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感觉不踏实。”徐绾嫣咬了一下嘴唇内侧的软肉,轻轻说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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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骗我
十五拎了个银签子, 插在苹果块上头,听见她这话心中也跟着紧张,颤颤巍巍地坐在榻下的矮凳上, 抬头:“怎么了……”
徐绾嫣插块苹果放入口中, 脸的一侧被她塞得鼓鼓囊囊,低头见十五认真盯着自己, 眼睛微微睁大,可爱得打紧。
于是她很好意思地揉了一把小姑娘的发髻, 换来人略微有些不悦的一抿嘴。
逗着人玩实属很有趣, 徐绾嫣缩回手,在她头上瞧见了个新的发簪。
“你这簪子瞧着新鲜,新买的么?”
十五也跟着往头上摸过去,“祝参方才给我的,说是在路上买的。”
徐绾嫣点点头, 仔细打量这玉簪,虽是素净, 却成色很好,想来御前第一人的眼光也不会差。
想到这,她又坐起身子,“祝参回来了?那许太医也应当回来了吧。”
十五:“应当是,我去叫他。”
她撑着矮凳起身,怕徐绾嫣吃了凉东西不舒服,临走时还倒了杯热茶放在她跟前,这才拎着裙摆往外去了。
此时正是天刚擦黑的时辰, 夕阳将将落下去, 只余最后一点光亮, 院中人大多都在预备晚膳亦或是被调到了前院。
徐绾嫣素来也不喜欢人多吵闹, 李夫人红着脸来借人的时候便直接同意了。
十五站门口张望一阵,估摸随意派个丫鬟去也寻不着许太医,那人天天神出鬼没的没个正经坐在那儿的时候。
待她出了门,徐绾嫣倚靠在榻上,胡思乱想了好一阵。
低头见自己身上这里衣,搓了两下还能见着几处勾丝,按理来讲这衣裳应该半年做一次的,不过她做了新的也是放在那儿未穿,贴身的衣服总是旧的穿久了的舒服些。
这件好似是几年前做的了,那时先皇后还在,宫中要开个什么赏花会,左右无聊得很,人又多,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地挤在一起,拉着徐绾嫣在湖边站了好一阵。
世人多爱美人儿,刚及笄的小姑娘们水嫩得能掐出水来,像是那院中的莲花儿,抖抖莲叶上的水珠,银铃儿似的笑一声,笑得徐绾嫣满心欢喜。
同这些姊姊妹妹的在一处,倒是比宴会本身有趣。
她是玩的挺乐呵,有些小姑娘正是爱拈酸吃醋的年纪,瞧见她得了这么多人的吹捧,硬是一株花苞气得发蔫,拽着手帕直跺脚。
爱逗弄人这毛病也是那时候就定下来的,她看人脸颊恼得绯红,存着心思逗人家,把小姑娘惹得泪珠将落未落。
皇后娘娘听说了这事,派楚怀信从美人堆里把她拎出来。
灰溜溜地跟在楚怀信后头往皇后的寝宫走,那小姑娘的泪终于落了下来,掩面哭着跑走了。
“你可知她是谁?”楚怀信背着手,一步一晃地走,慢慢地也就同她在一条线上了。
徐绾嫣诚实得很,摇了摇头。
楚怀信忍俊不禁,“那是宋将军家的小女儿,小字叫阿娇的,你也敢惹。”
“哦……怪不得,这小字起的很合适。”她煞有介事地品评着,眼睛弯弯。
气性这样大,还动不动就哭,这个小字确实合适,徐绾嫣回想着,这小姑娘比她小了两岁,原来和楚怀信差点定了娃娃亲指腹为婚的,后来好像嫁给哪位尚书大人了。
楚怀信偶尔提起他们家,说是生了个小闺女,尚书大人疼得不行,刚出生那阵日日抱着,和阿娇长得很像。
生这个小娃娃的时候遭了不少罪,尚书大人便再没让她生过孩子了,捧在手心里,真真儿是当成娇娇儿一般地宠着。
徐绾嫣捏着袖口,没嫁给楚怀信也挺好的,楚怀信那张嘴,不得时时把人气哭。
若是嫁给了楚怀信,宋家估计也不在了……
当时楚怀信把她带到了皇后的宫中,那时皇后的身子就不大好了,总是轻轻地咳着,然而面色还是那样温柔的,瞧见他们俩进来,赶忙招手让人迎着。
徐绾嫣对同辈的人还算放得开,如今到了长辈面前,活像个鹌鹑缩着翅膀。
楚怀信瞥她一眼,弯起一边嘴角,笑话着她。
然后就被皇后一眼给瞪了回去,于是楚怀信也缩成了鹌鹑,站在她旁边。
皇后宫中正在量尺寸裁新衣,彼时楚怀信眼珠子盯在丞相大人家小小姐身上的事人人都知,只等一道旨意她徐绾嫣就是太子妃了,于是皇后惦念着正巧她今日也在宫中,也就给她也裁上一套。
里衣外衣上上下下地都预备齐全了,这衣服直穿到今日还依旧舒服,除了几处不小心勾了丝的地方,还和新的一样。
皇后娘娘当时握着她的手,从袖中摸出个镯子套在她手上,旁边站着专门负责裁衣制衣的嬷嬷,热切地问她有没有喜欢的颜色。
她害羞地一低头,只说素净的颜色就行。
皇后娘娘又拔下一根金钗子,放在她头上,赞同道好好好,素净的穿着也显干净。
那天从宫中出来时,她腕上多了个镯子,头上多了两根金钗,荷包里还装了个玉坠子。
楚怀信送她出宫,难得的扭扭捏捏,从怀中摸出个金镶玉的镯子,本来金饰容易显笨重,他挑的这件玉占的分量不小,又是窄细秀气的样式,看起来只觉得淡雅富贵。
他说他挑了许多件,是母后说这件好看的,剩下的只等着下次来再都给自己。
徐绾嫣怔了怔,那个镯子放到哪去了,是在冠荆阁还是金銮殿来着……
她又想着,当初皇后娘娘那般好,楚怀信又是她的亲生儿子,做什么这么狠心,给他下了毒呢?
楚怀信是皇室独子,皇上政务繁忙,自然从小是皇后娘娘陪着他的时间多些,楚怀信对她也是那样亲昵敬重,为什么非要来这么一遭呢?
先皇后姓什么,来自于哪里,她一概不知,大抵是划入皇室秘辛的程度,先皇赐给了她苏这个姓氏,然而没过几年苏家分崩离析,江南一支西疆一支,还有苏清如那一支,彼此交缠又互相打压,先皇还没来得及肃清,就早早去世了。
若说先皇后的死,还算有些先兆,自打楚怀信出宫见府以后,先皇和先皇后间就总隔着些矛盾,先皇后身子又不好,能这样早地离开倒也是有迹可循。
可先皇身子向来康健,听到先皇驾崩的消息,徐绾嫣都愣了片刻,很是不敢相信。
等到楚怀信红着眼眶从宫中回来时,她才算是相信,先皇确确实实已经不在了。
此时想来,先皇后和先皇间总是有些奇怪之处,那么先皇后过世没多久,先皇也跟着撒手人寰,怕是有什么关联。
徐绾嫣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想过,只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理起来没有头绪,也不必拿这些事钝刀子割肉似的再问楚怀信。
她叹了口气,将果盘中的苹果放入口中,听闻院中有些动静。
正是十五引着许太医进来了,许太医一身衣服还没换,衣角沾着些山上的泥,估计是进山进得挺深,沾的泥都印在手肘那处了。
没什么要紧的事,许太医和十五也就没走太快,徐绾嫣趁着这功夫把外衣披上,坐在了桌旁。
许太医隔着屏风同她见了一礼,得了许可以后才入了屋子。
他背着医箱,正要跪下把脉,徐绾嫣摆摆手让他只坐着就成,他也不拘谨,直接坐在了徐绾嫣的对面。
徐绾嫣伸手,帕子搭在了手腕上,许太医细细把着脉,一手捋着胡子。
“娘娘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最近睡得多些,然而睡得多也无碍,养养精神也是好的。”许太医将手撤离,十五就跟着给他上了盏茶。
许太医这就明白,想来娘娘这是有事要留他问上一问,心中将皇上吩咐他的事都过了一遍,才抬起头,同娘娘四目相对,预备着回答徐绾嫣的问题。
徐绾嫣头发被她简单地挽了个发髻,几缕头发垂在额前,唇色虽然很有血色,然而脸很苍白,眼睛黑又亮,眼尾睫毛向下坠着,看起来脆弱极了。
有如冬日里落了雪的瓷器,触之冰凉。
同她目光相对,许太医心中一颤。
到底还是京中的贵女,一身的气质难以掩盖,更别提做了这许久的皇后,再是和蔼可亲,此时眼眉落下来,一副正色的模样,也足够让人忍不住思考自己是否哪里做错了,或者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徐绾嫣也没难为他,目光平稳,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柔声问着:“皇上最近身体怎么样?”
许太医眨眨眼,清了清嗓子,“皇上最近事务繁忙自然是劳累的,除此之外也没什么,臣也开了方子,多补补肝,补补气源,皇上还年轻,自然是无碍的。”
徐绾嫣轻轻一笑,双眼皮褶皱压了下来,平常地看了许太医一眼,“真的吗?”
许太医从善如流地答着,“那是自然。”
徐绾嫣浅浅叹了口气,心中还是觉得楚怀信这几日很不对劲,她用余光瞟了许太医一眼,见他呼吸频率有些发乱,鼻子也不同寻常地皱了一下。
许太医平日便总帮着楚怀信瞒这瞒那,诸如上次的避孕汤药,若不是他一时说漏了嘴,楚怀信能瞒自己一辈子。
这次也是。
瞧见他这幅样子,徐绾嫣敏锐地感知到,许太医骗她。
她又转过身子来,直直地对着许太医,唇边弯出好看的弧度,“许太医,您没必要瞒我。”
许太医呼吸一顿,心想难不成皇上都和娘娘说了吗?
他看了眼徐绾嫣,又看了眼十五,只浅浅地说了个无关紧要的毛病,“是皇上身上的毒……最近可能不大好。”
作者有话说:
来喽
第65章 死亡
徐绾嫣没成想真能诈出许太医些东西来, 许太医这话有如夏日水波,在她的脑中荡了过去,只余一个空旷的回音儿。
她眉心蹙了一下, 又极慢地展开, 心中隐隐猜测到这话中是个什么意思,然而还是存着些侥幸的心思, 轻声问:“他的毒怎么了?”
楚怀信如今已经二十有二,当时估算这毒怕是从胎里就带了下来, 先皇后是个狠心又矛盾的人, 对于幼子的本能疼爱和怨恨先皇的所作所为交织着,楚怀信出生之时几乎到了性命垂危的地步。
当时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眼瞧着小皇子就要憋死在襁褓中,却谁也不敢吭气,只看着孩子呼吸越来越弱。
稳婆三两个挤在门口, 拦着皇上说这样血腥气的地方皇上不该进,然而先皇还是闯了进去, 先皇后的身子也没好到哪里去,气若游丝地倚在榻上,眼睛却晶亮。
皇上暴怒,然而皇后娘娘无力与他争吵,只嘴角擎着笑意,目光略略有些涣散,马上便要脱力昏迷过去了。
皇上在房间内踱步走着,沾染了一身散不去的血腥味, 凑近了床榻, 抬手钳住皇后的下巴, 被汗浸湿的弱美人儿, 头发凌乱地粘在脸上,然而她满不在乎,只仰头朝着皇上笑。
皇上难得地弯下了腰,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那也是你的儿子,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皇后娘娘伸手,手上沾染了血迹,轻轻放在他钳制住自己的大掌上,“他会死,我也随着他一起去,到时候世间再没有苏柳了。”
门外传来扣门的声音,是稳婆。
皇上收回手,袖子在空中划出一声破空的声音,胸腔颤了两颤,“等你身子好了,我就放你走。”
皇后依旧倚在榻上,未曾吭气,只那颗心脏,缓缓又有力地跳动,震动着她的耳膜,直到皇上离开了房间。
等他的身影再看不见,稳婆抱着孩子进来,小小的婴儿只得寻常刚下生的孩子一半多一点,眼睛很大却紧紧闭着,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不哭不闹,像是精致的瓷娃娃。
稳婆将孩子拥到娘娘面前,“娘娘……”
皇后娘娘偏过头去,稳婆将孩子也放在了榻上,她只是皇上寻来的行事稳妥的稳婆,对于这种皇室秘辛一概不知,立在门外时也是低眉顺目,不该听的一句不听。
她接生的孩子也有许多,有生下来生龙活虎也有生下来身子孱弱的,然而拍上两下都能哭得敞亮,这样漂亮的男孩她是第一次见,这样像小猫似的哭也是第一次听。
她想着就算皇子早早夭折,也是要给娘娘看上一眼的,当母亲的哪里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呢?
“方才太医给小皇子喂了一口参根儿熬的水,只是也于事无补,娘娘您看两眼吧……”
孩子缩在红彤彤的喜庆的襁褓里,不怎么动也一声不出,被放在了娘亲跟前,不知怎的还动了一下,眼睛也睁开来,墨黑似的眼球蒙了层水雾,看着自己的娘亲。
皇后垂眸看他,一滴不易察觉的泪从眼角滑下去,她扭过头去,伸手将泪拭去,却止不住地流,直蓄在了锁骨的窝里。
“嬷嬷你去我榻上的红木博古柜上,暗格里有一瓶药,喂给他喝吧。”
稳婆闻言赶忙去寻,真真儿寻到了她说的这瓶药,问清了剂量直接给孩子喝了下去,不疑有二。
娘娘是江南人,江南一带出神医,说不定娘娘有偏方能救下小皇子来呢,自然是要试上一试的!
这药喂下去不过一会儿功夫,孩子就哭出了声,脸上也逐渐有了血色,不再像之前那般灰白。
雪团子似的,可爱地被人抱在怀里。
稳婆怕扰了娘娘休息,见小皇子没有大碍,又抱着他出门,召太医问诊。
这事儿是哪一年过年的时候,楚怀信给先皇后烧纸钱,零零散散地给徐绾嫣讲故事。
徐绾嫣听得满眼都是泪,哼哼唧唧地说不出一句成型的话来。
楚怀信笑话着她,把人的毛毛兜帽往上拽了拽,“估计看我生得好看,母后才留下了我吧。”
徐绾嫣惯常是个护短的,哪怕先皇后还在世的时候对她极好,她也跟着骂了两句,惹得楚怀信又是一乐。
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不就是下了个毒,无碍。”
徐绾嫣脸上的泪都被风吹干了,扯着嗓子和他理论,“什么叫不就是下了个毒,你差点死掉的。”
她哭得呛了一口,楚怀信又急忙在她后背上拍着,到最后她哭累了,还是楚怀信把她背回了府中。
徐绾嫣脑中又开始回荡起水声,然后她听见许太医说,皇上的毒有复发的趋势,可能这几年便不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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