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他没有马上杀人,而是在此极力劝说的原因。
宏景帝道:“你想要传位昭书,必须答应朕几件事,第一是不得伤害太子和湘王,若他们的伤势能好,当送他们去封地,若是不能好,也得风光大葬。第二是不得怠慢后宫女眷,将朕与她们送去京郊别宫。”
“第三,本朝祖训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今日在这里的,都是朝廷的肱股之臣,愿意留下的你当既往不咎,若是不愿你也得允他们平安回乡。”
“只要你做到了这三点,朕写下诏书又有何妨。”
裕王略一思索,通通答应了下来。
第一不用说,太子和湘王肯定只有风光大葬的结局,至于第二为了好名声,他也不是不能做到,至于第三那就更没有问题了,毕竟朝廷总得有人做事。至于那些不愿意留下的,他原本也打算夺了他们的乌纱帽,所以正和他心意。
宏景帝松了口气,然后环视一圈,对或是镇定、或是惊恐、或是欢喜的朝臣们道:“诸位卿家,让你们受惊了。既然老二愿意接纳尔等,那你们就过去吧。”
他这话一出,顿时便有朝臣惊呼:“陛下!”
“陛下万万不可啊!”
宏景帝摆摆手,“朕意已决,无需再劝,诸位卿家随自己心意即可。”然后他竟然就这么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朝臣们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难言的静默之中,并没有人朝裕王等人走去,也没有人取下自己头顶上的乌纱帽,一时间似乎所有人都在犹豫,都在观察着四周。
最后,是胡首辅上前一步。
他缓慢地取下了自己头顶上的乌纱帽,放在了裕王的前方,然后拱手道:“裕王殿下,老臣的孙女福薄,没有嫁给太子殿下就去世了。原本老臣一家以为她会孤苦无依,待我们百年之后无人供奉,成为孤魂野鬼。”
“但太子殿下仁慈,给了她良娣的位份,老臣一家无不感恩戴德。所以请裕王殿下恕罪,老臣及家人自行请辞。”
听到这样的话,裕王并不生气。
首辅的位置十分要紧,哪怕胡首辅自己不请辞,他也是要将人贬官的,所以他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勉强。”
随后云阁老站了出来,同样先将乌纱帽取下,然后道:“裕王殿下恕罪,老臣已是古稀之年,原本打算明年致仕的。”
“既然如此,提前了也无妨。”
裕王微微皱眉,一连被扫了两次脸,他有些不太高兴。但转念一想云阁老可是吏部尚书,他一致仕那正好可以提拔自己人顶上,所以便也点头,“既然云大人去意已决,那就依云大人你的意思吧。”
虽然同意了,但裕王的脸色还是沉了下来,他的目光扫向了剩下的三位阁老,语气阴沉地道:“你们三位,莫不是也要请辞吧?”
若是五位阁老都请辞,那对他可是大不利!
似乎是知道他此时非常不悦,剩下的三位阁老中最为年轻的一位,当即上前一步,扑通跪了下来,“臣愿追随殿下左右!”
另一位也紧随其后,“臣愿为殿下效力,殿下乃陛下长子,贤名远扬,继承皇位名正言顺,无可指摘。”
裕王一喜,哈哈大笑道:“两位卿家平身。”高兴着的他连最后一位阁老犹豫着提出致仕回乡,也混不在意了。
几位阁老表完态,就轮到各部尚书、侍郎们了。
因为某些阁老会兼任尚书,所以六部实际上却没有六位单独的尚书,除去阁老兼任的之外,只剩下四个。
这四个人许淙认识三个。
一个是工部王尚书,也就是以前和金侍郎同为吏部侍郎的那位,他除了这个身份外还是张元蒲的岳父。另外一个是礼部钟尚书,许淙之前去礼部送东西的时候曾远远地见过。还有一位则是户部田尚书,田尚书是会试的主考官,所以许淙对他也并不陌生,而且之前随许明成出门的时候,也曾拜见过这位大人。至于最后一位,则是兵部廖尚书。
四位尚书里,田尚书和廖尚书毫不犹豫地将头顶上的乌纱帽取了下来,廖尚书还不屑地冷哼了几声。至于王尚书和钟尚书,犹豫了片刻后,都选择了跟随裕王。
裕王更不高兴了。
如此一来,朝臣们岂不是只能留下一半?
他虽然有意替换一些人,但如果走的人太多的话,那他的脸面何存?!
好在接下来六部,一共十二位侍郎们,除了五人请辞外,其余的七人都选择了留下来。虽然其中有两人是早已投靠了的,但裕王还是很高兴,当即就允诺其中一人为户部尚书,令其感恩戴德。
许明成和金侍郎,当然属于请辞的那一列。
许淙也属于其中。
当那些重臣们都做出了选择,裕王也没有了耐心,直接开口让剩下的人愿意留下的就站出来,不愿意的就辞官。
所以到了最后,辞官的有接近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选择留下奉裕王为帝的人,有三分之二。而且越是官位低微的,就越多人选择留下,反倒是一二品的高官寥寥无几。
看到这个结果,裕王哈哈大笑,“父皇,你看到了吗?!”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绝不反悔,胡大人你们回去之后,可随意收拾细软,不管是想要回乡还是留在京城,本王绝不阻拦。”
“哈哈哈哈。”
正在他高兴的时候,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裕王看到他后顿时大喜,“是魏统领,魏统领,太子和湘王如何……”
话未说完,他脸色忽地大变!
“太子!”
“你怎么还活着?!”
原来跟在魏统领身后的,是一个同样身着甲胃,但却更为高瘦的身影。那张脸虽然离得有些远,但却让裕王一眼就看出来了。
正是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太子!
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他反应过来,安静站在宏景帝身后的某个太监,忽地大声喊道:“来人,将这些乱臣贼子统统拿下。除裕王外,其余人等如有反抗,则格杀勿论!”
他话音一落,原本对朝臣们虎视眈眈的御林军们顿时倒戈相向,他们分出一部分人继续看管这文武百官,剩下的则和突然从旁边的偏殿里冲出的同僚们一起,提起长刀向裕王带来的那些人砍了过去。
“缴械不杀,投降不杀!”
接下来的时间,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裕王带来的人无一例外,统统都被制服了,而胆敢反抗的人则被当场砍了脑袋。也是这个时候,许淙发现这里面居然有自己认得的人,一个是瘦了许多的赵承业,另外则是那个脸上有着红斑的那个陈姓男子。
他们一个颓然地束手就擒,而另外一个则奋死抵抗,然后被几个御林军各砍了一刀,五花大绑地倒在地上。
不到半个时辰,形势逆转,裕王带来的三千多人被训练有素的御林军们制服了,就连裕王也被两个彪形大汉反扣双手,压跪在地面上。
到了此刻,裕王也明白了。
他挣扎着大喊,“……你骗我,你骗我!”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不可能,对太子动手的事只有我和先生知晓,你怎么可能知道的,不可能,不可能!”
裕王不敢置信的声音,响彻在所有人的耳中。
而其他的朝臣们,也精神恍惚。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明白了,裕王刺杀太子、逼宫确有其事。但不知怎么的,他的计划早已被陛下与太子看破,所以他们将计就计,不但逼得裕王举兵,而且还让那些别有二心的大臣们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时间,之前辞官的人欢呼起来,而那些下定决心投靠裕王的,则脸色惨白,如丧考妣甚至面露惶恐之色。
太子没死,裕王败了,那他们要怎么办?!
第155章
正当他们惶恐不安的时候,裕王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们都被骗了,都被骗了!”
“他是故意引本王逼宫的,刚刚也是故意让你们选择的要不要跟随本王的,而你们选择了本王,就成为了同党。”
“我是谋反的罪名,你们也都逃不掉,逃不掉!”
“好计策,好计策……”
事实也如他所料,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宏景帝身边的那位太监也开口了,“来人,将这些乱臣贼子统统拿下,等候发落。”
已经将裕王一党尽数擒拿的御林军们收到此命令,当即掉转头向那些头上还带着乌纱帽的官员们走去。
刚才为了向裕王表态,所有辞官的人都摘下了自己的乌纱帽,安静在角落里等待出宫,但投靠了的那些人则不一样,他们不但将乌纱帽戴得好好的,还簇拥在裕王以及刘仲恩等人周围,与原来的同僚们泾渭分明。
如今看到提着刀的御林军们凶神恶煞地朝他们走来,他们还成为了‘乱臣贼子’,这些人顿时大惊失色,求饶、哀求之声不绝。
“陛,陛下,陛下饶命!”
“求陛下饶恕……”
“陛下我等是受了蒙蔽啊!”
见宏景帝安坐在龙椅上不为所动,他们又求起了其他人,“胡大人,云大人,还有诸位大人们,救救我,救救我啊――”
但没有人敢说话。
在场的官员们,有些还处于震惊之中,此时都没回过神来。有些则痛恨他们刚才投靠裕王,不屑与之为伍,更不想替他们求情。而还有一些则在心里面揣测着宏景帝的想法,不敢轻举妄动,免得又落入到陷阱之中。
是的,不用裕王提醒,如今大家也都知道这是一场陷阱了。
从太子与湘王遇刺开始,到后面的陛下欲将十一皇子过继到皇后名下,再到刚才的这场声势浩大,但却没有造成太大伤害的逼宫。
他们都在宏景帝的算计之中。
裕王从王爷成为了阶下囚,如今正被几个御林军压制得动弹不得,而朝臣们有多达三分之二的人变相成为了他的‘同谋’。
至于另外的三分之一,刚刚已经辞官了。
就连百官之首的胡首辅看到这样的情形,也脸色阴晴不定,不敢发一言,毕竟所有人都不知道陛下想要的结果到底是什么,对如今的状况满意与否。
正在这时,一个高瘦的人影跪倒在了宏景帝的面前,正是在最后关头赶来的太子。他跪得笔直,双眼直视着宏景帝。
“父皇,请听儿臣一言!”
“诸位大人刚才是受到了裕王的逼迫,所以才做下了错事,他们罪不至死。儿臣恳请父皇网开一面,只诛罪魁祸首,宽恕其余人等。”
“请父皇开恩!”
宏景地沉默了半响,然后叹了口气,“也罢,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处置。无辜者可免,但参与其中的断不可饶恕!”
太子附身下拜,“儿臣领旨!”
……
夜幕降临的时候,许淙跟在许明成身后,沉默着从宫里走了出来。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让他大为震撼。
先是裕王逼宫、后是宏景帝反杀,再后来是太子出面求情。时间紧迫得上一件事刚刚尘埃落定,下一件事就紧接着发生了,让人目不暇接。
好在这件事的混乱也就到此为止了,后面太子接手调查的权利后,就动作迅速地让人去裕王府以及刘府等地搜查,找到了一些名册之类的东西。而且还对裕王、刘仲恩、赵承业等人进行审问、核实。
许淙等人就是核实无误,允许出宫的。
爬上自家马车后,许淙松了口气,小声地对许明成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爹,陛下这样做,是想让朝臣感恩太子吗?”
他想了很久,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结果。
因为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过于诡异,而且最后宏景帝也太容易被说服了,几乎是太子一说就同意了,感觉他一直在等着那句话一样。
如今被查明无事的人,可以出宫了,而且官职并没有变动。只有在裕王府找出来的名册上面的人,以及今天表现异常的人,才被转到大牢里关押,继续接下来的调查。
而之前被留在宫内,以及刚才出宫的路上,他听得最多的是对太子的赞美,说他明察秋毫,有仁君风范等等。
听完许淙的话,许明成缓缓点头,“应该是。”
“经此一事,有二心的人都暴露了出来,而剩下的大部分朝臣又得了太子的好,以后会自发地簇拥在太子周围,唯他马首是瞻。”
“这或许就是陛下的目的。”
至于更多的,他就没有再说了,只道:“起风了,回去吧。”
……
这天夜里,许淙又做了一个梦。
原本他以为这个梦是跟上一次梦见赵承业和那个脸上有红斑的年轻人一样,目的是告诉他幕后之人的最新动向的,但没过多久他发现不是。
这不是现在的梦,而是一个过去的梦。
他梦见了原书剧情。
原书里,作为主角的赵胜从小就聪慧过人。三岁能文、四岁能诗,不到十岁就考中了县案首,接着又是府案首、院案首,成为了‘小三元’。
连中三元后,他拜了一位学识渊博的人为师,然后跟着老师学了几年,就被送到了云氏族学读书。接着考中了解元、会元、状元,成为了史上罕见的‘六元及第’,声名远播。此后多年,有读书人的地方就没有人不知道赵胜。
而他的‘幸运’之处不仅仅如此。
宏景帝在时,他是‘嫡子’,是以能够‘六元及第’,而宏景帝去后裕王登基,他又变成了庶子,从而备受裕王重视。
当然,他恢复庶子身份的时候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因为一旦恢复身份,就意味着在会试前的那个冬天,他的嫡母周氏以及外祖父周正礼一家都去世了。按照孝道,身负母丧的他是不能参加科举的。
但因为周氏临终前让下人隐瞒她的病情以及路途遥远,所以远在京城的赵胜并不知情,等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成为状元了。当然,为人坦荡的他不会钻这些空子,所以他当即上书,请求朝廷剥夺自己的科举名次。并且还要辞官回乡,守孝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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