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坐在饭桌上从小时候的事情讨论到那几年,又到现在的时势,倒是很投契。
周场今年过年是在部队里过,毕竟是刚刚调任过来,要陪着大家一起包扁食,也就是饺子,在大城市是这么叫,但他都习惯了家乡的叫法。
“你们今年回去吗?”
周喜跟陆屿清互看了一眼,一样回不去,过年期间恐怕还要应酬外国的来华代表,春节是国内最大的节日,他们俩忙死,据说还要跳舞,一起互相了解。
周喜还要教外交部人员的妻子们,大家其实都不太会跳,但外交部代表着脸面,不能有一点闪失。
“我们长大了倒是离家越来越远,想着二姐是不是更忙,都没来得及回老家一趟。”
陆屿清叹了声气,“确实,我听说姐夫还要参与高考改卷,还有录取的一系列工作,这些都是要在过年期间完成,确保这一批大学生在明年初能入校。”
周场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年前就来首都报道,要真的拖到明年二月份,都要挨批评。
吃过饭周场也没多待,“我得先回去,明天还有工作,以后有时间咱们再聚。”
周喜两口子把人送到大院门口,看着人走才回去。
陆屿清没见过周场,他们结婚的时候周场都已经参军多年。
“你二哥是个很不错的人,有一颗赤子之心,很热血。”他很喜欢周家的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优点,他们也都做的很好,总结来说,就是岳父岳母把这些孩子都教育的很好,想来当初周繁姐把孩子托付到河山沟应该是特别放心。
周喜也很感叹,两个人牵着走一起慢悠悠的走着,“我跟他有十几年没见,你说血缘感情真是奇怪的东西,完全不会陌生。”
陆屿清是独生子,父母又早逝,他真的很喜欢周家这热热闹闹充满朝气的一大家子。
河山沟是已经在准备过年了。
今年吴主任还特意带着礼物过来拜年,他现在已经恢复职位,不过经过这么多事情,再次验证周洪山是个很不错的人。
周家是一门心思的都在等三个孩子的高考结果,不仅仅是他们在等,整个河山沟也在看,早些年来河山沟下乡的知青也一起报考了,很多人即使就学了没几天也是去参加了考试。
周大山的孙子孙女也是,周卫的儿子本来也想参加的,但他年纪有些小,这次学的也没吃透,等着准备明年再战。
一九七八年元月上旬,周洪山去公社开会,又去了一趟学校,想看看有没有通知书。
学校老师也没看到,这次考试也不会直接公布分数,就看录取通知书到没到?
周洪山又骑着自行车回家。
周源他们三个是一点都不担心,在家里没事就翻看一些书。
一直到周大山家的两个孙子孙女先拿到录取通知书,都是本省的师范院校。
周大山看到孩子拿过来的通知书,在家里高兴的早早的就把去公社买好的鞭炮给放上,噼里啪啦的,这要是能上大学,那可是全是好处,首先要农转非,户口变了,而且国家给大学生补助,再来毕业包分配,都是铁饭碗,他也有今天,想着想着就要落泪。
“去,快,孩子们,去你二爷爷家,跟他们报喜,想着你周源哥他们几个的也快到了。”还是多亏了周源跟周温不遗余力的给这两个孩子补习。
周梅枝也高兴,眼看着自家也熬过来了,有大学生以后就都是城里人,本来看着老四家的周雨还眼红,现在他们也有了,真是周家祖宗保佑,她笑的跟个没头苍蝇一样,一时不知道要干啥。
周大山的两个儿子也是很激动,他们俩现在也是在果园里管着事,罐头厂上着班,本来有工资拿就觉得这日子是真的很不错了,这一下子孩子考上大学,以后能分配去当老师,还有寒暑假,多舒服啊,铁饭碗。
“你们都别在这里傻乐,快跟老二家报喜,我看周源他们三个指不定考的更好。”
周梅枝这些年也都是老老实实的干活,跟妯娌们的关系也不近不远的。
与此同时国棉厂。
周将看着手里三份录取通知书,虽然早就对他们是抱有信心的,但这通知书真的实实在在的捏在手里的时候心里总是踏实的。
“谢谢厂长还专门给我送来。”
厂长是去县里跟领导班子开会,被县里领导在开会的时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夸奖完才给到自己的,说实在的这三个通知书看着都容易让人眼红,怎么这么好的孩子不是自家的。
“客气,周将,你们家以后还有大前途呢。”
周将一向是谨言慎行,“啥大前途,就想着孩子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厂长就喜欢周将的这个性格,就算是遇到天大的好事,他也不会耀武扬威,同理如果他自己落魄,也绝不会自怨自艾,这样的人迟早要成大事。
“好,你今天请假回去给孩子们报喜吧。”
周将这会的笑才是真的发自内心的。
“好,谢谢厂长。”
周洪山也替大哥家高兴,整个周家这不就是起来了吗?他的愿望终于也实现了,现在就等着槐花家的俩孩子的消息,还有明年周卫参加高考的结果,大家都有好前途。
周家这会是真热闹,院子里都是差不多大的几个孩子在说话。
长辈大人在堂屋里坐着说话喝茶。
周洪山乐呵呵的,“对了,我跟吴主任商量了一下,准备在咱们大队办个正式的小学,是国家的那种,到时候请求批几个老师,咱们大队现在不缺吃不缺穿的,教育也要跟上去。”
周大山也跟着点头,那是当然的。
周梅枝让俩儿媳妇去买肉买菜,今个在老二家吃饭,顺便把老三老四家也都叫上。
秦琴一进院子就是大嗓门,她现在日子过得舒坦着呢,啥事不操心。
“大嫂,真是恭喜啊。”
周梅枝这次是真的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
“也还好,比不上周雨。”
秦琴向来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那是,我们周雨上的是武汉大学,她这不是上班,说是明年要调到北京去,她就觉得要向她周喜姐学习,咱也不能拦着人家进步。”
周梅枝瞬间就有些不知道咋接话,只是维持着脸上的笑,“好事好事。”
周源在旁边听了全过程,冲着周温使眼色。
周温觉得他很无聊,不愿意搭理,直接进厨房里给她娘帮忙。
“娘,我来剥葱。”
余秀敏就只会做饭收拾家务,可看着家里人高兴,她是心甘情愿做饭的,“好,你可别伤到手。”
周温听见这话抿嘴笑笑,还有些无奈,“娘,我剥个葱怎么会伤到手。”
余秀敏带孩子一向都是很娇惯,也幸好这几个孩子没带到沟里去。
周梅枝的两个儿媳妇买菜回来也进了厨房里,一时还有些拥挤。
向阳把家里准备的一些过年的肉也都拿出来,等到周将回来,一桌子菜都已经做好,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雪,洋洋洒洒的很鹅毛一样。
周将掀开门帘进来,余秀敏先上去给他打打雪,又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
“怎么这会回来了?”周洪山记得他还得几天才放假的啊。
周将还以为他们也都知道了,这才这么庆祝,“这不是送通知书,我就请假了。”他把通知书从怀里掏出来,一点都没湿,挨个给他们发下去,都是第一志愿录取的。
周实看到上面的北京大学也没什么反应,他知道他会考上,这并不难。
周洪山这会是真的震惊都没说话。
“咱们家孩子的学校专业都是自己选的,真不错,虽然不知道分数,但肯定考的相当不错,排名也是在前列。”周将也坐在余秀敏的身边,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周洪山站起来伸手拦了一下周将,“等会,你是说咱们孩子都考上了?周实报的北大也行?”
周将疑惑的看了一圈,难道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庆祝的吗?
“是啊,周源的西工大,周温的北理工。”他是没记错的。
就连田耽都欣慰的笑了起来,很好,都很不错,她愈发觉得自己这辈子活的值。
饭桌上的人也都震惊了,那可是北京大学,都直勾勾的看着周实,才十六岁的孩子,就算是虚岁才十七。
还是秦琴先高兴的一拍大腿,“我们家孩子可真争气啊,现在就等槐花家的了。”这么想着今年过年初二回娘家,那不又是有的说,娘家俩嫂子肯定特别羡慕自己。
这顿饭吃的,周洪山都喝醉了。
饭桌上的菜倒是没吃多少。
田耽先让周将把他爹扶到床上去,她就端着盘子。
“秦琴,你把这些带回去吃吧,我们家这也吃不完,还有大嫂,这条鱼也没咋动筷子。”
这一大桌子菜,赶上去吃人家的席面了。
秦琴也没客气,她做饭不咋好吃,还是二嫂的好。
“那我就把这几盘端走了,等会再回来给你们家送盘子。”
周良山也喝的有些迷糊,勉强能走路,端菜是不行了。
秦琴一脸嫌弃的看着,“你快点走回家躺下吧。”她就知道这个周家还是要靠二哥。
周梅枝当然也没客气,本来她家也花钱买了肉的,把梅菜扣肉,炖的鸡都让儿媳妇端走,甚至余秀敏炸的花生米也给端走了,她俩儿媳妇呢,就算是周大山喝醉也有人拿。
周卫媳妇到底是小辈,不太好意思要,就端走一份。
自从周华的事情过后,周老三家一般这种大家吃饭的事情都是周卫两口子过来。
他们也就都各自回家,也就这会外面下着大雪,外面没人,要不就知道周家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余秀敏跟田耽收拾饭桌,洗刷盘子碗,其实这么一端走也没多少了。
几个孩子也都开始帮忙,扫地擦桌子。
田耽洗了一个热毛巾给周洪山到屋里擦擦脸,擦擦手。
“你说你喝那么多干啥?再高兴也不能喝这么多酒。”
周洪山虽然晕乎乎的,但还是有意识的。
“我高兴啊,你看看,咱家现在不一样了,我打心眼里高兴,要感谢咱们新国家,不然也不会这样。”
搁在过去别说上学,活着都难。
田耽把热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我知道你高兴,但你年纪也不小了,身体最重要。”
周洪山是个听劝的,“好,就这一次,你放心,我得好好的活着,看着咱俩的孩子们都过的好好的。”
田耽抿嘴嗯了下。
周洪山说完又叹了一声气,“我想你家人也肯定会回来的,今天周将不是说了吗?明年经济都会变化很快,我知道你也想他们,抽个时间,我把你的事情跟咱们家孩子们都说说,万一他们回来要找你别找不到。”
田耽自放弃跟他们一起出国,就做好打算永不见面,今天周将说的话确实让她又觉得有希望。
“我娘性子柔和,外公担心她撑不住家里的产业,才让我爹入赘,结果我爹事业做的是好,但一直风流债不断,自打知道我爹在外面养了一个小的,我娘就很容易想不开,后来更是郁郁而终,结果更心寒的是我娘才死,我那个爹第二天就把人带了进来,更可笑的是那妹妹才比我小不到一岁,所以后来事变要出国,我坚持着没去,我大哥二哥还有姐都觉得我太犟,都觉得拿到手里的财产才是真的,他们又觉得国外生活好,可我只想在家里,守着我娘,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你。”
她知道家里的几个孩子这个犟是都随了自己,当年她也不过才十六七,还是太年轻,容易想不开,被这些事情困顿住,换做现在的自己,当时直接就找人花钱要她的命,然后拿走更多属于自己的财产,继续过自己隐姓埋名跟周洪山的小日子。
周洪山握着她的手,“我知道你心里不甘愿,但那个女人说不定已经死了。”其实后来他也才知道她家在上海是有名号的。
田耽深吸一口气,“也是我娘不振作,就这么容易想不开,为了一个这样的男人,真是不值,不过我真希望她能死了,不过我想家里的财产也不会落在那个女人身上。”她决定要留下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平日里藏起来的都提前转移走了,再说她还有两个哥,一个姐姐。
“他们能回来我就欢迎,不回来咱们就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
周洪山嗯了下,周家的日子过的不差,主要是想着圆田耽的心愿,虽然她嘴上这么说,但毕竟是亲人,人越老就会越想念。
周喜没收到家里的电报,又连续拍了两封,田耽才去给她简单的回了一下,这丫头你要是不跟她说,估计觉都睡不好。
周场也给家里来了电报。
向阳拿到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这咋又跑到首都了。
“娘,周场问我要不要带着周实过去。”她说完就把电报递给田耽,然后继续看账本,她没那么想回首都,她虽然在那里长大,但她更喜欢在河山沟,在罐头厂。
田耽觉得估计是升迁,“你要是不想去,这周实不是开学要去吗?让他跟周实一起过吧。”
只要周场没什么生命危险,周家人一般都不会太挂念他。
周实听到也很平静的说了一句,“奶奶,我是去上学的,不是去团聚的。”
向阳倒是哈哈笑了起来。
周喜在第二天才收到家里的电报,看到上面的大学都好一会没缓过来,张晋张嵘也是考上了,虽然没那么好,但以后到底也是能被分配工作的,她赶紧就给周场住的地方拨了电话过去。
周场还真是意外,不过挂了电话就很骄傲,去巡查训练,还有开会都是笑着的,一直到他的老战友也是现在他的参谋长,姓卢,看不下去直接开口问他。
“老周,你乐一天了,乐啥呢,好事说出来跟兄弟也分享一下。”
周场想说我真的说出来,你可能就会想回家揍孩子。
“我儿子,这不是考上大学了吗?”
卢参谋长本想恭喜的,但想着也不对啊,“你儿子才十几岁吧,就参加高考了?”
周场骄傲的点点头,也不是他想说的,要不是老卢一直问,“对,就考上了北大的数学系,这不估计开春就要来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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