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痛叫出声:“成州平!”
听到这三个字,成州平的眼眶忽然发红,他咬住小松的脖子,呼吸愈发粗重。
九年卧底不见归期,他不觉得委屈,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不能言语,他不觉得委屈,戒毒所无人问津,他不觉得委屈,老周去世,他不觉得委屈。
他自己选的路,头破血流也要走下去,没有委屈可言。
可当他终于重新拥有她的这一刻,他忽然感受到莫大的委屈。他的动作没有节奏可言,小松失控地叫他“成州平”,一遍又一遍。
成州平掌住小松的后脑勺,把她的脸往自己肩头压,哽咽道:“我在,小松,我在。”
终于,他回应她了。
十八岁到二十八岁,是一个女孩成为女人的必经之路。小松的这十年,和其他人相比,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非说有什么不一样,无非就是她比别人更偏执一点。
相见无期时,她也有过“放弃吧”这样的念头,可每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她想到在这个世界少有人知的一角,阳光正在照亮某座雪山,那些跋山涉水为它而来的人们若是错过了它,该有多么遗憾。
小松亲吻成州平的眉心、鼻梁、嘴唇。
“成州平,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没有下次了。”
第83章
小松洗完澡回来,发现成州平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把他们两个丢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一起扔进洗衣机。
她坐在单人沙发上,托腮心想,早知道就不换衣服了。
想着想着,她也困了。
她蜷在沙发上睡了一觉,醒来时,人在卧室。
窗帘没有拉开,天昏地暗,分不清是什么时候。
小松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她茫然地下床,走到客厅里,家里并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她坐下在沙发上,沙发也是冷的。
她心想,不应该是这样的,自己从来没有出现过精神方面的问题。难道是工作压力太大,导致出现了幻觉?
口干舌燥的她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放回水杯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手腕上多了一副银色手镯。
光照过来的时候,它闪烁着冰冷而孤傲的光泽。
小松拿起手机,窝在沙发上,正打算发微信问成州平在哪里,他发来两张照片。
czp:「哪个?」
是两款戒指的样式。
□□:「你猜啊」
czp:「不买了」
不识情趣。
小松出国的时候,成州平把所有的存款都给了她。她不用问也知道成州平现在兜里肯定没钱。
于是她发送:「左边的,朴素一点,和手镯更搭。」
半个小时后成州平回来,把戒指戴到了她手上。
那两只戒指,他都没有选,而是选了更贵的一款。
他对这些东西了解少之又少,唯一的概念就是贵的一定好。
他可以委屈自己,但不能委屈这个要继承他抚恤金的女人。
虽然这个戒指价位超出了小松的心理预期,她还是心满意足地说:“这些都不重要。”
成州平觉得她是心口不一。
他搂住小松的腰,手掌贴在她紧俏的臀部,把她往上抬了抬,“那什么重要?”
每次她叫他名字的时候,他都能回应,这个最重要。
她贴近他的脸,用目光扫描他脸上每一道细纹,看多少次都不厌烦。
成州平低头,额头抵着她的,凝望着她眼中幽静的笑容,他眼底清光晃动。
对视良久后,成州平低下头,舔吻着小松的颈窝,哑声问她:“想我了吗。”
“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么?”
成州平一边压着她吻,一边说:“看不出来。”
小松说:“成州平,我不敢想你。但凡我多想你一次,可能就忍不住给你打电话了。”
“两年前,你给我打过一次电话,为什么?”
是在非洲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感染,活不了的那次。
小松被他吻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她去推成州平的头,手里摸到一截凸起的伤疤。
“因为那天我格外想你,所以没能忍住,给你打了电话。成州平,那天你为什么没有接我电话?”
“你怪我吗?”
小松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成州平从她胸前抬起脸,声音是一贯的吊儿郎当,目光似乎要将她的心洞穿,“怪还是没怪。”
小松:“你就没有点自知之明吗?”
她冷冽的目光洞察成州平的内心。他抿了抿唇,脸上出现一抹愧疚。
他静静看着小松的眼睛,很久很久,终于说了一句话,却是答非所问,“那天晚上,我梦到你了。”
小松看着他,忽然灿然一笑:“这么巧啊,那天我也梦到你了。”
关于那个生离死别的夜晚,就被他们简单带过了。
他们没有向彼此诉说那些以为此生永别的艰难时刻,于他们而言,那丝毫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生命的夹缝里,他们紧紧抓住一闪而过的机会,向彼此走来。
这就足够。
“小松,我不能骗你,我染过两次毒瘾,戒过两次,一次两个月,一次半年,我向你保证,我以后绝不会再碰。”成州平的情绪忽然剧烈起伏,“小松,你看着我,我真的能向你保证。”
“成州平,你不用向谁保证,你要永远相信自己。”
小松也说不清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可她知道,不论成州平跌到多深的地方,他都会自己爬上来。
因为本质上,成州平和她,是同样的人。
那么痴,却那么勇。
她相信自己,所以,也相信他。
小松抱住成州平,他们紧紧相拥,而在她温柔的拥抱中,成州平的目光,终于再次坚定。
临睡前,小松问成州平:“成州平,你定几点的闹钟?”
“六点,早么?”
“有一点。”
“那我定七点半的。”
“成州平,明天我们是不是得早点去民政局?”
成州平说:“你后天上班么?”
小松说:“我请了四天假,后天是最后一天。”
“那后天,后天人少。”
“为什么不能明天?”
“我问民政局的人了,他们说这两天人最多,后天没人,连预约都不用。”
“成州平,你吓死我了。”
“你吓什么呀。”
“成州平,我以为你为了工作和别人结婚了。”
成州平把她头往怀里一按,“睡觉吧。”
过了半小时,两人都没睡着。
小松靠在成州平肩膀上,问他:“成州平,那我们明天干什么?”
“你想去爬山么?”
“是不是得早起啊,成州平”
“嗯。”
“成州平,那我们是不是得早睡?”
“嗯。”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已经算晚睡了?你说是不是啊,成州平。”
“你是不是不想去?”
“成州平,你不会后悔了吧?”
“后悔什么?”
“后悔和我在一起啊。”
“你是不是没事找事?”
“成州平,你是不是想和我吵架?”
这夜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一夜废话。
直到天光透进屋子的那一刻,依然没能填补完这些年的空白。
两个人各自都很自律,但是只要他们在一起,自律这两个词就和他们彻底无关。
在家里宅了一天后,终于到了领证的日子了。
前往民政局的路上,是成州平开车。
小松问他:“车开的顺手么?”
成州平看她这豪爽的气势,便调笑她:“你要把车送我么?”
小松说:“当然不可能,不过,车是用你的钱买的。”
成州平怔了怔,“你知道那些钱是我给的?”
小松得意地瞥了他一眼。
他有什么心思,是她看不透的。
路上成州平一直心不在焉,到了民政局,今天没有人来排队,他们是唯一在今早来办理的新人,因为这天没有任何纪念意义。
到了门口,小松的手指把成州平的嘴角往上推了推,“待会儿拍照,记得要笑。”
成州平若有所思地点头。
小松大步走入业务厅,成州平忽然拉住她。
“你再想想吧。”
不但小松回头了,工作人员听到这话,也都抬起头,向他们投来目光。
“我下个月就去云南了,之后会长期在那里工作。”
民政局业务员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好多新人都是到领证前一步,才发现对方有很多秘密,然后闹得不欢而散。
小松说:“我知道啊,你去哪个地方?”
成州平说了自己即将工作的县城名字。
他话音才落,小松接到一通电话。
成州平听出来是有人要去她家看房。
他问小松:“你要卖房?”
小松点头说:“嗯,中介下午来看房。我今年下半年要去我爸走的地方支援,没打算回来,就想卖了这里的房,在昆明买个大一点的房子。”
“什么时候决定的?”
“我回国之前就这么打算了。后来我听刘文昌说,你也要调去云南,我就想,一个人确实有点寂寞,还是得找个人一起过。”
成州平觉得,好像他们不论怎么做选择,最后还是会相遇。
也许,这就叫做命中注定。
小松说:“没想到我们又碰一起了,成州平,我们真有缘。”
成州平轻轻笑了,“是啊,邪门了。”
工作人员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两人到底熟不熟?
上一次见这么不靠谱的新人,还是两个刚到法定婚姻年龄的学生,这两人看起来可不像是学生了。
小松走到工作人员面前:“我们要结婚。”
“材料带齐了吗?”
为了方便,他们两个的证件材料都装在小松的包里。
小松说:“带齐了。”
工作人员说:“你们先去旁边先填写声明书吧。”
工作人员把《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给他们各自分发一份,两个人坐在椅子上,先填写完了自己的部分。
小松拿出两人的身份证,她把自己身份证放到成州平面前,然后拿起成州平的身份证。
本来整个过程双方是没有交流的,看到成州平身份证,小松音调都变高了:“你是少数民族?”
成州平说:“我是白族人。”
“啊?”
“你不能跟少数民族结婚么?”
“能,当然能。”
工作人员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越发觉得不靠谱。
哪有结婚当天女方才知道男方是少数民族的?
小松龙飞凤舞填完声明表,交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年庡㳸龄比她还小,她说:“李小姐,婚姻是庄严神圣的,请你们务必认真严肃地对待它,而且,离婚手续很麻烦的,你考虑清楚了没有?”
小松扭头把问题抛给了成州平:“你考虑清楚了吗?”
成州平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早结婚,或者说,没想过自己能结婚。
小松和他一样。
他们如此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他总在退缩,她总在进攻。
他也想为她勇敢一次。
成州平说:“李犹松,我想跟你过一辈子。”
办理业务的小姑娘看到小松眼中天真的笑意,真想告诉她,很多男人到这个地方,都会说这句话。
这句话出自男人之口,真的很廉价。
小松对小姑娘说:“我们都考虑清楚了,我们要结婚,我和成州平,想要和对方共度余生。”
“你们俩带照片了吗?”
小松说:“我们现场拍。”
小姑娘说:“我先审核材料,我同事会带你们去拍结婚照。”
一个拿着单反的男孩走过来,说:“你们跟我来吧。”
他们站起来,跟着男孩走向拍照的背景布。
一张简陋的红布上,挂着庄严的国徽。
小松提醒成州平,“这可是咱们第一张正式合照,你记得笑哦。”
成州平点头,“我尽力。”
虽然这么说,可当镜头对准他的那一刻,他还是下意识地沉下嘴角。
摄影小哥说:“新郎笑一笑。”
成州平僵硬地勾了勾嘴角,摄影小哥说:“新郎笑得再开心一点。”
如果不是结婚,成州平已经甩脸走人了。
在登记台挡着的部分,小松悄悄用手指戳了一下成州平的腰窝,成州平的笑容渐深,唇边的纹路深陷,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清亮,有点邪气。
摄影小哥说:“哎对了...一二三...诶?新娘你怎么哭了?要是不愿意,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小松也被这些工作人员整烦了,她催促:“你快点拍吧,后面还有人排队呢。”
在镜头对准他们的那一瞬间,在快门被摁下的那一瞬间,在时间定格的那一瞬间,小松在心中默默说道:
我有我心之所向,成州平有他的命之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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