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她提起唐文生,略有些心虚的封母干巴巴地问道:“跟他说什么?”
封映月看过来,“当初说给了彩礼,我就是封家的人,以后有事儿没事儿都别跟娘家联系,我们是做到了,你们没有,那之前给的彩礼,是不是要退一些?”
退钱?
那没门。
本以为能打秋风的封母生怕她真向自己要钱,挎着篮子便快步走了。
王大嫂和赵大嫂对视一眼,也听明白了,当初封映月和唐文生结婚,是给了一笔不错的彩礼钱的,可能因为带着孩子又说他那方面不行,所以即便知道女儿嫁过来是后娘,还有可能守活寡,封家还是把她嫁过来了,而且似乎想断亲……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王大嫂热情地拉着封映月和赵大嫂去家里吃凉糕,她早上做的。
白糯糯的一碗,上面再浇了几勺红糖,闻着香,吃着又凉又甜。
“我特意放在冷水里,所以有一点凉,不过最好的还是老家的河坑或者是老井,那可比这样凉得多。”
王大嫂一边吃一边道。
封映月和赵大嫂跟着点头。
见苏苏娘收衣服回楼上,王大嫂又低声道:“我听苏苏娘说,她婆婆和嫂子现在恨透了她,虽然分家了,还一直在苏苏爹面前说儿子的事儿呢。”
封映月点头,“苏苏也说她奶奶一见到她,就说弟弟的事。”
“没儿子就不活了?”
赵大嫂翻了个白眼,“瞧瞧田婶子的日子,过得多好,女儿女婿都是孝顺的,还没有那么多操心事儿。”
“说到这个,”王大嫂又想起一个事儿,“就二楼六号的刘长伟叔你们知道吧?他儿子在相看对象,那边的意思,只要长伟叔把工作给他儿子,就马上能结婚。”
“啥意思?他就这么一个儿子,那工作不是早晚都是儿子的吗?”
赵大嫂疑惑道。
封映月倒是听明白了:“意思就是现在就让长伟叔把工作给他儿子。”
“长伟婶能答应?”
赵大嫂瞪着眼,这工作给了儿子,那以后的工资就是儿媳妇掌握着,这年头,谁管钱谁是家里的主事人。
这日子长了,长伟叔他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就是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如果应了,那咱们筒子楼又要办喜事儿了。”
王大嫂见封映月吃完了,准备再给她盛一碗,封映月赶紧避开,然后去洗水池那边洗碗去了。
她一走,王大嫂便叹了口气,对疑惑的赵大嫂道:“你说这人啊,这日子多少都有些难过,瞧着映月的日子确实不错,哪里知道娘家人是那样的,好在小唐同志是个疼人的。”
“是啊,”赵大嫂连连点头。
宋枝回来的时候,封映月刚从王大嫂家出来,于是二人就一块儿上楼。
“本来身上有两毛钱,想着给她买糖,结果她说话越来越不中听,我就给买了两分钱的糖,那脸色难看得很,”宋枝叹气,“开口就是一百块,你说她怎么就那么说得出口呢。”
“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封映月好奇追问。
“说我们公社那边的供销社要招一个人,得走关系,再塞钱,才能把我妹妹弄进去,这有了供销社的工作,以后找女婿就能找条件更好的了。”
“那这个钱也不能从你们这出啊,”封映月摇头。
宋枝叹了口气:“在我娘心里,我就是应该什么都想着家里,不然就是不孝女,我也看开了,甭管我怎么做,都没有小妹受她喜欢。”
“我跟你说,你给了一百块,她不会觉得你已经很努力为娘家做事儿,反而会在下一次缺钱的时候,觉得你还能再给比一百块更多的钱,你要是拿不出来,她骂得更厉害,总觉得你是装穷,所以给钱这事儿,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封映月提醒着。
她大学一个室友,毕业就结婚了,之后被她妈妈各种要钱,给了一次就有第二次,而且觉得她手里一直有钱,后来室友老公换了工作,她自己也准备转行,做老师有时候真的很难坚持下去。
于是这手里吃紧得很,正好她妈妈又找她拿钱,室友拿不出来,就被指责她有钱也不给。
这话伤了室友的心,在她们寝室群里哭诉了好久。
宋枝连连点头,接着又说是封母,得知对方无功而返,她也高兴。
没有两天,她们便去跟妆的,这生意还不错,一个介绍一个,小半个月来跟妆了八次。
那些红包宋枝不管怎么说都不要,封映月便时不时做她喜欢的饭菜,请她和洪建军来家里吃饭。
六月初,唐文慧和章南泉来县里赶集,顺带把元蛋送回来,他已经回去玩了半个月了。
唐文生这天正好休息,见唐文慧牵着孩子进来,又得知章南泉在筒子楼外面等她后,便下楼把章南泉带了进来。
本来是想着把元蛋送到以后,二人就回生产队的,结果被封映月夫妇拉着在筒子楼吃了午饭。
章南泉是第一次来封映月他们家,有一点点拘束,不过却没耽搁他帮忙干活儿,洗菜啊,看着炉火什么的。
赵大嫂得知他是唐文慧对象后,也觉得这人是个不错的,还打趣了唐文慧几句,唐文慧面红耳赤地躲在封映月的身后。
元蛋和他们这么久不见,回来后也粘人得很,不是在唐文生后面当小尾巴,就是抱着封映月的腿当托件。
“粘人精,”唐文慧戳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在家也念着你们,这些天做梦都在喊爹娘,干脆就送过来。”
不过唐家人也高兴,孩子念着他们说明啥?说明他们的关系越发融洽。
章南泉他们走后,唐文生先给元蛋理了个发,燕子和囡囡都凑过来看热闹。
而封映月则是在里屋看书,再过几天就中考了。
给元蛋剃了个小光头后,唐文生又烧了水给他洗澡,再出现在封映月面前时,已经是香喷喷的小娃娃了。
“不去玩儿?”
见他靠着自己的肩膀也不说话,封映月将他抱在怀里吸了一口娃娃香后问道。
“想和娘在一起。”
元蛋软乎乎地说道。
唐文生一进来就听见这话,他直接把人提走了,“你的小木马都积灰了,去洗水池那边擦擦它。”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四章
元蛋一听小木马有灰了, 赶紧跟着唐文生提着它去洗水池那边清洗,其实是干净的,封映月和唐文生都是爱收拾的人, 家里就没有什么东西会有灰尘。
但元蛋是个老实孩子, 爹说有灰那就是有了,于是就在那边忙了一个多小时, 得亏是夏天,不然可得着凉。
接着又跟着去楼下晒小木马,和囡囡她们玩了好一会儿,这才带着小木马和唐文生回到家。
“别去闹你娘, 她看书知道不?”
不放心的唐文生叮嘱了两句。
“知道了。”
元蛋点头,又摸了摸心爱的小木马后, 这才跑到隔壁去找囡囡。
自打托儿所老有孩子打架后,张大嫂和赵大嫂就很少把孩子送过去了, 只有家里忙不过来的时候, 才会送过去。
而封映月他们想的是天热起来了, 孩子又喜欢在院子里跑,这一注意就容易热伤风,所以元蛋回来后, 他们和元蛋商量了一番,便暂时不送过去了。
封映月参加考试这天,元蛋也不去托儿所, 而是由宋枝照看着。
本来赵大嫂想帮忙的, 可她眼瞅着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了,本来就有囡囡需要照看, 再加一个元蛋, 那很费心力的。
照看别人家的孩子, 和自己家的还是有些区别,责任心太大,所以封映月便婉拒了,不想她劳心费力。
而宋枝是自己上门来说想照看元蛋的,封映月和唐文生自然感激,封映月二人出门后,宋枝把元蛋带回家,把家里所有好吃的都拿出来给元蛋吃。
元蛋是个矜持的孩子,他也记得爷爷奶奶还有爹娘教的一些事儿,加上刚吃了早饭,小肚子还圆滚滚的呢,所以接过了一块米花糖外,就摆手说够了。
宋枝也是紧张的,这也是她第一次照顾这么小的孩子,总怕招待不周,以后元蛋就不想来了。
好在元蛋是个很好照看的孩子,吃完米花糖后,宋枝细细地给他擦干净嘴和小手,在元蛋表示想和囡囡她们去楼下玩小木马时,宋枝一手提着小凳子,一手提着小木马跟着他们一道下了坝子里。
王大嫂正在坝子里晾衣服,见她一直盯着孩子,忍不住过去和她说了几句话。
元蛋在推小木马的时候,差一点摔了,宋枝吓一跳,刚要冲过去看看,就见元蛋自己笑嘻嘻地继续玩了。
“孩子都这样,没事儿。”
见她这么紧张,王大嫂笑道。
宋枝抚了一下心口,“瞧着吓一跳……”
封映月上午考试完回到筒子楼时,宋枝已经做好午饭了,拉着封映月就让她在这吃,洪建军中午是不回来吃饭的。
元蛋还帮着端碗筷,小短腿跑得挺快的,吃饭时元蛋一会儿帮封映月夹菜,一会儿给宋枝夹菜,可把宋枝高兴坏了。
下午宋枝还带着元蛋去县里逛了逛,给他买了眼下最让孩子喜欢的木棒糖。
一根小木棒,上面顶着一个大大的糖果,其实就是简单版的棒棒糖,只是没有那个精致,是现场把扁平的糖果放上去的。
路过县河时,发现有不少人在河里洗澡,宋枝怕元蛋想去,赶紧带着他回了筒子楼,最近雨水多,河水也涨了不少,就怕出事了。
结果封映月四点多回来时,就跟宋枝说县河里冲走了一个洗澡的孩子,“听人说十二岁,因为念书成绩不好,所以就没去了,就住红大嫂他们那边的,家里一共三个孩子,这是老二。”
宋枝听得后背一凉,赶紧摸了摸旁边撅着屁股玩玩具的元蛋,“我下午带着他路过那的时候,就觉得河水涨得有些厉害,怕他也想去凉快,所以赶紧带着他走了。”
封映月叹了口气,“听王大嫂说,几乎每一年都会出事儿,吴大爷说晚上开个会,让家长和孩子都注意点。”
宋枝点头:“确实应该重视。”
于是吃过晚饭没多久,唐文生和封映月就提着凳子,带着元蛋去坝子里开会了。
家里没孩子的,就在自家门口往下看,听听声音。
即将有孩子的,也挺着肚子抓住丈夫的手,来到坝子里一块儿听。
开会领头人,是二楼的一位老工人,他清了清嗓子,非常严肃而沉重地提起下午被河水带走生命的那个孩子,警告也提醒大人、孩子们,不管多热,也得有分寸,在浅水区带着孩子玩儿都得小心,还别说去深水区“浪”了。
回家后,封映月和唐文生也跟元蛋再次叮嘱了一番,元蛋听得很认真,最后还道:“我都记得的,在乡下的时候,爷爷他们就不让我一个人去河边,就是岔路口旁边的小溪那都不让我一个人去。”
“记得就好,我们元蛋就是要知道怎么保护自己,这样的元蛋最厉害了。”
封映月笑着摸了摸他的小光头,“不仅是这些,还有拍花子的你也得记住我们说的,陌生人给你糖吃,或者是拿出什么小玩具让你去玩儿,你该怎么办?”
“转头就跑,找熟悉的人,”元蛋大声道。
忽然他想起上次奶奶说的那个人,说她是自己的亲娘,结果像是拍花子的。
想到这,他抿了抿唇。
封映月也想到这个事儿了,唐文生上前领着元蛋去洗澡,回来后封映月也洗好了在家等着,拉着他坐在家门口,见唐文生提着木桶下楼洗澡去后,封映月一边给元蛋扇风,一边轻声问道。
“元蛋,是不是想起你那个娘了?”
元蛋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封映月爱怜地摸了摸他伸过来的小手,“那你怎么想的?”
元蛋软乎乎地靠了过去,“她为什么后面就不来了呢?”
“忙,大人有大人的事儿,”封映月这么说。
元蛋却嘻嘻一笑,“才不是,那次她来,眼里只有奶奶给下的那碗面条。”
封映月闻言一愣,垂头去看他,发现小家伙玩着自己的小手指,于是将其抱在怀里。
“元蛋,等有一天你长得高高大大的时候,很多事就明白了,现在的你,最好想一些现在想的事,比如什么时候可以吃更好吃的糖,什么时候能让爹娘带着你去更好玩儿的地方……”
元蛋靠着她的肩膀,静静听她说了许多许多,最后他抱住封映月的脖子,小声道:“爷爷说过,谁对我好,我得记着,以后就知道谁是亲人,谁是面热心冷的了。”
封映月轻抚着他的后脑瓜,“年纪小小的,还挺会记住事儿。”
“伯娘说是因为我聪明,我以后要做大夫!”
见他还记得自己未来想做什么,封映月又撸了一把他的脑袋,“小刺头。”
孩子的头发长得快,原本的小光头,都长出一点点刺毛了。
“嘻嘻嘻。”
元蛋高兴地把头往她手里蹭去,结果蹭着蹭着,整个人就“飞”起来了,然后他就与唐文生面对面了。
“……爹。”
“这么大的人了,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不能这么黏糊人。”
封映月摇着蒲扇笑着没说话,元蛋挣扎了两下,唐文生就把他放下了。
隔壁的赵天早就笑得不行了,冲元蛋招手,元蛋跑过去后,被赵天揉了一把小脑袋,“你爹是个醋坛子,别理他。”
“娘说过的。”
元蛋一副不和唐文生计较的样子,把唐文生看得眉头一挑。
第二天封映月还要继续考试,所以元蛋还是待在宋枝那边。
考试结束后,封映月的稿费也到了,她笑眯眯地把钱放在箱子里,元蛋在外屋玩儿,她大声问道:“元蛋,晚上吃茄子烧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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