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霜看了眼,道:“练字需静心,往日我说了多次,他们鲜少听进去,是傅姑娘教得好。”
傅莺抿唇,微微低头,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感觉杨清霜从不迎合奉承,也不说谎,倘若他夸赞旁人,那定是真心的。
这时,阴沉的天突然下起雨,豆大的雨点砸落在瓦房上,噼里啪啦,一时间狂风大作。
“杨夫子,学堂有处,漏雨了。”一小厮来报。
“我去看看,滂沱大雨,这亭外溅起的雨滴时大时小,傅姑娘早些回屋子。”杨清霜嘱托完一句,便从长廊去往学堂。
“我回去给姑娘拿件披风来。”彩霞说道,往屋里去。
狂风如鬼魅一般呼啸,就在杨清霜走后,被他压在一沓纸上的长颈瓶被狂风吹倒,那一沓纸被狂风纷纷吹起。
这些纸上全是学生们今日交上来的练字,傅莺忙去捡起,可风实在太大,有几张纸被吹到了亭子外面。
傅莺想也没想,跑到亭子外面,冒着瓢泼大雨,从水洼中捡被吹落的。
她捡起一张,而后又有几张写满字的纸从亭中吹出。
学堂离凉亭不远,杨清霜本在坚持学堂还有哪处在漏雨,却无意间看见傅莺在雨中捡纸。
娇小的身躯在滂沱雨注中任风水吹打。
拿了雨具,杨清霜还未出现在傅莺面前,她便已经进了凉亭。
湿漉漉的衣裳,湿哒哒的头发,宛如落汤鸡般狼狈。
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杨清霜也不心里的无名火哪里来,“如此大的雨,你去外面作甚?”
一向温柔的男子语气凶了几分。
傅莺愕然,带着雨水的手指下意识握进衣襟,歉意道:“学生交上来的练字被风吹出去了,我去捡。我不是傻着去淋雨的。”
瞧了眼书案上几张已经被雨水模糊了字迹的纸,杨清霜也知适才他失态了,道:“抱歉,适才失态了。”
“我让厨房熬些姜汤,待会儿给傅姑娘送来。”
傅莺喝了姜汤,第二日还是染了风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杨清霜冒雨去城中请了最好的郎中来,想着药苦,便买了些饴糖和甜蜜饯回来。
*
荷花开了满塘,蜻蜓在塘边停驻,夏风一吹,绿波轻荡。
杨清霜照旧领了两名上季进步大的学生去了城中游玩,再回来时,抗了一靶的糖葫芦。
孩童少年哪有不喜欢吃糖葫芦的,见杨清霜回来,纷纷围了过去。
妞妞指了指最顶端那最大最红的糖葫芦。
杨清霜摸摸她头,望了眼在长廊下看书的傅莺,笑道:“这个不行,这是给傅夫子留的。”
“傅姑娘,风寒刚好,可莫要久久看书,吃串糖葫芦。”杨清霜立在傅莺旁边,将糖葫芦递过去。
傅莺收了书,接过那串糖葫芦,指尖不小心碰到男子的手,耳根子忽地红了。
道了声谢谢,傅莺低头小口小口咬着糖葫芦。
唇边沾了糖渍也不知道。
“傅姑娘。”
傅莺疑惑抬头。
“这里,”杨清霜指了指自己右唇边,提醒道:“糖渍。”
傅莺慌乱,双颊绯红,低头忙拿丝绢擦拭唇边。
好丢人哦。
吃个糖葫芦也闹笑话。
这模样落到杨清霜眼中,莫名觉得可爱。
他自诩守礼,从未有越矩之举,可就在傅莺染了风寒那段日子,越矩了。
那日他端了水果进屋,却发现彩霞趴在床沿睡着了,而床上的女子在午眠。
鬼使神差的他站在床沿多看了几眼。
仅仅三眼,他便出去了,夏风闷热,许是如此他心中才有一股说不出悸动。
看见女子脆弱的模样,他莫名有了想保护的冲动。
如今瞧见她这可爱又迷糊的模样,竟有种想揉揉她头,拥入怀中的想法。
一旁的彩霞将这幕尽收眼底,默默退下。
*
秋高气爽,丹桂飘香。
村口的桂花树开得正盛。
傅莺在树下摘桂花。
倘若书院里种几颗桂花树,秋日闻着桂花香教学生念书识字,应是不错。
傅莺想着这事,没留意足下,被犁车出车辙印的坑洼不小心扭伤了脚。
许是右脚脚踝上次受过伤,如今再次扭伤,更疼了。
傅莺疼得蹙眉,早知今日就不出门了。
此处离私塾有些远,傅莺一瘸一拐走到树下,坐在石头撩起裙摆察看。
右脚脚踝红肿,轻轻一砰便疼得她咧嘴。
“怎么这么笨啊,又扭伤了。”傅莺拉下嘴角,自言自语道。
忽地,一阵阴影投下,傅莺下意识抬头。
杨清霜不知何时到来,吓得傅莺忙放下裙摆。
“脚扭了?”杨清霜蹲下,问道。
指尖攥紧裙摆,傅莺低头,轻轻嗯一声。
杨清霜道:“出门怎么不叫彩霞跟着,我才不在半日,你就将自己又弄伤了。”
上次没注意,她便淋雨着凉了。
男子温润的嗓音落到傅莺耳中,惹得她耳根子一红。
杨清霜转身,“上来,我背傅姑娘回去,唐突之处,傅姑娘见谅。”
望着男子宽阔的肩背,傅莺恍惚一阵。
纠结片刻,傅莺轻轻抿唇,趴在杨清霜背上,“多谢杨夫子。”
杨清霜手臂轻轻托住女子纤瘦的腿,双手相扣置于背脊,并未碰到女子。
秋风习习,幽幽的桂花香沁人心脾。
“傅姑娘可有属意之人?”杨清霜目视前方,问道。
虚环住男子脖颈的手臂下意识紧了紧,傅莺脸颊泛红,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对杨清霜有意。
等了一阵没听到回复,杨清霜道:“在下倾心傅姑娘,傅姑娘可愿给杨某一次护姑娘一生的机会?”
不仅傅莺面若红霞,就连杨清霜耳尖也红了。
二月廿六,大吉,宜嫁娶。
皇后娘娘诞下小公主的好消息传到容州。
就在同日,杨清霜迎傅莺过门。
绯红的喜帐晕染了女子双颊。
佳偶天成,百年好合。
番外四:现代篇(终篇)
第155章 番外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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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鼻的味道, 刺眼的白灯,浅蓝色的窗帘,奇奇怪怪的人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
霍澹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醒来。
入目所见, 皆是陌生。
“医生护士, 我儿子醒了!”
一中年妇女喜极而泣,按动床头护铃。
霍澹记得他在寝宫与阿婳胡闹到深夜,之后便睡着了, 可如今为何出现在这陌生的地方?
花了一日时间, 霍澹算是将情况弄明白了。
与阿婳一样, 他到了虞国以外的地方。
这具身子原主叫方佑舟, 其父是名消防员,丧命火海,导致原主沉默寡言, 读初三时就受到过排挤。
原主与母亲相依为命,方母在科研所工作, 频繁出差和项目孵化让她与方佑舟相处的时间极少。
方佑舟正读高一, 少时丧父的消息不知道怎就传到学校, 校外五名混混见他独来独往, 性子软糯,便打起了他的主意,对他一次次勒索。
方佑舟有次被推到河里, 差点淹死,幸被人救起。这次方佑舟晚自习后又被那五名混混围堵在偏僻巷子,头上被套了个塑料袋子。
后来, 霍澹便到了方佑舟身体里。
与周北嘉到赵婳身体里一样, 他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霍澹一夜无眠,他想阿婳了。
他想见阿婳。
虞国还有一大堆事情等他解决, 他还要与阿婳厮守一生,他不能一直待在这个陌生的国度。
霍澹逐一回想此前那荒诞离奇的梦,这陌生的地方,与他梦里见的似乎是同一个国度。
如此一来他是不是也会遇见阿婳?就像他在虞国遇到她一样。
霍澹这般想着,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此处与阿婳跟他说的一模一样,女子也能上学。
大多数人似乎都奔着同一个目标去,管这叫“考大学”。
于是,初来乍到的霍澹表示入乡随俗,许是能在大学遇到阿婳。
这厢,方母打算给儿子转学,霍澹表示大可不必。
出院后复学,那五名混混还想找霍澹麻烦。
霍澹不是方佑舟,非逆来顺受之人。
五名混混欺负不成,反被霍澹教训,之后被霍澹送到少管所。
霍澹慢慢习惯了这个与虞国完全不同的时代,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发想念阿婳。也不知在这个时代下的阿婳如今在何处,过得如何。
此刻的她定然是还不认识他,也过着她原本平淡的生活。
霍澹本以为会永远待在这个时代,直到有一日他听见阿婳的声音……
一声声“陛下”焦急万分。
霍澹不会听错,是阿婳在唤他。
再次睁眼,霍澹回去了。
龙床边的霍岚见他醒来,欣喜不已。
霍澹正欲问赵婳所在,却听到殿外针对赵婳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个时候,霍澹鞋也顾不得穿,匆匆去了殿外。
他回到了赵婳身边,不会再让她受到指责和委屈。
从此以后,霍澹更加珍惜与赵婳在一起的日子。
后宫只有阿婳一人。
他们有三个女儿和两个儿子,兄弟姊妹和睦相处。
这五个子女中,霍澹最喜欢的还是大女儿永嘉,给她的封地和食邑也是姊妹中最多的。
霍澹对赵婳所说的“女儿富养,儿子穷养”十分赞成,在两个儿子相继满十五岁时便派他们去偏远的郡县历练三年,三年期满再回皇宫。
虽然老大和老二颇有怨言,但抱怨归抱怨,赵婳哄一哄,俩儿子还是乖乖出了京城。
霍澹秉承“敌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理念,虞国在他的治理下政治清明,文化繁荣,各国纷纷来朝。
与赵婳相濡以沫五十年,霍澹与她拌嘴,与她携手共看夕阳余晖,每一日都觉得是最开心的时候。
当然,人固有一死,无法避免。
只是霍澹不敢再独留阿婳一人顶着压力面对数百万虞国子民,他也庆幸阿婳走在他前面。
阿婳离世那日,凤栖宫的银杏树黄得明艳。
床榻之上,霍澹牵着她手,随他发妻去了……
*
刺鼻的味道,刺眼的白灯,浅蓝色的窗帘,奇奇怪怪的人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
霍澹睁眼的以后是那家他初次醒来的医院。
有一瞬间,霍澹怀疑他之前所见皆是梦境。
还是,这次也在做梦?
“还好只吸入了少许一氧化碳,救治及时。”方母晚上回家,问到一大股天然气味道,随后在客厅看到天然气中毒昏迷的儿子,赶紧将人送往医院。
一身病服的霍澹渐渐支起身子,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他陷入沉思。
霍澹明白了一个现实,虞国的霍澹和赵婳已经不在了,他永远留在了方佑舟身子里。
阿婳也回来了?
她回来了!
霍澹眸光一亮,唇角忍不住上扬。
出院以后,霍澹凭借梦中的记忆——他与阿婳刚在一起后无数次怪异的梦,梦中第一次看到这个国度里的周北嘉是在校门口。
霍澹在网上搜了数百所大学校门,对比再对比,终于知道周北嘉读的大学是哪所。
古汉字和古文对霍澹来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因帮助历史学者及考古学家解读出几卷竹简内容,霍澹破例进了C大历史系。
旁人以为他在这方面造诣极高,却无人知晓他本就是从古代来。
C大正是他在梦中所见周北嘉读的大学。
抱着一丝与她重逢的希望,霍澹研究生毕业后留在C大教书。
古代史相关课程像唠家常一样,霍澹唠着唠着两节大课就结束了,意犹未尽。
“皆知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但有这么一位帝王,他少时丧母,与胞妹寄养在杀母仇人某皇后身边。宦官当权,仇人辅政,皇叔觊觎,少年天子一朝登基,危机四伏。他韬光养晦,与一众佞臣周旋,等来了与他并肩作战的姑娘。那姑娘为了保护天子,屡入险境,险些丧命,她从不要求天子给她什么,只愿以真心换真心。最后如同学们所想,佞臣被逐一铲除,那姑娘也成了一国皇后。”
“皇后很爱天子,”霍澹眼眶微红,关掉话筒,声音渐渐小了,“他很想见到他的皇后。”
霍澹开设的历史选修课上座率全满,几乎都是女生,但他唯独没有发现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孔。
这些年他密切关注各地发掘古墓的消息,却没有一条与阿婳告知的古墓对得上号。
霍澹觉得,如今的时间点是在她去到虞国之前。
*
春日盎然,绿柳抽新,C大桃林的桃花如胭脂云般粉得热烈。
立在桃树下,霍澹又想起了和她初次见面的场景。
阳光明媚,宽阔的草坪坐着许多晒太阳的学生,还有十来个姑娘在放风筝。
一只老鹰风筝飞得极高,霍澹顺着风筝线挪动目光。
牛仔短衣的女子扎着高马尾,手中拿着风筝线正和旁边的人有说有笑。
霍澹眸光刹那间亮了,激动地差点奔过去拥她入怀。
他等到了!
霍澹目光黏在她身上,一刻也不想挪开。
她忽地朝这边看来,两人视线在相撞,仅是一瞬间,她便又挪了眼。
“她还不认识我。”霍澹自言自语,这微小的失落感在巨大的喜悦面前不算什么。
回去后,霍澹想了无数种与她相见的方式。
但是依照她的性子,对他说的话非但不信,还会认为他是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
每年,霍澹都会送她生辰礼物。
头次礼物送出去后,霍澹才意识到,时间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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