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这个字,用的就很灵性。
阮梨靠在椅背上,破罐子破摔了,“是。”
“既然你一开始就不喜欢,那为什么不拒绝呢?你真以为我和你妈赚钱很容易,养你到研三轻轻松松是吗?”
又是来兴师问罪的。
阮梨神色懒散,她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打开扬声器放到桌上,起身去卫生间洗脸。
耳边哗啦啦的水声也没能遮盖住阮广山的指责,她清晰地听见了每一个字。
“你真以为拿着个破相机走走拍拍就是摄影师了吗?就你这样学医没学精,摄影半吊子的,真出去能干什么?给你铺好的路不走,非要作,我看你是活得太惬意了,不明白苦是什么滋味!”
“嘴里一口一个要追求精神财富,现实连自己都养不活,你拿什么追求?以前你江叔叔的儿子不也天天嚷嚷着要玩什么赛车,人家今年博士都毕业了,还不是学医学得好好的,怎么到你哪儿就一堆臭毛病?”
“您说得对。”
阮梨从洗手间走回来,她站在桌前,盯着手机屏幕的来电界面,丝毫不知悔改。
“我确实一事无成还毛病多,但有一点我想纠正一下。毕业填志愿时,我明确表示过不想学医,但你们无视了我的诉求,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从小到大你们都没试图听过。”
“您不用拿别人来跟我比,已经比得够多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电话里的阮广山安静几秒,正欲发火,却被人拦住了。
“电话给我,是梨梨吗?”
听着熟悉和蔼的声音,阮梨嚣张跋扈的气势瞬间消去,她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如同一只卸掉硬刺的刺猬。
“爷爷。”
阮齐修开心地应下,他没着急开口指责阮梨,而是在问完她最近过得怎么样、吃得习惯吗、睡得好吗之后,才把话题重新转回来。
“梨梨,你要知道就算不当学医,目前为止摄影也是养不活你自己的。”
阮梨低着脑袋,“我知道。”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呢?以后该怎么办。”
“暂时没想法。”阮梨如实道:“我想先空一年,找找自己的人生目标。”
阮齐修思考一会,才说:“也可以,我不拦你。”
“爸!”始终安静的阮广山急了,“就是你和妈这么惯着阮梨,她现在才会这么猖狂任性,早就说……”
“行了。”
阮齐修打断了阮广山,语气有些不满,“我心里有数,这事你先别管。”
阮梨盯着手机,等爷爷训斥完她爸,随即语气软下来,又对着自己说:“你想摄影,爷爷也不拦着你,但我们不会再给你任何经济上的支持。”
“……”阮梨一时没搭腔。
她知道,爷爷并不是心软,而是料定她坚持不下去。
事实也的确如此。
她现在手头上连回程的车票都买不起了,再不想办法,明天就要流落街头去。
但她想试一次。
“好。”阮梨答应下来。
电话那头的阮齐修没想到阮梨会这么硬气,他怔了怔,然后才缓慢地接道:“那行,你也是成年人了,说到就要做到。”
“知道了。”
话说到这种份上,几乎没什么好聊的了。
爷孙俩道完别,电话便挂断了。
后来几天,阮梨把从视频里赚到的钱提了出来。
她在网上找视频学习怎么剪辑,开始着手制作视频的脚本,越来越专业,但旅游博主的账号涨粉却不太快,观看视频的人也日益减少。
她每天除了做视频,大部分时间就在登陆账号看自己的视频数据。
眼见视频点击低,阮梨的心情也会变得不好。她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拿起相机拍摄时不再纯粹,脑子里全是要怎么做视频才能吸引人。
这就是阮梨爷爷信心满满的原因。
当爱好沦为赚钱的工具、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时,极短时间内就会厌恶上。
阮梨在意识到这件事后,第一时间着手开始找工作。
她想好了。
gap一年,前半年工作存钱,后半年去追摄影梦。到时候先沿着北疆往上走,出国,转一圈从东北回来,然后再考虑接下来的人生。
可在直聘上细细查询过后,阮梨没找到一份适合自己的。此刻思考她才严肃发现,好像除了当医生,自己确实没有其他才能了。
这是件十分现实无情的事情。
阮梨唉声叹气半个小时,最终还是接受了事实。
她从阿尔勒什市内的医院官网开始找,恰巧发现最好的公立三甲医院在招聘医生,提供职工宿舍。
看到最后那句,阮梨当即就做好一份简历投了进去。
虽然她学历只有研究生,但边境偏,不是一线城市,竞争自然没有那么激烈。
不过也幸亏阮梨在校学习时没有偷懒,该考的证一个也没少,加上她毕业的学校在国内排名靠前,简历还算优秀。
于是不到十个工作日,阮梨便顺利通过筛选简历、笔试和面试三道关卡,成功应聘上,并且在二月的情人节前,办理好了入职。
等待休息日过去后,周一阮梨正式上班。
当天赶上大交班,他们神外科的主任在前头交代着一些话,而主任身旁站着一个长相年轻貌美的女人。
她的秀发用鲨鱼夹挽起,脸上化着淡妆,声音温柔。
阮梨隐约觉得好像在哪听到过这个声音,她忍不住抬眼望去,看见女人白大褂胸前的工作牌上显示着――
阿尔勒什第一人民医院。
副主任医师,佟龌啊
第23章 首日・查房
看见这个名字,阮梨不由得愣了愣。
神经外科,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脑外科。
公认的医学中最复杂的学科之一,因其辛苦劳累程度,女医生格外少,优秀的女主任更是两只手能数清。
阮梨还留在申城医院时,就有听过这位的传闻。
准确来说应该是,学神外的没有一个不知道她。
佟龌埃毕业于首都医科大学。
读完博士后从首都来到西北,3 2岁就晋升至副高,当代神外科的楷模。而佟龌暗睦鲜Γ就是国内著名神经外科专家王隆义。
她的履历,但凡是了解过的人无一不惊叹。
实在太优秀耀眼了,简直非常人所及。
阮梨的目光落在看起来还很年轻的佟龌吧砩希久久移不开视线。
她的表情管理还算行,旁边和她一起被招进来的艾斯凯尔直接低声惊呼了一句“我去”,引得周围的几个护士姐姐齐齐望向他。
意识到自己失态,艾斯凯尔立马闭上嘴,站直了身子。
大交班结束后,医生和护士快速散去,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阮梨的上级医师周临开还在和佟龌傲淖攀裁矗她和被分到周临开手底下的艾斯凯尔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
早上初次见面时,两人互相做了自我介绍。
艾斯凯尔名字太长,阮梨只记住了前面。
他是维吾尔族人,性格热情开朗,这会凑近阮梨对她说道:“看样子我们好像被分到了佟主任组。”
阮梨顺着艾斯凯尔的视线望去,她礼貌地配合应着:“好像是的。”
“这简直不要太好啊!”艾斯凯尔眼睛都亮了,他崇拜地盯着佟龌埃“我一开始还担心分不到,佟主任这么优秀,我跟着她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就是听说佟主任好像很严格,比较凶,不知道我能不能……”
没等艾斯凯尔说完,眼前的两人结束了对话。
他们的上级医师周临开转身走过来,他偏头看了两人一眼,然后问:“你们就是新来的阮梨和艾斯凯尔是吧?”
“是的。”艾斯凯尔瞬间站直身子。
阮梨跟着点头,嗯了一声。
“行,跟我来。”周临开没废话,边领着他们往办公室走,边简洁快速交代起来,“病人分配给你们,然后现在去看病历和医嘱,二十分钟后跟着佟主任查房。”
两人齐齐答道:“好。”
从办公桌上拿到东西,周临开最后多嘱咐几嘴,便离开了。
阮梨坐在椅子上,开始查看电脑上的病历和医嘱。
一旁的艾斯凯尔却完全没在状态,他几次偏头看向安静的阮梨,见她这么认真,忍不住打断道:
“我们第一天上班,应该不至于让我们来汇报吧?”
“没准。”阮梨眼神扫着病历上的字,抽空回复他,“反正现在没事,顺便记了。”
“也是啊。”
艾斯凯尔完全被说服了,“以后都是我们主管,总要记的。”
阮梨没搭腔,两人安静地记着自己病人的病历。
二十分钟不到,周临开和佟龌耙黄鹫鄯档桨旃室,周临开推开门,朝他们招手。
“差不多了,你们两过来,跟佟主任去看一圈病人。”
阮梨和艾斯凯尔迅速起身,一群人跟在佟龌吧砗笸病房走。
前几个病人不归阮梨管,她和艾斯凯尔站在最后头虚心听着。
当见到有人问题答不上来,佟龌跋利指责时,艾斯凯尔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瞥向始终冷静淡然的阮梨,小声地问:“完了,你记熟了么?等会要是问我们,我肯定答不上来。”
阮梨看着紧张的艾斯凯尔,笑着安慰他:“没事,不一定会问我们。”
“就怕她问。”
艾斯凯尔刚感慨完,眼前的佟龌氨阕过身,往更深处的病床走去。
佟龌罢驹诓〈沧蟛啵她先询问完病人最近的情况,才抬头望向众人。
“二十七床,周临开你是主治医师。”
“是的。”
周临开走向前,他正要开口讲述病人的病史,却被佟龌按蚨狭耍骸安皇切吕戳肆礁鲆缴吗?让他们说。”
二十七床的病人,刚分配给了阮梨。
这话一出,阮梨身边的艾斯凯尔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慌了。他紧张地舔了舔唇角,担心阮梨的同时,也担心起了自己。
“这个病人是两周前从门诊过来的,主诉是头痛恶心、呕吐,伴随轻度感觉障碍。根据脑部CT诊断为右顶叶镰旁脑膜瘤,术后一周出现左下肢肌力下降,当时检查为三级……”
见阮梨有条不紊地将病人的病症说出来,佟龌把纤嗟谋砬樗坪跞岷土瞬簧佟
她稍稍侧着脑袋,饶有兴趣地望着阮梨。
等阮梨说完,佟龌奥意地点点头,突然问道:“你就是今天新来的阮梨?”
迎上佟龌暗难凵瘢阮梨感到莫名不解的同时,点头应了下来,“是。”
空气沉寂。
众人的视线在不说话的佟主任和阮梨之间来回流转,佟龌暗哪抗馍ü阮梨精致明艳的脸蛋,最终笑着别开了眼。
“行,下一个吧。”
之后的查房顺利结束,没被问话的艾斯凯尔总算松了口气。
就在阮梨和他打算回办公室时,跟着佟龌白咴谇懊娴闹芰倏突然回头看了两人一眼。
接受到这个眼神的艾斯凯尔笑容瞬间止住。
佟主任比想象中的还要严厉,刚才查房批评人的话那句“GCS评分是要我教你做吗”犹在耳边,艾斯凯尔抖了抖肩,侧身对着阮梨。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估计有大事要发生。”
阮梨看了一眼话痨的艾斯凯尔,还没来得及回话,周临开折了回来。
“十二床的病人一个小时后做手术,”
周临开站定在阮梨面前,他皱着眉,上下打量她半分钟,才说:“佟主任叫你上去当二助,你抓紧时间熟悉病情。”
扔下这句话,周临开转身就走了。
“你看我说什么。”艾斯凯尔同情地看着阮梨,“第一天上班就做手术,加油阮医生!”
“……”
-
下午一点,手术结束了。
主刀医生佟龌案众人说完“辛苦了”,便第一个走出了手术室,把后续缝合工作留给了一助周临开和其他医生。
缝合的时候,作为阮梨的上级医师,周临开留了几针给她。
看着阮梨熟练的缝合技术,带着口罩的周临开先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随即夸赞道:
“看不出来,你还真挺有本事。”
闻言,阮梨只是笑笑,没回话。
这场手术总得来说还算轻松,而二助其实在一台手术中主要起协助作用,做的事情比较琐碎。
尽管如此,也丝毫不能松懈。
外科一般亲切地形容二助是持续性拉钩,永久性站立,间断性挨骂。
周临开继续说着:“跟着佟主任做手术的人,你还是第一个没挨骂的。”
缝合结束。
阮梨见对方率先挑起话题,她站直酸疼的腰,配合问:“佟主任很严厉吗?”
“何止严厉啊!”一说起这个,周临开顿时来了兴致。
两人脱下手术服往外走去消毒区。
“我当年刚跟佟主任的时候,都被她骂哭过,那叫一个丧心病狂啊!过来人告诉你,多做少说,注意细节,最好不要……”
不远处有人走过来,是佟主任。
阮梨看着还在激情演讲的周临开,轻轻咳嗽一声提醒他。
从医数年的周临开眼力见极好,他话音登时止住,但佟龌盎故翘见了。她眯眼笑着,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温温柔柔地问:
“丧心病狂?谁啊?”
阮梨看向笑容满面的佟龌埃默默在心里赞同了周临开的话。
嗯。
眯眯眼笑面虎确实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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