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潇潇把头埋入他的怀中,抽了抽鼻子说不出话。
从机场出来,已是上午。
榆江没有下雨,但天空乌云密布,吹来的风夹杂着潮湿水气,似乎正酝酿着一场大雨。陆南舒提前安排了车在机场接应,上了车直奔医院。
他们从清晨就没吃东西,到了现在一口水也没喝,趁着去医院的途中,陆南舒接过助理送来的餐袋,从里面拿出一杯豆浆递给她,“喝点。”
丁潇潇喝不下去,头抵在车窗看着外面,“你吃吧。”
难为她这时候还能想着他。
陆南舒将餐袋放回椅子上,也是一口没动。
叮——
手机接收到新消息提醒,低眸瞥了眼林洲发来的医院消息,陆南舒眸色冷了瞬。
车子很快开到医院,谢臻臻正站在门口等他们。不知在想什么,她低着头来回徘徊有些出神,直到丁潇潇喊了她一声,才打了个激灵抬起头。
“小姨怎么样了?”丁潇潇满脸焦急。
目光在陆南舒身上定了一秒,谢臻臻支吾模糊道:“已经脱离危险了,我带你去病房看看。”
进入电梯的时候,她好奇打量着丁潇潇身旁的男人,陆南舒察觉到了,掀眸瞥了她一眼,谢臻臻急忙移开视线,咳了声问:“这位是?”
叮——
电梯门开了。
“走吧。”陆南舒先一步开口,拉着丁潇潇慢悠悠出来。
丁潇潇没听到谢臻臻的话,催促问着,“哪间病房?”
“在里面呢,你别急,真的没什么事了。”谢臻臻慢吞吞朝病房走去,扭着头似乎想与丁潇潇说些什么,注意到陆南舒冷淡的视线,她心虚的厉害,只能又闭嘴。
到底怎么办好呢?
谢臻臻此刻才生出几分悔意,闷着声看地面。
到了尽头的病房,房门忽然开了,谢祺拎着保温壶从里面出来,看到丁潇潇一行人愣了下,“姐?”
“你们怎么来了?!”
走到这,丁潇潇总算察觉到不对劲儿,张嘴正要说话,谢臻臻忽然抓住她的手匆匆道:“算我求你了,来都来了你就进去看看吧。”
“小姨她们都在里面呢。”
丁潇潇被她推入了病房,看到了健康正坐在窗边削苹果的霍君兰,以及躺在床上的霍梅。
.
霍君兰没有出车祸,是谢臻臻说了谎。
昨晚她们没能把丁潇潇劝来,谢臻臻不死心,今早摸来霍君兰的手机本想再劝劝,结果丁潇潇不肯接电话。
三遍过后,谢臻臻脾气上来了,恰好看到有护士推着车祸病人经过,丁潇潇又在这时接了电话,当时也说不清是怎么想的,谢臻臻说了谎,她也没想到丁潇潇会那么相信。
“所以,我信你是我的错?”得知一切真相,丁潇潇只觉得荒谬。
毕竟她不会想到,谢臻臻能拿亲人的生死来说谎,她怎么敢怎么忍心?
谢臻臻理亏,藏在谢祺身后小声道:“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但我只是想让你回来看看妈妈……”
丁潇潇不想听,抬步要往外走,被霍梅颤着声喊住:“潇潇!”
“你就这么恨妈妈吗?”
丁潇潇脚步不停,刚要去开门,谢臻臻蹿出来挡在门前,忿忿推了她一把,丁潇潇险些没站稳,好在被陆南舒及时扶住。
“让开。”陆南舒冷了表情,把人罩在怀中。
谢臻臻缩了下,犹豫中,听到霍梅哭着问了句:“是不是要我死,你才肯原谅我?”
她喊着丁潇潇的名字:“就算我有不对的地方,但我终究是你妈妈,难不成你这辈子都不准备再认我?要是哪天我死了,你都不肯来我坟前看一眼吗?!”
丁潇潇闭了闭眼睛,回:“是!”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霍梅气急,抄起桌上的水杯朝丁潇潇砸来,被陆南舒反应极快的挡住。
啪——
陆南舒用手护在丁潇潇头前,水杯砸在他的手背,落地碎裂成片。
要不是他护的及时,杯子就要砸到丁潇潇的头上,陆南舒脸色难看,低凉说了句:“真不该带你来的。”
就算是把人绑在家里从他怀里哭,也不该带她来这任别人欺负。
眼看着场面即将失控,霍君兰急忙上前安抚,“姐,你别激动——”
也顾上是非对错,她只担心霍梅会出什么事,看向丁潇潇急道:“你妈妈现在不能动怒,潇潇,你听话,别在这个时候气你妈妈,你把刚刚的话收回去,有什么事你们母女好好沟通,总不能真记一辈子的仇。”
谢臻臻插了句:“你最好别太过分,去和妈妈道歉!”
谢祺左右为难,试图把自己的亲姐姐从门边拉离,“你少说两句吧。”
“我凭什么少说?”
谢臻臻气不过,故意大声说道:“妈妈的身体好久前就不舒服了,丁潇潇对她不闻不问从不回来看她,连出国买房子这种大事都不告诉她,她有把妈妈当亲人吗!”
“妈妈过年高高兴兴等着团圆,她每次都不回来,她不高兴让我们全家过年都不清静,上次还打电话和妈妈吵架!妈妈骂她有错吗?最起码的拜年短信都不发,一家子齐聚她不来,就好像我们家孤立虐待她!妈妈就是因她受了爷爷的气,那她打电话骂回去有错吗?”
想来这些话谢臻臻憋了很久,不然不可能一连串说的那么流畅,她指着丁潇潇一通骂:“真不知道你在傲什么,妈妈主动求和去北城找你你不见,妈妈生病求你来看一眼你不来,丁潇潇,你怎么这么狠的心!”
丁潇潇一直在查看陆南舒的手伤,像是听不到谢臻臻的质问。谢臻臻感觉自己被忽视了,不顾谢祺的阻拦又发狠说了句:“就凭你这狼心狗肺的作态,有什么脸让妈妈对你好?”
“丁潇潇,你活该得不到妈妈的爱!”
“你活该!!”
掌心的指蜷起,丁潇潇看到陆南舒暴起的青筋,他生气了。
伸手按住他的手臂,丁潇潇对上陆南舒阴冷的面容,冲着他摇了摇头,用口型告诉他,“让我来。”
虽然很多时候,她都想求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可等风暴真的来了,比起躲在树后,她更想独自面对成长。这是她的家事,纠缠了这么多年,也该由她亲自了断。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该如何反驳谢臻臻的话。
丁潇潇往前走了两步,看向霍梅,“你也认同她的话吗?”
霍梅情绪缓了些,或许是心虚,她移开视线看向谢臻臻,“但凡你有臻臻一半懂事,我也不至于对你失望。”
“潇潇,我承认以前是对你严厉了些,可妈妈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丁潇潇笑了声,打断她的话,“我从小被你养在奶奶家,奶奶去世了,你骂我扫把星,嫌我麻烦把我丢在家里,我生病了快死了独自去医院晕倒在大厅,被救活后你却骂我耽误你工作,我那时有几岁你还记得吗?这就是你口中的对我好?”
“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挺想问问你。”丁潇潇看着她,“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她到底是什么?!
霍梅表情有些慌,只能通过声音装气势,“你还能是什么,你是我的女儿!”
“是吗?”
丁潇潇讽刺道:“我还以为你觉得我是你的累赘,是你着急丢掉的垃圾。”
“你胡说什么。”霍梅试图为自己辩解,“我只是之前工作太忙了,妈妈怎么可能不爱你……”
这就更荒谬了。
丁潇潇深吸了口气,“你确定要和我谈爱吗?”
“你说你工作忙,我生病了你只会骂我麻烦,谢臻臻生病了,你悉心照顾日日陪伴,那个时候你工作不忙吗?”
她歪头看向谢臻臻,忽然露出一个笑容,“之前谢臻臻告诉我,她在你身上找到了妈妈的感觉,可为什么我在你身上,只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呢?”
“谢祺从小被养在奶奶家,你心疼说孩子不能没有妈,然后把他接回家里照顾,那个时候你工作不忙吗?他在五岁前还有母爱,之后有了你,那我呢?我从头到尾有什么呢?”
丁潇潇眨了眨眼,强行撕裂心伤一字一句道:“我惶恐不安,孤单害怕的时候你不在,我被恶徒恐吓砸门报警的时候你消失,我谈恋爱伤及你的脸面事业了,你开始摆出长辈的姿态把我关家里,这就是你的爱吗?”
“我大学刚开学两个月,你通知我你已经领证了,还让我去祝福,霍梅,你真的需要我的祝福吗?”
丁潇潇直接喊了她的名字,将这段关系斩的利落无情,“你结婚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哪里是需要我的祝福。”
“你需要的只是你丈夫和新孩子的认可,哪怕他们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你也可以付出一切甚至放弃工作,到了我,你宁可丢掉我也不肯放弃工作,你现在怪我冷血无情不肯亲近你,可我凭什么要亲近你?除了剩下我,你算我妈妈吗?”
最后一句,丁潇潇提高的音量打了颤。
从有记忆起,丁潇潇从没看到霍梅对她笑过,她不曾对她有一分好甚至只带来了伤害,说到这丁潇潇低道:“陌生人都知道在我生病晕倒的时候,带我去医院看病,你连陌生人都不如……”
“这样的爱,你这样的妈妈,我不要又怎么了?”
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轻而易举拆穿霍梅的心理,“你从不爱我,也不需要我,你只是不甘由我先放弃了你,喜欢看我哭求需要你。”
可是,她长大了,早就对她绝望,不需要她了。
既然谢臻臻骂她狼心狗肺,那她今日就把话说明白,“如果哪天我死了,我定会找个离你远一点地方下葬,死后也不想见到你。如果哪天你去世了,也希望您不要通知我,我不会哭也不会来送您,您也不想让我这个不孝女,搅了您的葬礼吧?”
“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感受到陆南舒的情绪紧绷,她走过去主动去牵他的手,路过谢臻臻,她哦声又想起几句话,对着谢臻臻扬起笑,“你说的没错,我狼心狗肺我活该,我的确不配得到霍梅的母爱。”
“那既然她的爱那么好。”谢臻臻怔着,听到丁潇潇语气极好道:“我祝福你,希望霍梅对我的那些好,通通能给你。”
刚刚听完她那通质问,谢臻臻表情扭曲,想也不想回了句:“你诅z咒我?”
话音落,病房中陷入安静,就连霍梅的抽泣声也停了。
丁潇潇噗嗤笑出声:“原来这算诅z咒啊。”
看,有心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究竟谁才是恶人,所以又凭什么逼着她去向恶呢?
轻轻晃了晃陆南舒的手指,丁潇潇道:“咱们走吧。”
这次,是真的离开了,永远不会回来。
“……”
后来霍君兰告诉她,谢臻臻骗她去榆江是她自己撒的谎,其他人都不知情。
那次之后,霍君兰再也没对她提过霍梅,她只是沉重叹了声气道:“当当呀,小姨也愧对你。如果你心里还有小姨,没事就回来看看,就算不喜欢小姨了,小姨也不会怪你。”
“你那男朋友挺好的,小姨祝福你们。”
丁潇潇没有多说,很快挂了电话。
从医院出来,丁潇潇才发现陆南舒的手背被砸肿了,他们乘了当日的航班回北城,窝在陆南舒怀里,她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哭过之后就笑了,拿着陆南舒的手来回翻看。
“哭傻了?”把手抽回来,陆南舒去摸她湿漉漉的小脸。
丁潇潇摇了摇头,自创了个新词儿,“是哭笑了。”
“陆南舒,我好高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多年沉疴得以清除,丁潇潇感觉自己无比的轻松,她又将陆南舒的手抓回来,放在自己颊边轻轻蹭着,“谢谢你。”
“谢我什么?”
丁潇潇不肯说,又把脸埋到他的胸膛蹭,像是撒娇甩动尾巴的小猫。
她在心里默默说着:谢谢你始终站在我这边,谢谢你从未抛下我,谢谢你给足信任做我的后盾,支持我亲手了结自己的伤痛……
飞机落地时,天已经黑了。
一整天没吃饭,在回到北城时,她终于感受到应有的饥饿感,跑去便利店买了份关东煮。
“吃吗?”丁潇潇抱着汤盒回到车上,特意多买了份。
她记得他们刚重逢时,陆南舒送她回酒店的中途,她也下车去买了份关东煮,当时陆南舒要多高冷有多高冷,如今她也只是随口一问,本以为会遭到拒绝,谁知陆南舒点了头。
“?!”丁潇潇以为自己看错了,一口吞了两个鱼丸。
她将签子上仅剩的鱼丸往前递了递,鼓着脸颊不确定问:“你……吃?”
握着她的手腕往前拉,陆南舒倾身直接用行动回答她,咬掉木签上最后一颗鱼丸。因他的动作,丁潇潇不受控制往他身前贴,被他顺势搂入了怀中。
又从盒子挑出一串,他递到丁潇潇唇边,丁潇潇疑惑瞅着他,试探咬下一块,眼睁睁看着其它被陆南舒吞入腹中。
真是开眼了。
丁潇潇忍不住问了句:“你上次冷脸送我回家,该不是因为我买了关东煮没给你吃吧?”
陆南舒回忆了下,想起她指的哪件事,“我有冷脸?”
“你还不承认?”丁潇潇戳了戳他漂亮的眼尾,又去戳他的唇角,“你看我的眼神都快飞刀子了,不理我也不笑,要不是我以前看惯了,都要被你吓哭了。”
有那么夸张吗?
攥住丁潇潇的手腕,陆南舒落下轻吻,“不好意思,天生冷脸不爱笑,以后会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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