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这瞬间薄言开始怀疑眼前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直到那件灰色毛衣与她的长裙缠在一起,被随意踢到了矮几底下,他才放弃思考,终于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个发酵的吻里。
而后醒来,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
年后工作的第一天,温瓷收到一大束玫瑰。
她不动声色地奔向前台,拆开明信片。在触及到落款名字时,眼神免不了黯淡几分。喻淮安应该是会错意了。
果然,短信如期而至。
你的小狗:姐姐,你喜欢吗?
温瓷:谢谢。
你的小狗:好像不太喜欢的样子(难过.jpg)
温瓷:喜欢的。但下次不要这么兴师动众了。
你的小狗:1111111
温瓷:?
你的小狗:表示听懂的意思!
二十分钟后。
你的小狗:姐姐,我们见面吗?
温瓷还在打字,又来一条新的。
你的小狗:我猜你正在打“不了很忙”。
温瓷手指顿住,从“很忙”开始往回删除。
你的小狗:可是我快到楼下了……
喻淮安没说谎,他本来就在附近赶通告。
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温瓷几乎不会主动联系他,所有的见面都靠自己争取。喻淮安驶入地下车库,在顶层专用的电梯口停下。
只要避开上下班高峰和午休,这里几乎不会有其他人经过。
车载音乐跳转到下一首歌的空隙,忽然从后方照来一束车灯。车灯闪烁数次,最终缓缓停下。
喻淮安从后视镜看到,是辆黑色MPV,让他很眼熟。
他似乎占了对方的车道,两辆车就这么互不相让地停在路中。但仔细分辨,侧边那条道足以让两辆车通行。
喻淮安在向后打量的同时,不知道的是后一辆车里的人也同样在看他。
正想着要不要挪一下车位,电梯抵达负一。
喻淮安打了个双跳,降下车窗。他那张被墨镜遮得严严实实的脸朝电梯间来回张望,终于唇角上扬:“在这!”
起初是隔着一根大理石立柱,温瓷没看清状况。
绕出电梯间,她忽然顿住。
两辆车相隔数米,一前一后霸道地占据了车道。确切说起来后车更是充满攻击性,无论是线条粗犷的车身还是停靠的方式,都让前面那辆小跑瞬间失了颜色。即便隔着隐私玻璃,温瓷依然感觉到了落在她身上、如鹰隼般灼人的视线。
察觉到温瓷的犹豫,喻淮安再度扭头望向后车。
挡风玻璃不遮光,他能看到车里司机正襟危坐的模样,再往后,黑沉沉车内光线里隐隐露出一小截白衬衣的袖口。光是这么一截,就让他觉得压迫感十足。
好在温瓷很快过来。
喻淮安压低声,指指后车:“姐姐,找你的?”
“嗯。”温瓷点头。
喻淮安又问:“是现在不方便吗?”
“还有点事。”温瓷尽量让自己保持专心。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他释怀得很快,朝温瓷露出好看的笑,“那我下次再来好了。”
轿跑太矮,隔着车门同喻淮安说话时不免要弯腰。
温瓷无意识地扶住车框。这样的动作放哪儿都很平常,但落在后车眼里却诠释成了一种亲密的象征。
年后第一天,暂时还没有工作需要对接。
明知这一趟来得莫名其妙,毫无道理可言,可他还是来了。因为那场梦变得柔软的心此刻像极了笑话。男人面色如霜。他敲了敲座椅扶手,像是不耐烦了:“去问问温小姐,还要谈情说爱到什么时候?”
即便司机不出现,对话也该结束了。
当然,话传到温瓷这儿已经换了一种委婉百倍的说法。
“薄先生说,有工作需要和您谈。”
“知道了。”温瓷点头,“去楼上说吧。”
知道温瓷要忙,喻淮安很快离开。
那辆轿跑前脚刚走,绝佳的停车位就被后边那辆黑色的庞然大物给占了。
男人下车,视线与她短暂交汇,最终什么都没说。
前往顶楼的电梯安静异常。
两人各站电梯一头,谁都没有开口说第一句话。直到快到抵达,温瓷打破静谧:“是融资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薄言声音淡漠。
但不知道怎么,温瓷觉得她能从对方毫无波澜的声线里听出对工作的自负与笃定。
电梯叮得一声抵达顶楼。
温瓷率先迈出,她同前台打了个招呼,“给薄先生来杯咖啡。”而后脚步不停,后半句继续转向身侧的男人,“方总也没通知我今天你要来,所以——”
所以突然过来,有什么要谈的?
办公室大门一开,一束大马士革玫瑰率先映入眼帘。
花团热烈奔放,颜色有多浓重就有多刺眼。温瓷听到身后冷嗤一声,“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她无端想到被冷落在老宅的珍珠雪山,就像当年在公交站牌下见到他的第一眼,有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但实际上她是更喜欢珍珠雪山的。
只不过现在就算要解释也并没有立场。
温瓷只能选择性地无视那句讽刺,然后回归正题:“所以工作呢?”
薄言面色嘲讽,“除了工作谈不了别的?”
“是你说要谈正事的。”
她没发现,这句话像极了十八岁的温瓷。
无论是语序还是尾音,都藏了点难以察觉的骄矜。
温瓷少女时的样子薄言却记得。因为这句话,他表情虽然未变,紧绷的肩线却松缓了不少:“温小姐弄脏了我的地毯,还这么理直气壮。”
“我说过要帮你送去干洗,你不要。”温瓷强调。
“那留在洗手间的礼物呢?”
“……”
温瓷想了想,面不改色心不跳:“本来就是要扔掉的。”
“哦,是吗。”薄言不动声色地说,“我还以为温小姐在勾引我。”
“所以呢,薄先生有被勾引到吗?”
一来一往,谁都没有示弱,像极了一场势均力敌的比拼。
恰逢助理小吴送咖啡进来,话题这才收住。
在外人面前,两人又是另一副模样。
薄言接过咖啡:“方经纬发的背调温小姐看过了?”
“看了,还算详细。”
“温小姐对这次融资还有什么高见?”
“高见不敢有,不过有几个小问题我们可以再适当探讨一下……”
“比如?”
咔哒一声,小吴送完咖啡出去,大门再度落锁。
“比如我们可以继续探讨下刚才的问题。”温瓷轻而易举地转圜了回来。
薄言无声哂笑,“那还不如探讨下温小姐惊人的工作效率。”
温瓷潜意识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果然,听他下一句道:“工作辛苦之余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研究完背调报告,余下了这么一大把可以谈情说爱的时间。”他挑起冷淡的眉眼,“真是令人叹服。”
绕了好大一个圈子,话题终于来到了喻淮安身上。
从他迈出车门的那一刻起,温瓷就知道必然会揪着不放。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不再觉得这场对话摇摇欲坠。
心稍微定了定,温瓷道:“彼此彼此。”
似乎是对她这句话颇有微词,薄言冷嘲:“看来你们温家的调查不够详细。”
“你说的对,确实不够详细。”温瓷走到他身边,撑着沙发扶手,俯身,“所以你是怎么隐藏高中那段经历的?”
如果他的履历上出现加德,必然是另一番景象。
章合泰一查再查,总会挖出旧事。能让温家大小姐一改乖顺,大肆叛逆过一次的人,想必进不了候选名单。
温瓷分神的间隙,看到薄言把咖啡杯不动声色地推远。等她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横坐在了他腿上。后腰抵着他的手掌,让她动弹不得。
他模仿着她的语气,“所以你明明清楚,为什么要帮我隐藏?”
因为什么?
温瓷连自己都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此刻留在后腰的力量逐渐消失,她完全可以推开他重新起身,却迟迟不动的原因。
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
不想便不想了。
遇到不想回答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制造问题。
温瓷垂着长睫看他:“你就不怕东窗事发?”
“怕啊……”嘴里说出这样的话,他的眉眼却没有一丝惧怕的意思,反而堂而皇之地仰起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顺势吻在她嘴角:“怕不能正大光明娶你。”
十八岁的温瓷选择相信。
现在的温瓷会犹豫,会怀疑。而后发现说这话的是薄言后,依然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起身,用指节轻轻蹭了蹭嘴角:“我只是想看看你准备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薄言:看清楚哦,我这章亲了她两次(真男人.jpg
第12章 校友
他们之间陷入一个怪圈。
从薄言第一次说为了她开始,温瓷始终在经历不信、犹豫、信、再次犹豫、而后质疑的阶段……以此往复数次。
他们每一次见面,就是一场此消彼长的争锋。
就像现在,温瓷嘴上冷淡地说着,我只是看看你想做什么。心中却是另一副境地。她想要赤诚地与他分享,又怕剥开他的目的,发现里面没有自己。
对她这样众星捧月长大的人来说,这比什么都残酷。
好在这些年她学会了如何伪装。
和薄言的见面有惊无险,在他面前,温瓷没有表露得太多。
她忙了一段日子,而后从别人那听说章合泰最近见薄言的次数愈发频繁。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温家,从前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传得沸沸扬扬。
这次之所以消息散得这么慢,大概是因为之前温陆两家的事,让旁人都长了个心眼。走得近不代表真能走到一起。
温瓷知道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换季流感。
原本是要去实地看一下薄言提的那家公司的,但这场病来势汹汹,不得已只好委托了至圣证券,无形中把两边的关系拉得更近了一些。
三天的出差很短。
薄言回来的时候,温瓷叫了司机去机场迎接。
她自己还在一场饭局脱不开身。
这是章合泰临时攒的一个局。
满满当当一大桌人,这个总那个总,好些是平时经常见的熟面孔,还有几个眼生的,说是当初在加德比温瓷高了数十届的学长。
温瓷被叫来饭局完全是应了这重校友的身份。
章合泰一贯如此,只要能在生意场上沾点儿关系,隔着几重山都能把人给找来。不管是年轻的大学教授还是温家女婿,他都做得游刃有余。
耳边是生意之间的你来我往,温瓷病未痊愈,耳膜嗡嗡作响。
可能是看她反应冷淡,章合泰低声说:“爸爸叫你过来还有个惊喜。”
“什么?”温瓷抿着果汁,试图用吞咽来减缓耳鸣。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他说着同那几位校友一笑,“也给你们一个惊喜。”
酒过三巡,包间大门大开。
几人扶着一耄耋老人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
老人精神矍铄,看得出家境优渥,没被生活磋磨过。一见到章合泰便笑:“我就知道,没请我吃饭那么简单。”
“我一人陪您吃也是吃,一群人陪也是吃。您不是喜欢热闹嘛?”
章合泰身边那张空着的座位终于有了主。
想了许久,温瓷才想起在哪儿见过这位贵客。
加德的校誉室里,这位排在第一,是加德的第一任老校长。
他不是一人来的,陪同的还有温瓷在校时的荣誉校董。校董坐在温瓷身边的那张空位上。一见到她,校董便想起来了。
“温家的小孙女,在我们学校上过,是不是?”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惊喜。
温瓷维持着得体的笑:“是,您还记得我?”
“当然了,你来上学的那会儿连我都听说过。喜欢你这个小姑娘的人啊从学校前门排到了后门。偏偏你……”校董说着仿佛陷入往事,好久才说,“偏你一点面子不给。”
饭桌上加德的学子占一半,听到八卦纷纷转过来。
“可惜我们早生几年,要不然也能见见学妹的风采啊!”
“说什么呢,现在不也能见着?”
“是是是,我的话差了,自罚一杯!”
场面其乐融融,温瓷却越感觉耳膜疼痛。
一阵阵白噪音袭来,只看得到面前众人嘴巴不停地开合。
在一阵很短暂耳鸣过去后,她发现众人望向自己,下意识问:“什么?”
“我们说学校那么多人追学妹你,学妹就没轰轰烈烈谈个一场?”
轰轰烈烈倒是真没有,起码面上没有。
归根结底只有她的心轰烈过。
温瓷很会在适当时刻露出适当的笑,比如现在,她就算状态不佳也能跟十八岁那会儿一样无害:“怎么轰烈呀,我爸爸管这么严。”
“哦,老章!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几人笑呵呵道。
他们聊完这茬又去谈别的,只有校董还在回首往事:
“怎么样?现在还和以前的同学联系没?”
“也就和王可联系。”温瓷说。
“哦。拿到A大夏令营名额的就是王可吗?”校董想了好一会儿,“那时候就应该和你关系不错吧,我记得是老太太亲自和我说多增加一个名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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