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清明,声音却暗哑:“去把门关了。”
像是命令。
应隐真的去了,关上门,开衫半边滑落,连带着她里头裙子的吊带。她薄薄脊背贴着冰冷的木门,目光毫无折衷,笔直地望着商邵,喀的一声,将门反锁了。
商邵深深地呼吸,闭了闭眼,忍过莫名的、逼得他心脏发紧的欲望,从沙发上起身。
应隐就站在书架旁等他,一动也未动。
商邵靠近她,近在咫尺,鼻息交闻。他却没再吻她,而是伸出一手,将她的开衫拉过肩膀,轻轻拢好:“对不起,”他的音色被烧得沙哑:“是我失控。”
应隐垂下眼:“没关系,商先生帮了我那么大的忙,要什么报答都是应该的。”
商邵僵了一下:“什么报答?”
应隐心里难受,却还是抬起脸,勾了勾唇:“你帮我把戒指还给宋时璋,跟他说应隐这个人你要了,他不敢得罪你,所以已经正式放过我。商先生,我一直知道的,你应有尽有,我能报答给你的不多,难得你中意我……”
她忽然哽咽,但掩藏得很好,只是停顿了一下,便微笑着继续说:“是我的荣幸。”
刚才还在血液里躁动的欲念和情愫,都在这一瞬间通通都消失了干净。
商邵沉着脸,静了许久,“应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应隐点点头,暗的室内,她的脸很白:“只是我当不了你的情人,放过我,就算看在柯老师和商陆的面子上。”
她为自保,连柯屿和商陆的人情都搬了出来。这原本是他们之间的心照不宣,是她墙角的野春,是他青翠欲滴的雨。
门外俊仪去而复返,叫着她的名字。应隐忽然出声,声音发紧:“俊仪!去楼下帮商先生找一下签名,签名丢了!”
俊仪“哦”了一声,听话地转身下楼。
因为背着光的缘故,应隐看不清商邵的脸,只听到他冷冷地笑了一声,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嘲她。
“应小姐,你要报答我,其实很简单,并不需要卖身。”
应隐轻而疑惑地“嗯”一声:“你讲。”
“我想请你跟我交往一年。”
“我说了,我不当情妇,商少爷,你看轻人了。”
商邵放开她,轻描淡写:“你是说,一次可以,次次不行。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轻重之分吗?”他冷冷地逼视应隐:“就好像我在你心里,跟宋时璋,不也是五十步笑百步,本质同源?”
应隐眉头一蹙,心被刺痛:“商少爷以为自己好到哪里去呢,送我戒指,我倒是咬咬牙也能还得起,但你明知道,你的这份人情我还不了,也还不清。你帮我前,有问过我的意思吗?先斩后奏,赌我是一个知好歹的女人,云淡风轻地等我投怀送抱,好保留你商少爷高风亮节清风明月的名声,是吗?”
“应隐,你的意思是,”商邵面无表情,却字字让人喘不过气:“你这么久以来,对我的一切反应,都只是因为你知好歹,识时务。”
应隐沉默地咬着牙,扭过脸去,下颌线透着清晰的倔强和倨傲。
商邵点点头。
这些话,让他很似曾相识。有人图他的钱,有人畏他的势,都一样。
他一字一句:“难为你这么懂事。”
懂事两字的音落得极重,像钉子被锤进应隐柔软的心里。
“商先生过奖了。”她微仰下巴,唇角微笑很用力。
商邵沉沉笑了一声:“很好,我刚好需要一个女人帮我敷衍逼婚,应小姐,你我知根知底,又有柯老师当中做担保,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应隐僵了一下:“你考察我?”
“那跟情妇没有区别。”
“我不会碰你,”商邵垂眸,那样子高高在上,好像看不上她:“你什么都不用做。”
“我不信。”应隐吞咽了一下,转过脸,眼眶泛红:“那你刚刚干的是什么?”
商邵:“……”
“你没有信用。”
“一亿。”商邵一手解着衬衣领扣,另一只手插着腰,浑身烦躁地在屋内转了几步,添道:“税后!你自己考虑。”
应隐又“嗯?”了一声,“那不睡呢?”
商邵不耐的脚步停顿住:“什么?”
“睡后一亿,那不睡呢?”应隐蓦然懂了:“不睡,就是我在报答你宋时璋的恩情,睡了,就再加我一亿。”
她哼一声,勾起讽笑:“不错,商少爷真是出手阔绰。那么睡几次?是不管几次都一亿,还是一次一亿?那我恐怕很乐意把你睡破产,商先生身体吃得消吗?”
商邵:“……”
这个女人,在说什么东西?
“等一下。”他微抬手,像谈判桌上叫停对方,接着半低着头捋了会儿,再抬起脸时满眼不敢置信:“应小姐,是tax,不是sex。”
应隐还有一堆专门针对男人的话来问候他回敬他,直到听到一个“tax”,她攻击的势头硬生生被刹停,继而倒吸一口冷气,猛地转过身去,额头抵着书架。
商邵听到她很轻很轻的、很无地自容的一声:“我靠……”
她想把自己埋起来!
第21章
“就算是税后一亿……”应隐脸色通红,咬着牙挤出字。
“哪个‘shui’?”商邵打断她,嘴角挂着一抹好整以暇的讽笑,“应小姐要想是那种睡,我也可以。”
应隐将唇抿了又抿,眼眶灼热,一股又羞又愤的情绪直冲鼻腔。她怕一眨眼就掉眼泪,因此倔强地瞪着商邵:“我只是听错了,请商少爷自重,不要得寸进尺。”
“我实在很难想象,你是出于什么情感、什么思路,才能把这个字,误会成睡觉的睡。”商邵眼神居高临下,带着意味深长的审视:“还是说,这就是你的人生经验?一亿,应小姐,你还挺贵的。”
应隐的指尖掐进掌心,静了许久,情绪忽然一松,笑起来:“对啊,一亿随便你睡,接吻也要收费,一千万,打钱吧。”
她的笑是很明媚的,黑色卷发披散着,在灯光下泛出温润暖色的光泽。
“商先生觉得亏的话,也可以弥补一分钟时长。”她故意说,要当个良心商家。
商邵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半晌,他开始解腕表。是那种慢条斯理地解,看着应隐的双眼,将棕色皮质表带从银色扣中折出,下一秒,昂贵的陀飞轮表落进了沙发中。
商邵一步步缓缓欺上,直到她紧紧贴到黑色书架:“一分钟,是吗?”
应隐几不可闻地吞咽,唰地一下紧闭上双眼。
商邵的唇却在离她只剩一公分时停住了。
他的呼吸已不像刚刚接吻时滚烫潮热、充满欲念,而是变得十分寻常,甚至带点凉薄。
“你以为我真的想吻你?不过是气氛到了,又觉得应小姐应该也是玩得起的人,所以才会试试。”
一种陌生的酸楚顺着血液流进四肢百骸。是霎那间的事。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他吻她是索取一份“报答”,但听到他亲口这么说,应隐还是掐紧了掌心。
商邵不紧不迫地逼视着她:“应小姐既然这么识时务,就应该知道我刚才开出的条件,没有给你拒绝的余地。你想得也很对,我帮你解决宋时璋,也只是为了让你欠我一份还不了的人情。这桩交易,于情于理于钱于你应隐个人的追求和品性来说,你都不应该拒绝我。”
他说的每个字其实都很没所谓的,这么多年来,黑粉的恶评比这难听百倍,但不知道为什么,应隐觉得心底很缓慢地泛起一阵钝痛。
“你可以物色别人,商先生。”她窒着呼吸,平静地建议他。
“我说了,你我知根知底,既然柯屿跟你交好,那么你人品想必也不会很糟糕。这种事,还是要自己人配合才安全,你觉得呢?何况应小姐这么聪明,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那么等合同结束,你应该也不会找我麻烦?”
他顿了一顿,缓缓地说:“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
应隐想不出还有什么更重要更充沛的理由了。
商邵松开了对她的禁锢,直起身,垂目冰冷看她:“如果换了别的女人,我也许会日久生情爱上她,对你,我不会。”
他说完这句话,便干脆利落地后退一步,拧开门把手。
走廊的灯光倏然泄入,照亮了他令人觉得遥远的身影。
脚步略停了一停,商邵并没有回头,背对着她说:“一亿,应小姐,希望识时务的你,别让我等太久。”
没人知道两人道别时的那股低气压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谁都不敢说话,就连神经最迟钝的程俊仪也大气不敢喘。
康叔代为感谢了应隐今晚的接待,临走时,两人蓦地听到一声“商先生”。
商邵回眸,应隐冲他笑,说:“请稍等。”吩咐俊仪,“去把那枚戒指找出来。”
那枚戒指。
这个特指俊仪是懂的。她去得很快,小跑着去,小跑着回,以为应隐是要戴给商邵看。
应隐接过了,递给商邵:“上回您忘了,我斗胆戴着玩了几天,现在物归原主。”
商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出门时,他顺手将它扔进了门口信箱。咚的一声,什么女王王妃的,从此后恐怕不再见天日。
上了车,康叔数度欲言又止,商邵吩咐:“明天让缇文把应小姐的帐户给你,给她汇一千万。”
“为什么?”
商邵淡淡地说:“接吻费。”
康叔惊诧,甚至不自觉点了一脚刹车。他扶稳方向盘,不知道是该震惊于他们居然接吻了,还是该吐槽一吻一千万,恐怕比仙人跳还贵。
最终还是落到遗憾了的念头上:“应小姐不像是这种人。”
商邵不置可否,只说:“由她去。”
“那你……”
商邵这时候闭上眼眸,面无表情,眉心蹙也未蹙,平静深沉地像一汪深潭。
车外路灯自他脸上缓缓平移而过,照亮他的鼻,他的眉,他的眼。
半晌,康叔听到他平淡的声音:“钱货两清,各取所需,也好。”
康叔是一直知道他的计划的。
找一个女人做戏一两年,应付掉家里的逼婚。
他这几年情意灰冷,并没有跟谁共度生活的兴趣,但也许是上一段感情太伤太深,以至于母亲温有宜为他日夜担心,只想把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都推到他眼前。
商邵从小承袭的教育,是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是君子慎独卑以自牧,是要为商家做好一个长子所该做的一切。
对家里若有似无的逼婚,他不胜其烦,但也不能视而不见。
但康叔知道,对于这个计划,商邵并不迫切,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就做,找不到就不做。
他挑,挑样貌挑品行挑性格挑有没有趣可不可爱。
千挑万选,都不过是因为,他并不打算那么严格地区分假戏与真做,契约与真心。
但他看人那么准,又站得那么高,谁的谄媚,谁的讨好,谁的如履薄冰,谁的窃喜痴心妄想,都令他垂目之下意兴阑珊。
应隐能问他要一千万,他能答应给,这两件事都超出了康叔的预期。
他思忖片刻,在车子驶出小区前,建议道:“既然应小姐不是你期待的那种人,不如再选……”
倒映在后视镜中一直闭着的那双眼,在这一刻淡淡睁开。
康叔蓦然懂了,紧闭上口,不再提换人的事。
“你跟商先生闹什么不愉快了?”
俊仪快憋死了,一送走客人她就问。
“也没什么,可能我说错了什么话,谁知道呢?”应隐耸耸肩:“他今天突然过来,都把我吓死了,希望他下次别来了。”
程俊仪默默不做声,心想你看到他时明明眼睛很亮。但她也没戳穿,闷头收拾着书房。将抱枕放回原位时,在沙发缝隙中发现了反着一线冷光的腕表。
“嗯?商先生的表?”她捡起来看,“商先生为什么要摘手表?睡觉才会摘表。”
应隐蓦地想起他靠近时的体温。
和他交叠在她腰际、按着她后背的那双手臂,那双宽厚有力滚烫的手。
她想过抵抗的,但那股念头只坚持了一秒,就在他气息侵袭进来时土崩瓦解。
他很会吻。
“谁知道呢。”应隐看也不看那枚表:“把手机给我。”
俊仪找到手机递给她,看到她在沙发扶手上坐下,一边目不转睛一边念念有词,时不时翻起眼望着天花板,似乎在计算什么。
“哎呀算不清楚了,你别收拾了,给我按下计算器。”
俊仪明白了,闹半天,她在算存款。
影视寒冬一冬就冬了个极夜,没有任何回暖的迹象,所有人的片酬都在调控和市场影响中下调,降得最厉害的就是她这种电影演员的片酬。
相对来说,电视剧拍摄周期长,又是长线收益,网播上星广告植入IP开发会员纳新都是收入支点,而电影投资成本大,收入基本只能靠票房,扑爆由命都是玄学。总而言之――
她每年的吸金速度都在缩水。
我不理财财不离我,在走过多年弯路和血泪教训后,应隐的理财只剩下了一些长线定投、固定资产和大额存单。
“一共是……一千三百五十八万两千零六块!”
应隐:“……”
“你刚跟乘晚姐一起买了法国酒庄,我说你又不喜欢喝葡萄酒你说你喜欢吃葡萄。”俊仪好心提醒她:“还有阿姨的保时捷,平市那套云际公寓,对了,你买了一整层的那个住宅好像开发商烂尾跑路了,海边投资的那个度假村因为违规填海已经要被炸了,雪山酒店因为经营问题大概亏了五百万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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