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信听见这么一句话,倒是有些哭笑不得,“真是苍白的安慰。”
他将被子往上抻了抻,“唉,小脑袋瓜又琢磨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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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或是在宫中,或是在丞相府,来来回回地忙碌又充实的。
春天来的缓,楚怀信却还是在辗转中中了招,着了风寒。
于是在丞相夫人寿宴的前一天晚上,楚怀信红着鼻子,一头扎进来宫中瞧他的徐绾嫣怀中。
“小满,我难受。”
他惯常善撒娇,更别提此时还风寒,声音带着鼻音,几乎撒娇撒进了徐绾嫣的心里。
徐绾嫣捧着人的脸,忍俊不禁,“没事,过两天就好了,你好好吃药。”
楚怀信的折子都批完了,这时候正揽着袖子不知道干些什么呢,满手满桌子的面。
徐绾嫣踮起脚尖瞧了一下,随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楚怀信吸着鼻子,“给你做蜜枣包呢。”
徐绾嫣定睛一看,桌上果然放了盛水的碗还有面,旁边还放了一盘枣,约摸是去年的,放在冰窖里存着,如今拿出来倒也还算饱满,不至于干瘪。
她伸手拿了一颗枣放在嘴里,“那晚上吃饺子么?”
楚怀信揉着面,“你想吃饺子了?”
徐绾嫣点点头。
于是楚怀信就同外面吩咐着,晚膳做饺子吃,也不消多,徐绾嫣一人顶多能吃一个海碗。
天气暖和了,屋中帘子被撤了下去,换了轻巧的竹节帘,偶尔吹过一阵春风,哗啦哗啦的声音甚是好听。
徐绾嫣坐在窗前的桌案上,春日的晚风吹拂着,外头的星星亮的分明。
楚怀信在那边忙着做些准备工作,偶尔还吸两下鼻子,葱白似的手指,血管蓝紫,看着很是脆弱。
她不由得开口:“我好像无所事事,只看着小妾忙碌的闲散王爷啊。”
楚怀信挑了挑眉毛,“凭什么是小妾?”
徐绾嫣懒洋洋的,不知是不是被他传染了风寒,“不知道。”
楚怀信看着她,不由得一笑,嘴里嘟囔着些什么,不用猜都知道,大抵是在说徐绾嫣冒傻气。
他动作很是好看,许是因为从小培养的皇家礼仪,即使是君子远庖厨,他做这些动作也是矜贵无比,仿佛下一瞬又能将手移到朱砂笔上定乾坤。
徐绾嫣挪着步子,坐在地毯上看他,圆圆伸着懒腰,也过来凑热闹。
徐绾嫣抱着它,专心致志地盯着楚怀信的动作。
她本以为楚怀信是说笑,没想到他还真会做。
他的动作游刃有余,一举一动流畅又优美。
楚怀信看着她这般盯着自己,不由得生出些炫耀的情绪来,“那阵你吃蜜枣包吃的那样凶,一天恨不得吃八个。”
“我就琢磨呀,这蜜枣包得有多好吃,让你能喜欢成这样?我学了做给你吃,你会不会喜欢呢。”
“你过年那天,桌上那盘,就是我做的。”
徐绾嫣手上摸着圆圆的毛,圆圆闲适地闭上眼,打起了小呼噜。
“原来那是你做的,我说怎么没有往日那样甜。”她嘟囔着,眼神紧紧盯着楚怀信手中捏着的面团。
楚怀信叹了口气,鼻音说着:“太医吩咐了,让你少吃甜食,你不记得了?”
徐绾嫣“哼哼”两声,不说话。
于是两人又换了话题,明日的寿宴没甚特别的,只消按部就班,他们俩冷着脸拿出皇上皇后的气势,给丞相夫人撑个腰即可。
“顺便敲打敲打许名默。”徐绾嫣提醒着。
楚怀信点点头,其实许名默倒是没被他放在心里,毫无威胁又事事让人瞧不上的弟弟,除了会哭什么都不会,只查上一查,他家那点子破事便都能露出来,到时候他连那点吸引姑娘的家底都没有了。
比之许名默,倒是徐骁更能让他放在心上一点。
宴会结束第三日,他们便要启程下江南了。
带着几位官员,这其中便有苏清如。
有一日晚上安寝时,楚怀信同她分析了许久,苏家和他那母后之间的关系,徐绾嫣怕他说的多了难过,只说着自己困了,便一头栽在了他胸口,再不言语。
楚怀信哭笑不得,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我没事,给你讲讲,你也好心中有数。”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就是他是咱们的人嘛。”徐绾嫣自小便很会在夫子的谈话中挑出重点来,此时也是一样。
楚怀信点头,“确实。”
于是徐绾嫣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话,只让他安心睡觉。
楚怀信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探出舌尖舔了她的手指一下。
徐绾嫣飞速将手收了回来,装出一副嫌恶的样子,“恶心死了。”
楚怀信受伤极了,带着他风寒的鼻音,“唉!真是年老色衰,被小满嫌弃了。”
“以前亲了小满一脸,小满都只会害羞地往后躲,现如今不过是亲了一下手,就被人说恶心。”
徐绾嫣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于是楚怀信又是老样子,把人控制在怀里,用体重压制着,又不放得太实,以免把人压坏了。
“好啦,乖乖睡觉。”
徐绾嫣这才闭上眼,缩在他滚烫的胸膛,像是初春汲取热度的小猫,尾巴被那人握在怀中,呼吸逐渐平缓。
徐绾嫣撑着下巴,从回忆中抽身,问道:“你这身子,真的能行吗?”
楚怀信又挑眉,“我身子怎么了,不是好的很?”
他这话本没有别的意思,然而徐绾嫣还是想偏了。
楚怀信看着那人红了的耳根,不由得低头,“想什么呢,小满?”
徐绾嫣轻咳,“没什么……”
第40章 美人
她只是无端想起了几日前煲的汤。
蜜枣包做起来倒是容易得很, 不过一会儿,楚怀信就连馅带皮地做好了,一个一个摞在那儿, 圆滚滚的煞是可爱。
天刚擦黑, 饺子端了上来,蜜枣包也被人送到了小厨房的蒸笼上。
楚怀信净了手, 把酱油碟放在了徐绾嫣面前,又给自己盛了碗饭。
他低着头, 鼻翼微红, 几缕碎发从鬓角处垂了下来,愈发显得他棱角分明。
徐绾嫣咬着筷子头,打量着他。
不愧是自己当时一眼就相中的人,真真儿是俊朗极了。
楚怀信盛好了饭,就见嫣儿盯着自己看, 于是他扯起嘴角,温柔地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不饿么?十五说你午间都未用膳呢。”
“还好。”徐绾嫣夹了饺子放到碗里,坐得端正,又将饺子放入口中。
味道不错,还很像楚怀信包的。
楚怀信会包饺子,然而他是不吃饺子的。
先皇后临去之时,将最后一份解药包到了饺子里,从此他便再未吃过饺子。
两人捡着这一日有趣的事聊着,打打闹闹间就也吃完了这顿饭。
楚怀信的蜜枣包做的小, 他估摸着晚间徐绾嫣画上一会儿画, 待到临睡也该饿了, 到时候吃上一两个, 也算是不饿着肚子睡觉,也不至于太撑,睡得难受。
今日难得,楚怀信闲了下来,他斜靠在榻上,手中握着一本游记,圆圆缩在他的怀中,于是他还得腾出来一只手,轻轻地给猫梳毛。
徐绾嫣左右无聊得很,拎了两根狼毫笔,在库房中找了许久,翻出了朱砂和赭石,打算画画。
是以楚怀信又多了个活儿,把大块的矿石砸小。
他在那头砸着,徐绾嫣跪坐在地上,头发尽数散着,认真地将矿石磨成粉。
楚怀信手中动作慢慢,手腕微动,矿石几乎被磨成了粉,只需要徐绾嫣再磨几下便能加水作画了。
她将狼毫笔沾了朱砂,在砚台上抹了两下,又点在纸上,微微蹙眉思索着颜色,许是觉得太过艳红,便又加了些水,再掺了点钛白。
徐绾嫣爱梅,也善画梅。
她年少时用青涩笔法画的梅俱都挂在了丞相府中,送给楚怀信的又被他挂在了太子府的内殿,如今大抵是挂在了金銮殿的偏殿中。
剩余几幅被她的爹爹——丞相大人,逢年过节地送出去做了贺礼。
他只板着脸说是名家孤品,也没说是哪个名家,旁的官员也不敢问,生怕露了怯,于是供了起来。
长久地看下来,总有人挂在那儿欣赏,于是便发现这画中的妙意,一时之间倒也打出了名声,又因着不知姓名,大家便只称这画者为梅花娘子。
这事一出,丞相送礼更是少费了许多心神,只在徐绾嫣桌上抽一幅即可。有一年过节时把徐绾嫣画了一半的画拿走,送给了户部的尚书大人,尚书大人诚惶诚恐地拉开卷轴,初次瞧见这残缺的画还有些不解。
仔细琢磨了许久,他欣喜若狂地将这画带到了好友那里,邀请他一起细细品鉴,为此还做了首诗,传唱到如今,也算是段佳话。
好巧不巧,那位好友正是书院的夫子,彼时正在给他们授课。
楚怀信趴在窗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暗暗将夫子说的话都记在了心里,滚瓜烂熟地绕了一圈,同先前脑子中的东西连在一起,又生出些旁的想法。
暗自记着等下学去请教夫子,他这么一抬眼,瞥见了那画作一角。
楚怀信抬了抬眉毛,回头望了眼坐在身后的徐绾嫣。
徐绾嫣端着茶杯,小小的人儿装出一副深沉模样来,然而颤抖僵硬的指尖还是暴露了她心中的想法。
她浅酌了一口茶,淡然道:“正是本人的大作。”
楚怀信笑着,从怀中摸了方帕子,帕子中落着两块儿糖,他信手拾起,掷到了徐绾嫣的茶杯里。
从那之后,梅花娘子的画作彻底火了起来,众人将其捧到了极高的境界,便是千金万金也买不来。
徐绾嫣每每拿起狼毫,只觉异常烦闷,那几年梅花娘子便再没有梅花画作流传出来了。
众人还记挂着丞相那句“名家孤品”,还当是前朝哪位大手画的,一时之间兴起了考古,连带着前朝其他人的诗词画作都被人翻了出来,连孩童都能吟唱几句。
梅花娘子最后一幅画作收在了丞相府,含苞待放的梅花,底下却满是春日的情景。
那时的徐绾嫣就要成婚了,她怀中抱着喜服,回想起同楚怀信在梅花林中弄湿鞋袜的事,含着笑将这画作完,又被丞相挂在了丞相府的正厅处。
徐绾嫣此时也如那日一般,握着笔,只是无从下手。
楚怀信靠着团枕,关切道:“怎么了?”
“我也不知。”徐绾嫣将笔放在水罐中,一时竟觉得自己调的颜色也不好了。
她仰躺在地上,轻纱盖在眼上,“许是长久未画,生疏了吧。”
她生得自然是好看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温婉起来,只在眼眉间偶尔流露出一丝稚气,像是被精心养护着的小草——不是那样柔嫩的花,她不像那么娇艳,高挺的鼻梁让她脸上充满倔强,就像是韧劲儿极强的小草一般。
她的眉眼含着水光和柔情,眼尾也向下落,可若是单看下半张脸,楚怀信有时会觉得,嫣儿像个不服输的女将军一般。
此时轻纱盖住了她柔和水润的眼,便只露出倔强脆弱的下半张脸来。
多年的病痛,让她怎么吃也吃不太胖,锁骨很瘦,蝴蝶骨每每都会硌着楚怀信的胸膛,她的手腕很细,脆弱的血管跳动着,衬着这样白的肤色,像是融在牛乳中的朱砂,细腻又顺滑地蜿蜒。
楚怀信看着她。
他很喜欢握着徐绾嫣的锁骨,喜欢看她动情时的仰头,脖颈脆弱得仿佛一口便能咬断,再加上咬着唇的下半张脸、含着泪的上半张脸,几乎瞬间就能击起人类对于弱小的破坏欲。
于是他忍住自己的动作,青筋突出地撑在床榻两侧,放轻动作,在她脖颈跳动的血管处印下颤抖又炙热的一吻,生怕伤到她。
许是长时间没有得到抚摸,圆圆张口咬着楚怀信的指尖磨牙,这才把他的思绪拉回来。
他揉了揉眉心,鼻腔还堵着,声音比平时还要低一些,“慢慢来,如若不然,试试画别的?”
他深知老旧的例如“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理念,却支持女子做一些自己的事情,所以他从不掬着徐绾嫣的爱好。
徐绾嫣坐起身,衣衫从肩头滑落,又被青葱细指拽回原处。
她将试色的宣纸放在一旁,重又换了一张。
楚怀信伸着指尖当作逗猫棒来陪着圆圆玩,问道:“要画什么?”
“美人图。”徐绾嫣将笔从水罐中重又拿出来,沾了墨黑色,浅润了两下,在纸上定了几笔。
楚怀信从游记换到了医书,其中内容晦涩难懂,他却不得不看。闻听了此言,问着:“哪里有美人?”
徐绾嫣随手拿了根毛笔,将上半部分头发挽了上去,手中笔不停动着,“你呀。”
楚怀信不由得轻笑了一下,换了个姿势,将衣服敞开,露出内里的肌肉来,想了想又把圆圆塞到了怀里,让它只露出个疑惑的毛毛头,大方道:“画吧!”
“哼……真是色鬼……”徐绾嫣不理他,只专心画着自己的画。
哪里需要多看他几眼,这么多年下来,连楚怀信哪里多了几块肉,她都清清楚楚。
这样画了一阵,只简单地勾勒,便形神具备,她犹豫了许久,在画中人眼睛上蒙了一条纱带,嘴唇晕着红,喉结上隐隐还有牙印,看起来很是耐人寻味。
未等楚怀信这个正经被画的人看见,也未等他怎么想,作画的人先脸红了。
她欲盖弥彰地在上面叠了张宣纸,随意选了一只笔,画起了梅花。
这次很是顺畅,只勾了几笔,心中便有了想法。
楚怀信敞怀久了还有些凉,于是扬声问了一句,“你冷不冷,小满?”
小满整个人都背对着他,只给他留了一个努力作画的瘦弱背影,声音闷在了画中,“不冷。”
楚怀信把酣睡着的猫从怀中拿出来,拍了拍它的小屁股,“去,找你娘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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