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顾寻舟蓦然回头望去,发现沈如霜还在很远的地方喘息的时候才觉得不对劲,让江月暂且在原处等着,独自三两步往回走到了沈如霜的身边,目光中带着关切,言语却不饶人道:
“这才走了几步,这么快就撑不住了?京城里娇贵的小姐也不至于这样。”
沈如霜张口想要说出缘由,但是一想到这段时间已经麻烦太多,又把原本的话收了回去,顺从着顾寻舟的话语认可地点了点头,目光指了指红肿的脚腕,故作轻松地笑道:
“公子快些走吧,我不要紧的,虽然慢了些,倒也能跟上。”
顾寻舟在看到她小半个馒头大小的脚腕时就微微怔住了,再抬起头望着她春风和煦的笑意很不是滋味,藏在袖中的掌心暗暗攥紧,轻咳一声嘀咕道:
“你这么慢,等你跟上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说不准天都要黑了。”
说着,他转过身背对着沈如霜,压低了身子半蹲在地上,指着自己的后背示意道:
“上来。”
沈如霜正因为他的冷嘲热讽心有不甘,在下一刻看到顾寻舟的动作有些不可置信,赶忙扶着树干退后几步道:
“公子不可,这怎么行......”
“你快些,蹲着腿酸。”顾寻舟不容抗拒地瞥了她一眼道。
听他这么说,沈如霜顿时觉得她真心实意地推脱有些像欲拒还迎,生怕顾寻舟误会些什么,也担心他是真的蹲在地上腿会难受,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安安稳稳地趴在了顾寻舟的背上。
平日里顾寻舟看着挺拔清瘦,远远看去仙风道骨,但是当沈如霜靠着他的脊背时才发现这人肩膀宽阔有力,背着她还算轻松,走起来还是一如方才般沉稳迅捷,莫名让她晃荡的心安定下来,脚腕也没有那么疼了,欣赏着一路的风景。
江月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先是诧异地稍稍捂着嘴,仿佛她也想不到顾寻舟这般高高在上之人也会主动背着沈如霜,不过一会儿就了然地笑弯了眉眼,对上顾寻舟警告的目光又收敛起笑意,乖乖装作什么都看不到一样在前面带路。
到了下山的那段路,台阶虽然宽大但是有很多级,顾寻舟背着沈如霜走下去的时候还要躲避两旁丛生的枝丫,免不了时常摇晃动弹,沈如霜的膝盖被他架住,也使不上力控制,所以会磕磕碰碰。
沈如霜眼睁睁看着自己带着尘土的鞋尖碰脏了顾寻舟竹青色的衣衫,青葱的竹叶颜色都被她碰成了深绿色,心中内疚又胆怯地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尽管顾寻舟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公子,实在对不住,衣衫被我碰脏了,我回去洗干净再给你......哦对了,还有那块锦帕,我也一并洗干净。”
说罢,顾寻舟许久没有回话,不知是不想回答还是不屑于回答,让沈如霜心中忽然间不安起来。
她刹那间想到了曾经在萧凌安身边的时候,她也是崴了脚不方便动弹,那时萧凌安经过,她不得不主动张口让他背着自己走一程。
萧凌安同意了,只不过脸色不情不愿,总是时常提醒她稍稍收敛着腿脚,不要弄脏了他的衣衫。然而那日她的鞋袜都是新做的,几乎没有任何尘泥,快要分别的时候萧凌安还是拧着眉头说是脏了。
那时候她心里很是愧疚,心想着她的郎君是矜贵的人,定然和她这样江南乡野摔打惯了的不一样,于是就理所当然地把萧凌安的衣衫都带回去搓洗干净。那时候寒冬腊月,她一双手都洗出了冻疮,后来送还给萧凌安的时候,他也没说过什么,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就收下了。
再后来,她发现这件衣衫出现在了萧凌安身边的侍从身上,问起来说是萧凌安亲自赏给他的。
“公子,您若是觉得我洗不干净,还是等我攒够了银两赔给你吧,只是这料子看着金贵,应当要多些时候了......”沈如霜的声音越来越小,想到曾经的事情愈发胆怯,说着就低下了头。
“这是什么话?再好的衣衫也是用来穿的,哪里比得上人金贵?”顾寻舟不解其意地望了沈如霜一眼,透过她沉沉垂落的眉眼,隐约能够看懂她胆怯的缘由,不由地放软了声音,道:
“你不必赔给我,这件衣衫也用不着你来清洗,自然就会有人来打理。你只要好好养伤就行了,其余的不要多想,明白了吗?”
沈如霜感激又感动地望了一眼顾寻舟,心中那些如同浓雾般翻涌而来的往事渐渐消散,眼前又是一片清明开阔,微微扬起声音道:
“多谢公子......”
“你记着,这里是停鹤居,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顾寻舟的声音难得没有带着芒刺,听起来温柔又顺耳,仿佛柔和的绒毛拂过心间,带着深意道:
“停鹤居只有我们,就算你那个亡故的夫君再不好,也不属于这里。”
话音未落,沈如霜的心尖一颤,眼睫映照在眼下的阴影也随之移动,春日里明媚的光亮在眸中缓缓凝聚,唇角也随之勾了起来,弧度清丽动人,望着顾寻舟郑重地点了点头。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眼前之人是顾寻舟,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辜负她一片真心的萧凌安了,只要能够留在这里,往后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公子,您和姑娘这么投契,就让她一直留下来吧,难不成还要赶她走?”江月在前面不断地回头看着热闹,笑吟吟地打趣道。
闻言,顾寻舟下山的脚步一顿,装作喘息般地轻咳一声调节着,声音再次恢复了往常的清冷和矜贵,脚步稳健地往前走,端着架子道:
“多留她几日养病罢了,到时候该走的照样不留人......”
作者有话说:
精修后新增四百字左右哦~爱你们!
至于标题,一时想不出来,想要表达狗子惨败,但是强迫症只能有两个字,所以......
感谢在2022-10-28 22:19:38~2022-10-28 23:5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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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再次重逢1(一更)
京城的节气也渐渐暖和起来, 暖融融的阳光一如江南的春日,过不了几时就到了百花盛放的时候,午后在飘散着阵阵芬芳的院子里稍稍逛逛, 浑身都觉得绵软贪睡。
养心殿的宫人亦是如此,加之萧凌安在沈如霜离开后变得沉闷孤僻, 不允许不亲近的人靠近,大半天都用不着他们进门,所以干脆就和安公公说一声退下了,大殿之内空荡荡地映照着寥寥几个身影。
萧凌安因为夜里难以入眠, 白日又强撑着处理政事,难免会精力不济,虽然身子尚且没什么问题, 但宫里的太医是个个提心吊胆,每日都熬好了滋补的药膳呈上去给萧凌安服用。
此时太医院的小太监刚刚来送过药,一碗深褐色的浓稠汤汁在桌前散发着苦涩的热气,萧凌安没有分毫的胃口喝下去, 趁着还有些烫放在掌心摇晃把玩,眸光望着盈满春色的大殿之外发愣。
“陛下,周太傅求见。”安公公快步从殿门外走进来,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一般在耳畔禀告着。
萧凌安神色微变, 晃荡着汤药的手指一顿,“哐当”一声沉重地压在桌子上, 几滴撒出来的药汁滴落在汉白玉般的指尖, 滚烫的温度让他微微发颤,立即传召让周恒之进来。
“陛下, 臣前些日子回禀说未曾发现季世忠有什么异动, 但是近日才发现此话说得尚且太早。”周恒之知道这回是他没有及时察觉, 担忧着萧凌安的责怪和惩罚有些心虚道:
“季世忠在京城确实安分,臣等一直盯着的北方也没有动静,未曾想他竟然暗中与南方的军营和州县都有联系,就在今日探子才送来急报,说是发现了季世忠的心腹亲自来南方探查。”
萧凌安脸色阴沉地听着,握着药碗的手指缓缓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陶瓷生生捏碎,指节都泛出了白色,手背上的青筋愈发明显,翻洒出来的药汁越来越多,药香沾染上了他的袖口。
“陛下,南方的兵力虽然不够强悍,但最是富庶之地,商贸也十分发达,兵马粮草若是认真集结起来,并不一定就比京城差多少。”周恒之说着也变得认真又焦急,一本正经地担心起正经事来,面色凝重道:
“臣不知为何季世忠好端端地,为何会想到勾结南方那些错综复杂的是势力,可现在情况不容乐观,陛下若是再不出手制止,想必终究有一天会出岔子。”
萧凌安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军政之事当年也经历过不少,尚且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亲眼目睹了腥风血雨,深知利用放任了季世忠这些年,现在也该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他刚想传令派几个心腹去南方打探情况,但是还未说出口就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剑眉微微挑起,思忖了片刻就打定主意一般开口问道:
“既然如此,此事让别人去办朕也不放心,不如就趁着春色亲自去一趟南方,你在京城盯着朝中的变动,有什么要紧事传信过来也来得及。”
他每每夜不能寐的时候都要传人来问一问有没有霜儿的下落,得到的回答永远都是叹息和摇头,心中早就已经按捺不住,想要亲自去南方找一找霜儿,就算还是没有找到,他也能认命。
只不过之前碍于身份和局势,外人都不知道大梁的皇后早就已经不在皇宫了,他也不能贸然离开,正找不到合适的由头,现在倒是一举两得,既能够掩人耳目,又能够了却一桩心事。
“这......”周恒之面有犹豫之色,毕竟帝王出巡向来是一件极大的事情,先帝一辈子也就下过两次江南,如今局势暗潮汹涌,这么做恐怕会出事儿。
安公公暗中察言观色,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萧凌安和周恒之心中所想,紧闭着嘴巴深思熟虑了一会儿,在周恒之接不上话的时候主动迈了几步,笑着上前道:
“陛下有这份心自然是极好,周太傅担心陛下安慰更是忠心耿耿,只有奴才没什么本事,倒是想着若是陛下常服去南方,此事暂且也不声张,只找理由推脱一段时日,再让影卫暗中护着,去一段时日也不算难事。”
这话正和萧凌安的心意,听完后拧紧的剑眉都舒缓了不少,颇为认可地点头,周恒之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应了声后就退了下去,为萧凌安张罗打点着朝中的事情。
“陛下,南方地势复杂多样,不知您是想在哪里落脚?”安公公从一旁的书架上拿来一卷大梁疆域的南方地形图,铺展开后放在了萧凌安的面前,满面笑容道:
“等到陛下拿定了主意,奴才也好去预备车马和行李。”
萧凌安的凤眸从殿外的春色缓缓挪到了画好的图纸上,清醒的眸光从标记清楚的州县和村落一个个扫过去,手指在几个字眼上反复游移比划,仿佛陷入了一阵纠结。
选定的地方既要能够查探季世忠的底细,又要是霜儿可能会去的,这样的地方并不多,江南的多处都地势平坦,如果季世忠真的要有所动静应当也不会选定在这里,倒是邻近的徽州多山,有些村落还算是人口繁茂,说不准多打听可以有霜儿的下落。
他微红的指尖最终停留在徽州刚入界限的一处城镇旁的码头上,慢慢地在上面摩挲着画着圆圈,轻轻点了点道:
“明日就从京城出发,顺着江流应当很快就能到这里了。”
*
停鹤居在半山腰的位置,很多东西都容易缺少,虽然顾寻舟颇有权势,一应日常供需都可以找人运上来,但是他偏偏不喜和外人来往,就算是雇了人也只是把东西放在门外,付了银两就让人走了。
所以平日里大多都是自己动手,正好江月心思细巧,带着几个小丫头做帮手,在春日里采摘鲜花晒干,酿酒泡茶都是极为方便,还要趁着山中难得天气好的时候晾晒床单和衣物,加上顾寻舟宝贝似的那些书卷,忙得不可开交。
自从那日沈如霜崴了脚,被顾寻舟亲自背着回到停鹤居以后,原本顾寻舟是想要请个郎中上山来看看,但是沈如霜觉得这些小毛病很常见,像幼时那样敷上药酒,在屋子里养几天就没事儿了。
顾寻舟看着她轻松自在的模样也没有勉强,只说了句她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不要硬撑着,后来就放下心离开了。
直到今日在明艳的春光下,顾寻舟在小院里铺陈开纸笔,想要随性挥毫泼墨画下春日美景之时,才发现对面的小屋子昏暗沉闷,门窗像是许久都没有打开了,心中不禁担忧又疑惑,在江月抱着竹篓经过的时候问道:
“怎么今日没见着她?她的脚伤可好些了?”
这下可把江月问住了,她有些迟疑地翻着眼皮回忆着,神色略显为难和困惑,索性将手上的竹篓放下仔细想了一会儿,“啧”了一声道:
“回公子的话,奴婢记得前几日姑娘说腿脚不便,以后要在屋子里静养,所以除了用膳的时候扶着墙壁出来,其他时辰都不大看见踪影。但是现在想来,似乎是从昨天午膳开始就没再见着姑娘了,奴婢手头上事情多也没在意,只当是她在春日贪睡。”
闻言,顾寻舟刚刚抬起的狼毫顿住了,调好的水墨在笔尖凝聚着,最终滴落在白净无暇的宣纸上,晕染开一大团刺目的墨迹。
他清俊的眉眼带着担忧和犹疑,踌躇着看了一眼紧闭门窗的小屋,又瞥了一眼已经毁掉的宣纸,终究是轻轻叹息一声,丢下狼毫三两步就走到了小屋的门前。
“咚咚咚”,刚刚抬起手敲了三下,还是没听见屋内有任何的动静,更是听不到应答的声音,顾寻舟生怕沈如霜出了事儿,焦急地想要破门而入,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太过刻意,于是轻咳一声,沉下声音道:
“现在正是停鹤居最忙的时候,我好心留你一场,怎么你伤势好些了非但不帮忙,竟比我这个主人家还要贪睡?”
话音刚落,屋内果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极为缓慢地披衣而起,迈着沉重的步子朝着门口走来。
顾寻舟不经意间勾起唇角,眸光清亮地微微扬起下颌望着即将打开的木门,心中有些不甘心地想着好好说话还是不管用,到底还是要把话说到她心里,她才会勉强理会他一下,否则他一直不上门,她就不会主动来见他。
“吱呀”一声,木门应声打开了,顾寻舟故意沉着脸色想听沈如霜几句讨好劝慰的话语,却在看到她模样的瞬间愣住了。
沈如霜身上只穿了件单衣,披风还是第一天来的时候江月随手给她披上的,脸色苍白消瘦,连寻常殷红的唇瓣都变得干裂无血色,裂纹清晰可见,清丽的眉眼间是近乎病态的虚弱无力,眼睛底下一片乌青,衣摆被风一吹就空落落地飘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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