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名为记忆的程序中的一串关键的代码被人为删除,销毁,只留下刺眼的红色感叹号,不管她怎么操作,系统都提示她无法找回。
这证明她的权限不够,不是对这个世界的管理权限不够,而是对个人的管理权限不够,更加核心的东西被隐瞒,被藏匿起来。
这让她产生了一种她不完全属于自己的错觉。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糟糕。
长长的银色头发顺着小鹿御铃子的脸滑下来,盖住她的神情,只露出苍白的下巴和颜色不健康的嘴唇。
“……”
她静到听不见一样呼吸,如同一株汲取不到足够营养的植物,金色的眼睛里粘稠地流淌着晦暗的神色。
小鹿御铃子的指尖摁住书皮,那层薄薄的皮肤透出一种绷紧的,格外用力的白。
小鹿御铃子想,奈亚或许知道答案。
奈亚可以填补她记忆中缺失的那块拼图碎片。
但在这场游戏正式结束,她赢下胜利前――k不可能会告诉她答案是什么。
某种无名的焦躁捕捉住她的心脏,让小鹿御铃子的手指颤了颤。她收回手,重重地捏了一下指尖,才勉强止住了那种蔓延开的情绪。
她已经通过中岛敦这枚路标,找到“书”的所在地,如无意外,拿到“书”就能赢下这场胜利。
但为了保险,为了防止奈亚会提前一步把书带走又或者其他的变故……她会寻找其他方法作为退路。
小鹿御铃子很快打起精神,重振旗鼓,翻找着御三家的书籍,不带情绪的目光扫过一行又一行的文字,大量的数据灌入她的脑海,不重要的信息被她忽略,相关的字眼被她整理。
相对应的方法在她的大脑里慢慢成型。
――她找到了。
当这个宣告般的想法出现在小鹿御铃子的脑袋里时,她下意识地用背脊靠住书架,慢慢滑坐下来。
这是千年前的咒术师们费尽力气,耗干心神才找到的能有效驱逐奈亚的方法。
那是一个纹路诡异的巨大法阵,它的正中间画着常人不能理解的形状。
小鹿御铃子觉得那是一只半睁开的,充满难以形容的腥臭味道的眼睛。
它需要的材料血腥而原始,非常繁琐,但对暗组织而言,要收集这些东西并不困难。
“……”
小鹿御铃子记下来法阵的所有细节,才伸手揉了揉酸痛得像是要流泪的眼睛。
完成了。
难得松懈下来,不用跑东跑西,忙前忙后,站在安静得没有其他人的书库里,她感到了一丝不能说出口的倦意。
小鹿御铃子一直都知道,疲倦代表脆弱,代表破绽,代表有机可乘。
哪怕小鹿御铃子的看法被很多人改变,她也会去努力信任其他人……
但有人想碰触她不希望被任何人知道的事物时,不管对方是谁,她都会下意识地绷紧神经,露出最无可挑剔的模样。
她还是保留了属于“异类”的防备和警觉。
疲惫是致命的弱点,一不留神就会透露出不该透露的秘密。她严防死守,既是在保护自己,也是在保护对方。
所以――在每个和她打过交道的人眼里,虽然小鹿御铃子平日里端着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抬起双眼却比谁都要让人不敢直视。
但她也会累的。
银色的西服外套拖在地上,垂曳出平滑的弧度,像是鸟翼收拢。
小鹿御铃子……想起了横滨。
那座温柔的城市的魂与灵尚且注视她时,她身上的疲倦从不会多加停留半秒,像是被无形的手轻轻拂掉,永远有不止歇的微风和阳光轻轻地亲吻她。
城市的爱在她身上结果,筑巢。
k睡了太久太久了。
横滨不在的日子里,城市的建设度还在缓缓上升,直逼90%。
那横滨到底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奈亚并没有给她答案。
小鹿御铃子定了定神,随手翻动着手里的书,目光却没有聚焦在书上。
她想,不用着急。只要这场游戏能够走到结尾,她会再度见到横滨。
一定会的。
奈亚也无法阻拦。
她预想中的时间到了,系统再度出现在小鹿御铃子的脑袋里时,她没有意外。
但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奈亚拉托提普的声音。
“看来我的铃子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想法啊。”
邪神别有用心般低低地发笑。
“你在拼尽全力地隐瞒着我什么呢?”
小鹿御铃子轻声道。
“什么都没有。”
她说。“吾神要继续看戏吗?”
“当然。谁叫你是我的信徒呢?”
――但不是每一个信徒都能得到奈亚拉托提普的青眼和优待。
更遑论做到这种地步。
……
咒术界的情况日渐明朗起来。
咒术总监会的高层陷入沉寂,御三家遭到严重打击,咒术师人人自危,五条派的成员则开始活跃。
被五条悟安插进总监会的森鸥外成为那匹横空出世的黑马,他在前期埋下来的陷阱一个接一个地爆掉,挖的坑也埋葬了不止一个人。
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手揽大权,甚至生出了点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森鸥外喃喃:“真是没什么挑战性啊……咒术界的腐朽连带着这些老头子的脑子都锈掉了吗?还是说天底下所有老头子都是一个样?”
――这时他还不忘内涵一下港口Mafia的老首领。
明明掌控了咒术界绝大部分权力,在别人的想象中要开始呼风唤雨,森鸥外依旧坦然自若地迎着咒术师们怪异又隐晦的打量,站在门口等待自己那位验收成果的盟友。
金色头发的异能体不甘寂寞地跺了跺脚,出声打破了这种安静的气氛,也顺带让咒术师纷纷收回了探究的目光。
“林太郎,你是花孔雀吗?居然还要特意打扮一下!都怪你啦,肯定是因为你的印象分太差,铃子到现在还没来,哼!”
森鸥外赶忙对着金发的萝莉露出讨好的笑容,半蹲下身,朝她作出双手合十的忏悔模样。
“抱歉,抱歉――今天情况特殊,就请爱丽丝酱多等一会儿吧!”
“爱丽丝酱是觉得无聊了吗?放心,作为补偿,马上就能带爱丽丝酱回家玩换装游戏了哦~”
森鸥外说。
“这算哪门子的补偿啊!明明是你自己想玩吧林太郎!不愧是肮脏的大人!”
“对不起,但是爱丽丝酱真的太可爱了~”
“别再说了……再说下去就要揍你了,林太郎!”
森鸥外与爱丽丝絮絮叨叨地说话,当作解闷,而在某一瞬间,他们有志一同地停住了话语。
爱丽丝原本生动的表情在这时收敛得干干净净。
她歪着头,神色冷静得可怕,和森鸥外做到了一种诡异又和谐的同步――他们一起看向前方。
暗组织的成员脚步整齐无声,如同精悍的军队,出色的容貌和非人的特征让他们与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宛若烈酒浇在了新生的伤口上,刺激着所有人的眼球,存在感分外强烈。
但与出场不同,他们的眼神是静的。冷漠得如同阴天降下的一场雨。
身形娇小纤细的少女首领披着银色西服外套,站在最前方,低头调整着袖扣,如同一场降临在人间的雪。狂信徒则站在距离她最近的位置,微微倾下身体,为她撑起黑色的伞,不让阳光看到她一分一毫。
明明有着让人瞠目结舌的体型差,甚至连他们的颜色也形成了夸张浓烈的对比,整张画面却充斥着一种奇异的和谐。
小鹿御铃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和森鸥外会面的。
她准备和咒术界投降的高层――那些“温和派”进行最后一次会谈。
如同凶猛的恶狼要在待宰的羔羊身上狠狠咬下一大块肉。
黑发的中年医生拉着金发萝莉的手站直身体,在心里暗暗感叹:哇哦。好大的场面。
“好久不见,首领小姐。”
森鸥外率先出声打招呼。
小鹿御铃子看着他,慢慢道。
“好久不见。森先生。”
第135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三十五天
森鸥外笑得像狐狸般别有用心,“多日不见,首领的威严更胜以往啊,御三家的下场也让人胆战心惊――今天的会议,鄙人很期待哦。”
他面不改色地说着好听的奉承话。
小鹿御铃子用余光瞥了瞥那些神色越发怪异,身形越发僵直的咒术师,轻轻咳了一声,暗示森鸥外别太过分。
“森先生,我明明记得在高专团体赛前我们就见过一面。你不至于忘得这么快吧?”
森鸥外目光闪了闪,摆了摆手:“啊,当然不会――爱丽丝酱,为什么不跟首领大人打招呼?这可不是个礼貌的好孩子哦。”
他果断把自己的人形异能体丢到明面上当作挡箭牌,泰然自若地回避掉了小鹿御铃子的问题。
小鹿御铃子这才注意到,爱丽丝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了他的身后偷偷看她,又在没反应过来时被森鸥外按住肩膀推到自己的面前,宛如暴露在猛兽的獠牙面前的小白兔,身体都陷入了短暂的僵直。
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爱丽丝觉得不妙极了。
她脸色“唰”地一下变白,连反驳森鸥外,和他拌嘴都做不到,勉强提起裙摆向小鹿御铃子行礼,语气都是抖的。
“爱丽丝……向首领问好。”
―― 是很容易就让人生起同情心的对象。
就连这么可爱的小女孩都感到害怕,那暗组织的首领该有多么可怕?
在场的咒术师很难不这么想。
小鹿御铃子:“……”
她看着那几个眼神越发敬畏的年轻咒术师,徒劳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陷入了沉默。
自己是不是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别人眼里的反派?
绝对是故意的吧,森先生?
真的以为她不知道爱丽丝是谁的造物,只要他想就可以被他自由控制吗?
她用眼神平静地质问他。
森鸥外很懂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露出一张无辜的笑脸面对她,“怎么了,首领大人?”
这态度简直在明晃晃表示自己就是故意的。
但是……如果不这么做,首领大人那副如雪般冷漠的神情,垂下睫毛时无情的神性又怎么会融化掉,多多少少有点活人的气息呢?
森鸥外想。
那座他所爱的城市,如果知道自己深深眷顾着的少女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该有多难过啊。
k知道少女身上的变化吗?
k是否会感到悲伤与心焦呢?
森鸥外揣度着那座城市的心思,又觉得有些可惜。
小鹿御铃子察觉到他的心思,顿了顿,没多说什么,更没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下不为例,森先生。”
她只是用隐约带着警告意味的话,告诉他自己不需要这种惋惜。
她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明白自己在取舍什么。
她是在以个人的意志行动,反复冷静地确定自己要做的事情,并绝不会为自己的变化感到后悔,她也相信自己的城市会接受任何模样的自己,支持自己的任何决定。
――这并不是森鸥外所能想象的。
而小鹿御铃子的态度,同步影响到了暗组织高层成员们对他的态度。
他们望着森鸥外,不论是面色,还是眼神,都是让人脑袋里“嗡嗡嗡”拉响最高级别警报的危险――这是对他的示威。
在暗组织高层成员这种密不透风的重压下,森鸥外唇畔的笑意收了收,态度愈发彬彬有礼:“鄙人明白了,首领大人。”
他非常自觉地伸手,帮小鹿御铃子推开会议室的门。
屋外偏冷的风吹进了燥热而静默的室内,“温和派”们的身影藏在里面,像一个又一个种在土里,拔不出来的胆怯的萝卜,每一个人都那么忐忑不安。
他们被迫和小鹿御铃子进行最后一场会议。
以小鹿御铃子为首,森鸥外在旁引接,暗组织高层成员鱼贯而入,如同一道道晦暗而危险的影子。
那一双双抬起的眼睛里是属于胜利者的冰冷和实力堆砌出来的傲慢,当他们巡视在场的所有人时,没有一个“温和派”成员敢于和这群血海尸山中走出来的疯子对视。
于是仅仅几秒,温和派们就识时务地把头低下了。
暗组织高层成员们就像是混入羊群中的狼,顺着右位一字排开坐下,和温和派们面面相对,气氛陡然紧绷了不少。
森鸥外像是没察觉到温和派们加剧的不安,低声细语请小鹿御铃子坐在最前方的首位,语气殷勤,少女无所谓地走上去,坐下,用眼睛扫了扫座下――
“诸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温柔的,带着笑的。她用手指点了点桌面。
“怎么不敢抬头看我?我有这么可怕吗?”
底下有人心中暗暗叫苦:你就是有这么可怕啊!
但小鹿御铃子发话,他们必须给出反应。
所以,他们就像被威胁了的瑟瑟发抖的鹌鹑般抬起头,不敢看对面的暗组织高层成员,便对上小鹿御铃子的目光。
――她眼神的分量,足以让任何人都心生跌宕,令人心的缝隙动摇。
“一切,听从您的指令。”
温和派中大概算是说得上话的人,斟酌着谨慎吐字,像是有看不见的刀贴着他的脖子,嗖嗖嗖的冷风在顺着他的脖子窜。
小鹿御铃子满意了。
她拍了拍手,笑起来道。
“既然如此,那就笑一笑吧――你们的这副表情也太难看了。”
“温和派”们干巴巴的老脸一僵,又不得不硬生生挤出来几丝笑容,笑比哭还难看,像是风干的橘子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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