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恬恬又把头低下去,彻底没声儿了。
萧迟朝轻笑一声,挪开视线。
他起初觉得楚恬恬很特别,没想到相处久了,原来还能看到她这么可爱的一面。
只是,看她现在的反应,似乎接受不能,再逗下去,没准儿会隋珠弹雀得不偿失。
看来那些偶像剧还是有点儿道理的,逗小姑娘这种事,还是得慢慢来。
当前,前提是他忍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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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恬恬自己也不知道她垂着脑袋装鸵鸟装了多久。
她半天不见萧迟朝有动静,从沙地里悄悄把脑袋拔.出来一点儿,眼睛露出条缝看他。
发丝和胳膊中间的缝隙里,萧迟朝肤色好看骨节分明的手正压在桌面上的本子上,再往上看,他视线落在那本子上,正在全神贯注地盯着纸张上密密麻麻的题目步骤。
忽然,优越的唇形动了动:“怎么,还没看够?”
楚恬恬身体一僵,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冲过去,边冲边叫嚣着“哈哈哈哈哈楚恬恬你也有今天,原来你也能丢人丢这么多次”,大脑热腾腾一片。
好半天,她才张开嘴,脆甜声音压着,又被头发挡住,瓮声瓮气地传出来:“我明明是想看看,作为一个老师,你开始做你这回来最重要的事了吗,谁说在看你了?”
萧迟朝声音悠悠,尾音明显上扬:“刚才我有加宾语,说我是在看你吗?”
楚恬恬脸色一黑,又把脑袋转回去了。
几秒种后,她突然抬头转脸,伸手把写满步骤的演草本和笔都抢过来,一副青面獠牙的姿态:“马上上课了,都看这么久了,看不完别看了,大不了我自己在班里找人问问。”
萧迟朝略一挑眉:“你想找谁?”
楚恬恬下意识心虚起来,但这情绪还没完整载入到她心里,她忽然就想到什么。
她心虚什么?
找别人又怎么了,她又没说找谁。
哪怕这样说很容易就能让萧迟朝联想到刚才的事,可他都那么逗她了,她还击一下怎么了?
于是下一秒,楚恬恬把脑袋抬高了点儿,黑白分明的漂亮小鹿眼坦坦荡荡,不避不让地跟他对视:“虽然我们是普通班,但班里数学成绩好的也不是没有。”
萧迟朝表情不变,看起来对她这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开口后,声音带上了明显低沉:“有比我好的吗?”
两人就那样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谁都不肯先挪开,仿佛幻想小说里在用眼神斗法的修真人士,谁先挪开谁就输了。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紫电青光噼啪交缠,楚恬恬昂着脑袋,心中暗想,这回绝对不能败下阵来。
楚恬恬开口:“虽然我们班没有像你一样那么变态——太厉害,能考满分的,但有能考149的,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萧迟朝眉眼松动,忽然轻笑了一声:“那个人考149,是因为他最多只能考149。我考150,是因为满分只有150。”
楚恬恬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她一定会嗤之以鼻,并且每次见到这个装逼犯都会在心里暗啐两声。
但萧迟朝说,实在很难让人有半分不相信的情绪。
望着眼前光泽柔和如黑珍珠,似乎噙着笑意的幽深瞳孔,楚恬恬忽然有点儿坚持不住,感觉自己就要败下阵来。
下一瞬,萧迟朝挪开目光。
楚恬恬一怔,恍然了一秒。
这是什么意思,忽然停战么。
那这算什么,她不战而胜?
可不战而胜有什么意思?
正当楚恬恬张开嘴想继续说什么时,她脑筋一转,忽然又意识到什么。
不战而胜怎么了?
高一的时候历史老师不是说过吗,从古至今,不战而胜都是每一个大将军的梦想。
不管怎么说,反正她确实是赢了。
须臾,楚恬恬勾起唇,无声庆贺自己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取得胜利。
一道影子落下来,钟拾静站在走道里,抬手敲敲桌子,声音有点儿无奈:“突然打扰二位很不好意思。但是,这位学霸大佬,那个,还有十分钟就上晚自习了,要不,您先把座位让回给我,晚自习结束了再来找恬恬补习?”
楚恬恬眼神飘过去,看向萧迟朝。
他看了眼时间,脸上表情清冷,看起来甚至跟刚才不像同一个人。随后抬起眼,客气疏离地跟钟拾静点点头,全程没说别的。
楚恬恬扣了扣手,纠结要不要开口跟萧迟朝道个别什么的。
这时,萧迟朝站起来。
须臾,他转头俯身,贴近她的耳朵。
楚恬恬吓了一跳,接着,有声音轻飘飘的传来:“祝你问别人成功。希望,这周末的周考,你也能这么自信。”
楚恬恬:“……”
第54章 成真(54)
“什么周考?”
趁着还没上晚自习, 一坐进椅子里,钟拾静就支起胳膊撑着脸转向楚恬恬,满脸求知欲地发问:“咱们学校还有周考这种变态的传统吗?”
楚恬恬看了她一眼:“你听见了?”
钟拾静扬扬眉:“废话, 我又不聋。”
楚恬恬扯住钟拾静的袖子, 把她胳膊往上抬了条缝儿,顺势把刚才没来得及拿起来的数学演草本收回来, 慢吞吞地说:“啊, 不是咱们学校的周考, 是我跟萧迟朝单独约定的周考。”
钟拾静整个人坐直起来, 瞪大眼睛满脸震惊:“恬恬,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你现在的学习状态已经够变态了, 没想到——等一下,这是不是萧迟朝强制你的啊?你应该不会主动要求这么变态的东西吧?”
楚恬恬把演草本收好,顺便把待会儿要写的语文作业抽出来放到桌面上,随口答:“没, 我自己要求的。”
钟拾静僵硬缓慢地眨巴了两下眼, 以为自己听错了:“恬恬,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是心理变态吗?”
楚恬恬嘴角抽了下,把语文练习册卷起来, 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因为高三的分班考试, 我想分到实验班。”
钟拾静呆滞了三秒,才一脸惊悚地说:“我没听错吧??”
虽然还没打上课铃,楚恬恬已经开始铺开语文试卷写题:“没有。”
钟拾静看楚恬恬的目光变得尤其复杂,见她表情如此稀松平常, 心中感觉愈发恐怖, 长叹一声, 摸出作业本来,准备写题。
上课铃响,楚恬恬余光瞥到钟拾静已经开始挠头写作业了。
只不过,钟拾静今天跟她的距离有点儿远,仿佛生怕自己被这种不怕死的学习精神传染。
楚恬恬垂下眼,露出个无声的笑来。
她高三分班考试想考进实验班这件事,萧迟朝暂时还不知道。
说实话,当初这个想法冒出来时,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毕竟进入实验班的成绩基准线,在普通都能是稳稳的第一名了。
楚恬恬现在距离这个名词还太遥远。
虽然,两人已经说好,毕业之后关系状态会发生一次天翻地覆的更新。
但是在那之前,她想努力离萧迟朝更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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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又降温了,早晚温差越来越大。
清晨,露水凝结在街边绿化带的杂草上,带走空气中一部分烟尘气,湿润逐渐干燥的空气。
楚恬恬出门早,穿了件薄毛衣,外面还套了件厚外套,脚上踩一双小皮鞋,带着忧思深重的一张脸,去到萧迟朝家里。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来,楚恬恬明显没有那么紧张了。
看到孙姨,还跟着萧迟朝,乖乖巧巧地打了声招呼。
孙姨笑眯眯地夸奖楚恬恬真是个好孩子,让两人快点上楼学习,待会儿她切好水果就送上去,不打扰他们了。
楚恬恬跟在萧迟朝身后一路向上,小脸儿逐渐耷拉,停到萧迟朝门口时,整张脸垮得不成样子。
萧迟朝手握在门把手上,余光瞥见她的表情,问:“怎么了?”
楚恬恬缩了缩脖子,轻轻摇头:“没什么,考前恐惧症。”
萧迟朝扬了扬眉,没说话,推开门走进去。
楚恬恬叹了口气,手搭在书包带子上,跟着走进去。
楚恬恬之前倒是不害怕考试。
可自从跟萧迟朝有了“老师学生”这层纯洁的关系,再看考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考得好还好,考不好,她会自责愧疚。
更何况,这回还是当着萧迟朝的面儿考,面对面阅卷出成绩,她实在很难保持一个平稳的心情。
试卷萧迟朝早就准备好了。
楚恬恬刚坐进椅子里,萧迟朝就很正式地开始念注意事项,弄得她更紧张,只能不停地深呼吸来缓解焦虑。
“下面考试开始”这几个字结束,楚恬恬按照考试习惯,翻开试卷,第一个去找作文题目。
看完作文材料以及最后的题目要求,楚恬恬愣住,转头问:“怎么是记叙文?”
萧迟朝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淡:“怎么就不能是记叙文?”
楚恬恬不自在地抿了下唇:“老唐说,高考考记叙文概率很低的,大多都是写议论文更合适。而且他还说过,哪怕题材不限诗歌除外,也最好是写议论文。”
萧迟朝睨她一眼,很无情地说:“万一到时候的题目就是更适合写记叙文呢,你能跟高考出题人讨价还价?”
楚恬恬把头一低,不说话了。
虽然她很不擅长写记叙文,但跟萧迟朝说这一两句话,让她缓解了不少焦虑情绪,很快沉浸到题目中去。
两个半小时一晃而过,楚恬恬被桌面上的时钟提醒时间,扭过头,刚好撞到萧迟朝开门回来,手里端了一盘水果。
楚恬恬的视线划过萧迟朝捏着果盘的漂亮手指,落到里面的水果上。
这回是草莓和宝石红提,没有可能会啃一脸汁的,也没有需要吐核的。
楚恬恬感觉脸上忽然一片热。
哪怕没镜子,她也能猜到,她的脸颊肯定染上了一片嫣红。
楚恬恬克制了一下自己,才没沿着“萧迟朝会不会是发现上回吃水果的尴尬事,这回才这么贴心的选这两种吧”想下去。
她非常郑重地告诫自己,现在是学习时间,不许想有的没的犯花痴。
萧迟朝把果盘放到桌上,抽出张纸巾擦了下手指,捏起桌面上的语文试卷。
楚恬恬一下子站起来,膝盖窝顶住椅子,发出刺耳的“呲啦——”声。
萧迟朝看她一眼:“怎么了?”
楚恬恬有点儿心虚地抿了下嘴唇,挪开视线:“坐太久了,想去厕所,我先去了。”
萧迟朝看到楚恬恬像兔子一样飞快离开,略一停顿,掀开她的语文试卷。
果然,最后一页,作文格子空空如也,上面一个字都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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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恬恬从卫生间出来时,发觉萧迟朝正斜倚着那张宽大书桌,面色平静,只是他手里捏着的三张薄薄考卷,叫她情不自禁退了半步,想缩回卫生间去状似。
萧迟朝微扬眉梢:“不过来?”
楚恬恬花了半分钟做了个心理建设,磨磨唧唧开始往回走。
刚走到桌前,萧迟朝把试卷放到桌上,卷子发出“哗”一声响。
语文试卷的作文那面儿正冲着上,崭新且空荡。
萧迟朝手指在上面点了两下,发出很轻的闷响:“不解释一下?”
楚恬恬有点儿心虚地往旁边挪了挪,手轻轻扣了扣椅子背:“我……不会写记叙文。”
她没抬头,但能感受到萧迟朝的视线。
有点儿强势,还有点儿凉。
虽然看不到萧迟朝目光里到底是什么情绪,但楚恬恬感觉很不舒服,后背皮肤汗毛竖了一片。
他会不会觉得她是故意的?
可高考作文本来就是很难考记叙文的,大部分都是题材不限诗歌除外,为什么非要写记叙文?而且还是写父爱的……
她真的不想写。
萧迟朝挪动身体,忽然离开书桌附近,到墙边的书柜处拿了个什么出来,又折返回来。
楚恬恬满脑子都是那些有的没的,没敢抬头看。
萧迟朝坐回椅子里,没把左手的东西拿出来,只伸出右手,盖在那张语文试卷的作文纸上。
楚恬恬眼珠往左边瞥,想看看萧迟朝刚才去做什么了。
为了防止他发现,还做了个理头发的动作做掩饰。
萧迟朝斜睨她:“看什么呢?”
楚恬恬插在乌发里的指尖收回来,眼珠一下子转回正面,声音有点哑,嘟嘟哝哝的:“就想看看你刚才拿了什么。”
萧迟朝右手在作文纸上轻拍两下,说:“别看了,看这儿。”
楚恬恬把脑袋埋进手臂间,双手搭成一个扣,好像鸵鸟的沙坑,唉声叹气:“非要看吗……”
“其实之前,我也不擅长写记叙文。”
楚恬恬一怔,茫然地眨了两下眼:“这个世界上还有你不擅长的事吗?我刚才看你书柜里,连小提琴奖杯和钢琴奖杯都有。”
萧迟朝转过头来看她:“那你知道我是怎么做到让你这么觉得的吗?”
楚恬恬坐直起来了,黑白分明的小鹿眼没了逃避,染上求知欲:“什么?”
“不擅长和不会的事,我都不会放在那里不管,会想方设法地解决。”
楚恬恬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掐了一下自己的指腹。
萧迟朝掀起眼皮:“如果你想听,我可以把方法教给你。”
他把左手上的东西拿出来放到桌面上,顿了顿:“比如——从你看的这些小说里入手。”
楚恬恬一怔,有点儿茫然地往前凑。
桌面上,署名阿加莎克里斯蒂的蓝色封皮《斯泰尔斯庄园奇案》安安静静地躺好,安详而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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