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的大丫鬟立刻去楼上唤黛玉了。
太妃迎到楼外,长公主同南安老太妃堪堪在院外下轿, 太妃加快步子又迎了几步去。
待看到长公主身后一个半低头嫩黄色裙裳的小姑娘,太妃脸上笑意更浓。
“可算来了, 倒让我们好等。”
太妃先扶了扶南安老太妃,行了个晚辈礼, 算是给足了老太妃的面子。
“你今儿是大日子,哪能如此多礼。”
以前南安老太妃可没这么客气, 如今形势让人低头, 也不知她的笑容下有几分不甘。
她身后的一个颇高挑的姑娘,翩翩上前, 行礼:“见过太妃!”
北静太妃心里不悦,果然还是带来了, 临宁郡主的未来郡马落了狱, 在京中无人不知,老太妃又带她出来,可见是想悔婚了。
只是不知日后哪家那么倒霉, 要被她看上的。
又见她今日装的乖巧,面上带笑道:
“快些起来罢。”
太妃又同长公主彼此见礼, 按理,长公主是嫡出公主, 亲王妃才能同她身份相当, 北静太妃只是郡王太妃,故而先对长公主行礼, 长公主亦回了半礼。
长公主身后的小姑娘才上前一步, 认真行了大礼:
“见过北静太妃, 请太妃安。”
太妃赶紧亲手扶她起来,不曾松手的拉着她笑道:“哪里要行这样大的礼。”
长公主替她道:“应该的。”
众人皆知,这便是日后的北静王妃,方大姑娘了。
这时黛玉也已经迎ᴶˢᴳ了出来。
太妃松开方姑娘的手,唤黛玉过来:“林丫头,来见过陶仪长公主殿下。南宁老太妃。”
黛玉上前行礼问安。
长公主道:“可是靖安侯的妹妹?”
太妃笑道:“正是。”
长公主点点头,拉过黛玉的手,也褪了个玉镯子给她。
黛玉谢过,南安老太妃亦让人呈上表礼。
“我同你外祖母倒是老交情了,她近来如何?听说是病了的?”
北静太妃已然不悦了,京城谁不知靖安侯的妹妹跟荣国公府相克,去不得的?南安老太妃真是老了的,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场合也给黛玉难堪?
这是打她的脸呢!
黛玉刚要回话的,太妃却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方大姑娘跟前,一笑:“林丫头,今儿这人我可托给你了。”
这话倒让长公主神色动了动,她是看在林宥的份上,给黛玉一份厚重的表礼,可太妃这样子却把黛玉当自家女儿似的,让她来待客的意思了。
北静郡王如今有了实权,在圣上那里也颇有颜面,北静太妃素来有些清高,如今更无需对个小辈这样拉拢,可见是林姑娘有什么过人之处,让太妃真心喜爱了。
她遂对半低着头的方大姑娘道:“去吧,林姑娘不是外人,当好好处着才好。”
方大姑娘这才应了,同黛玉齐齐行礼。
北静太妃方对南安老太妃道:“咱们进去叙话可好?我特特跟靖安侯借了个做点心的嬷嬷,花样新鲜着呢!”
能让太妃借的嬷嬷定然是宫里出来的。
靖安侯盛宠,北静王府都比不上,更何况旁家。
太妃这话也是敲打南安老太妃的意思。
可偏偏她又笑着,扶了扶南安老太妃一同入内。
“老太妃不知,林丫头刚去瞧了她外祖母一回,回来就又梦魇了,老太妃同那老太太熟悉,也跟她说说,不拘哪家寺庙的,好好做几场法事才是。”
太妃刻意压低了声音,听着像是同老太妃亲热才说点私话,可屋子里夫人们都围在门旁等着给长公主老太妃见礼。
如此,该听见的倒是都听见了。
老太妃到底年长,经了多少风雨,如今不过是养尊处优太久,一时想岔了的。
此时被北静太妃这样说,也是面上不变的,笑道:“也就是你心善,这样的心也担的。”
北静太妃笑了笑,“林丫头深得我心,我自然疼她,日后,由我担的心还多着呢。”
众夫人听着两人打机锋,心里却想,北静太妃这意思,莫不是以后林姑娘出嫁,也是她做主家的了?
那荣国公府真是得呕死了。
众人见礼后入座,又热热闹闹的喝了一盏茶。
太妃方让开席。
今儿席面不似从前八人一桌围坐,而是一人一个小几。
菜肴流水似的挨桌呈上来,又撤下去。
每位夫人身后都站着一两个大丫鬟布菜。
楼上姑娘们亦是如此。
黛玉受托为东道主,坐主座。
左手边是临宁郡主,右手边是方大姑娘。
陈蕴虽然父亲官职远高方大姑娘,可看长公主的面,方大姑娘当靠前的。
如此,陈蕴坐于右手第二。
也是黛玉私心念着她,让她不必靠着临宁郡主的意思。
左二是赵太傅的嫡次女,她身份更是不凡,临宁郡主也不是真傻的,不敢招惹她的。
故而倒是妥当。
杜姑娘坐了右三,同陈蕴一处,也是欢喜。
其她的,不一一而表。
单再说说那临宁郡主,本来北静太妃给她楼下设了坐的,南安老太妃也不想生事端,带她出来赴宴不过是个态度,让众人知道,临宁郡主要重新择郡马了。
故而也是让临宁郡主就在她身边坐的意思。
可谁知,临宁郡主自见了黛玉,竟颇有赞赏之意。
硬生生上前,笑道:“这个妹妹我竟是见过的!”
黛玉已经给她见过礼了,听她这样说,只笑了笑:“回郡主,我不曾赴过宴的。”
心里却惊叹,怎么同宝玉当初一样的话的?
当年她母亲初丧,父亲不欲续娶,便应了外祖母之言送她入荣国公府,初见宝玉,他便是这样说的。
如今再听这话,不免晃了晃神。
“那便是梦里见过的了!妹妹这样神仙似的人儿,我竟然今日才见到,也是可惜了的!”
老太妃听了呵斥:“说什么混账话的!你就同我坐在这里罢,没得再说胡话。”
说罢瞪了她一眼,倒不是严厉,更像是提醒,可见在家商量好了的,要她今日装着些,莫要惹事。
临宁郡主却不肯了,攀着黛玉:“今儿可是林姑娘坐东?我去同她压压席罢!”
北静太妃自然不肯,临宁郡主喜怒无常,现在看着是好,谁知她什么时候再翻脸?黛玉可不会武功。
上前隔开她们,笑道:“不止老太妃舍不得你,我也许久未见你了,就同我们这些老的凑凑趣可好?姑娘里除了你也没哪个这样大气的性子了。”
临宁郡主却撒娇般的继续央求:“我好容易见到这么个妹妹,再不敢冲撞了的,祖母应了我罢,定不给太妃添乱的。”
又对北静太妃道:“还请太妃恩典,便是上楼给林妹妹做个女使也成的。”
“又说这样的胡话了!”老太妃呵斥,可又心软了的。
只好看北静太妃:“便让她上去吃上两口,再唤下来伺候咱们可好?”
话都到这里了,北静太妃心里恼,可又不好太强硬的,黛玉在后轻轻拽了拽太妃的衣袖。
才道:“郡主爽利,莫要嫌弃我们才好。”
北静太妃这才点头,又对黛玉做了个眼神,才放她们上去。
黛玉带的大力婆子也尽数上去伺候着了。
待楼下开席后,黛玉也吩咐楼上亦开了来。
又先领了一杯荷花露。
众姑娘亦同饮了,各自身后的丫鬟们纷纷布菜。
一时间也是巧笑嫣然。
临宁郡主用了两口,就端了杯子要敬黛玉。
赵二姑娘笑道:“虽说要谢主家,可郡主也太急了些,可有什么由头没有?”
临宁郡主端着杯子道:“由头是没有的,非要的话,我现编个就是了,与林姑娘初见,心生欢喜,当敬姑娘,让我得这欢喜之意!”
说罢冲黛玉举杯,自饮了的。
黛玉只好陪了一杯。
临宁郡主冲赵二姑娘道:“如何?”
赵二姑娘点头:“话是荒唐,可又是好话来的,勉强算是了的。”
后面姑娘们跟着笑了。
“郡主这话,可是让咱们都敬林姑娘的?”
后头一个姑娘道。
她本想同郡主跟黛玉一并搭个话,也能起身敬一杯的意思。
谁知临宁郡主扫了她一眼,道:“我是我,旁人作什么一样?”
那个姑娘倒是尴尬了,又后悔出这个头,只得笑笑:“自然比不得郡主。”
再不敢说了的。
黛玉算是见识了临宁郡主的喜怒无常,果然传闻不如亲见,真真随性而为的。
又不知她这样的态度对自己是为何,也是有些忐忑。
笑着又道:“我若多喝了去,顾不上你们,没得太妃嫌我贪杯,下次不敢用我了的。”
陈蕴道:“听听也是可怜,如此我便替你多饮这一杯,也是咱们的情谊。”
说罢当真饮了一杯,惹的众人皆笑,黛玉佯叹:“听说过代为挡酒的,未曾听过代人尝酒的,也不知是谁贪杯呢!借着我的由头罢了!”
临宁郡主一笑:“这个由头倒是也好,我再饮一杯也可。”
说罢,后面的丫鬟自上前斟酒。
黛玉恐其醉了,再生什么事端出来。
故而又让了众人尝膳。
心里想着,幸而每桌半壶荷花露,多了则不添了的,另换荷花茶。
又想着事先同太妃商量的,单说话无趣,不若行个诗酒令。
因而同众姑娘说了,姑娘们都是读过书的,诗词成不成的都是个热闹罢了,自无不应的。
黛玉方亲自下楼去同太妃讨彩头。
第105章 诗酒令才情显
◎方大姑娘侧脸看她,轻声道:“林姑娘,我不爱戏曲,想去后面的湖边散散◎
黛玉下楼, 太妃心知她为何而来。
待她斟了酒,才笑道:“巴巴的下来,只为了给我斟酒不成?”
“太妃慧眼如炬, 我们想行个诗酒令,姐妹们也是热闹, 太妃不拘赏我们点什么罢?当个彩头。”
“这倒是个有趣的,你们只管玩去!”
说罢, 自己拔了一根珍珠钗子下来,黛玉忙拿托盘乘了, 又谢过。
长公主亦褪了个戒指下来, 道:“既如此,我也给你们凑个趣。”
老太妃笑着招手, 黛玉过去,她亦褪了个戒指放托盘里。
“玩去罢!”
身份最贵重的都给了, 下面的夫人们也纷纷要凑个热闹。
多是戒指钗环, 也都不当个什么的。
只荣国公府大太太,素来俭省,多一分都不愿的, 今日赴宴为了装门面,好生收拾了一番, 身上戴的都是极好的物件。
无端搭了个戒指进去,不免心疼。
黛玉收了彩头, 方行礼上去了。
就这么一会子, 楼上也并未闲着,姑娘们中多有闲聊。
临ᴶˢᴳ宁郡主却是不搭理谁的, 自然也没人去同她搭话了。
待黛玉拿着彩头回来, 她才笑了笑:“也不知那些跟风的夫人们心不心疼?今儿都是装扮的最好的罢。”
这话忒不客气, 黛玉却不好不圆的:
“我不曾赴过宴,听说,这宴会衣裳首饰的不好重复穿戴,可是真的?”
陈蕴笑道:“我看你这话不是为着那点子衣裳首饰,为的是让我们设宴请你吧?”
杜姑娘亦帕子捂住嘴角,笑出了声:“她做了两回东了,也该咱们请一回了,也是咱们不懂事,让人巴巴的说出来才肯。”
“罢了罢了,回去我就给你写帖子去。”陈蕴叹气。
黛玉点头:“就等着这个呢!”
众人不免又笑了一回。
便要开始这诗酒令,也不难,不过是取一个字来为题,丫鬟在后击鼓传花,鼓停花停,落到谁的手里,就要以字扣题作诗一首。
做不出来的,自然就要罚酒。
众人或多或少皆玩过的,只黛玉这边略改了改花样。
她拍拍手。
右侧做屏风的帘子缓缓升起,一群女乐抱着各自的乐器自后面的小楼梯上来,在帘子后齐齐行礼。
另有丫鬟麻利的设了桌案置琴。
女乐不同于戏子,不够热闹,曲子又多清冷寂寞,所以少有人家养这个。
杜姑娘道:“这倒是好的,每每那鼓声,吵的我头疼。”
“是你做不得诗,又赖人家鼓声!”陈蕴笑她。
杜姑娘拿帕子半遮着脸:“你既知道,何苦说出来的?”
临宁郡主看向黛玉:“林妹妹,不知是何曲?”
“是[无衣]。”
“行军曲?倒是有意思。”临宁郡主会武,故而知这个,旁人却都不知的,听了倒也觉得合理。
林姑娘如今是个将门女。
曲有了,尚缺字,黛玉看向一直不曾言语的方大姑娘,笑道:“不如由方姑娘出字为题可好?”
众人皆笑,无异议,也不觉得黛玉是刻意讨好方姑娘,倒像是个小姑子怕未来嫂子羞,故而体贴两分。
哪知方大姑娘竟似晃了神般,顿了顿,才略不自在道:“我不擅这个,林姑娘定便是。”
话虽如此,可方大姑娘看了黛玉一眼,竟是漏了一丝哀求似的。
可见不是给黛玉难堪。
可,不过是一个字,有什么擅不擅的?
黛玉观其眉眼复而低垂,又回想刚才,自己有意无意多看了她几眼,方大姑娘每每举杯,都比旁人微微慢了一点的,后面丫鬟布菜,她也只挑了几口,如今盘子里还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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