揍孩子合理。
她弯下腰假意欣赏徐奇的画,借势凑在小男孩耳边,刻意压沉声音,恶魔低语般不经意吐露残忍字词:
“对不起妈妈的小孩子,是会受到惩罚的哦。”
徐奇悚然后退身子,又被时眉单手按住肩强行搂回来,弯眉眯眼,将诡异阴鹜的威胁话无情送入男孩耳中:“下次再敢对妈妈动手,小心阿姨半夜爬窗,来撕烂你的画。”
徐奇几乎一动不敢动,任由时眉一脸和善地揉弄他的脑袋,她仿若无事发生一般,转头还对徐嘉合夸赞一句:
“你家小孩真可爱。”
“他啊,皮得很。”徐嘉合走过来搂过夏婕,拦下她缓慢整理杂物的动作,笑音温和:“等下我来收老婆,洗手吃饭吧。”
时眉扭头望过去,沉默盯着夏婕的背影,略陷思忖。
饭桌上,徐嘉合示意了眼夏婕,夏婕会意,随即从侧柜中拿出一个厚重信封递给他。
“时律师,这次实在太抱歉了,没想到我弟他为了那点钱竟然做出这种混账事。”
说着,他将信封推到时眉面前,
“这里是我跟我老婆的一点心意,权当做辛苦费,是我们夫妻给你添麻烦了。”
时眉敛下睫,无声望着眼前的红色信封,好一会儿,她说:“拿钱办事,谈不上辛苦。何况,辛苦费包含在委托酬金中,您已经给过了。”
纤细手指搭上信封,轻拍两下,她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勾起唇,轻描淡写地开玩笑:
“还是说,您希望代替弟弟,跟我私了呢?”
“当然不是,时律师不要误会。”徐嘉合立即否认,解释道,“成年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大概就是因为这些年我替他收拾了太多烂摊子,才导致今天这样的局面。”
时眉一动不动笑看着他,等他的后文。
“只是我母亲她年纪大了,加上父亲刚刚病逝,现在那小子又惹出这种事,双重打击让老人家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他果然有后文。
男人将信封朝时眉推了推,看上去欲言又止,半晌道,“时律师先收下,这样我们心里也好过一些。”
他前后逻辑对不上。
代表后文还没完。
时眉弯唇,亲自替他将没说完的后文延展开,平铺直叙:“或许徐总是想问,倘若我真的追责您弟弟,他会受到怎样的判罚?”
她如此直接,倒让徐嘉合局促了下。
片刻后,只见他泄了一口气,又朝时眉的方向推了推信封,坦笑说:“好吧,我承认这里存在我的一点私心。”
“所以时律师,如果你追究起来的话,我想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这才是他的后文。
她的话术犹如一根牵引绳。
当对方受她牵引表现出坦诚,亮出底牌又倾囊相告时,时眉反而亲手剪断绳结,迂回地兜了个圈儿说:
“警方有警方的办案流程,我们有我们的规章制度,在一起案件没有被完全定性之前,我不能、也无法明确告诉您后果如何,这样会坏了规矩。”
“不过。”
她挑了挑眉,将转折词放在这里,
“这件事的确,可大可小。”
徐嘉合眼底笑意深了下,像是听懂了她的意思,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旁的夏婕。而夏婕也同样地,第二次重复拿钱动作,取出两封比第一封两倍厚的信封,叠放在桌上。
男人将话说得委婉动听:
“是我冒犯了,但不管怎么说,时律师这次受到这么大的惊吓有我们的责任,后续的医疗费和精神补偿我们一定不会少。”
“这点心意,希望时律师先收下。”
时眉低头笑了,问:“您真的希望我收下吗?”
徐嘉合怔了怔。
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谈妥了,他给钱,时眉放人。可这会儿,他怎么听起来又觉得时眉好像不是这意思。
“徐老先生身后所留下的合法财产,我可以帮夏婕女士争取到。”她移眸,看向始终不语的女人。
夏婕听到自己的名字,也在这时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回望向她。
律师办案就像医生救人,不说“一定”,只说“尽力”,可她却说:
“这案子我能打赢。”
“但前提是,”她将面前的三摞信封推回去,视线锁定回徐嘉合,“您什么都不做。”
“时律师你这是……”
“您也可以为弟弟做取保候审,或者我撤案,帮您捞他出来。”
时眉神色耐心,声音柔和,
“那么,我需要收回刚才的承诺。”
在激怒徐嘉志逼他动手这一点上,岑浪完全没有猜错,
时眉故意的。
他说她别有所图,也是对的。
时眉并非想将那份录音用作呈堂供词,她当然明白那不能当做合法证据被法庭录用。
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关他进去。
当被告人在开庭前以蓄意谋杀的罪名被事先逮捕,其性质的恶劣程度一定会得到法官的重视,时眉在这之后紧跟着申请立案,便一定不会被拒。
更重要的是,徐嘉志蓄意谋杀的动机来源于因遗产案的报复心理,这在很大程度上抹黑了他的品行,提高了犯罪适当性,也便同时意味着提高了这场官司的胜率。
一箭双雕,这才是她的目的。
只是她达成目的的手段确实疯,这点岑浪也没说错。
怎么就突然想到他了?
真晦气。
徐嘉合算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要么利用徐嘉志自己作的妖,打赢官司;要么放他出来,遗产案的胜负变为未知数。
“这道选择题应该不难。”
时眉轻轻弯眼,指尖捏着瓷勺似有若无地一下下搅动汤羹,礼貌交出主动权,说:“还有时间,您可以慢慢权衡利弊。”
“我想,没有权衡的必要了。”
徐嘉合大手一捏,将三个信封尽数收回,不忘称赞她,“还是时律师考虑周全。”
“那么现在,我有几个问题需要向夏女士了解一下。”时眉放下汤匙,目光落在夏婕脸上,将语气放得格外轻柔,问,
“听说那份视频是您拿回来的,对吗?”
“是我。”
……
从徐嘉合家出来,时眉收到喻卓几条微信轰炸。
喻金毛:
【哥】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内部名单出来了,我进协作组了】
时眉盯着屏幕,冷笑了声,手指飞快地打字。
HKFG:
【这么开心】
【不得请顿大的?】
她顺势摸了摸胃,有点难受,刚才那顿饭也没吃几口,怎么还消化不良了呢。
喻金毛:
【可】
HKFG:
【你这算不算叛变?】
喻金毛:
【那不能】
【因为坏消息是……】
那边突然没了动静。
时眉心底隐隐不妙。
HKFG:
【?】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缓缓回过来一条:
【你也进协作组了。】
时眉:?
HKFG:
【你再说一遍?】
喻金毛:
【您的好友已下线.jpg】
不是,几个意思?
那个空降兵抢了她的升职位还不够,还有胆让她给他当手下打工???
时眉差点气得想摔手机。
第7章
“遗产案的被告方怎么回事?”
五楼,主任办公室。
黄世海看着时眉递交的行政拘留通知书,神色不虞,问她,
“你把人弄进去的?”
“怎么会,您把我当成什么了。”
时眉站在桌对面,眼神倾投着温顺与无辜的成色,状似坦诚,
“我也是临时接到委托人电话,警方把人压在看守所,拘留书寄到了家属那边。据说是被告施暴,受害方控诉他蓄意谋杀。”
“受害方,”黄世海哼了声,“就是你吧。”
时眉:“……”
要不是带时眉办案这么多年,一次次领教过她绝不是个省油的灯,黄世海差点就信了。
他太清楚时眉了。
清楚知道她庭前取证最爱剑走偏锋,动手快,下手狠,疯起来谁也摸不清她闭环证据链的门径。动不动先斩后奏,从来不服管教,简直是整个Libra最硬的刺头。
所以黄世海看不上她。
路子太野的人,不适合当律师。
“到底怎么回事!”黄世海抬高声音质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见骗不过去,时眉索性也不装了,“他想在我这儿装社会人。”
她笑了声,径直坐在待客椅上,翘起二郎腿,说:“我就得让他明白什么是社会险恶。”
黄世海一听这话就懂了。她是什么目的,她有什么企图,不必说破,已然再明显不过。
“你不要每次都把事情做这么绝。”
“我认为我是合理控告。”
“合理?”
“主客观相统一原则这点,您是前辈您比我懂。”
时眉稍坐正身子,摆出逻辑,
“他到家门口蹲我一晚上,跟踪我,威胁我,算不算主观上的故意犯罪意图?我不顺他意,他就动手想掐死我且付诸实际,就算被突发外力及时制止,但这是不是客观存在的犯罪行为?”
谈及专业领域,她思维运转得极为迅速而缜密,条理清晰,紧凑话术令人无隙可乘。
但她并不咄咄逼人,反而态度温和,自持下属应有的礼貌与谦逊。
讲理,又分厘不让。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后靠向椅背,轻抬下颚望着黄世海,闲散调侃:
“再说了主任,您都不关心关心下属职员的伤势,也太伤人心了吧。”
“少跟我来这套。”黄世海瞪她一眼,没好气道,“别拿法庭上那招来忽悠我,还扯什么原则,不遵守原则性纪律的你说第二没人配当第一!”
就算庭审现场,黄世海仍然对时眉感到头疼。
她绝不恪守常规与传统。
当以辩方律师的身份进行交叉询问时,她尤其擅长下软刀子,犀利诱导一切不利于己方的证人产生自我怀疑,从而使对方无意识模糊证词,瞬间丧失可信性。
不违法,但也不道德。
“我已经跟你强调过无数次,办案要专注案情本身,取证要规范辅助手段,时刻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黄世海敲敲桌面,警告她,
“收起那些三教九流走捷径的小聪明,你是律师,一名律师比起胜率更重要的是品行和声誉。这不仅关系到你个人,还牵扯到我们律所在整个业界的口碑。”
“就是考虑到律所的口碑,我才没把事情搞大。”
时眉探前身子,拎起文书在他眼前晃了晃,“如果不是看您的面子,这张纸的标头就不该是拘留书,而是逮捕令。”
“我一定有办法让他背着案底吃牢饭。”
她重新将纸拍在桌上,挑眉轻笑,
“您还不知道我么,钱跟命,两样都得保齐了才是我。”
“时眉!你别再给我整事儿!”
黄世海觉得自己血压都飚上来了,他用力按压太阳穴,指着她再次警告,“把遗产案结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行,但是。”
“?”
但是?
她还敢但是?!
时眉站起身,抬手扯掉丝巾,指了指脖子上的淤青掐痕,微弯嘴角:
“工伤,麻烦您给报一下。”
“……开诊断证明,自己去财务那儿走账。”
“谢谢主任。”
“另外,”黄世海叫住她,问,“进协作组的事儿,考虑怎么样了?”
“那事儿啊…”
时眉眯了眯眼,半晌,慢慢露出笑容,回答说,“您别急,等我跟那位岑组长,好好聊聊。”
……
内部传言始终跑得比人快。
原本时眉没能在今年成功升上五楼的事,俨然成为同事们茶余饭后的八卦论点,更遑论如今反在投票推选中拔得头筹,选入协作组,被迫在升职位劲敌手下卖命。
绩效酬薪被抽成,
某种程度上,相当于又矮了一截。
“我对打辩论没兴趣。”
时眉在四楼露台的吸烟区找到岑浪,将小组候选名单递给他,说,
“主任那边你交代一下,把我名字划掉。”
岑浪拉低视线,懒恹恹瞟一眼她手中的名单,没接,反而从裤兜不紧不慢掏出盒烟。
食指拨开烟盒,轻抖了下,从中夹出一根白头烟,叼在唇间,他拖着腔调似施舍般,问了两个字:
“理由?”
“没理由,就是没兴趣。”
被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激到,时眉忍不住又故意补了句,
“单纯不想做这事儿,不可以么?”
“是不想做这事儿,”他甩盖打火,微微偏头吸燃烟身,视线散漫滑向她,换了种问法,“还是不想在我手底下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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