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尧:“嗯……真的。”
白芒闭了闭眼,江川尧又将她抱紧一点,下巴抵在她的脑袋,年轻强健的胸膛传来规律的心跳声,给她十分安定温暖的感觉。
入睡前,白芒心底还有最后一点褶皱没有被江川尧抚平。这三天他的温柔和深沉时刻都在熨烫她发皱的心,像是一道光驱赶她心里的阴影。
其实,江川尧也不是明亮的人,但他随身携带打火机……对长期处在黑暗里的人,只要一点火光就足够明亮了。
一直以来,白芒都觉得自己活在光芒里,她也觉得自己足够健康足够强大,可是她忽略了一件事。
光芒底下,全是黑影。
江川尧是站在她的阴影里,再感受她上空的光。
白芒闭着眼睛,说起了感性的话:
“江川尧,你说这个世界每个角落是不是都藏有污垢,只是有些被人知道,有些不被知道。”
“比如我,比如方子欣,还有王依萌……我们三个人看到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我有时候会嫉妒方子欣,也羡慕王依萌,但我觉得我当自己的白芒也挺好,今天我看到的世界是这样,明天可能就不是了呢。”
“江川尧,你呢,有没有难过你是江川尧?”
江川尧用心地想了想白芒这个问题,回答说:“以前有吧,现在不会了。”
至于为什么――
这个房间有一枚90年代的硬币,江川尧从抽屉找到这枚硬币将它收走,现在这枚硬币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他摊开手,说话口吻像今晚一样冗长,声线却干净清润。
“硬币有两面,世界也有两面,我们每天都有投掷一次的机会,今天是负面,明天可能就是正面了。”
白芒喜欢江川尧这个话,给了她无限美好情绪。
“这个话,是周铭程以前跟我说的,我觉得挺对的,一直记到现在。”江川尧说,然后他扬手将硬币一抛。
下一秒,硬币又被他稳稳接住,收拢掌心。
“猜正面,还是负面?”他问。
“正面。”白芒闭眼回答。
就算他抛十次,她都回答正面,早晚有猜对的时候。
“恭喜,猜对了。”
“噢……”
她这般争强好胜的女孩,居然有一天像个小屁孩一样被江川尧拿捏。她心里曾经那个敏感脆弱的小孩,她刻意抛弃的那个自己。
因为有人摸了摸她的头……想要从孤独黑暗的角落里站起来。
-
第二天,如同江川尧说的这样,她和他明天能离开这里了。
但,找到这里的人不是警察。
是她和江川尧完全没想到的一个人。
肖嵘。
……
白蕙这些年长期保持联系的人不多,肖嵘算一个。肖嵘之前都生活在国外,回国之后成了宁市学院里的音乐教授;家还住在南山花园;独身主义却加入了宁媛会,结识江家的钟灵。
以上这些,一定不是命运安排出来的巧合。
弱者屈服命运,强者却能操控命运。
白芒看到过来的人是肖嵘,其他猜不到,但能确定一件事――
白蕙长达二十年的复仇计划应该是成功了。
恭喜啊,终于如愿以偿了。
------题外话------
明见~
ps:红色房子这个取材一个名为“上海红房子”事件~
茅盾文学
第九十一章 掩盖的真相
白芒走出这幢房子,终于见到了原本只存在小窗户外面的太阳。
冬天的太阳,是冷太阳,投在皮肤上面没有任何暖意,只有晃眼。
白芒眯着眼抬头,感受笼罩在自己身上这份阳光,清朗又疏离。
头顶是一片遥远的青蓝。
近在眼前的这幢灰红的房子,却比冷太阳还刺眼。
终于明白,为什么云城山里的那个“家”,白蕙也要搞成红色外墙……一定不是为了铭记这段记忆,而是强迫自己不能忘了这段记忆。
这二十年,白蕙一直活在痛苦里,就像她曾经对白蕙的理解:一直活在过去没有走出来。
走出红房子,白芒和江川尧身上各裹着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即使男女款有区别,江川尧的外衣只到膝盖的长度,她却到了脚踝处。
……她也不矮啊。
衣服都是肖嵘带过来的。
除了衣服,肖嵘还给他们带来不少东西,户外鞋,食物,纯净水,游戏机,甚至还有两本治愈心灵的书籍。
白芒看到这些,以为肖嵘不打算带她和江川尧离开,想让他们长期住在这里。
“路上怕你们无聊,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带了书和游戏机。”肖嵘解释。
原来是这样。
不过,她和江川尧现在最需要的是手机。
他们的两部手机,都不幸掉进那晚的海里了。
没有手机,没办法联系外面,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白芒只能猜测白蕙应该完成了心愿,但白蕙到底做了什么,她是一点也不知道。
白芒将手放在厚实羽绒服双侧口袋,往这幢房子四周走了走。
她在心里酷酷地想了想:以后她就只是白芒,只当白芒。
就像白蕙说的那样:成年之后她和她就没有了关系。她可以选择过任何她想要的人生,为自己而活,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白芒转过身,面上神平静又乖戾,除了脸色仍有点苍白。江川尧也一样,下巴冒着青渣,帅得很有点潦草。
江川尧的步子比她还慢一点,打量四周的眼神很专注;户外极冷,他也单手放在兜里,眼神顺着萧肃的风往她这里看过来。
两人一起往回走。
肖嵘等在一辆银色吉普车旁。
江川尧直言不讳地问:“肖教授,你和白女士是什么关系?”
“你们……都可以叫我肖姨。”肖嵘开口说,面上表情温柔又带点诚恳。
“但整个事情说来话长,等会路上我再告诉给你们。”肖嵘又说,然后伸手替他们打开车门。
白芒看了眼江川尧,江川尧冲她点了下头,“你坐后面,我坐副驾驶。”
肖嵘笑一笑,对江川尧说:“我倒希望你来开车。”
“可以。”江川尧朝肖嵘伸出手。
肖嵘没有犹豫,交出了车钥匙,自己则坐上了副驾驶座。
江川尧对肖嵘有点怀疑,很正常。
但肖嵘每次都用行动向她和江川尧证明:她是完全的。他们完全可以信任她。
肖嵘外表看起来清冷削瘦跟白蕙略有相似,但说话做事不管神情和语气跟白蕙完全不同。如果说白蕙是冬天的冷太阳,肖嵘是春日的煦阳。
肖嵘不仅很温柔,还很平和。尤其一双充满细腻情感的眼睛,每每落在她和江川尧身上,都像看自己孩子一样。
白芒坐在宽敞的后座猜测,肖嵘的性格可能跟她的职业有关系。
不管肖嵘背地里帮白蕙做什么,肖嵘的身份和工作是宁市名门之后的音乐教授。她在做人上是非常成功,不管业务素质和为人处世都备受宁市家长的尊敬。
……
肖嵘手机里有导航,慢慢恢复正常。
江川尧开始顺着导航往南一路往前,前面都是肖嵘大致判断方位。
白芒本以为她和江川尧处于荒岛上,其实不是,只是这座岛屿十分狭长。她和江川尧位于这座岛屿的最北端,北端的确荒无人烟,但车子一路往前看,就能看到建筑和集装车。
“这座岛屿这几年被开放了,已经不属于荒岛。”江川尧一边开车一边说,“它叫海明岛,以前只有少数渔民生活在这里,但基本集中在南端,那边有码头。”
“我还以为是一个小岛。”
“不算小,岛屿面积98.9平方公里,它是宁市排名第四的一座岛,距离宁市和澜市分别233和56公里。”
“属于宁市管辖,但距离澜市更近。”
江川尧清晰准确地说出了海明岛的情况,为什么他如此清楚这座岛的情况,是他在江鹤鸣的投资计划书看过江家对这座岛的开放情况。
前面就要到码头,靠近码头的有一家橡胶厂就是江家的产业。
码头有渡船。
可以连车带人一起上船,如果顺利的话,两个小时之后他和白芒就可以乘坐渡船回到澜市码头。
车里,肖嵘打了一个电话。
联系对象是澜市的警方。
肖嵘挂上手机,回过头说:“等会你们可能都到澜市清澜区第二街道的警方做个笔录,你们的朋友报警了。”
白芒对肖嵘请求:“您可以把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肖嵘有些为难说:“你妈应该知道……我找到你们,是她让我来这里的。”
白芒嘴角一扯:“我不打给她,我打给朋友。”
肖嵘点点头,然后把手机递给她。
白芒拿到手机,先拨了方子欣的号码,她有个习惯现在想想还是挺好的,就是记住比较重要人的号码。
方子欣号码拨通,当方子欣得知隔着电波这头的人是她,嘴上的骂声就没有停下来。
骂着骂着还哭了起来。
“白芒……他妈的你到底死哪儿去了!”
白芒眼圈微微发红,说出来话却是硬邦邦,怕稍微语气一软眼泪就冒出来:“我很快就回来了。没事了,不用担心了。”
“我担心!劳资都快猝死了好不好!每天赖在警察局督促他们找你。”方子欣焦急回她。
白芒好心建议:“那你先回公寓睡觉吧……”
方子欣暴躁的声音又从听筒里传来:“睡个头啊,劳资要蹲到你回来,等见到你人了我再睡!”
……好吧。
人心就是这样,会感动,也会失望。她在方子欣和方玉环这里得到的感动,都比白蕙那里多,本来以为她从不会动摇对白蕙的感情。
只是当她沉入海里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像割肉还父的哪吒,重生了一遍。
三天三夜的发烧,她的身体从没有一点力气到逐渐恢复生机,却逐渐剥离了原本牵绊她的情感。
她现在好平静,平静得她自己都有点害怕。
白芒挂上手机,还给肖嵘。
一直开车的江川尧再次提醒肖嵘:“肖教授,您可以说您和白女士的关系了,或者说你和乔白的关系。”
“我是乔白……”肖嵘开口。
江川尧倏然停下车,目光不可思议地看向肖嵘。
肖嵘抱歉地抿住嘴巴,将话说完:“我是乔白……在孤儿院最好的朋友。”
-
从海明岛到澜市的轮渡上,白芒和江川尧听了肖嵘版本的故事。
肖嵘说,她和乔白都是孤儿院里的女孩,也一起来过红房子,但她比乔白幸运,因为她遇上了一位华侨富商,直接跟着富商去了海外。
富商人不错,对她很好,不仅让她重新在国外上音乐学院,死了还给她继承一定遗产。甚至把国内南山花园的一处房子都委托她管理。
因此,她才进入了钟灵的朋友圈。
“我和白蕙,也是在红房子里遇到,不过她进红房子跟我们不一样,我们当时要么被胁迫要么心甘情愿,白蕙是为了乔白,她希望能救乔白出去。”
“乔白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江川尧又问。
肖嵘:“……是。”
白芒:“白蕙和乔白,她们真是双胞胎?”
肖嵘:“这个问题,我……不太清楚,我也不能告诉你们,乔白和白蕙之间的关系。”
白芒已经说出答案,清亮的眸子笔直地望着肖嵘,如果说白蕙有一个编故事的脑子,她是白蕙的女儿就算没遗传白蕙的天赋,理一理人物关系还是没问题。
“白蕙和乔白不是双胞胎,是恋人。”
“真正跟白蕙血缘有关系的人,是您,肖教授……对不对?”
白蕙给江川尧的报告是真的,是故意伪造出来的事实,原因或许跟江川尧有关系。乔白离世之后,白蕙想抚养江川尧,借着孤儿院当时信息不够完善,用肖嵘的信息伪造了跟乔白是双胞胎姐妹。
因为乔白和白蕙长得很像,没有人怀疑她们不是双胞胎。
但真正跟白蕙有姐妹关系的人,是肖嵘。
这些串联出来的依据,是白蕙这二十年写下的一个个故事。从对白蕙产生困惑和好奇之后,她就看完了白蕙所有作品,包括她发布和未发布的。
一个人的创造逻辑一定跟她经历过的事实存在关联。
虽然故事是会骗人,就像白蕙自己曾在书里写过的一句话――
“任何有目的的故意,都是为了掩盖真相。”
真相是什么?
白蕙不是为了姐妹报仇,而是为了昔日爱人报仇。肖嵘会如此帮白蕙,因为她们才是真姐妹。
肖嵘面容一愣一愣,没有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关于白蕙和乔白的感情,肖嵘是没办法代替本人说出来,白蕙选择隐瞒白芒和江川尧,用当年伪造出来的报告欺骗他们。
肖嵘也办法替当事人解释,只好说不清楚。
是啊,感情的事有时候连当事人不清楚,别说外人了。
白芒往后一靠,朝江川尧眨了下眼:“江川尧,很遗憾,我没办法当你表妹了。”
江川尧单手托着脑袋,像个破败公子哥尴尬又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脑袋,认真一说:“没区别,反正啊都是哥。”
白芒:……
白芒突然气咻咻,面色苍白又有点潮红,不是身体还在发热,而是肖嵘证实了她的猜测,令她三观崩塌,难过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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