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绾嫣扔了骰子,自己做了庄家,选了一对牌扔在桌上。
“双长三。”
顺着应该到楚怀信,这人坐得偏后些,那梅花娘子呆呆的,也不曾对他设防,手中有什么底牌都让他瞧见了。
楚怀信眼神瞥过,挠了挠眉心,心中犯愁。
小满这是一手什么牌啊……
他食指在牌上轻点,扔出了一对“双天”。
苏清如坐在他下家,看起来拘谨得很,抬头看着帝后二人的脸色,扣了牌。
他确实也没有能管的上的。
徐正思咬着牙把牌扣下,“你牌这么好?”
楚怀信眉心微扬,靠在靠垫上。
他不是那么讲究的人,在马车上只坐着便是了,亦或是再舒适点,能躺在坐垫上,然而坐垫多多少少都有些硬,归根到底还是不那么舒服。
小满是个精致又讲究舒适的人,她这一处垫子都是楚怀信吩咐了特制的,比旁边的都要软上三分。背后放了靠垫,塞了棉花和芦苇,本也没奔着保暖去,只是柔软许多。坐在这处,还有个小薄毯子盖腿,旁边伸手就能够着的是个小巧的汤婆子,左边放了杂书右边放了甜食。
楚怀信窝在这处,前面还坐着小满,只觉到了人间仙境。
舒适得很。
他看着小满扣牌,不自觉地就把手放在她腰间的软肉上,轻轻地捏着,右手还握着牌,心中默默计算。
随手又扔出一张双十九。
牌九这种东西,若是快的话不过弹指间便能走完一圈,若是慢的话半盏茶也能将牌都出完。
整个上午,四个人坐在这也不怎么动,玩了能有数十把。
输家扔骰子,又轮到了徐绾嫣。
她一边悲伤地苦着脸,一边不情不愿地掷了骰子。
牌墩子放在一起,她祈祷万千神明,屏住呼吸地摸了牌。
楚怀信指尖轻轻搓过怀中的手串,含着笑撑在她后头,等着看她祈来了什么样的牌。
亮相。
沉默。
徐绾嫣脸上苦意更甚,回头却发现楚怀信盯着她的牌看。
她“哇”地一声撞在了楚怀信的胸口,含糊不清地哭诉起来。
徐正思抓了一手好牌,肆无忌惮地坐在对面笑话她,“哈哈哈哈……”
楚怀信哭笑不得,忙摩挲着她的后背,“没事的,谁还没有个运势不佳的时候,我牌也不好,你瞧?”
他将带颜色的牌藏在了袖子里,给徐绾嫣看自己那些小牌。
徐绾嫣:“你骗我,我都看见你抓了一张长六了。”
楚怀信:“……”
他摸了摸鼻子,只好把牌又都拿出来,带着他的梅花娘子大杀四方。
他好似运势总是比别人好一点,徐绾嫣曾有言,能当上皇上的人运势怎么会差。
所以他玩这种赌博类的游戏时总是会容易一些,然而今日顾念着徐绾嫣,总是收敛一些,束手束脚的。
徐绾嫣坐在他上家,便是他有放水的想法,苏清如拦一下,徐正思再拦一下,到了小满那里,她也只能含泪扣牌了,到最后别说赢了徐正思的钱了,连自己的炕屏能不能保住都是个未知了。
偏生这四人都是犟种,胜负欲一个比一个强,算起来竟然楚怀信是这里面最心平气和的了,然而几局下来还是被他们带的出牌逐渐带了些狠劲。
苏清如人闷闷的,因为刚哭过那么一场,眼尾挂着红,一板一眼地出牌,只是不大清楚他扣了牌,徐正思管上的时候是不是有放水嫌疑。
徐正思这人颇有侠女气息,也不知是不是沾染了徐骁从东北地界带回来的习性,打牌闹闹哄哄的总是嘲讽意味十足,偏生她牌还不错,倒真让人气得牙痒痒。只有苏清如一人看着她,眼含崇拜,除此之外的楚怀信和徐绾嫣,俱是一脸菜色地看着她。
至于徐绾嫣这人,依旧是那样,不服输然而牌运却实在不佳,一边像个委屈的小猫一样抓牌,一边含泪扣了一张又一张牌。
徐绾嫣有个很好的特点,只在心里难过,玩游戏不爱挂脸,最是喜欢认真同她玩游戏的人,正巧剩下的三人都是大犟种——连楚怀信也丝毫不让着她,倒也让她觉得玩得很是畅快。
幼时有一次,不知哪位官家小姐组了局,邀她一起打麻将,三个人互相放水放的太明显,第二日徐绾嫣就不再去了,对于她们之后的邀请都觉得没甚趣味。
眼瞧着外头的日头升到了正中央,已经到了预备午膳的时候了,徐绾嫣掀开帘看了眼外面,眯着眼道:“最后一局吧,该用膳了,倒还真饿了。”
徐正思想替她做回庄,拎了骰子过来,应着她这句话,“不知道中午吃什么呢,快到了南方那处了,估摸着能有些鱼吃,像西湖醋鱼那样的?”
徐绾嫣吸了下鼻子,“不知道呢。”
从抽屉中拿出一个小袋子,摸摸索索的像是过年时分零嘴的小孩,一把糖递给了徐正思,她手不大,也顶多能抓个五六个。
分给了他们之后,徐绾嫣继续在袋子里摸着,又举起来瞧了瞧,最后捏了一颗被宣纸包着的。
她仔细地把外面这层纸揭掉,将糖喂给了楚怀信吃。
楚怀信张口就含了下去,头搭在徐绾嫣的肩膀上,眼睛微微阖着,如同刚睡醒的豹子,褪去危险气息,安心地在山上晒太阳。
他不爱吃甜,这袋子属于徐绾嫣的糖中却总会掺着用宣纸包着的不甜的糖。
这种糖熬做的时候就放了甚少的冰糖,于是吃起来也不甜,连楚怀信都能吃上三两块。
徐正思刚要扔骰子,就被楚怀信给拦了下来。
他把糖放在嘴里的一侧,腮边鼓起来一块,倒有几分少年人的感觉来。
苏清如看了两眼,内心觉得很奇妙,原来在娘娘身边的皇上,是这个样子的。
楚怀信手指很长,又不是那样无力的苍白,微微带着青筋却不凸起,指尖和关节处泛着浅淡的粉色,从桌上拾起骰子,像是下棋落子一般,凸起的骨头勾人的眼。
他看起来好似很漫不经心,随意地扔出了骰子,便又重新缩回去,让徐绾嫣能靠在他的身上。
“抓牌吧。”他声音柔柔,轻轻点了下徐绾嫣的腿。
徐绾嫣嘴里含着牛乳糖,甜意散开,觉得都没那么难过了,欢喜地抓过属于自己的那摞牌墩子,顿时被惊了一下。
她从来没抓过这么好的牌。
徐绾嫣握着牌,偏头去看见楚怀信气定神闲地抓着牌,同平时一般无二。
她清了清嗓子,尽量不惹了对面俩人的注意,往后靠了下,微微低头。
“你出老千了?”
没有别的可以解释了,自己手气烂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没道理在楚怀信扔了骰子让她抓牌之后,就抓了一手的天牌。
楚怀信无辜地看她,“没有。”
徐绾嫣眉心微蹙,重又坐回去。
这局自然是赢得轻轻松松,算点数的时候又正好把输了的钱都赢了回来。
徐正思摆摆手,累得直伸懒腰,“不玩了不玩了,累得要命,玩一上午白玩了。”
苏清如任劳任怨地收拾着牌,放到匣子里,抿着嘴唇轻声让徐正思往后靠一靠,也可以靠在他的身上。
徐绾嫣也累得够呛,往后躺在楚怀信的怀里,楚怀信就自发地给她按着腰。
苏清如抬头看了一眼,又看着已然自己按了腰的徐正思,伸出的手收回来,板正地坐着。
徐绾嫣偏头,正好对着楚怀信的耳朵,她小声说:“你就是出老千了吧,我怎么可能牌那么好?”
楚怀信也小声同她咬耳朵,“没有,真的没有。”
徐绾嫣:“真的?”
楚怀信低头,在她眉心亲了一下,话中带着笑意,“真的没有。”
徐绾嫣哼哼两声,掂量了一下楚怀信面前赢来的筹码,又颠了颠自己的,“嘿嘿,真好。”
她像是吃饱了变得餍足的小猫,躺在主人身上仰着脸笑,可爱得打紧。
楚怀信嘴角压不下去,又想着还有人在,只好忍住了心中的万般想法,握着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
马车悠悠停下,到了做午膳的时候了。
徐正思锤着肩膀,突然想起来似的,“诶,你们知道许名默最近在做什么吗?”
作者有话说:
来了,许名默来了哈哈哈哈
第52章 马车
徐绾嫣对他没什么兴趣, 于是也没什么反应,只懒洋洋地问了句,“做什么?”
她缩在楚怀信的怀里, 楚怀信身上总带着紫檀木的味道, 好似从怀里传出来的,顺着他的体温蒸出来, 把她整个包裹在其中,让人很是安心。
他又是个很贴心的人, 这许多年来, 早就知道徐绾嫣哪个姿势最舒服,于是几乎在徐绾嫣每次靠过来的时候,他都把肩膀压下去,坐成个徐绾嫣最喜欢的姿势,让她靠进来。
徐正思:“宴会结束几日后, 大家零零散散地都走了,他不知因着什么还赖了两天, 好似还和他母亲生了好大的气,过几日就闷闷地出了府,也不知道去哪了。”
“不过他母亲倒是挺快乐的,出府的时候眼眉恨不得飞到天边去,看娘亲的眼神倨傲得很呢。”
徐绾嫣听着这些也没甚兴趣,只抻了缕楚怀信的头发,绕着手指转了两三圈。他的头发好似有些硬,这样缠了一段之后还能定下形状, 卷卷地垂在胸前。
让她不禁在心中想着, 若是楚怀信满头都是这样的卷发该是什么样子, 想来应该也是好看俊朗的, 他鼻梁那样高,便是剃度出家了怕也是个俏和尚。
眼瞧她是这样漫不经心,徐正思也觉得没趣,心中对这个便宜弟弟也不喜,自然是更不想提他了。
她抬头,想再说些什么,却无意瞥见了楚怀信的表情。
虽然只有一瞬,却还是被她意外窥见。
他平日状态很是松弛,典型的什么时候什么状态的人,私下里随意靠在某处,腰板挺直,怀中或是揽着书或是还着徐绾嫣。
然而自己毕竟是外人,更私密的帝王状态也未曾叫自己瞧见过。
是以她瞥见的一丝帝王柔和的样子,俱是楚怀信同妹妹在一处时,接受着妹妹以及自己的打趣,脸上总是挂着柔和的笑意,眼神微微散开,好似冬日琉璃花樽上结出的水雾,偶尔闪过一丝光,让人觉得可以亲近几分。
可刚刚的楚怀信……
明明面上还是挂着笑,然而轻轻搭在桌面上的食指指尖立着,漫不经心地同拇指蹭了一下,嘴角笑意变得冷了三分,眼中那丝光被他藏起来,让人心中生寒。
好生冷淡又威严的表情,她从未见过。
若是苏清如瞧见,他便一下就能察觉出来,皇上处死那些僭越的臣子时,就是这样的表情。
徐正思卡在喉口的话被她收了回去,讪讪地喝了口茶。
楚怀信早就收了那副杀伐气息的样子,轻轻地同妹妹撒着娇。
“拽疼了,小满。”
她那妹妹傻乎乎的,抬头,眼睛像是小猫的琥珀珠子似的那样亮,“是吗?我都没用力。”
妹妹这眼神,换是她,她也会觉得心动异常,想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捧给她。
皇上又微微压着眉毛,不知同妹妹说些什么。徐正思回头看了眼苏清如,若是哪天苏清如同她来这么一遭,恐怕自己能一巴掌把他扇飞。
果然,皇上皇后真是绝配。
她刚感叹着,就见徐绾嫣一巴掌扇在了皇上的腰上,眼神中满是警告。
徐正思:“……”
大抵这就是家族传承罢。
马车悠悠停下,估摸着还有四五日便能到目的地,这几日也只能随意的吃住。
徐绾嫣对于每一个能下车放风的时间都很是珍惜,几乎是马车刚停稳,她就披了烟色的披风跳下马车。
春风微微吹拂着,把她额前碎发吹得凌乱,向脑后耳边翻飞。少女站在风中,神采奕奕地对着马车,“快下来呀!”
徐正思和楚怀信都含着笑,从马车上稳当地下来。
已经往南方而去,远离中原了。山开始由灰色转成蓝青色,处处都蜿蜒着小溪,河中野鸭上下游来游去,肆意得很。
徐绾嫣看着鸭子,砸吧两下嘴,“想吃鸭子了。”
“这……”楚怀信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怕是难,也不知这鸭子有没有主,况且处理不好鸭子容易反腥,咱们恐怕没带那么细致的物件处理它。”
徐绾嫣略略遗憾了些许,却也没当回事,“我本就是随口一说。”
两人站在溪边扔了会儿石头玩,小厨房那边张罗着要用膳。
今日不是林靖来的,换了祝参拢着袖子站远处喊他们俩。
舟车劳顿这话说的很是正确,一行人在路上足足走了五日,起先还有些新鲜劲儿,瞧瞧山看看水,没事打打麻将推推牌九,第四五日的时候,徐绾嫣瘫在垫子上,只空落落地盯着晃动的马车顶看。
也不想用膳,每天就是睡觉,醒了就同楚怀信一起看会儿书画个画,亲亲抱抱的,到最后楚怀信靠过来,她也觉得没什么趣味了。
楚怀信知她心中无趣,坐马车坐得浑身酸疼,心中心疼却也没法子,只安慰着:“下次坐船?”
徐绾嫣琢磨了一下,在海上飘荡恐是连船都下不去,还不如现在能下去走走呢,于是摇摇头拒绝了。
她翻身,盯着楚怀信瞧。
这边天气热,楚怀信只着了一件里衣,又因为刚睡醒敞着怀,露出胸前一片大好春.光来。
他这几日清瘦了许多,然而精神不错,头发是自己给他梳的,松松散散地坠在脑后,额前细碎的头发垂在耳垂,落在下颌。
不知看了些什么书,嘴唇轻轻抿着,眉心也微蹙,正是徐绾嫣最喜欢的“处理政务的楚怀信”样子。
“瞧什么?”楚怀信见她看过来,挑眉问了一句。
徐绾嫣:“看你。”
楚怀信见缝插针,“看我做什么?这么多天,我可是在皇后娘娘面前失宠了。”
他单手拿书卷,嘴上说着这样的话,然而动作还是温柔得很,倒了杯茶水递给徐绾嫣,又把衣襟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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