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丝箩 二 “你还是不能放下青苍吗…………
风牢。
凛冽的寒风如刀子般吹在身上，裸露在外的肌肤无一处不疼。
少年人桀骜，一声不吭地迎风站着，不管被风吹得有多难受，都不肯低一下头求饶。
突然，如酷刑般的寒风消失了，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是她，被东方青苍宠上天的那株菟丝草。
“怎么，行刑之前来见我，这是要报醉生梦死的仇……你干什么？”
讥讽的话尚未说完，突然出现在牢笼中的少女将一条手链系到他手腕上。
是条极为普通的手链，由许多青绿色细丝缠绕而成，连接处有朵浅金色的菟丝花。
“菟丝花上有我一缕元神之力，”丝箩往后退开，“关键时刻，它能护你周全。”
巽风愣住了：“你在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护着他？
难道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丝箩：“我要去忘川河底把你父尊的元神带回来，届时，一切误会都会解开。”
“……”
巽风瞪大眼，在想少女是不是得了什么疯病，否则怎会莫名其妙跑到风牢里来，给他一条附着元神之力的手链，然后说要去忘川河底把他的父尊带回来。
他笑了，“东方青苍让你来刺激我的吧？”
明知父尊的死是刺在他心中的一根倒刺，那么多年过去，伤口无法愈合，已经生脓生疮，东方青苍还觉得不够，处死他之前特地派少女来激怒他。
“那他要失望了，”巽风冷笑着，“即便你提父尊，我也不会动怒，因为我很快就能见到我父尊了。”
“这我倒不能保证……”
丝箩误会了，她以为巽风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其实两人说的能见到先月尊不是一个意思。
“忘川河底凶险万分，也许我会一去不回。”
所以她不能保证他一定能见到他父尊。
就算她没有死，侥幸将先月尊的元神带回来了，她也不能保证日日用鲜血供奉聚灵灯，先月尊的元神便能养好，而后成功借助息壤复活。
这时，巽风意识到少女没有开玩笑，也没有故意刺激他，她是真要去忘川河底。
“你是被东方青苍宠坏脑子了吗？”
她疯了吧？
莫说父尊已故去数万年，便是元神未散，她又如何能将他带回来？
“我不与你说了。”
时候不早了，她要去忘川了。
“总之，若我不能及时赶回来，这条菟丝花手链能替你挡下天雷，那些丝须会飞出去缠住别人，你可以趁机逃走。”
菟丝花手链原本是项链，戴在小兰花身上，当下为了保住巽风，她不得已要了回来。
东方青苍儿时很疼爱巽风这个弟弟，相信他若没有拔情绝爱，定不会伤害他。
她不愿他将来后悔。
眼看少女要走，巽风急了：“你到底什么意思，不许走，说清楚！”
可少女已闪身离去，寒风重新出现，吹着他手腕上的菟丝花手链。
须臾，点点柔和的青绿色光芒出现，顺着他手臂往上游走，渐渐在他身上织出一张保护网，将凛冽的寒风挡住。
“……”
巽风便明白，少女大约没有诓骗他，她是真的要救他。
他抿紧唇，心中沉闷的很。
为什么要救他，她明明差点死在他手里……
……
忘川河底。
两名勇敢的少女找到了归墟之境中老月尊的元神所在之地。
大抵是生前念念不忘，老月尊死后长眠之地同寂月宫一模一样。
丝箩原本怎么都不肯让小兰花冒险的，但她执意要跟着，无奈之下，她只好同意让她随行。
万幸她学了法术，一路过来暗暗耗损元神中的女娲之力护着小兰花，半点都没让她伤着。
正因耗损了元神之力，落入老月尊元神所在的宫殿内时，她脚下不稳差点摔倒，还好小兰花在点燃犀花，没留意到她这边的动静。
燃犀花能唤醒已故之人的元神，点燃它后没多久，白发苍苍的老月尊便出现了。
丝箩有点紧张，她绞着自己的裙摆，惴惴不安地看着面前的老者。
“月……月尊大人……”
她从前也是这样称呼他的。
只一句，白发老者便看向她，苍老的面庞上露出一丝迷茫之色，顿一顿，轻轻出声道：“小丝箩？”
“是我！月尊大人，您还记得我！”
丝箩刚要欣喜，结果他下一句话是：“你的情丝怎么还在？”
“……”
这话问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回答。
当年为了保护她，老月尊将她的情丝拔了，如今她又长回来了，还长得比过去更茂盛，连弗居洞都无法拔除。
老月尊叹息道：“你还是不能放下青苍吗……”
丝箩咬了咬嘴唇，“殿下他……”
“谁让你们到这来的！”
凭空一声怒喝，吓得丝箩和小兰花都缩了缩脖子，回头一看，年轻的月尊不知何时下来了，满脸阴沉站在几步外，幽深的眼眸中是呼之欲出的怒意。
第72章 月尊 本座不介意再杀你一次。（10.……
不比苍盐海真正的寂月宫，归墟之境的先月尊寝殿昏暗又阴冷，周遭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正因为太安静了，两个少女又怕惊着先月尊的元神，便都放缓呼吸全神贯注，所以东方青苍带着怒意的大喝声陡然出现后，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小兰花胆小，一把抱住身边的少女，害怕地闭上眼：“丝箩，好可怕！”
这里不会有怪物吧？
丝箩还好，她被东方青苍吼过好几次，听出了他的声音，便没觉得害怕，只是惊讶他怎么会出现。
他是如何得知她与小兰花在此的，是结黎告诉他的么？
“青苍……”先月尊缓缓开口，一看到自己的儿子便湿了眼眶。
东方青苍却一眼都不看他，高大的身影藏在阴影中，冷冷出声道：“不想死便过来，随本座回去。”
“苍盐海……如何了？”先月尊再次开口，湿润的眼眸直勾勾盯着殿门口立着的男子，水雾阻碍了他的视线，令他看不清他的大儿子如今是什么模样。
他努力睁大眼想看清楚些，声音变得沙哑：“仙族扫平了吗，月族的子民如今过得安稳吗？”
三万年前，水云天欺苍盐海兵弱，赤地女子屡屡率兵进犯，银湖被占，北疆失守，月族子民沦陷于战火之中。
偏偏在这时，他的大儿子天赋异禀根骨极佳，是除了始祖盐女之外，唯一能掌握业火的人。
苍盐海已无退路，他所做的一切都情非得已。
如今，长大成人的儿子质问他为何将他当成一个振兴月族的工具，逼他亲手弑父，变成人人口中畏惧厌恶的魔头。
“若再让你选一次，你当如何？”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非要逼迫我？”
“你只疼爱巽风，只有巽风才是你的孩子吗！”
愤怒中夹杂着几分怨怼的问话声在整个宫殿内回荡，东方青苍目不转睛地瞪着自己的父亲。
老月尊苍老的面庞上有清泪流下，他看向身边站着的少女，当年，他的确有别的选择，可他若那样做了，一样对不起东方青苍。
他垂下眼眸：“是为父对不起你。”
“呵。”
东方青苍冷笑出声，果然，他从始至终只是个对付仙族的工具，哪怕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对面这个男人也不会放过他。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三界视他为魔头，人人都恨不得杀了他，他早便习惯了，背不背弑父的罪名都无所谓，也不需要旁人理解他的痛苦。
“如你所愿，本座会用业火荡平水云天，振兴苍盐海。”
掌心掐出一团幽蓝色火焰，照亮了东方青苍笼着一层阴森寒意的脸。
“三万年前，我杀过你一次，今日，本座不介意再杀你一次。”
“……”
先月尊什么都没说，他要的也是这个结果。
少女的情丝重新长出来了，他亦一眼看出自己儿子的七情树也复苏了。
业火必须绝情断爱才能完全掌控，今日，便让他再帮自己的孩子一次。
“主人，你不能这样做，先月尊大人他是有苦衷的！”
眼看父子二人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劣，丝箩忙闪身挡在先月尊面前。
七情必须手刃至亲之人才能彻底斩断，先月尊大人此刻什么都不说，明显是想让东方青苍再杀他一次，好再次斩断他心中新生的情丝。
可弗居洞中的法阵都不能拔除新生的情丝，怕是他再死多少次，东方青苍的七情树依旧不会枯萎。
她看得清楚明白，纵然嘴上说着刺耳无情的话，可年轻月尊的眼眸同样湿润，他对先月尊并非一丝一毫的感情都没了。
“不想死便让开。”
东方青苍沉下脸，掌心的业火更加旺盛。
“不许伤害丝箩！”
小兰花跳了出来护在少女面前，她是见过东方青苍对少女出手的，怕他盛怒之下真杀了少女。
“……”
同心咒尚未解开，东方青苍还真不能对小兰花出手，但他心中的怒意并未减少，反而愈演愈烈。
区区一个小花妖，绕过她杀一棵小野草，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幽蓝色的火焰飞出，以极快速度飞过小兰花，扑向她身后的少女。
与此同时，少女祭出聚灵灯，背着东方青苍将先月尊的元神收入灯中，再把灯藏入心海。
“纭钡囊簧，少女被业火扑倒在地，幽冷的火苗眨眼间烧毁大半青丝，还将单薄的后背烧得血肉模糊。
“丝箩！”
小兰花没想到东方青苍下手如此凶狠，她又气又急，刚蹲下身想扶地上的少女，结果被一个响指弄晕过去。
“你做了什么。”
东方青苍没看清丝箩的举动，但他父亲的元神突然消失，一定是她做了什么。
然少女并未回答，她趴在地上已昏死过去。
第73章 月尊 二 牛乳莲芯羹（10.22）……
东方青苍的心海有葱郁的草地，复苏的七情树。
长珩的心海有满岛菟丝花，还有缠满菟丝花的玉树。
每个人的心海都是不一样的。
菟丝草脆弱易折，丝箩的心海是一朵云，轻飘飘浮在清如明镜的水面，虽柔软易散，但能施雨露润泽苍生。
聚灵灯搁在云端，以鲜血为灯油的灯芯正燃烧着。
离开归墟之境后，先月尊的元神极为虚弱，须小心养护才能不散。
陷入沉睡前，少女到心海同他见了一面。
丝箩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先月尊大人，我也不知能不能成功复活您，只能委屈您在聚灵灯中先住着。”
“老朽如何都不重要，”老月尊的声音从聚灵灯中传出，依旧带着点叹息，“孩子，青苍的情丝虽重新生出，但他与你的过往已被我抽出封印，若你当真放不下青苍，老朽可将封印解除之法告知你。”
“不用了。”
丝箩摇了摇头。
“有些事，也许不记得更好。”
天极镜预示的未来若一定会发生，她已做好牺牲自己承受一切的打算。
先月尊的决定是对的，越是记得，越是痛苦，斩断情丝忘却所有，做一个无情无欲的最强者，东方青苍才能保护好自己，守护整个苍盐海。
“你实在不必复活老朽，老朽只希望你和青苍都平安顺遂的活着。”
说完这句话后，老月尊已气息奄奄，被温暖烛光滋养着的元神渐渐陷入沉睡。
平安，顺遂。
这也是她的心愿。
她希望小兰花和殿下都能平安顺遂的活着，无论要她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心甘情愿。
……
寂月宫。
苍穹又被乌云占据，一场暴风雨似乎就要来到。
苍盐海有四季之分，但至高无上的月尊大人若心情不好，天气便会变得极为恶劣。
狂风阵阵，后花园新开的石榴花在风中瑟瑟发抖，娇艳的花朵变得黯然失色，在枝头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被吹落泥中。
壁炉中的篝火早已熄灭，半点火星都见不着，使得整个寝宫越发阴寒。
――你不过是仗着丝箩慕强的天性欺负她，若她不是一株菟丝子，定不会认你这样的坏蛋为主！
小花妖气愤的说话声又出现在耳边，东方青苍整理了下衣袍起身，单手握着镶嵌了宝玉的金碗走到床边。
玉蚕丝制成的薄被下，娇小孱弱的少女已昏迷两日了。
菟丝草爱打卷，少女亦缩成一团躺着，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头，低垂的眼睫又细又长。
东方青苍在床边坐下，伸手掀开薄被，微凉的指尖一点都不避讳地落到少女身上。
重新长出的乌黑发丝被拨开，露出已经恢复如初的后背，肌肤莹白如雪，比上好的绸缎还要光滑。
人是他用业火打伤的，也是他耐着性子照料了两日养好的。
之所以迟迟不醒，是小野草自己肆意妄为耗损了不少元神之力，故而身子吃不消还在昏迷。
她该庆幸有他这个三界内最强的主人，无所不能，连她耗损的元神之力都能补回去。
大手落到单薄的肩头，将少女扳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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