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支探查各道消息的私卫,一并交由你。”谢老侯爷哼了声,“你别以为你祖父就是莽夫。”
“祖父说得是苍擎卫吧。”
谢老侯爷怔了一下,见谢策神色没有分毫意外,相反眉眼间只有势在必得的笃定,他思绪猛的一转,谢策是故意让他查到的!
谢老侯爷气的胡子吹起,破口痛斥,“混账东西!你连老子都敢算计!”
谢策不卑不亢,面对谢老侯爷的震怒,态度出奇谦和,“孙儿不敢。”
他虽低着头,脊梁异常硬挺。
谢老侯爷神色凝重的看着他,心中忧虑愈重。
这个孙儿生来就反骨冷情,心思又深,与他兄长谢珩的温良宽厚天壤地别。
当年自己就是看出谢策骨子里的倨傲乖戾,才将人带去军中,一来磨砺他的根骨,二来也是觉得他杀伐决断的性格更像自己,更适合战场,结果他却想尽办法入朝。
谢老侯爷心上一时间弥满难言的复杂,那时都拦不住他,何谈现在。
他这一肚子的心思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脾性,也不知是益是弊。
作者有话说:
编辑要求改名,新名字叫《玉腰为饲》
第016章
三日的伏祭结束后,顾老夫人也没有赶着回京,不知不觉就在祖家住了大半个月,打算回程的时候,已经到了夏末。
因为第二天众人就要回京,故而晚膳是和祖家的叔婶一同用的,热热闹闹的吃过饭,长辈们还有话说话,雪嫣同一众小辈就先行离开。
祖家的庄子比顾府大了不止几倍,雪嫣一个人慢悠悠的往回走,就撞见在池塘旁的顾玉凝,顾雨悠和顾纾云三人。
顾纾云率先看到雪嫣,伸长了手臂朝她挥手,脸蛋红红,笑嘻嘻地说:“四姐姐快来。”
雪嫣抿笑上前,“二姐、三姐、五妹。”
顾玉凝因为那日自作主张的事,面对雪嫣多少有些心虚,不自在地点了点头就没再说话。
那天世子未置一词就走了,这又过去了那么久,想来是不会再来见雪嫣,顾玉凝看了雪嫣一眼,也不知等她知道真相了会怎么样。
顾玉凝别过头,总归自己是为了顾雪嫣好。
顾纾云拉着雪嫣的手,指着池塘雀跃道:“四姐姐,我们马上就有莲子吃了。”
眼下天色已经有些昏暗,雪嫣眯起眼细细瞧了,才看清池塘里确实有两个下人正撑船采莲蓬。
她颔首而笑,点了点顾纾云的额头,“莲子性寒,好吃也不能贪嘴。”
顾纾云乖巧地点头。
“多亏四妹提醒,我们平日里少吃这些,不像四妹在祖家住得久,都知道。”顾雨悠面上挂着柔婉无害微笑。
那日被顾玉凝训斥的事她一直记在心上,有意戳雪嫣的痛处,“明日就要回去了,四妹肯定舍不得吧。”
雪嫣抬起卷睫,平静的朝顾雨悠乜去,“这是自然的,就连祖母难得来本家也是不舍得回去。”
顾纾云在旁赞同的点着脑袋,紧接着雪嫣的话说,“我也舍不得,祖家比府上有趣好玩多了。”
雪嫣忍俊不禁,接着说:“三姐许是住不惯,毕竟祖家不比京中府上。”
顾雨悠脸微僵,笑容差点挂不住,顾雪嫣这番话不就表示她忘本,若传到祖母耳中,必是要责怪的。
顾雨悠眉心紧颦着,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四妹这是哪儿的话,哪有什么不惯的,我自然也是不舍得回去。”
雪嫣无辜回望,柔柔浅笑,“原是我误会了。”
吃了瘪,顾雨悠也不再说话,雪嫣和几人道了别就先离开,回屋休息。
翌日清早。
众人收拾妥当正要起程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却来了庄子。
雪嫣神色僵硬地看着正拱手与顾老夫人问安的青墨,心里七上八下。
他怎么来了?那谢策……
雪嫣紧抿住唇,竖起耳朵听青墨道:“世子知晓老夫人今日要动身回京,为防再生意外,特意命属下率侍卫前来护送。”
顾老夫人受宠若惊,“这怎么敢当。”
青墨道:“老夫人大可宽心,这也是京兆府的职责所在。”
对于马贼的事,众人都是心有余悸,有官府的人护送正安了大家的心,顾老夫人也不再推委,“如此就再好不过了,敢问世子现在何处。”
低垂着螓首的雪嫣闻言心头一紧。
青墨笑道:“世子人在京中。”
雪嫣紧绷的神色一松,总算他没有亲自来,她心里乱糟糟的跟着众人出了庄子。
走到外面才知道谢策不仅安排了人马护送,还添了数量马车,好让大家坐的宽敞。
顾老夫人和其他女眷千感万谢的上了马车,青墨不知何时走到了雪嫣面前,“四姑娘请上马车。”
五个姐儿两人共乘一辆马车,轮到她恰好独坐一辆,若说不是刻意安排,雪嫣怎么也是不信的。
她紧蹙着眉,如同自己在与自己做着抵抗,执拗的不愿上去。
望见还没有上马车的顾玉凝,连忙抬了声音道:“阿姐,我想与你同坐。”
青墨犹豫了一下,压着声道:“四姑娘,这是世子特意为你安排的。”
雪嫣平静下心绪,抬眸看着他,“那世子可有说,我不能与旁人同坐?”
青墨话噎在嘴里,侧身让到边上,顾玉凝这时也走了过来。
上了马车雪嫣才知道青墨口中的“特意”有多离谱,马车外观看似与其他几辆没有不同,里面却内有乾坤,该有的布置一样不缺,就像是一间缩小的屋子,连休息的软榻都有。
要说无动于衷,那是假的,雪嫣看着这些布置脑子乱糟糟的一片,没注意到顾玉凝的神色比她还不好看。
“顾雪嫣。”顾玉凝讷讷叫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雪嫣松开紧咬得唇,娇嫩的唇瓣上齿印明显,她目光复杂至极,重重闭了下眼,语气轻却笃定,“阿姐放心,我会和世子说明。”
这大半个月她已经想得再清楚不过,再拖下去只会越来越纠缠不清。
……
两日的功夫,一行人终于回到京中,下了马车,雪嫣避着众人来到青墨面前。
青墨不解地看着她,“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雪嫣反复掐着手心,松开又握紧,指甲在掌心留下一道道掐痕。
在这之前,青墨告诉她,谢策邀她今晚相见。
她有预感,只要见面,她所有的决定又会化成泡影,不能见。
雪嫣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缓缓开口,“今夜我不会去,你转告世子,只说……说我不想再继续了,今后我们也不要再见。”
青墨震惊的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四姑娘!”
他还想说什么,雪嫣已经转过身快步跟上顾玉凝走进了府中。
青墨又不好追上去拦人,僵站在原地,脸色用难看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
姑娘这是要跟世子断了不成?!
雪嫣跟世子断不断得了他不敢说,但他知道自己这条小命估计要交代。
……
青墨一回到京兆府便去向谢策复命。
谢策正坐在案后翻看着卷宗,余光瞥见青墨的身影,头也不抬的淡声道:“将人送到了?”
青墨拱手回话,“回世子,属下已平安将众人送到顾府。”
谢策嗓音低醇的嗯了声,又道:“跟嫣儿说了么,我今夜要见她。”
青墨一个咯噔,僵直着背脊,还没说话额头就已经开始冒汗,“说了。”
他仅仅吞吐了一下,谢策便觉出不对,将手里的卷宗一合,抬起眼皮,“她不肯?”
无非也就是这样。
青墨心里叫苦,他照实说了自己大不了被磨砺一番,可四姑娘就未必能有好受了。
想起那日世子在听了顾玉凝那番话后,眼里山雨欲来的可怖怒色,青墨犹豫再三,硬着头皮道:“这一路上颠簸,四姑娘想必也劳累了。”
谢策轻声嗤笑,虽然不满,但也算是接受了青墨这一说辞,“就让她歇歇。”
青墨眼观鼻鼻观心地点头,快速退出堂屋,悄悄抹了把汗,心里抱着侥幸,四姑娘或许只是一时冲动,兴许没两日自己就想通了。
但愿是这样,否则他怕是瞒不了多久。
作者有话说:
雪嫣:分手!
第017章
雪嫣把自己关在屋内,静静坐在妆镜前,手中握着谢珩所送的发簪,小心翼翼的摩挲。
在对青墨说完那番话后,雪嫣除了如释重负,心上还被难言的空洞与涩痛堵得紧紧的。
她说不清楚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仿佛所有思念再没有了宣泄的地方,又仿佛是再一次感受失去,令她整个人都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
但她心里清楚,这样才是对的。
雪嫣紧握着簪子出神,连心月什么时候走到的身旁都不知道。
“姑娘怎么又再看这个?”
心月忧心的声音将雪嫣拉了回神,她抬起视线,就见心月正满目担心的看着自己。
心月最怕的就是她又挂念起谢珩,导致心中郁结,她有时宁愿姑娘能彻底忘了大公子才好。
雪嫣知道她心中所想,牵动唇瓣笑笑,轻声道:“我没事。”
心月仔细看着她的神色,见她目光并不恍惚才勉强放下心。
雪嫣仔细妥帖地将簪子收起才道:“我有事跟你说。”
心月点头,“姑娘说就是了。”
“从今往后,我和世子再没有瓜葛。”雪嫣看着心月讶异睁大的双眸,停了停才接着往下说,“以后不论是青墨或是谁来请,不必问我,你一概拒绝。”
她不知道谢策听到那番话会有什么反应,如果能这么结束是最好的,但万一不行……
雪嫣咬住唇,她不确定。
心月许久才消化了雪嫣话里的意思,“姑娘决定了?”
雪嫣垂下眼睫,卷长的睫毛掩盖住她眼里的惝恍,片刻,轻轻点头。
*
与长安冷热分明的气候不同,景州的季节转换如细雨无声。
莫弈一行人达到景州时除去枝头飘黄,并没有太多秋的凉意。
沈佑看着远处长街上“四海镖局”的牌匾,活动着筋骨道:“可算是到了。”
一路的风尘仆仆,众人脸上都带了些疲色,唯独莫弈仍是月波清霁的模样。
众人栓了马往镖局里走,何二掸了掸衣裳,啧着声道:“老子得好好睡上一觉,再去明月楼喝上一顿。”
沈佑揶揄地侧目,“你还是先把你的胡子刮了,免得吓着你那相好。”
何二嘴里骂着糙话抬脚朝他踢去,沈佑灵活躲过。
何二啐了口,转身问莫弈,“莫哥可要一同去。 ”
何二也就是随口一问,他知道莫弈从来不去这些勾栏地方。
果不其然,莫弈摇头,“不去。”
“呦”沈佑忽然兴味拔高了声音,“那不是咱大小姐吗?”
随着他的话音,一道鹅黄色的倩影就从廊下奔了出来。
殷梨几步跑至莫弈面前,一张明媚的鹅蛋脸,眼眸极亮,翘起的唇边有两个梨涡,“莫弈,你回来了。”
裙摆扬起,似一只灵动的雀。
莫弈几不可见退了半步,与她拉开了距离,微笑颔首,“嗯。”
沈佑等人互相对看一眼,笑得暧昧非常。
“大小姐就瞧见莫哥回来了,瞧不见我们呦。”沈佑说着带头四散走开。
殷梨朝着沈佑的背影撅了撅嘴,紧着往莫弈跟前跨了一步,半点不避讳的去挽他的手臂,“你赶了一路肯定累坏了,快进去坐。”
莫弈略皱起眉,握剑的手抬起制止她的靠近,“殷梨,不可。”
殷梨失落地鼓了鼓粉腮,绞着手指略带踌躇地说:“莫弈,你走的这段时间,我很想你。”她抬起头,灵动闪烁的杏眼内是不掩饰的期盼,“你,可也想我?”
莫弈不是愚人,自然看得出殷梨对自己的情感,也知晓自己无法回馈。
他重伤被殷梨的父亲救下,到现已经快三年,他想不起过去的事情,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但他始终记得,他答应过一个人,他会回去。
他记不起她是谁,却牢记着这点。
所以断然不敢背诺,教还在等他的那人伤心落泪。
莫弈脑中没有征兆的浮现出雪嫣双眼红肿布满慌张的双眸,心上蓦然顿跳。
又想起她了,为什么。
顾家的千金,与他有天渊之别,会是他记忆深处的人吗?
莫弈摒退万千思绪,神色平静地看着殷梨,“我只是将你当作妹妹。”
这样的言语难免显得凉薄,面对殷梨逐渐红了的眼圈,莫弈除去拧眉,没有过多的情绪。
殷梨死死抿着嘴唇,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她掉眼泪,“谁要做你妹妹!”她用力瞪了莫弈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开。
*
入了秋,夜风里都带着股子凉。
西胧河上却不乏夜游的楼船,彩灯流转,湖光映彩,有胡女衣着单薄大胆的在船头垫足起舞,鼓乐声使得夜晚的西胧河上也热闹之极。
其中一艘楼船静静行在湖上,连个弹曲声都没有,显得格格不入。
舱房内,谢策和赵令崖各自倚靠着凭几对坐。
谢策手臂随意的搭在扶手上,单薄却不瘦弱的身体舒展,懒洋洋的后靠,修长匀称的手垂着,玉指把玩轻转着已经空了酒盅,就连半抬起的眼皮子都透着骄矜和漫不经心。
赵令崖则依然是端雅的姿态,目光低垂似在思索,“你是说,那日出手对付马贼的蒙面人是景州四海镖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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