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走了。”
“走了吗?”时眉心有余悸地又问一遍,“确定吗?”
腰际被她用力圈搂着,身体紧密贴触的部位源源不断倾泻热度,煽动血液激涌的奇妙感。
极度适配的身高差,令时眉刚好够埋头在他颈窝。
而岑浪甚至可以感受到她因为惊吓剧烈眨颤的睫毛,带一点点硬度,不算柔软地反复蹭扫他的脖颈肌肤,幅度轻率而快。
像…毛茸茸的小猫尾尖撩滑掌心。
一种微妙的,尖锐的,难以忽视又无法言喻的碎痒,游曳在他皮肤上,透过身体燥灼的脉动悄然发烫,毫无阻力地向上蔓延弥散。直至他得以清晰感觉到,耳廓周遭滋生异常古怪的灼热。
又是耳尖烧红。
又是这样。
岑浪顿生烦躁,这种情绪在时眉得知安全后,毫无迟疑地松手退离开而更为加剧。是那种被满足后又被夺走的,空洞的烦躁。
岑浪转身去车里拿了台手电筒,经过时眉身边时斜撇她一眼,淡声叮嘱了句:“跟紧点。”
看他拿手电筒的熟练动作,应该不会是第一次来。时眉稍稍安心,快步跟在他身后,脚下步子黏得很近,生怕自己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山林里被他单独落下。
这时候,岑浪倏然停下步伐。
时眉没来得及留意,惯性朝前不慎使额头磕上他的肩胛骨,吃痛“嘶”了一声,目光略含不满地抬头望他。
“怎么停了?”她轻揉两下额角。
岑浪低睫敛向她,微抿唇线,半晌,沉默地伸了只袖子给她。
时眉低眼看过去,愣了半秒,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后,眯起眸抬头正视着他。
尽管四下环境浸泡在一片探不见边际的沉夜里,夜色昏落黯郁,可她还是凭直觉感知到,伏藏在他眼底一丝不自在的赧然。
时眉觉得有点想笑:
“我又不是怕黑的小女生。”
说是这么说,但她还是伸手过去,指尖捏住他绿色的卫衣袖口,攥紧了两分在手心。
岑浪没吭声,从她脸上撤走视线,手上一个施力将人拽近身侧,另一手举着手电,有意放慢些脚步速度,牵着她继续朝山里深处走去。
步入接近山顶的位置,在手电微弱光亮的照映下,一栋双层别墅出现在时眉的视点中心,看上去比普通别墅更宽长。
再走近些,当不远处的深色建筑体轮廓被更加清晰描勒在她眼前时,
她才看清,
并非是一栋宽长别墅,
而是两栋,双层别墅连建打通。
也许,是子女不放心老艺术家隐居山林,跟着一起上山住,才建了两栋别墅吧。
时眉在心里猜。
这样想着,她稍稍收紧指尖,拽了拽手中的衣袖。
感觉到袖口的轻轻扯力,岑浪停下来掠她一眼,片刻后,略微弯腰,偏头朝她侧了侧。
时眉就势仰起下颚,问他:“待会儿见到那位老艺术家,我要怎么称呼呢?”
礼貌总还是要的。
“不需要。”岑浪慢悠悠地直起身子,眸眼无色,领着她迈步走向其中一侧别墅。
过了好一会儿,几乎是两人距离别墅门口仅剩几步之遥,岑浪并未急着甩开她,而是声淡平稳地跟她说:
“他不老,很年轻。”
很年轻么?
会有年轻人,选择住在这样近乎与世隔绝的山林中……隐居么?
直到低迷风浪掀翻茂叶。
下一瞬,自门楼小径的黑暗处,隐约传来一道男性嗓音,矜冷,疏离,尾音压沉:
“来了,浪哥。”
岑浪懒懒沉沉地“嗯”了声。
时眉当即松开岑浪的衣袖。撩起长睫,扭头凝望过去,仔细辨认了下声源处。
山雾涨起,暗蓝夜色横亘这片昏酣沉眠的天穹,有风无云。林木深深浅浅的葱郁,冷风溜入葳蕤林间的缝隙游弋,卷缠,飘飘然。
一点猩红火星点亮平阔视域,轻幅晃曳,忽明忽暗,随之弥散一团青白迷蒙的烟雾,又旋即消融殆尽。
灰暗身形在雾气流失之后出现。
时眉这才惊觉,
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名少年。
山上深夜温度低冷,少年穿一身松垮深棕色薄毛衣,黑裤束进马丁靴,撑起他修削清瘦的身骨线条。
他斜身倚靠着门楼,肩脊微微弓蜷,半垂着头,黑色鸭舌帽几乎遮蔽起眉眼,暴露在外的颌骨颈侧肤色冷白。
长指夹烟吸燃最后一口,他掐灭烟头,指尖微微挑起一点帽檐边缘,视线刺穿山风冷冷划过时眉。
停留的半刻浸透冷漠。
可时眉半点不怵。
冷静接住他的目光灼烤,往前走了一步,继而回头凝向岑浪朝他歪歪头,眸波灼亮地示意他:
不介绍一下么?
岑浪洞悉她的意图,无声勾了勾唇,口吻平淡地介绍:
“江峭,港美大二学生。”
港厦美术学院。
全国最高艺术学府。
没想到非但不是年迈古稀的老艺术家,居然还是个美貌弟弟。
岑浪这时瞥向对面的少年,微顿一下,清嗓跟他反向介绍她的名字:
“时眉。”
“Libra高级律师。”
他挑起眉梢,字词深意地补充一句,“别惹,当心告到你毕不了业。”
瞎说什么。
时眉弯曲手肘捣他一下。
岑浪也不躲,懒懒散散地笑了声。
不过时眉并没有想到他还会特意介绍自己的身份。还挺给面儿。
“江同学,麻烦你了。”时眉礼貌向少年道谢。
在岑浪“特意”介绍之后,江峭落在她脸上的眼神已然缓下几分,他没说话,只是朝时眉淡淡颔首,表示没关系。
与岑浪不同。
少年脾性冷淡疏离,
但并不拽。
“进来吧。”江峭站直身子,率先转身走入门楼。
时眉听到后紧忙跟上他,全然忘了对周遭环境的恐惧,更顾不得留在后面的岑浪。
岑浪懒恹恹跟在她身后,视线追逐着她迫不及待的身姿背影,不由地轻哼一声:
用完就扔,够没良心的。
他们跟随江峭辗转来到一间工作室模样的房间。
房间超高吊顶,昏暗无度。唯有四角墙缝开放晕影壁灯,暄映出大大小小、各式各貌的雕像,不规则无定律分布排散在地柜、高柜、嵌入式墙柜等房间的各个角落。
所以他是…
雕塑系的学生么?
“你们看到的那张画,不完整。”
江峭淡淡开口。
时眉蹙起眉尖,追问:“不完整的意思是…?”
“还有我们看不到,或者说看不懂的另一半画作,对么?”岑浪平静接话。
江峭点点头,
“补充出另一半并不难。”
他微微停顿,又摇头说,“但不够直观。缺乏冲击力的话,你们很难窥伺到作画人那一刻的状态与情绪。”
“我试着还原了一下,用雕塑。”
他的语气很淡,仿佛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可预感告诉时眉。
能被岑浪拜托做事的人,绝非善类。
事实证明,她猜得一点不错。
当壁灯关闭,困顿的失序感迎头罩下来。视野囿于绝对无光的黑暗,摸不着边际,触不到底线。
时眉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空间维度极度失序的那一秒――
江峭抬手扯掉雕塑绒布,“啪嗒”一声响,室内昏聩在这个刻度被纵向截碎,撞开空间里的黑色,自天花板骤然崩落下一束光络。
视觉感官徒然溅起波动。
浮光因子顷刻爆裂四散,回旋,裂变,再团拢弥聚凝成光柱,直射矗立在正中央空间的雕塑膏像上。
狠狠刺入时眉的眼中。
一座双人雕塑。
如时眉所看到的画中所示,男人双手合十跪拜在女人面前,虔诚仰望,似在深深愧责忏悔。
而女人面无表情。
仿佛不近人情。然而随视线上移,视觉基调急剧扭转。
光学仪器的剖露下,男人的脊背皮开肉绽,自上而下长出三只粗犷血淋的手。手臂无限延长弯曲,毛骨悚然地绕过头顶,直直逼仄向女人――
第一只手死死扼掐她的喉咙,
青筋暴起;
第二只手轻易掏穿她的身体,
剖心露肺;
第三只手,
卷缠着四根拇指粗的铁链,分别栓锁住女人的四肢。
而女人却还活着。
没有呼救,不见痛苦,就只是面无表情地活着。
时眉移眼盯向女人脖子上的那条红丝巾,那条,与夏婕脖子上一模一样的,红丝巾。
时眉感觉全身血液都在倒涌,太阳穴神经刺痛,激恼的情绪在胸腔涌动,燥起剧烈起伏。她紧紧抿着唇,极力克制自己气到发颤的呼吸频率。
她做民事很久了。
经手的离婚官司多到数不过来,家暴视频,当然没少看。
可她还是做不到司空见惯,
还是每一次,每一次都觉得气愤,心疼,无法理解。
还是看一次痛一次。
站在旁侧的岑浪敛眸凝着她,轻咬牙关,继而默不吭声地走前一些,整个人站去她身前。
他脊背宽阔平直,安全感饱满,很好地挡住时眉,令她在岑浪与江峭的交谈间隙中,得到一个足以缓喘的机会。
“从画上来看,画作者笔触确实不算娴熟。”江峭稍稍皱眉,半晌,话锋突转,
“但论创作手法,画风很老派。”
“所以你认为,那幅画并非出自一个小孩子之手。”岑浪迅速理解到他的话意。
江峭掀眼与他对视,“我确定。”
不是徐奇画的。
那会是谁。
时眉已经从愤怒的情绪里平复下来,她绕开岑浪走出来,重新默默扫量了一眼眼前的双人雕塑,看向江峭礼貌询问:
“或许,我可以拍张照片吗?”
江峭侧开身子让出位置,微昂下颌,告诉她说:
“浪哥已经买下了它,随意。”
时眉略感意外地望向岑浪,只见他转身抬手跟江峭招呼了下,云淡风轻地告诉时眉:
“不用拍了,特写照会发你邮箱,走吧。”
时眉怔忡了下,反应过来回头也跟江峭弯腰道谢,江峭回以颔首,结束这场短暂的山林会面。
时眉与岑浪离开这间工作室后,江峭从房间走出来关上门,结果刚一转身,蓦然被一具柔软娇躯撞了个满怀。
是个女孩子。
长发湿漉漉地滴落水珠,着一件蕾丝吊带短裙,光着双足,月色修饰她珍珠色的圆润脚趾,充斥欲气,腰细成一束,小腿肌肤印落着淤青的细碎牙印,单调薄透的绸料根本无法遮掩任何隐私。
甜美勾人的香味紧密包裹着他。江峭当即拧起眉,狠狠咬牙,声色冷硬地警告女孩:
“盛欲,滚回你的房间。”
“我会滚的,但要带你一起。”
盛欲本能地磨蹭了他一下,戏谑挑眉,大胆又莽撞地撩过他裤子上的湿点,哧哧地低声笑起来。
眼神纯真又恶劣地问他:
“学长,你出汗了,需要我帮忙么?”
……
下山的气氛并不算好。
与其婉叹夏婕有可能经历过的悲惨遭遇,时眉更想为她解决问题。
“那幅画…”
“夏婕。”
时眉与岑浪,同一刻,不谋而合。
时眉猛然抬头望了他一眼,随即迅速从包里掏出那副画,借着岑浪手中的电筒看过去,问他:
“你跟我想的一样吗?”
岑浪挑挑眉,“夏婕的右手拇指缺失一截指节。”
“所以,如果不是孩子画的,可偏偏笔触又偏于稚嫩……”
时眉在岑浪的引领下快速冲出那团雾,逐渐探触到真相的壁垒,“那么就有可能是夏婕…”
岑浪“嗯”了声,坦述答案:
“用左手画的。”
周六清晨。
由于昨晚从江峭那里回到家已经后半夜,第二天也不用上班,时眉干脆没定闹钟,一觉睡到自然醒。
不知道是不是长时间加班连轴转的原因,哪怕多睡了三个小时,醒过来她还是很困。
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闭着眼摸进浴室洗澡洗漱,又精神萎颓地下楼走到餐厅给自己倒了杯水。
但她很快清醒了。
“噗――”
时眉将嘴里未及咽下的水,全数喷了出来。
在看到岑浪湿着发,站在黑色冰箱前仰头喝水之际,
整个人,彻底醒了。
晨阳斜着穿窗而入,碎撒满房,迸泛出颗粒感饱满的光泽垂怜在岑浪身上。
他裸着上身,年轻修美的身骨体态精实而紧建,双侧锁骨深深凹嵌,尾端勾连微微突起的肩胛骨。
腹肌流畅得不见半分赘余,线条张弛不羁,腰身窄长,渗透男性魅力的人鱼线最终没入略低的休闲裤边。
“哇哦~”
时眉弯眼笑了,视线寸寸游移在他的腹肌上,眼神发黏。
声音是羞涩,“这算什么,早安福利吗?”
可凑去他身边的动作却快速得不假思索。她轻轻抬手,冰冷指腹一点点顺沿他的肌理轮廓滑蹭向下。
直至清晰探触到他禁不住发力的人鱼线……
第19章
她的指尖徘徊在他的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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