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温婉、柔和的女声。
陈迄周回:“在附近餐馆,马上到。”
周杰伦的歌声再次响起,手机里的所有声响都被掩盖。阮梨听不见,她看见陈迄周点头,十分有耐心地回应着对方的每一句话。
“嗯。”
“好。”
“知道。”
然后才挂断电话。
“女朋友?”
阮梨轻抿唇角,眼里仍旧带着笑。
她组织语言,还想说点什么,店老板却在这时把陈迄周点的炒米粉拿了上来。
付过钱,陈迄周并不打算再和她寒暄。他没回答阮梨前面的问题,只是临走前问道:“我有事,先走一步。需要我送你么?”
“不用。”阮梨说,“我男朋友会来接我。”
“……”
陈迄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他没回头。
果断地推开店门就迎着暴风雪走了。雪下得很大,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很快便隐没在黑夜里,不见踪影。
阮梨脸上的笑容淡去,她轻吐一口气,抬手推开门,紧跟着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气真的挺恶劣。门一关,身上的暖气顷刻间散去,歌曲后面的词儿也被全被隔断在身后。
苍白一片中,阮梨看了一眼陈迄周离开的方向。
她站在原地没停顿太久,后而同样果断地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
“然后呢?没了?”
唐宁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犹未尽,她思考几秒,质疑道:“我没听别人说陈迄周已经有女朋友了啊,你问了吗?”
“问了。”
“陈迄周怎么回答的?他说是吗?”
闻言,阮梨随手扔开手机,兴致不高道:“没正面回答。”
“那肯定就不是呗。”唐宁宁略带遗憾,“你们这么有缘分,在异乡都能偶遇,怎么没坐下来好好谈谈。”
“谈什么?”阮梨觉得无语,“谈他女朋友啊?分手后再见面,要真算有缘那也是孽缘。”
“这话你就说太早了吧。万一你们谈着谈着,发现都还忘不了彼此,这不甜蜜的爱情它就又来了嘛。其实吧,有时候再给上段感情一个机会也未必是件坏事。有可能兜兜转转,发现你们还是最适合的。”
“嗯嗯。”
阮梨敷衍道,“你今晚做个梦,马上就能看见我们俩复合。”
“现在话说这么绝,前些年是谁合照缺了个角都舍不得丢的?”
见唐宁宁重提旧事,阮梨眉心一跳,眼都不眨反问道:
“谁啊?”
唐宁宁轻嗤一声,“鬼知道,反正不是我。”
“也不是我。”
“……”
“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
阮梨:“别假设,没如果。”
“假设啊!”唐宁宁没理会阮梨的话,她自顾自地说着:“要是陈迄周也还喜欢你,有机会的话你们会复合吗?”
几乎没犹豫,阮梨直截了当地答:“不会。”
“为什么?”
唐宁宁表示不理解,“我要是知道我喜欢的人还喜欢我,肯定会重新奔赴爱河的。毕竟嘴巴能撒谎,心和眼睛可不能。”
“嗯嗯嗯。你说的都对,但你要知道陈迄周已经有女朋友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你这个假设根本没可能。所以唐小姐,赶紧洗洗睡吧。”说完,阮梨没给唐宁宁反应的机会,径直把电话挂断。
不能再和她聊这个话题了。
阮梨头疼地叹了口气,再聊下去,今晚上都不用睡了。
事实证明,哪怕阮梨及时终止聊天,她这天晚上也依旧没睡好。
早晨。
天刚蒙蒙亮,阮梨就醒了。她趿拉着拖鞋,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看,外面的世界是一片白寥寥。
老天爷十分给气象台面子,按照它提前发布的暴风雪预警,还在下着大雪。
室内吹了一晚上暖气。
阮梨重新回到舒服暖和的被窝,捧着手机刷了会微博。然后到十点多,才套上厚重的羽绒服,决定下去吃东西填饱肚子。
她住的并不是什么五星级高档酒店。
相反为了省钱,住得比较偏远。从她这儿无论是到附近的景点还是市中心,都不太方便,附近好吃的美食更是少之又少。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纯粹吃不太习惯。
出了酒店大门,阮梨在街口迷茫踌躇了会,最后决定去昨晚那家餐馆吃饭。
风愈大,冰冷的雪水直往脸上吹。
阮梨懊恼没带伞的同时,不禁把下巴埋在了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灵动漂亮的眼睛。
走出几步,耳边隐约传来几声猫叫声。
听起来很虚弱。
一开始阮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呼啸的风声充斥着耳膜,那几声猫叫混杂在里头,实在叫人分辨不出。
要不是她眼尖,还真不能看到那只橘猫。
它看起来好像不到一岁大,躺在小巷口杂乱的垃圾桶旁,身体快要被雪淹没。估计吃了不少苦头,呼吸已经比较微弱,要仔细看肚皮才知道它还活着。
或许是感知到有人靠近,小橘猫费力地睁开眼看向阮梨。
紧跟着,它慢慢挪动爪子,又连着叫唤了好几声。
每一声都好像在向她求救。
让阮梨想起了那天决定把天赐安乐死后,她和它见的最后一面,以及说的最后一次话。
那时,天赐好像也感知到了什么。
它眼睛亮晶晶的,不确定是不是眼泪,然后冲阮梨叫了两声。说不心疼肯定是假的,天赐毕竟是她养了十年的猫。
可阮梨直到最后也没哭出来。
因为理性告诉她:
疾病迅速夺走天赐的健康和活力,无论自己是否愿意,天赐都注定活不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阮梨从小就很少掉眼泪,直到最后送走天赐也十分平静。
所以此刻,阮梨同样只是静静地看了这只橘猫一眼,没动。
她思考两秒,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盖在橘猫身上,随后起身离去。阮梨想着――
最多也只能这样了,毕竟她兜里的钱只够勉强养活自己。
去餐馆吃完饭回来,恰好正午。
连着几天的风雪天气在太阳出来的一刻,总算停歇下来。阮梨沿着原地折返,路过橘猫所在的垃圾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下意识往那瞥了一眼。
发现小橘猫还活着时,阮梨眼底有些诧异。
但她脚步仍是没停,靠着街边往酒店走。
围巾一丢,阮梨脖间便空落落的。她只好拿出放在口袋里的手,把衣领再次往上拉了拉,试图遮点风。
天气转好,路上出来的人也多了。
人行道上有好几条不同的脚印,朝前的、往后的。
阮梨眼神淡淡,脚步不由得慢下来。她盯着看了几秒,忽然脚步一转,往后走了回去。
在下一□□风雪席卷前,她抱着身上多处伤口、肮脏虚弱的橘猫,来到了两公里开外的宠物医院。
后来,阮梨看着宠物医院的人给橘猫洗澡,处理伤口时,突然想起了之前天赐也是这么被她和陈迄周救回来的。
手中热茶的温度没那么滚烫了。
阮梨捧起抿了一口,垂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其实昨天唐宁宁的问题还蛮好回答的。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她和陈迄周都是一样的人。
一样理性,一样有些骄傲在身上不愿屈服。所以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就算出于那一点点的骄傲,他们也绝不会容忍自己率先低下头颅,去选择重新开始。
感情上的胜利者,有且只能有一个。
而谁先回头看,谁就是输家。
第6章 胡同・少年
阮梨记得,高一那年初春。
由于母亲的工作原因,她跟着从申城转学到了隔壁的省会城市,南霖。
向芸莉是骨科医生。
平时工作很忙,又是个女强人,一心扑在自己的事业上,根本没时间管阮梨。
直到去南霖市前,她都在跟向芸莉闹,表示希望自己留在申城。
倒不是因为阮梨的父亲有多好,毕竟脑外科医生忙起来,和骨科医生没什么两样。
医生都忙。
而阮梨只是单纯不想花心思去适应新环境,但她的诉求再一次被向芸莉和阮广山无视了。
他们以各种原因作为理由,“威逼利诱”让阮梨转学去了南霖市。
母女两抵达南霖市没几天,向芸莉便转身投入她的事业。
关于阮梨转学的事,向芸莉没再管过。
阮梨不熟悉这座陌生的城市,她第一天上学就坐反了公交车,光荣迟到了。
南师大附中是南霖市的重点高中之一,错过早自习自我介绍的时间,班主任不想因为阮梨耽误大家的学习时间,直接让她从后门悄悄进去。
事实证明,融入一个新的集体需要花费很多时间,而尴尬的自我介绍只是第一步。
阮梨向来人缘差,加上她根本无心社交,好长一段时间都是独来独往。
来到南霖市后,向芸莉比以前更忙了。
她经常做手术忙到半夜,早上也没办法叫阮梨起床给她做早餐。很不凑巧的是,床头那个闹钟完全闹不醒阮梨,于是她每天早上都要迟到。
起初老师还能体谅她,后来次数多了逐渐开始不满,好几次打电话告知向芸莉。
可阮梨的母亲是个大忙人,大部分时候都接不到电话。慢慢的,老师也不再打电话,直接让阮梨站走廊罚站。
一罚就是整整一节课。
那段时间,阮梨每天都能看见身穿校服的少年从她眼皮下经过。
那人五官立体,骨骼优越,个还高。
他的校服拉链扣到锁骨下,里头穿着一件干净的白T,额间黑色的碎发不过眉眼,身上没乱搞,手上的皮肤和脸上一样冷白。
是十分标准的好学生,也是阮梨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完全踩在她审美上长的。
但那样漂亮的眼睛望过来时,总是透着股冷漠疏离劲。
性格不是阮梨喜欢的款儿。
她喜欢笑起来很阳光的男孩子,能无时无刻接住她的话、逗她开心的那种,而不是像这种一板一眼,心里只有学习的书呆子。
果然,阮梨稍一打听――
就发现陈迄周的成绩自入学以来,始终稳居全校第一的宝座,外校联考也没人能挤掉他。
不过关于他的为人,反而出现了两种说法。
一种喜欢陈迄周的,把他夸得天花乱坠。
另外讨厌他的,聊起陈迄周时都是默契地嗤笑一声,表情满是不屑,评价道:“他啊,不就成绩好了点,天天不知道在装什么呢。”
前者多是女生,后者则大多是男生。
再之后月考,阮梨成绩好挤进了重点小班。
在南师大附中这样的市重点学校,学习成绩好就是天,所以换了新的班主任后,阮梨迟到的事再也没打电话通知过向芸莉。
照样是新的班级、新的环境,唯一的区别就是她的同桌换成了全校第一。
陈迄周话少,大部分时候都在埋头做题。
他很奇怪,每天早上的第一节 课和下午第五节课都请假,不来上课。
班上的人都觉得默认是陈迄周学习成绩好,老师拿他没办法。
小班的学习氛围更浓,才高一就有种明天要高考的既视感。
所有同学都觉得花费时间在交际上是件很愚蠢的事,他们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在学习。
生怕身边的某个人,在下次考试会超过自己。
这样的情况同样也适用于阮梨和陈迄周身上。
两人各学习各的,说过的话一只手都能数清楚。
不过这种相处模式却深得阮梨的心,她依旧独来独往,有事没事就去学校附近的胡同口,喂那只瘸腿的狸花母猫。
那只猫似乎流浪很久了,身上很多伤口,一点也不亲近人。
阮梨第一次喂东西给它吃,狸花猫凶巴巴地朝她叫了一声,然后便一瘸一拐地走了。
后来在她的坚持下,狸花猫好歹愿意吃东西了。不过每当阮梨伸手想摸它,狸花猫就会毫不客气地给她一爪子。
总之是半点不领情。
阮梨很讨厌它。
于是给它起了个难听的绰号,每次叫这个绰号,狸花猫全身的猫毛都气得立起来,朝她龇牙咧嘴的。
阮梨见它这样子,更加讨厌它了。
没多久,南霖市进入了梅雨季节。
每天空气里都是挥之不去的沉闷燥热,引得人心烦意乱。
阮梨没心思听课,瞥到旁边空落落的座位,见陈迄周又请假没来,她也随口找了个中暑的借口想走人。
进办公室打请假条前,阮梨听到班主任在打电话。
话里隐约叫了陈迄周的名字,大概聊的是家庭相关的话题,在语重心长地劝他每天这样请假也不是办法,诸如此类的。
对话没持续很久,不知道陈迄周回了什么,很快就挂断了。
阮梨站在门口等了几秒,这才进去请假。
拿着假条走出校门,阮梨刚来到狸花猫在的那条旧胡同,突如其来的骤雨便打乱街上所有人的节奏。
潮湿和狂风让人烦躁。
正当阮梨郁闷地想找地方躲雨时,却偶然瞥见巷口有个穿着熟悉蓝白校服的少年。他背梁笔直,脚边有只瘸腿的狸花猫,死死地咬着他的裤腿不放。
少年僵硬地站了会,最终妥协了,弯下腰抚摸起看着又脏又臭的猫,头顶的伞也往那边移了些。
阮梨冷笑一声,注意力从那双冷白修长的手上移开,忍不住在心底骂道:
这见色忘义的小瘸子。
平时对她张牙舞爪的,看见帅哥就走不动道儿了?
阮梨盯着两秒,抱着“小瘸子不要她,她也不要小瘸子了”的想法,转身正欲走,却看到了校服少年的正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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