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
“乖孙!”
祖孙两人顺利会师,和和乐乐地抱在一起。
而金氏和丫鬟们,则站在一旁笑望着这一切。
旁边来探病,并且打算和王氏商量事情的一个老太太刘氏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眼热。心想大林的这个儿子随他,可真是孝顺。
听说王氏生病的这段时间,他每天都要来问安,哪怕隔着门也要问问他奶睡得香不香,吃得好不好。
不过她转念一想,孩子还小又懂些什么呢,这些估计都是大人教的。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旁边站着的大林媳妇身上。
她之前知道大林这个全村最有出息的孩子娶了一个京城大官家的姑娘,还有些担心王氏会被儿媳妇瞧不起,暗暗欺负呢。
没想到人家这儿媳妇愿意留在乡下侍奉婆婆不说,还给许家生了这么个乖孙,要是他们家的孩子也能这么乖巧懂事,她真是立马闭眼都值了。
正和王氏亲香的许淙可没想到旁边坐着的伯祖母刘氏正在拿自己和家里的孙子相互对比,并把自家闹腾的小孙子嫌弃到了泥地里。
他照例问王氏昨天睡得好不好,午饭用得香不香,得到‘都好’‘都香’的回答后,他小大人般点头,夸赞道:“奶,乖!”
然后不出意外地,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许淙岿然不动,脸都没有红一下,他才刚满一岁呢!
一岁的小朋友舌头像是被剪过一样,说话含糊不清,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来,还习惯叠词,再正常不过了。
不害臊,不害臊!
第5章
许淙的伯祖母刘氏,在许淙过来之后,说了几句话就告辞回家了。而许淙是直到这位伯祖母离开之后,才从他奶的口中知道她的来意。
她想借书。
原来渣爹四年前考中进士衣锦还乡之后,不但捐钱把村里的村塾修缮一新,还赠送了一批他自己用过的科举用书。
村塾的夫子,伯祖母刘氏她大儿子就在这些书的帮助下大有长进。但与此同时,他也积累了许多困惑。
他原本还想着等许明成回来,就要登门求教的。
可等啊等,等到王氏和金氏带着还是个小婴儿的许淙回来,才知道许明成竟然直接选择了外放,而且他的外放还是从京城直接到地方,不会回老家,那请教自然就无从谈起了。
不过他并没有放弃,等许家安顿下来之后,便请他母亲来问问许明成有没有留下什么书册,能否借给他抄一抄?
王氏能下定决心,二十年如一日地全家吃苦,耗费巨资培养出许明成这个进士儿子,眼界是不一般的。
所以她对许夫子的想法很赞成,这会儿就对金氏道:“明成以前也说过,族里好了他也好,所以这书啊,该借。”
“不过我不识字,也不知道哪些书好,你待会啊就去明成的书房瞧瞧,给他拿两本送去。”
过了一会她又补充:“一次就给他拿两本,抄完了再换,明成科举用过的书都是好东西,将来得留给我乖孙的。”
科举?
旁边听得津津有味的乖孙许淙抬起头来。
读书好像不错,还可以像渣爹那样考个公务员。
公务员好啊,事少钱多待遇好,国家还给交社保,不是说宇宙的尽头是考公嘛。
而且这个时代的文人地位高,只要不是犯下谋反大罪,都不会被杀头。皇帝哪怕再看不惯你,也只能把你贬来贬去,从这头贬到那头,再从那头贬到这头,最后忍无可忍了,也只是让你回家吃自己。
所以风险小小的,好处大大的!
许淙马上就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考!”
听到乖孙的话,王氏笑得见牙不见眼,“是吧,我乖孙也想着将来学他爹,去考状元呢。乖孙啊,你爹的书我都给你留着,保准你将来也能考上。”
许淙歪头,“爹,名?”
他只知道渣爹是上一科的二甲进士,但是不知道具体的名次,平时家里人说话的时候也不会特地去说这个。
毕竟古代的科举就和现代的上大学是一样的,只要不是清北,又不是985和211,谁管你是哪个大学啊?
统一都是本科!
古代也是一个道理,只要不是一甲的那三个,状元榜眼和探花,那考第四名和第一百四十四名又有什么区别呢?
通通都是二甲进士!
王氏虽然不识字,但对儿子的科举名次却记得牢牢的,当即就和许淙科普,“你爹啊,考童生的时候是第一名,秀才是第三名,举人那会儿是一十二名,等到了进士,就是八十九名了。”
“爹,退步!”
‘退步’这两个字说得嫌弃满满,再搭配许淙那小表情,让人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嫌弃他爹名次越考越低,没有进步尽是退步了。
金氏哭笑不得,跟他解释。
“童生是和其他县里的人比,秀才则和其他府里的人比,再往上的举人是整个淮南道的几千个秀才一起比,到了进士,那就是全天下的举人一道儿比。”
“你爹举人试考了一十二名,进士试则考了八十九名,考过了芸芸众生,高中二甲,已是非常了不得了。”
还有些话金氏没说出来,若不是没有名师教导的许明成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考成这样,书香世家出身,现在官居吏部侍郎的金父也不会选择他做女婿了。
地方上的进士很少见,每一个都很珍贵,有的地方几百年都未必能出一个。庐州虽然不是那等偏远之地,但也好多年才能考中一个。
但在京城,进士就像是稻田里的秧苗,一茬一茬地长。
所有的举人都得去京城参加科举,考中进士的未婚才俊每科也有好几个。所以如果不是许明成足够优秀,眼光毒辣的金父也不会选中他成为自己的女婿,毕竟金家可是有数人同朝为官的,是一个大家族。
而现在的官场,讲究姻亲,同乡,师徒,同门同年等等关系,如果不在这个网里哪怕你是个状元,也没有出头之日。
不过金氏没有跟年纪还小的许淙提起这个,而是道:“你爹高中之后,并未懈怠,于翰林院中亦手不释卷,散官时已拔得头筹。”
“吾儿,莫要自满。”
自满?!
许淙扬起小眉毛,很想问问她娘有没有听说过高考,那可是一年一度,涉及一千多万人的一场考试。
他,坐不改名行不改姓,许淙,平平无奇考了省第一!
到了大学之后,那也是常年霸占专业第一,从没掉出过前三!
渣爹在一场几千人的举人试里拿了第十二名,然后各地举人到京城进行复试,他却只拿了个八十九,就这样还沾沾自喜。
而他许淙,在全省七十多万人里考了第一!
至于其他的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县第一、区第一、市第一、联考第一,他统统都拿过。哪怕是把全国各省的前十名放在一起考,他也有信心名次不会低于前二十。
而渣爹,是八十九。
呵!
他举起小胖手,认真严肃地定下自己的科举目标,“考,八八,”想想觉得不对,他又更正补充,“考,八,十八!”
第八十八名!
一分也不要多,一分也不要少,就考八十八名。
八十八是多么美好的一个数字,不但谐音意味着‘发发’,还比渣爹高出了整整一个名次,整整一个!
这就叫做‘青出于蓝,胜于蓝’!
等将来他和渣爹都先后离开,就可以在墓碑上写字了。
一个旧一点的墓碑上写许某某,某某年进士,第八十九名,儿许某泣立。然后旁边一个崭新、擦得闪闪发亮的墓碑上就写许某,某某年进士,第八十八名。
再让子孙每年都去磕头祭拜。
没有子孙也没关系,他可以多收几个孝顺徒弟,这年代弟子和儿子也差不多,然后另外再资助一些贫困学子,贫困族人、乡亲等等等等。
只要他多做好事,就能保证每年都有吃不完的香火,没准到时候渣爹在地下穷困潦倒,还要他接济呢。
当然,最重要的是要把两人的名次写进族谱,就上下两排,挨着写!
呵呵!
许淙的嘴角翘了起来。
金氏没忍住笑,这孩子,气性也太强了。老爷不就给他起了一个他不喜欢的名字嘛,居然记到了现在,这样可不行,往后得好生劝着些。
王氏也乐得不行,搂着许淙直喊‘乖孙’,还说奶给你记着,考八十八名,她定要看到乖孙考中进士的那一天。
许淙会不答应吗?
当然不会,他不但高兴地答应下来,还伸出手指和他奶拉钩,“拉勾,百年,不变!”
王氏也伸出手指,“好好好,和我乖孙拉勾,一百年都不变。”
笑罢,王氏搂着有些困顿,挨着自己打哈欠,昏昏欲睡的乖孙,一颗心都软成了面糊,连忙让人铺床,将他抱到隔壁屋休息。
然后她小声问金氏,“慧娘啊,明成的信来了吗?”
她之前听儿媳妇说,儿子取的名字孙子不喜欢,哭了一下午闹着要改。
这没什么,她是个看得开的老太太,孙子不喜欢那让儿子再取就是了,堂堂进士难道还取不出好名字?
谁知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没收到回信。
可怜她的乖孙,周岁都过了,但还是没有一个大名,家里人只能‘少爷’‘哥儿’地喊着。她虽然想先取个小名喊喊,但又想到自家现在不同以往,那些乡间小名还是不能乱取。
就比如说儿子吧,大名是许林,因为是长子所以家里人从小就‘大林’‘大林’地喊着,结果‘大林’就成了儿子的小名。
在京城的时候自己有次在外头没忍住喊出了口,还被人听到传了出去,若不是儿子表现得阔达,毫不在意,自家就要被人笑话了。
所以后来她就改了,只喊儿子的字‘明成’。
也因此,她现在就很重视孙子的名字,定要儿子取个好听,又意头好的。
金氏有些为难。
“娘,老爷现在在兴元府,离我们这远着呢,即使是快马加鞭也得月余才能到。所以哥儿的新名字,得下个月才能知晓。”
王氏翻了个白眼。
她这人在乡下待惯了,又是在熟悉的家里,于是这会儿一只脚横在了椅子上,一只脚着地,就这么双手放在腿上,斜坐着抱怨。
当初我就说他了,外放就外放吧,咱们庐州那是多么好的地方,即使不能回来庐州,那淮南道、江南道也有的是地方。
“这天底下的好地方多得数都数不清,他偏偏不听,硬是要选那兴元府。”
“选了也就选了吧,临了还不让咱们一起去,说什么那地方风沙大,人也蛮横,不适合咱们这些又老又小的。”
说着说着,王氏的手指向外头,就好像许明成就站在门外似的抱怨,“我看他这是翅膀硬了!”
金氏安静听着,没打算辩驳,反正婆婆说上几句,自个儿又心疼了。
这不,没有多久,王老夫人就说再过不久,就是许明成的生辰,让她托人送两缸腌菜过去。自家刚做好的腌菜,用的都是族人种的新菜,挑的也都是俊的、嫩的,一点儿老叶子都没有,他最爱配粥吃了。
金氏自是答应下来,腌菜和书信不一样,不但体积大,而且也不好保管。这种东西就不能拜托驿站了,人家也不收,所以她准备过些日子和自己准备的衣裳被褥、以及鞋袜等等一起,托了商队送去。
过几个月入冬,正好能送到老爷手上。
睡得香喷喷的许淙并不知道他娘准备了好多东西,要让人带去给渣爹,如果知道了怕是忍不住会跑过去,在腌菜坛子上印两个小脚印,然后气愤地多吃两块糕。
好在他也不知道,于是每天努力锻炼,活动着小短腿跑跑跳跳,还经常陪他奶王氏一起用膳,再接受金氏以及奶娘、丫鬟们的投喂,快乐长大。
现在的许淙,能跑能跳了。
于是在等回信的日子里,他把家里上上下下都逛了一遍。
至于外面,因为年纪太小,金氏不让他出去。
有一次他实在是好奇,于是就跟着送东西的人出了门,可没等他好好地逛一逛外面,就被心急如焚的金氏派人找回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巧合,还是他出去后真的吹了风,当天晚上他就感冒了,喝了好几碗苦药汁,急得王氏和金氏直掉眼泪。
金氏更是彻夜不休地照顾他,眼底都黑了一圈。
而且她还非常生气。
很紧张许淙的她不但责罚了照顾许淙的两位奶娘,还当着家里所有下人的面打了门房板子,说再有下回就将他一家都发卖了。
不过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是瞒着许淙的,怕吓到他,所以他是事情过了之后才从肖奶娘的嘴里知道真相。
愧疚不已的他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拿了两串私房钱,让奶娘送过去给门房,不是他不想给更多,而是杨奶娘说已经足够了。
经过了这件事,他后面再也没尝试出门,免得金氏愤怒之下真的把门房一家给卖了。
出去玩的事,只能等他长大一点再说了。
转眼间,就到了吃菊花饼的季节,这个时候,许明成的回信也在一个太阳高照、平平无奇的中午被驿站的人送到了许家。
回信新名字!
许淙期待已久!
第6章
“拆!”
许淙的声音大而响亮,字正腔圆,屋子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而他的目光也牢牢地盯在金氏的手上,信到哪儿,他的目光就跟到哪儿,充分表达了他对新名字的在意。
王氏也催促,“慧娘你快拆开看看,乖孙啊,到奶这儿来,你爹若是取得不好,咱们再让他换,定给你挑个好的。”
许淙摇头,“不换,不换。”
只要不是‘许潇’这个倒霉名字就行了,叫什么他都可以,反正名字不好,他以后就告诉别人这个名字是渣爹取的,丢脸的也不是自己。更别说这个时代还有‘字’这回事了,如果名不好听,那等他长大就给自己取一个好听的‘字’,那样就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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