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出于什么心思, 温瓷顺口问了一句:“后天晚上, 你有空吗?”
为了配合庄思邈的时间, 那天晚上有场线上会议。
还有工作四个字在嘴边延迟数秒,薄言改口:“什么安排?”
“珠宝公司的活动,以前都是我一个人去。”温瓷无意识地抬眼,目光停留在他唇角,“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
“嗯。”薄言没犹豫:“那天不是很忙。”
***
八点的视频会议,七点五十,薄言依然没有进场。
方经纬刚打算给他打电话,人就来了。
他不知道在哪儿,背景不是办公室,也不在家,像是简单遮挡用作临时休息间的地方。身后偶尔有匆忙路过的人影,显得有些嘈杂。再仔细一点,似乎还能听到远处麦克风的回响,还有场外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方经纬问,“你在外面?”
“都到了?”薄言没闲聊的欲望,单刀直入,“十分钟开完,我还有点事。”
半小时的会议进程被压缩到了十分钟,简直是头脑风暴。
方经纬整理好数据,在群里发出会议记录的这几秒,另外两人已经退出会议室。他挠挠头,在群里问:你们还有劳伦斯的小会要开?跑这么快?
方经纬猜的不错,在他还有闲心调侃的时候,薄言和庄思邈的聊天窗口已经进展到了劳伦斯的撤场工作。
庄思邈做完那边的项目就会回国。
因为Lisa没法参与进薄言最近的项目组,对于庄思邈来说,薄言最近的行动均在不可控的范围。他不确保计划是否会正常进行。
等安排好撤场,庄思邈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你在外面?”
“嗯。”薄言这次没有选择无视。镜头一晃,他道,“劳伦斯还有什么问题?”
刚才虚晃的镜头里,庄思邈看到远处的人群一晃而过。灯光璀璨,镁光灯云集,像是什么大型的红毯仪式。
“挺吵的,我记得你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庄思邈说。
“还好吧。”薄言看了眼表,“既然没问题,那就先这样。”
“Eddie。”庄思邈郑重道,“你那边呢?你的融资进行的怎么样了?空壳公司已经运行很久了,什么时候可以入场?我们的计划就等——”
“再等等。”薄言忽然打断。
庄思邈语气急促起来:“还有什么可等的?你告诉我你有什么需要犹豫?只要这次融资你做的完美,他们会更放心让你参加集团的资金运作。我们等这次机会等的太久了。薄言,我希望你不要被其他因素打扰。也怪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同意让你回去的,你根本不是个寡情的人,你太……”
“够了。”薄言打断他,而后按捏着太阳穴。
“温家那些人,一个利用私权占了你原本的深造名额,一个扣了你的学籍让你没法在当年正常参加高考。还有一个。”庄思邈轻笑一声,“压根没把你放在心里过。你倒是挺大方。”
在沉默又克制的呼吸声中,庄思邈说:“他们可是毁了你一半的人生。”
“如果当年没被那些事影响,你大概早就以高考状元的身份出人头地了吧?更或者直接保送到了你想要的学校。何必再多熬那么些年。”庄思邈说完,耸了下肩。
他知道薄言这些年最耿耿于怀的是什么。
那是贫穷人家的子弟唯一一次仅靠自己就能改变命运的机会。那些酒旗风暖少年狂的肆意,他几乎已经触手可及了。然而,只是那些人的随口一句话,或许微不足道到第二天就会被他们忘记,却足以毁了别人运筹数年的人生。
“会按原计划进行。”许久之后,薄言说。
“那就好。”庄思邈不等他有下一步,立马道,“我安排下去。”
挂掉电话,没了庄思邈的打扰,远处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应该正轮到温瓷的致辞,薄言可以听见她的声音,缓慢而又优雅地说着每一句得体的话。今天这场是慈善晚宴,珠宝公司作为主要赞助商被邀请参加。任今晚那么多明星云集,没有能掩盖掉她的光芒的。在这一刻,薄言听着她不疾不徐的嗓音,觉得她的高傲是应该永远长在骨头里的,不应被任何东西影响。
数分钟后,薄言回到前排嘉宾席。
温瓷这会儿刚下台,和举办方短暂地寒暄着。
趁温瓷还没回来,王可僵硬地诶了一声:“那个,谢你啊。”
薄言没想到她会跟自己搭话:“什么?”
“谢谢你没搞我们家。前段时间抽了资,把那几家搞得天翻地覆的……”王可顿了顿,没把话说太明白,“反正谢你了。爱恨分明。”
薄言没什么可说的,抿了下唇,目光一步不离地停在不远处温瓷的身上。
王可顺着他的目光一起,幽幽地说:“还有啊,要是可以的话你对瓷儿好一点。”
这句话终于拉回薄言一两分注意。
因为随时随地的摄像机,王可端着姿态:“反正,她过的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好。”
“你什么意思?”
正欲再说什么,温瓷已经往这里过来了。
王可迅速住了嘴:“随便说说的,姐妹之间互相关心而已。”
话音刚落,温瓷刚好坐回原位。她侧了下头:“在聊什么?”
王可嘿嘿笑着凑过来,“在聊你今天的项链,太漂亮了!”
温瓷显然不信:“和他聊?”
“哎哟你怎么这么轴。”王可摆出痛苦的表情,压低声,“刚尬聊我都累死了,快别提了。”
这才把话题给揭了过去。
今晚的活动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因为是室外,温度和湿度不宜留妆,王可一早就说致完词就要走。她离开没多久,温瓷也起身同主办方告别。
路过王可那辆保姆车时,不可避免地听见了一些脸红心跳的响动。
说着要走的人这会儿正和自己的小明星玩得火热。
温瓷路过时假意咳嗽了几声,车内立马收敛。
薄言望她一眼,没说话。
两人回到自己车上,温瓷才开口:“王可就是爱玩,人很好。”
从前她和王可还没交那么深,如今以她的性格也不像是会多这么一句嘴的人。第一次听到她替朋友开解,令人新奇。
薄言碰了碰她的手指,问,“我呢?你通常都是怎么和别人介绍我的。”
刚才她同主办方聊天的时候,视线好几次投往嘉宾席。
不出意料,应该是聊到了他。薄言破天荒地感到好奇。
没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倒,温瓷很平静地答道:“还能怎么介绍。”
想起最近频繁的早安吻,温瓷不自觉地弯了下唇:“我先生。”
她的回答中规中矩,但对他们两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窗外街景倒退,路灯间歇式地洒进车窗。
气氛缓和得恰到好处,薄言垂了下眼,那句“你这些年是不是过的没那么好”已经到了嘴边,突然吱——
一声刺耳巨响,紧接着嘭得一声,车身像是受到撞击。
后座两侧的安全气囊瞬间弹了出来,那股巨大冲击力将两人冲得直直撞向椅背。
电光火石间,薄言下意识用身体挡住另一侧。
待一切平稳,车子疾停在路边时,他才感觉到肩胛被安全带勒得生疼,气囊就冲击在他的腰侧,钝痛持续数秒才逐渐消散。他松开手,双手撑在温瓷两侧:“你怎么样?”
刚才那一瞬,他的怀抱紧得吓人。
温瓷恰恰缓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
而后又问:“那你呢?”
她的视线上上下下,把他看了个遍。
情绪一时半会无法从紧绷中拔出,现在回忆起刚才那一下突如其来的撞击还觉得心惊。好在他们的车足够坚固,也好在司机第一时间做了正确的预警措施。
薄言抿紧唇线,无声退开了一些。等坐回原位,他无视了腰间钝痛,不动声色地说:“没什么。”
这场车祸来得意外。幸好车里三人都没什么损伤。
司机下车查看后,打了报警电话,随后敲开后座隐私玻璃:“薄先生,要不您先带大小姐回去吧。我联系了老宅那边的司机过来,这边还需要处理事故。”
“肇事车辆呢?”薄言情绪并不好。
司机以为这是责怪,战战兢兢地解释道:“好好在路上开着那辆黑车突然冲出来,我没来及看清车牌,只看到车型是旧款帕萨特。撞了人就跑了,还好这边有摄像头,车里也有记录仪。我留在这等交警。万幸,您两位都没事。”
听到“跑了”二字,薄言短暂地眯了下眼。
而后像安抚司机一般,他淡淡开口:“这事没你的责任。”
“你去忙吧。”温瓷附和道,声音温温吞吞的,“不用管我们了。”
有了他们二人的保证,司机才卸了包袱。
等到另一辆车过来,他小心地把两位送上车,这才转身去处理现场。
车内开着一盏阅读灯。待到明亮光线下,薄言才看清她颈侧有一道深红痕迹,看起来像是被安全带勒的。当时冲击力很大,连他都觉得隐隐作痛,那一下避险必然不会温柔。
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再度嗡嗡作响。
薄言神色不佳。在他想好怎么开口之前,语气已经先一步生硬起来。
“温瓷,你怎么回事?”
“什么?”温瓷没反应过来。
从刚才到现在,整个撞击过程结束,只有极短暂的数秒,他才从温瓷脸上找到一丝惊惶。那几秒更像人体自动形成的条件反射,而更多时候,她情绪平淡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好像车祸撞击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也好像,压根没把自己的安危放在过心上一样。
薄言对她这样的态度没来由地恼火,“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手想去触碰她受伤的颈口,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最终只是轻轻落在一边。他闭了下眼,止不住地烦躁说:“你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不上心了。”
作者有话说:
想关心就关心呗,干嘛语气那么冲。
活该十年前没老婆。
第25章 自由
温瓷确实没感觉到哪里受了伤。
直到从镜子里看到自己。
这一路上薄言都冷着脸, 在质问过后,他没再主动说一句话。
甚至在回到香樟豪邸以后径直回了自己的房子。
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好转, 又莫名其妙再次陷入僵局。
温瓷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脖子,从冰箱里拿出一张面膜敷了上去。淤痕被遮住, 凉丝丝的触感从领口渗进皮肤, 循环到了全身,让她的手指也在夏夜泛起凉意。
她拿起手机,对着空旷的聊天框
【你今天还过来吗】删除。
【不回来的话我先睡了】删除。
【你怎么回事】删除。
【薄言, 要不我们谈谈】删除。
温瓷叹了口气, 把手机扔回沙发。空旷的聊天框依然空旷。
她像往常那样准时洗漱回到卧室,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人的习惯真的很神奇,连续这么些天跟他同住一间房,同睡一张床,偶尔有一天他不在, 就变得难以入睡了。
温瓷翻了个身, 将自己彻底陷进被子里。
安静了数十分钟,她倏地听到楼下花园的响动。动静明明很轻, 要不是夜色把它放大, 足以让人忽视。动静慢慢延伸到了屋里,楼道口,楼梯, 起居室, 最后在卧室门口停了。
她闭着眼, 假装睡着。
过了一会儿, 她扔在沙发上的手机被人捡了回来。叮得一声提示音, 插到了床头充电柜上。床头那盏小灯被调亮了, 亮度很低,只有一圈昏黄的光晕。
温瓷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动,而后感觉到脖子上的伤痕有了丝丝凉意,带点儿薄荷气息。男人略显粗糙的指腹替她一点点一点点地揉捏。
那丝若有若无的薄荷味始终萦绕在鼻尖,越闻越是清醒。
“……你干吗?”
知道装不下去了,温瓷皱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
薄言没好气地发出嗤声:“不装了?”
他的手指加重力道,等药膏完全融化进皮肤,他转而捏了下她的耳垂,语气变得严肃:“温瓷,你不知道痛吗?”
“本来不痛的。”温瓷说,“被你捏的有点痛。”
“你倒是学会了颠倒是非。”薄言讽刺道。
回来路上的僵局又被打破了。
温瓷想,或许本来就没有什么僵局,是她自己想的太多。也或者,如果他能好好地告诉自己回那边房子是拿药,那所谓的想太多也不会发生了。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按住他的手。指尖还有点药膏残留,油腻腻的。
温瓷不动声色地擦回到他的手背上:“当时是没痛,我不知道。”
“哦。”
“薄言。”
“又怎么?”
“我们做吧。”
“……”
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温瓷简单又直白的邀请次次都能成功打碎防御。薄言从不知道她这样热情,明明只是发出邀请,却知道用唇封住他的回应。被含住唇缝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没法拒绝。好像迄今为止,对于她的任何事情,他都没法拒绝。
只是将手探进衣摆的时候,照例被她拧开了。
薄言退开一些,低声:“不想做了?”
“不是,别。”温瓷含混不清地说,“怕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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