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易喉结滚动,又重复了一遍,“下来。”
辛念也不说话,就是对着他点头。
时易放下手机,挂了电话。
辛念随便换了衣服,悄悄推开自己的房间门。
父母都还没醒,她踮着脚尖,佝偻着身体,轻轻地向外走去,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忽然,父亲的鼾声停止,辛念屏住呼吸,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只听父亲翻了个身,鼾声重新如雷。
她吸了一口气,拍拍胸脯,继续往门口走去。
辛念揣着钥匙,慢慢按动门把手,开了条逢,偷偷出去,将门关上。
没人发现。
她偷偷地对着空气比了个耶,然后跑着下去。
她“咣”地推开楼道的大门,飞奔而出,却在距离时易半米的地方突然刹车。
太急切了。
辛念终于感觉到了害羞,脸颊大约也泛红了,她低下头,摸摸自己的脸,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好冷哦!”
时易没搭话,垂眸看着她,直到把辛念看着十分无措,“你、你看我干什么?”
时易依旧半阖着眼,嘴角却已经勾起来,“这么着急出来见我?”
辛念一愣,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拖鞋就出来了。
浅粉色的袜子,上面全是小动物的头像,看上去傻乎乎的。
她害羞地将脚趾蜷缩起来。
时易更乐了,大笑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
辛念抿着唇,捏着拳头,朝着肩膀捶了他一拳,“不许笑了!我就是忘记换鞋了而已!”
她这才感觉到冷,把两只手卷在袖子里。低下脑袋,恨不得将半张脸都埋在衣服里。
时易还是乐,向前走了一步。
就在辛念以为他要继续嘲笑自己的时候,忽然地,两人的距离由半米变成……零。
辛念的发丝蹭在时易下巴上,她浑身震动,心跳敲打着耳膜。
要不是时易的双手在身后轻轻覆着,她恐怕腿软得要站不稳。
这是辛念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哪怕以前坐在摩托车的后面,她也不敢贴在他的后背上。
“你、你干嘛呀?”
她小声问,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正好落在时易的心脏部位。
时易收起笑容,忽然觉得自己胸腔像是有烈火,说出的话却只是轻飘飘的烟。
“闭嘴,我冷,就一会儿。”
“你……”
辛念刚刚开口,时易便后退一步。
甚至连“一会儿”都不到,热源瞬间消散。
仿佛一切都是想象。
时易的眸子沉沉,声音沙哑得厉害,“进来吧。”
他在前面开门,辛念在身后为他拖着行李箱,心中惴惴,抬起头来看了他好几眼,却见他一张俊脸面无表情,就像是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自己也的的确确就是抱了个火炉而已。
什么人嘛……
沉默许久。
时易回身,“上次费延在门口看见你了。”
“谁?”
“费延。”时易道:“长头发的那人。”
“哦,他呀。”辛念想起来,脸又热了起来,瞟了时易几下,然后凑过去问:“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他说——”时易坐在沙发上,想起来“望夫石”三个字,眸中荡起笑意,慢吞吞地道:“说你站在修理店的门口。”他仰头看着辛念,“你站那儿干嘛呢?”
“我……”辛念绞着手指,“我随便出门转转。”
关着门,依旧有冷风窜进来,她坐在时易的旁边,双臂环绕着腿,把自己抱紧。
时易从手边给她扔了张毛毯,辛念小声道谢,然后把毛毯盖在自己的腿上。
她把下巴搭在膝盖上,歪头问:“你不是刚下飞机吗?”
“嗯。”
“那你怎么直接来了修理店?”
“……”
时易停顿一瞬,“我来拿东西。”
“哦。”辛念点点头,门外渐渐热闹起来,隔壁的店铺准备开门,传来说话声。
她向外看去。
时易的一只手一直放在外套兜里,在高原地区买回来的布娃娃捏在手心,已经被捂热。
他看着辛念的眼睫毛,轻咳一声,把手里的娃娃扔过去。
正好掉落在辛念的怀中,她回神,低下头,惊讶地拿起那个长辫子女孩儿,“送给我的?”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把娃娃翻来翻去地欣赏,又重复,“你买给我的?”
时易淡淡回答:“路边看见的,老奶奶做生意不容易,正好买一个。”
辛念毫不在意,她把娃娃放在手心,细心地抚摸它的头发。要知道,小时候的辛念从来没有机会得到布娃娃,唯一一个的玩具是在爸爸工作的工地上捡来的。
因此,时易送她的这个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玩具。
虽然来得迟了些,但是依旧让她抓住了少女时代的礼物。
她将娃娃拢在手心,就好像是自己也被人捧在了手心呵护一样。
辛念真诚地道谢,“谢谢你呀,时易,我很喜欢!”
时易别开头,“没关系。”
辛念乐滋滋的,正计划着待会儿回家把娃娃放在枕头边的时候,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
“咕噜咕噜”的。
很清晰。
她一愣,然后赶紧捂住自己的肚子。
时易扭头,沉默稍许,才意识到这是什么声音。
辛念看着他的脸上一点点出现笑意,脸重新红了起来。
“你这么早把我喊下来,我饿了嘛……”
她嗫嚅道,摸摸自己空荡荡又不争气的肚子。
“想吃什么?”
时易问。
“豆浆油条!”辛念回答,并且贴心地提醒,“就在路口,那家很好吃。”
时易站起身,辛念立刻从口袋里摸出宽大的口罩,积极地说:“我给你一起去!”
她的大半张脸都被口罩挡住,辛念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这……这附近都是认识的人,要是看见我和你走在一起可怎么办呀?”
“看见就看见,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辛念干巴巴地回答:“我们是朋友。”
时易冷笑两声,扫了一眼她的袜子,“你坐着。”
辛念又坐回来,“那我等你哦。”
大约十分钟后,时易回来了。
辛念已经在桌前摆好椅子。
金灿灿的油条刚出锅,辛念将其从中间扯成两半,又掰成小块,泡在豆浆里滚一圈,在其口感在酥脆和松软之间咬一口,滚烫的豆浆从中爆出来。不过一口,辛念便觉得浑身暖呼呼的。她舒服地眯起眼睛,像是一只餍足的小馋猫。
时易今天约了TA旅行社的主管算工资,因此吃完早饭后,辛念便得准备回家了。
在门口时,她磨磨唧唧。
“怎么了?”
“上次那个梯子你是从哪里借来的?”
“怎么着?你还想爬回去?”
“现在回去,我爸妈都醒了,他们要是问我去哪里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等着。”
时易往塘北街里面走去,很快搬了个梯子回来。
辛念小心翼翼地爬上去,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她利索了不少。
她站在墙面上,打开窗户,钻了进去,回头望去。
时易依旧靠在电线杆旁,看着她,扬眉道:“不错啊,女侠。”
辛念吐吐舌头,冲他招招手。
时易抬抬下巴,“走了。”
“哎!时易……”辛念急切地开口,喊完他的名字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不知道说什么,只知道自己不想那么快离开,她结结巴巴稍许,然后问:“你、你新年的时候还会在燕城吗?”
“怎么了?”
“……没事。”
辛念摇摇头。
她只是想跟他一起跨年而已。
时易看了她一眼,却不再接话茬,转身离开。
辛念一直趴在窗户口,直到他走远不见,她才下去。
把时易送给她的娃娃放在枕头边,让她时时刻刻都能和自己躺在一起。
突然,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忘记把围巾送给时易了!
*
时易回家洗了个澡,下午出门来到旅行社。
主管大约也听到了路途中发生的事情,对时易格外热情。迫切地与他约定下一次时间。
“元旦这个旅程因为要是有跨年的安排,所以给的价格也是平时的两倍,而且是在海边自助游,路要比高原好走多了,我特意把这机会留给了你。”
时易随便扫了一眼行程安排,就把纸张推了回去,“谢谢您,但这活儿我接不了。”
“为什么?”
“有事。”
主管叹口气,“时易啊,我可是听说了,你要着急还钱才来跑这个活的,既然如此,工作可不能任性啊,要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往后挪一挪吧。”
时易笑了笑,声调淡淡的,但不容拒绝,“恐怕不行,家里有事,很重要。”
“那……好吧,那我再给你安排其他时间。”
临走前,主管忽然道:“今天沈总来,特意因为你来的。估计现在已经到了,你待会儿在会议室等一下吧。”
时易顿住脚步,脸色沉了下来,“沈总?哪个沈总。”
“啧。”主管道:“就是谦合集团的老板娘,上次跟你提过的,沈漪,沈总。”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44章 沈漪
“怎么了?”主管看着时易僵硬的面孔, 问道。
时易的嗓音有些凉意,“找我做什么?”
“这沈总找你肯定是好事啊?”主管不理解面前年轻人的傲气,“你在旅途中救了陈家的小儿子, 人家来专门向你道谢,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机会!”
时易冷笑, “你要是喜欢, 那你替我去吧。”
“你……”
时易二话不说拉开门,准备离开的瞬间,却愣怔住。
主管谄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哎呀, 沈总,您来了?您这么早就来了?”
沈漪就站在门口。
她穿着驼色大衣,柔顺的黑发盘绕成髻,身后簇拥着几人,与主管一般神色恭敬。
她与时易站在门里门外, 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抬头, 看着时易,然后很快挪开。
对着主管微笑道:“徐经理, 我想和他单独聊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主管点头, 侧身越过时易,点头哈腰,“沈总, 你们聊, 我去给你沏一杯热茶。”
“不用了。”沈漪温和地微笑, 眼角没有一丝皱纹, “不用麻烦了, 我很快就离开。”
“哦……好。”主管看了一眼时易, 给他使了一个眼色,“那你们聊,好好聊。”
众人离开。
时易一动不动,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直视沈漪第二眼,或者说,他的目光没有聚焦。
沈漪感到身后冷风袭来,抬头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突然,她走进来。
时易在她经过自己的前一秒,抗拒地侧开身。
沈漪终于说出了对他的第一句话,“把门关上。”
“你要说什么?”
时易抬起黑沉的眸子,侧头看向他。
“把门关上。”
沈漪站在办公室中央,目光盈盈,语气中有了一些燕城首富夫人该有的威严。
时易觉得可笑,但没再说什么,慢慢将门扣上。
沈漪今年应当四十二岁了。
但她全然不像这个年纪女人的样子,脸颊饱满,纹理细腻,白里透红。她手中提着一个黑色的包,样式简单,但想来价格不菲。
她转身将包放在桌上,慢慢摘下自己的手套。
时易看着她的手……忽然想起了辛念。
辛念还不到十八岁,都没有这样一双被呵护的手。
除了沈漪的一双眼睛,她是个年轻的女人。
她的眼睛是沧桑的。
时易退后一步,身姿挺拔,显示出疏离的模样,淡淡开口,“沈总,您找我?”
沈漪忽然抬起头,呼吸急促了一些,目光中的水颤抖着,“你、你叫我什么?”
时易面色不变,重复了一遍,“沈总。”
两个字,像是两把刀,从他的心上拔掉,狠狠插进了沈漪的心里。
但时易同样鲜血如注。
“阿易……你别说你不认识……”
她声音抖得厉害,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说什么?你叫我什么?”
时易问出同样的问题,眸色一片死寂。
“时易!”
沈漪厉声吼道,伸出手指,指着他,“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看着我?看着妈妈啊……”
最后两个字,她音量极其轻弱,时易近乎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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