的碗具沾染了魔域的毒,师祖自然不必说,那么唯一可疑的人,就只剩下师窈。
师窈被带去离炎殿审讯。
所有师窈接触过的人,包括师昭和清言,都先后被带过去问审,如若没有证据证明清白,也会被暂时关押起来。
一时人心惶惶。
师昭事先有准备,当然不会被当成嫌疑人关起来,只是她每日都会去找颜婵求情,起初三日颜婵倒是温声安抚她,后来师昭不依不饶,甚至出言顶撞,颜婵被她激怒,为了公允起见,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便勒令师昭望鹤峰禁闭思过,好好反省。
这下,在旁人眼中,师昭可谓是足够对得起这姐妹情了。
与此同时,灵墟宗的弟子中也开始流传着一些说法——
“我听说啊,那个被逐出宗门却入魔复仇的时羽,以前可是师窈的好朋友!你们说着会不会太巧了,难道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师窈就也开始和魔族勾结了?”
“当时时羽可不是被冤枉的,结果师窈为了救时羽啊,甚至还针对过她的妹妹师昭,关系这么好,师窈当真被时羽瞒在鼓里吗?”
“现在想来,的确蹊跷。”
几个弟子扎堆讨论着,语气十分唏嘘。
“还有还有!”
有弟子说:“我还听说过一件不被外传的事,还是去年我一个去秘境试炼的师兄悄悄告诉我的……第一个镇魂石封印被开启时,正好就是这个师窈被化神期蛟龙攻击,掉下地底裂缝,硬生生把封印撞开了。”
四周几个弟子惊讶地瞪大眼,“撞开?!”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结果!”那弟子一拍手:“师窈毫发无伤,反倒是为了救她而跟着一起跳崖的师昭,重伤昏迷一个月,差点就丢了性命!”
“这也太蹊跷了……”有个女弟子惊吓地捂住唇,“该不会真的是她……从一开始就在演戏?我还以为她是个正直优秀之人,谁知道藏得这么深,连师祖都被她骗了过去,如果不是清言师兄及时发现蹊跷,那我们灵墟宗岂不是会败在她手上?”
这女弟子,正是向菱。
向菱和许如秋依照师昭的吩咐,在这里散播流言。
除了她们二人,还有一些弟子与她们互相配合,那些弟子皆是在师昭成为真传弟子之后前来巴结讨好的弟子,对师窈都有所嫉妒不服,自然会鞍前马后地效劳。
眼看着这些弟子已经逐渐信了,向菱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又转身去了下一处地方。
很快,整个灵墟宗的风向都变了。
因为下毒之事,长老们忙着里里外外地盘查,无暇顾及这些小弟子,等他们察觉到不对劲时,灵墟宗已经传遍了师窈早与魔勾结的传言,说得有模有样。
甚至有人质疑:“我看她就应该和时羽一样,被废去修为逐出宗门,长老至今不给她定罪,是不是太偏袒她了?”
“她就是仗着有师祖护着!”
“时羽只害了师昭,她要害的可是宗主!要对付的是整个灵墟宗!”
“应该杀了她!”
“……”
若在往日,蔺扬绝不会任由他们这样诋毁师窈,可如今,他听到那些弟子背地里讨论,也没有再为师窈出头辩解。
许如秋观察了好几日,将这消息递给师昭时,师昭便觉得蔺扬和师窈,大抵是彻底闹掰了。
不像是假的。
“这下姐姐,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师昭坐在昏暗空旷的屋子里,右手悠悠转着瓷杯,目光望着窗外淡青色的雨幕,懒散的嗓音里透着得意:“终于让她也尝到这样的滋味了。”
她被人欺辱、怀疑、议论,孤立无援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好像所有人都恨不得要她死。
明明无冤无仇。
师昭无聊地撑了个懒腰,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四周都是颜婵亲自布下的结界,让她无法跨出一步。
关禁闭也不错。
很清净。
她十分安心地抿了口茶,目光掠向面前还在燃烧的丹炉,估摸着时辰到了,她起身取出丹药,就着茶水仰头咽下。
然后开始打坐调息。
师昭催动着体内的灵丹,感觉到一股暖意顺着四肢涌入丹田,她感觉到体内充满着一股奇异的力量,还没来得及狂喜,身体好似漏了气一般,那股力量迅速消失无踪。
师昭难以置信,再次催动。
没有反应。
她抬起双手,手指翻飞,迅速捏了一道法诀,用力催动真元。
还是没有。
任她如何催动,都毫无反应。
又是这样。
师昭猛地一喘,双手撑着地面,长发盖过苍白的脸色。
她眼睛充斥着阴郁和不甘。
怎么会……
师尊明明说了,只要她勤于炼丹收集材料,以玄冥之境中的材料入药,自能改善体质。
为什么会毫无用处?
她的体质,就这么难改善吗?
这本书里的配角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许如秋也是炮灰女配,可为什么只有她,要一直反复忍受这种折磨?
少女无力地伏在地上,脑袋埋在臂弯里,身子轻微地发着颤。
她反复告诉自己,不要放弃。
一定还有希望的。
过了须臾,师昭调整情绪,正要缓缓起身,一只冰凉的手却抚上她的发顶。
“又哭什么?”
青年问她。
第87章
师昭本想起身。
听到巫羲的声音时,她又重新伏了下去,眼珠子一转,抬起埋在臂弯里的一双泪眼,难过般地叫了一声“魔神大人”。
然后不管不顾地往他怀里钻。
巫羲任这丫头抱住自己,眼神带着稍许古怪。
他此番是来问她的。
黑蛟闯入灵墟宗,随即殷离为了对付慕白泽所埋下的毒被发现,这一切也与师昭脱不了关系,殷离传音回来时,言辞激烈而恳切,再三保证他没有对师昭下手,是师昭生出异心联和黑蛟坏事。
巫羲也看出了不对。
这位魔神在感情上迟钝些,但本身极为聪明,不喜欢身边的人对自己耍小聪明。
他待她宽容。
不代表他能容忍她利用这份宽容。
谁知道一过来,便看见她伏在地上哭。
巫羲皱眉看着怀中的少女,刚摆出来的冷酷神色还没维持三秒,便听她哭着道:“昭儿好难过。”
他沉默一下,觉得她或许是在装可怜。
应该推开她。
他的手指抵着她的肩,指尖想用力,又突然觉得也不必如此,看在她哭得这么伤心的份上,他便许她多说一句话又何妨。
巫羲语气冷淡地问:“难过什么?”
“就是难过。”她抬眼看着他,泪眼婆娑:“哪里都难过,昭儿觉得是因为炼丹不能变强而难过,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炼丹不算什么,昭儿只是、只是……还抱着一点希望,还不太能接受当一辈子废物。”
巫羲:“你应该接受。”
天理如此,何必自欺欺人。
师昭小脸一垮,觉得巫羲说话从来不会照顾她的情绪,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直白伤人了。
若是旁人,她该生气了。
但她知道自己没必要,跟一个没有同理心的魔神计较。
她抱紧巫羲,青年墨发间仿佛还残留着冬末的冰冷,呼吸间皆是清冷寒意。
“是,昭儿该认命。”
她自暴自弃地乱蹭乱摸,蹭得自己头发乱,青年胸前的衣襟也乱,胡言乱语地喃喃道:“昭儿恨不得永远陪您呆在幽月山好了,谁也不见了,反正见了别人,一想到别人的根骨都比昭儿好,昭儿就感觉好不公平,好伤心。”
巫羲微微沉眸。
他的确考虑过这个可能性,如果她再表现出丝毫异心,他就把她永远关回幽月山,不管她愿不愿意。
但从她自己口中说出来……显得格外可怜无助。
巫羲就又不想了。
啧,脆弱的凡人。
炼个丹而已,怎么还自暴自弃了?
他双眸沉沉地盯着她,忽然捏起她的下巴,凑近道:“是‘应该’认命,不代表必须认命。”
师昭愣愣地瞅着他,“啊?”
少女眼睫上还挂着泪,呆呆愣愣的样子,像是慵懒午睡的猫儿突然听到一点细微动静,双耳竖起,瞳孔里燃起一点微光,胆怯又跃跃欲试,却还只是懒散地翘着尾巴,不想动弹。
看得他又忍不住亲。
这魔神的力道大得要碾碎她,犹如沉迷,将这只厌世猫的后颈叼住,在她终于忍不住弓背炸毛之时,他才揪着她的尾巴,唇角勾出一抹几近狂妄的笑来。
“何谓命?”
苍白的指尖从她微肿的唇上划过,眸色加深,吸引她沉溺其中,“谁定下的命,凭什么遵从那些命?”
是天道。
万物生来就有命格,是天道法则。
她唇瓣吃痛,眼睫抖动,感觉他靠得越来越近,直到抵着她的额头,每个字刚劲沉稳,透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本尊,才是你的天命。”
他才是。
这句话震得她心跳加速。
师昭攥着裙摆的手越来越紧,她并不是爱听花言巧语的小姑娘了,应对这样的话,本该十分理智,但她却也明白,巫羲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他对她的重视。
她不是没被他改过命,当然明白。
但她不会再主动提。
她私心等他主动,以此试探对方内心,否则她宁可炼丹,宁可卡住修为止步不前——她越不索取,才越表现得爱上,即使可能有失策的风险。
现在如愿得到了回答。
她很高兴。
师昭的手指因为兴奋而有些抖,她终于克制不住眼底的蠢蠢欲动,试探般地问:“我可以完全依赖魔神大人吗?”
“自然。”巫羲一脸“你还在胡言乱语什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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