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的尽头, 胡旭匆忙走了过来。
他的眼睛黯然无神, 尽显疲态, 站定在两人跟前, 胡旭先面朝着陈迄周喊道:“陈队。”随后注意到阮梨,又连忙颔首打招呼,“阮医生。”
阮梨点头应下,她看着伤心担忧的胡旭,开口安慰起他,“别担心,李奶奶会好起来的。”
“嗯谢谢。”
提到这个,胡旭有些哽咽。
他是奶奶带大的孩子,见到老人家古稀之年还要遭如此罪,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
部队只批了五天的假,胡旭能不能陪在医院等老人家清醒过来,都是个未知数。
他知道阮梨是奶奶的管床医生,这会忍不住说:
“阮医生,我奶奶住院的这些天就麻烦你了。”
阮梨摇头,“不会,应该的。”
胡旭看着眼前温柔坚定的阮梨,莫名像吃了一剂定心丸。
他收拾好情绪,望向陈迄周询问道:“队长,我们现在走么?”
胡旭自己是还没买车的,下午去医院打石膏开的是陈迄周的车,临时接到电话来医院、还有回部队打假条都是。
陈迄周手受伤了,肯定不能开车。
胡旭打算先把队长送回去,然后再坐车返回医院,守着奶奶,哪都不去。
陈迄周嗯了一声,“现在走。”
“是。”胡旭习惯性回道。
他正要往前走,可面前的陈迄周却一动也不动。胡旭顺着陈迄周的视线望去,看见阮梨蹲在地上,轻轻抱起橘猫把它收回航空箱里。
胡旭灵光一闪,有眼力见地问道:“阮医生是要回家吗?我们送你吧。”没给阮梨回答的机会,胡旭又偏头请示陈迄周,“应该可以吧陈队?”
阮梨循声望去,陈迄周没直接回答,只是说了句:“走吧。”
“是。”胡旭走开,“我现在去停车场。”
医院停车场出口有好几个,阮梨提着航空箱跟上陈迄周的步伐。
这段时间招财被她养得胖了不少,提在手上还挺沉,阮梨来回换了两次手。旁边的陈迄周瞥到她的举动,平静地挪开视线,装作没看见,继而加快了脚步。
陈迄周本就个高腿长,于是阮梨和他的距离也渐渐拉远。
招财腿上有伤,不能太波动。
阮梨费劲地提着沉重的箱子,只能目睹着陈迄周越走越远。
一直到抵达停车场的口子前,陈迄周才停下来。
等阮梨带着招财走过去时,胡旭已经开着车出来了。
陈迄周率先一步坐上副驾驶,没等她,也没打算管她。
阮梨垂眸眨了眨眼,突然想起如果是以前……
“阮医生!”
副驾驶的车窗玻璃被摇下来,胡旭贴心地提醒她:“后面来车了,你得赶紧上来才行。”
“嗯好。”
上车后,阮梨刚把门关上,后车就催促地连按了好几声喇叭。
胡旭踩下油门,飞速从停车场口子开了出去。
出医院大门,开车的胡旭瞥了眼后排的阮梨,然后问:“阮医生,你住哪儿?”
阮梨报上职工宿舍的地址,车内便归于寂静。
除去航空箱里招财翻动的声响,以及风口的热空调吹拂,再无其他动静。
阮梨望着窗外往后倒退的街道和树影,陷入了沉默。
胡旭看了眼安静的两人,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些什么。
他就说吧。
肯定不可能是普通的高中同学!早知道是这种修罗场,会尴尬得头皮发麻他就不自作主张叫上阮梨了。
虽是这么想着,可胡旭还是主动挑起了话题。
“阮医生,你的猫是受伤了吗?怎么伤的啊?”
“嗯。”阮梨简单解释:“我卧室房门坏了,它偷溜出来,然后客厅的窗户没关,从楼上掉下去了。”
胡旭啊了一声,表情有些惊恐,“听着就让人心惊胆战的,它没什么大问题吧?”
“没。”阮梨摇头,“楼层不高,只是腿有点骨折。”
“那就好。不过这种情况还是很危险,门得尽快修好才行,要不然到时候猫咪好了,又到处乱窜就完蛋了。”
胡旭苦口婆心的劝导,让阮梨瞬间想到了翁雅妮。
两人语气简直一模一样。
阮梨回想起下午翁雅妮脸上担忧操心的表情,抿唇笑了笑,莫名还挺般配的?
“话说起来,”驾驶位上的胡旭还在继续说着,“我们陈队会修门,他连锁都会换!”
“是么。”
阮梨将目光投向前排的陈迄周,她丝毫没觉得意外,毕竟陈迄周一直很聪明,学什么都快。
以前他们俩还在一起的时候,有次陈迄周为了哄她开心,折过满满一玻璃罐的星星送给她。
拆开星星后,每张纸条上都写了字。
陈迄周的字迹清隽清秀,是标准的行楷,平时被张贴在榜上学习的字体,落在了五颜六色的星星纸上。
只为了哄她。
“是啊!”胡旭越说越来劲,“阮医生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中队的门……”
“胡旭。”
没让胡旭说完,副驾驶上的陈迄周冷冷地望过来,打断了他,“好好开你的车。”
胡旭瞬间噤声,不敢吱声了。
不知过了多久,阮梨往前坐了坐。
她偏头看着陈迄周的侧脸,视线扫过他清晰、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突然开口问道:“你真的会修门么?”
陈迄周掀起眼,他望向后视镜里的阮梨,沉默半晌,最终答:
“会。”
“那能麻烦你帮我修一下吗?”
陈迄周盯着她,没拒绝也没答应。
阮梨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问,陈迄周淡淡地撇开脑袋,问她:“大概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阮梨想了想,“就有时候关不上,有时候又打不开。”
“请师傅换锁芯吧。”
拒绝的意思很明确,傻子都能听出来。
阮梨抿了抿唇,嗯一声,往后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我觉得锁还是自己换比较好。”
胡旭加入聊天,他先小心翼翼地看了陈迄周一眼,然后说,“毕竟阮医生你们三个女孩子一起住,职工宿舍还都是老小区,要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人就……”
后面的话胡旭没说完,他眼尖地瞅见马路边上的店铺,提议道:
“诶正好!前头有家五金店还没关门呢,阮医生你要不要自己买换锁芯回去换?网上或许有教程也说不定。”
阮梨:“好。”
走进五金店,阮梨不知道门锁的型号,费了好长时间和老板形容。
好在店里的老板通过她的描述大概给找出来了,而且有胡旭在旁边协助她,事情进展得也比较顺利。
约莫十分钟后,车子在阮梨宿舍楼下停住。
她抓紧手上的锁芯,提起身旁的招财,边开门边和陈迄周他们道谢。
“不客气不客气。”胡旭热心地摆摆手,“阮医生这么辛苦地照顾我的家人,送你回家应该的。”
阮梨笑了笑,正打算走,副驾驶的门却开了。
陈迄周从车上走下来,两人瞬间齐齐望向他,阮梨看着走到自己跟前来的陈迄周,眼底带着丝丝疑惑。
“给你修门。”陈迄周扬了扬下巴,言简意赅道:“带路。”
-
领着陈迄周上楼后,阮梨先换鞋把招财放到了沙发上。
宿舍里并没有备用的拖鞋可以换,阮梨只好让陈迄周直接踩进来,等他走了再拖干净。
准备换锁前,她还给翁雅妮发了条消息,以防她们回来时撞见陈迄周回尴尬。
也是这会,阮梨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许沁的联系方式。
于是只得折回翁雅妮的聊天界面,劳烦她告知许沁一声,这条消息刚发出去,翁雅妮的信息便进来了。
【好。】
【不过今天晚上九点好像要停电,昨天晚上张贴在单元门楼下的。】
阮梨愣了愣,下意识看向时间,发现已经八点四十了。她不敢多耽误,连忙跟着陈迄周往卧室走去,开始换锁。
陈迄周一只手不方便,需要阮梨帮忙。
走到门口时,他扫了眼阮梨简洁朴素的房间,随后迅速别开视线。
老小区的卧室门大多用的红木,门把手和锁连一起,带螺丝的那种。
阮梨听着陈迄周的指挥,先卸掉门上的的螺丝。
她蹲在门下,跟着陈迄周的话一步一步把锁芯换替掉。
换到一半,客厅的灯暌幌峦蝗幻鹆恕
屋内霎时陷入黑暗,由着窗户望去亦是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通过窗户照射进来,亮起层层寡淡的光。
阮梨舔了舔唇角,耸起的肩头立马垮下来。
完了,停电了。
这么想着,阮梨就要站起来。
她忘了头上是门把手,身边的陈迄周眼疾手快地抬手帮她挡住,而阮梨因为蹲太久,突然起身导致眼前瞬间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黑暗中,一只手抓住了阮梨的胳膊,并将她往前带了带。
第9999990章 密码・吵架
阮梨站稳身子。
适应昏暗的环境后, 她逐渐看清陈迄周的轮廓,两人隔得近,近得阮梨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气味。
附在外套上, 像是冬日的松木, 清爽干净。
手肘的力道撤去,阮梨隐约看见陈迄周的喉结滚了滚, 随即头顶传来他熟悉的嗓音, 尾调上扬, 问她:
“跳闸还是停电了?”
“停电。”
“嗯。”陈迄周朝她伸出手, “手机给我。”
阮梨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摸向外套,里面是空的。
她仔细回想, 刚才卸螺丝的时候好像顺手把手机丢在了地板上,抱着这样的猜测,阮梨往左边走了一步。
还没来得及蹲下来摸索,脚就踩到散落在地的门锁零件, 一个踉跄,才勉强站稳身子。
黑暗中, 陈迄周下意识伸手又打算去扶她,见阮梨自己站稳了,马上把手缩了回去。
“你别动了。”
阮梨听见陈迄周夹杂着叹息和无奈, 他说,“我来找。”
“……噢。”
陈迄周作为武警,夜间视力也极好, 蹲下来便精准地摸到了阮梨的手机。
他起身, 将手机递到阮梨跟前。
“输密码。”
“9 99999983 20。”阮梨脑门一热, 直接把密码说了出来。
几乎是说出口的那瞬间, 阮梨就反应过来了。
她忘性大,记不住太复杂的密码,并且会尽量全用同一个密码,而这个密码是由陈迄周和她的生日组成的。
这么多年,阮梨已经习惯了,就一直没改。
果不其然,眼前的陈迄周明显愣了愣,然后掀起眼皮看向她。
阮梨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在心里狂骂自己傻逼,最后不得不在陈迄周审视的眼神下,硬着头皮解释:
“我记不住别的密码。”
陈迄周沉默几秒,懒懒地收回视线。他轻笑一声,带着点嘲讽的意味,然后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输入密码。
阮梨抿着唇,没说话了。
屏幕亮起,传来一阵暗淡的光。
在陈迄周打开手电筒前,门口玄关处传来一阵开锁声,两人闻声望去,阮梨的视线落在那双双穿淡色牛仔裤笔直的腿,判断出是许沁回来了。
房间内光线昏暗。
阮梨浑然没察觉许沁在看到他们的那一刻,先是怔住,随即脸色沉下去。
“你们在干什么?”
许沁冷声质问的嗓音让阮梨愣了愣,她不明所以,疑惑地反问:“我朋友在帮我修卧室门,这事儿,雅妮没……”
“还要多久?”许沁没让阮梨说完,便出声打断了她。
阮梨:“很快了。”
许沁没说话了。
碍于胡旭还在楼下等陈迄周,阮梨暂时没管莫名其妙的许沁,继续修锁。
期间,许沁就一直站在他们身后,没走。
漆黑中,阮梨能感受到许沁直直盯着的视线,她皱眉,不由得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锁芯替换后,阮梨把陈迄周送回了楼下。
她看着车尾消失在夜色里,才折返回宿舍,拿出钥匙打开门的瞬间,只见许沁还靠着沙发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察觉到阮梨进来,许沁的目光立马落在她身上,古怪得很。
阮梨蹙眉,刚换好鞋,耳边传来许沁轻嘲的笑声:“你没穷到这种地步吧?舍不得带男人去酒店开房,带回宿舍?”
闻言,阮梨眼神顿时冷下来,同样冷声警告道:“说话放尊重点。”
“怎么?你都敢带回来没脸让人说啊?”
阮梨皱起的眉头松开,她看着许沁,语气平静。
“许沁,你有病吧?”
眼前的许沁松开抱臂的手,往前走了两步,显然因为她的话不高兴了。就在许沁张嘴刚说出一个字,打算回怼阮梨时,翁雅妮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阮梨移开视线,不想再搭理许沁。
而翁雅妮也察觉到了气氛十分不对劲,她的目光在杵着站立于客厅中的两人身上来回流转,然后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了?”
许沁冷笑一声,先发制人,“问我们优秀的阮医生咯。”
阮梨听着许沁阴阳怪气的话,怒火中烧,忍不住骂道:
“你是聋么?我说了是朋友来帮我修锁的,你有完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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