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奈道:“景哥哥,你不先去换身衣裳吗?”
盛景怔了下, 方才还不愿意唤他景哥哥, 此刻竟脱口而出了,他勾起淡淡的笑容, 心中熨帖。
姜如愿也意识到了, 她抿了下唇, 没再说什么,低头收拾东西。
盛景上前一步, 苏砚青拦住他,笑道:“怎么不听愿愿的话?盔甲这么重, 小心伤了自己, 快去换吧。”
姜如愿又扭头道:“小青,你也该回府了,爹爹说明日会检查他给你布置的课业,你写完了吗?”
这个称呼让盛景微微扬眉,心里觉得好笑,但是又对他们的亲昵生出几分不满。
苏砚青轻咳一声,正要上前,盛景一把将他抓回来, 抬了抬下巴, 示意他离开。
视线再次在半空中交汇, 待姜如愿看过来的时候, 又默契地收回视线, 一个往蔚景院走,一个往府门走,背道而驰。
姜如愿停下动作,目光情不自禁地追随着盛景,远远望去依然身形颀长,让她想起方才在姜府门前的压迫感,经过两年的磨砺,他愈发沉稳自持了。
过一会儿,他还会来找她吗?
“小姐,这样布置可以吗?”
丫鬟的话唤回她的思绪,姜如愿匆匆看了一眼,点头应好。
就像娘亲说的那样,宴会前的事情琐碎又杂乱,刚弄好桌布,又有新的问题出现,她第一次布置宴会,免不得手忙脚乱,很快便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了。
待终于没有什么差错了,姜如愿瘫在圈椅上,松了一大口气,往窗外瞥了一眼,晚霞漫天。
盛景没有过来。
她微微垂眸,还没来得及难过,便有人喊道:“将军和夫人回来了!”
姜如愿连忙站起身,起身去迎,快要走到府门前,拐了个弯,却遇见盛景推着盛老将军走在前面,她这才明白,他是去和盛爷爷说话了。
怎么这么任性,姜如愿暗暗埋怨自己,怎么只想着见景哥哥,却忘了盛爷爷也思念他的孙儿。
她刻意放慢脚步走在祖孙俩后面,静悄悄地打量,换上一身常服的盛景褪去了那股肃杀之气,清瘦挺拔,似乎比苏砚青还像读书人。
正看得出神,盛景忽然回首朝她看过来,眸中带着明显的笑意,似乎在说――看,被我抓到了。
完蛋,被发现了。
姜如愿步伐一滞,踟蹰着上前。
自从见到盛景之后,他极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刻,许是在战场上磨砺过的缘故,他总是很冷,让人捉摸不透,姜如愿便不敢像幼时一样和他过分亲近。
但此刻他似乎有了点从前的影子,她便也大胆了一些,轻声唤道:“景哥哥。”
盛景嗯了一声,等着她的下文。
低沉又带有磁性的声音甫一想起,姜如愿便被砸的晕头转向,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怎么两年不见,他处处都充满魅力,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让她觉得无力招架。
幸好门外很快响起了喜庆的鞭炮声,她不必说什么了,可是又觉得遗憾,见面这么久了,事情一件挨着一件,她甚至还没和景哥哥多说几句话。
众人行至盛府门前,姜父姜母也在这里,姜如愿便和弟弟站在一起,目含钦佩地注视着骑在马上缓缓走来的身影。
钦佩之余,她又多了几分期待,送她长命金锁的盛伯父盛伯母到底长什么样?
鞭炮声响起,蓝色轻烟弥漫,骏马听话地停在盛府门前,身披战甲的盛怀安动作利落地下马,搀扶妻子林嫣下轿,两人相视一笑,好一对璧人。
姜如愿眼前一亮,盛伯父和盛伯母一个俊朗一个秀婉,怪不得景哥哥生的那么好看。
众人纷纷迎上前。
“这便是愿愿吧,”林嫣略略环视一圈,一眼认出姜如愿,惊喜道,“生的可真好,像仙女似的。”
她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白玉镯子为姜如愿戴上,笑道:“这是伯母送你的见面礼,可不许拒绝。”
姜如愿眨眨眼,只看长相,她以为盛伯母是个温吞的性子,没想到这么热情的吗?
她自然没拒绝,乖巧道:“多谢伯母。”
盛怀安也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封,慈爱道:“愿愿,唤声伯父,这就是你的了。”
姜如愿望着厚厚的红封,不禁咂舌,盛伯父也太财大气粗了吧!她立刻甜甜地叫了一声,将红封收入囊中。
姐弟俩都有份,弄得许姝不好意思起来:“我也没给阿景准备什么……”
“姝儿,你常常照顾阿景,这可是多少红封都买不来的,”林嫣挽起好姐妹的手,眸中隐现泪光,“你若是再说这些,便是和我见外了。”
许姝喉间也哽了哽,忙笑道:“好好好,不说了,快去拜见盛老吧,他等候多时了。”
盛怀安与林嫣上前几步,郑重行礼,坚硬的盔甲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几声不规律的声响,像孤雁哀鸣,声声泣血。
“儿子/儿媳不孝,未能常伴膝下,望父亲责罚。”
饶是冷硬如盛老将军,皱纹遍布的脸上也划过两行浊泪,他望着儿子与儿媳,急切地探身道:“地上凉,快起来!”
怕他摔着,盛怀安连忙扶住,又搀扶起妻子,众人这才进了盛府。
接风宴即将开始,姜如愿有些紧张了,不知饭菜合不合伯父伯母的口味,不知宾客是否能尽兴,若是出现了什么差池,又该怎么办?
她竟有些怯意,越走越慢。
原本走在前面的盛景忽的慢了下来,与她并肩而行。
方才还七上八下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姜如愿吸了口气,被猛然灌入的冷风呛到,开始剧烈地咳嗽。
盛景轻拍她的背,无奈道:“怎么回事?”
姜如愿脊背一僵,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逃离他温热的掌心,与他接触,她总觉得不自在。
更确切地说,是羞赧。
面对他的举动,她开始有些害羞,怕自己的神色不够自然,怕他瞧出什么,下意识选择逃离。
盛景的手还举在半空中,他僵了僵,缓缓收回,背在身后,沉默地望着她满面通红的脸渐渐恢复正常。
“景哥哥,咱们快走吧。”
姜如愿觉得自己不能再和他待下去了,明明周遭空旷,但她总觉得下一刻便会呼吸不畅,罪魁祸首便是盛景,他将四周围了起来,又将她裹挟其中。
盛景颔首,又靠近她,轻声道:“吃饱之后,寻个借口和我出来。”
不等她说话,他径直走进厅堂,不给她拒绝的权利。
姜如愿咬了咬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这次宴请的人中有许多与盛家交好的世家,一共五桌,碍于男女有别,他们并没有坐在一起。
姜如愿有些庆幸,幸好人多,不用再面对他,她真怕自己再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自从见到盛景之后,她已经够不正常的了。
宴席开始的前一刻,苏砚青过来了,坐在另一桌,周围全是不相熟的人,他却可以自然而然地谈笑风生,反观盛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座寒意彻骨的冰山。
虽然早就知晓他性子冷,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姜如愿总觉得他有些难过。
不过她又觉得是自己判断失误,毕竟她正心乱如麻,自从盛景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起,她的心跳便没有正常过,大脑似乎也不太清醒。
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隐隐约约地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又觉得难以置信。
从前,她没有对盛景生出过一分妄念,只当他是邻家哥哥,对他的喜欢也只是仰慕一个可以依靠的兄长,可今日在楼上惊鸿一瞥,她忽的又将他当成了一个男人。
太奇怪了,这到底算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姜如愿弄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自顾自地用膳。
吃了个八分饱后,她忽然觉得有一道视线始终注视着自己,抬眼,对上盛景的目光,他视线下移,看向她面前的饭菜,意思不言而喻。
姜如愿忙摇摇头,示意自己还没吃饱,拿起筷子夹了道菜放进碗里。
他的目光却并未收回,她咬了咬唇,送进口中细嚼慢咽片刻,又去夹菜。
吃了五六口,她实在有些吃不下了,硬着头皮强撑着。
忽然,盛景站起身,对着盛将军耳语了几句,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待出了门,他微微偏头,无声的催促。
姜如愿踌躇片刻――今日她似乎一直都在犹豫不决,她叹了口气,又等了一会儿,这才往娘亲的方向侧了侧身,嗫嚅道:“娘亲,我想去更衣。”
许姝颔首道:“快去吧。”
等女儿跑出去,她和前来敬酒的林嫣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这一切同样看在苏砚青眼里,奈何他不能立刻起身离开,身侧的户部尚书实在太过健谈,他又有求于人,不得不面带微笑地听着,待尚书说完,他道了声“失陪”,立刻往门外走去。
但他们早已不见踪影。
夜色朦胧,盛府灯火通明,假山后却不露半点灯光,唯有月光倾泻,隐约能瞧见两道身影。
姜如愿咬了咬唇,问:“景哥哥,怎么带我来这儿了?”
盛景没有解释,而是将他随身携带的长剑解下来递给她。
她不明所以,没接。
“走之前说过的,你要检查剑穗还在不在,”他的手往前递了递,似乎是在催促,“忘了?”
就为了这件事把她叫出来?
姜如愿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随意看了两眼,点头道:“是我送的,若是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有事。”
他的声音轻浅,却让人无法忽视。
姜如愿定在原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盛景望着她,喉间滚动。
他想起傍晚归家,她从快跑变成慢走的模样,她喊不出景哥哥的模样,她与苏砚青熟稔的模样,她拒绝他的靠近的模样,还有此刻着急想走的模样。
这一切都让他觉得不安,总觉得她在与他渐行渐远。
盛景哑声道:“愿愿,你是不是在躲着我?是因为两年不见,与我疏远了吗?”
他问的小心翼翼,声音里还有轻微的颤,握着剑鞘的手也出了一层薄汗。
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可面对长大的姜如愿,他总觉得自己像个被捉回来的、仓皇的逃兵,斩首示众还是得到原谅,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他竭尽全力稳住心神,说:“我永远是你的景哥哥,不要与我疏远,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愿愿:怎么肥四QAQ
电热毯和暖风机是最大的发明,今天怒码一千五!十二月快乐!
第37章 拼酒
月色迷蒙, 天际有流星划过,转瞬消失不见。
姜如愿觉得荒唐,她怎么疏远他了?
不过细细一想, 她今日的表现看在旁人眼里确实是奇怪的,她连忙解释:“我没有疏远你, 只是两年不见, 我有些……”
她停顿了一会儿,依然没想出来一个合适的词, 只好囫囵道:“我有些不好意思。”
盛景闻言, 轻轻松了口气。
纵然每个月都有信件往来, 厚厚的一封,不远千里维系彼此的关系, 但信到底只是一封信而已,单薄的文字, 平铺直叙, 远不如见面有效,随时可以关注到她的喜怒哀乐,而不是相隔整整一个月。
信封是纽带,也是一座密不透风的山,想翻越高山,还要走很远的路。
“景哥哥,我得回去了,”姜如愿有些不安, “我只能出来一会儿, 不然娘亲会担心的。”
她也想和他多相处一会儿, 但她出来的借口是更衣, 按理说早该回去了。
盛景放下了一桩心事, 闻言便点点头,道:“回去吧。”
她抬脚转身,又好奇地问:“那你呢?”
“我目送你。”
盛景知晓她不会愿意与他一同进去,出来的时候她都不敢。况且小姑娘长大了,同进同出的事情得避讳些了,免得遭人口舌。
他站在原地,望着她走远,目光倏而落在她的腰间。
盈盈一握。
是长大了,有了少女的窈窕轮廓。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垂下眼睛,余光瞥见她长长的影子拖曳着,下一瞬,另一个影子与她并肩。
盛景抬眸,目光幽深地盯着苏砚青。
看了眼四周,他借着树木的遮挡悄悄上前几步,又自嘲一笑,他自诩光明磊落,竟也会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举动,他暗叹一声,屏息凝神。
“你怎么也出来了?”姜如愿随口问,“我瞧着你在席上左右逢源的,还以为你乐在其中呢。”
苏砚青苦着脸开口:“什么乐在其中,只是为了苏宝阁罢了,我爹娘想在长安开一家分店,让我打探走什么门路,我喝了这么多酒,好不容易才出来吹吹风醒酒。”
原来如此,姜如愿点点头,急切地问:“那打探到什么了吗?”
若是长安城中有苏宝阁,她也能去买首饰了!
苏砚青挑眉一笑:“那是自然,小爷出马,一个顶俩,明日苏宝阁就能开张!”
“你就吹吧,”姜如愿白他一眼,“我先回去了,你自便。”
苏砚青也跟着她往厅堂走去,笑道:“吹完了,我跟你一起回去。”
姜如愿嫌弃:“离我远点,满身的酒气。”
“说到这个,愿愿,你都没关心我一句,一直在惦记我家的首饰!”
“……那我让人给你煮一碗醒酒汤?”
“好嘞!多谢愿愿!您就是天女下凡,人美心善!”
“少来这套!”
两人渐渐走远,愉悦的尾音也消散在风中,盛景从暗中走出来,耳边似乎还残存着他们熟稔自然的语气。
就像他没离开的时候,愿愿也会这样轻松自如地与他说话,可是两年过去,物是人非。
他望着月亮陷入沉思。
姜如愿的来信,他看过无数遍,几乎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他很确定,她的信中并没有提到过苏砚青,回到长安之后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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