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心中震颤,刚放下筷子,就发现门口一阵喧嚣。
看来今天这早饭吃的是不会安宁了。
她并未注意到师兄夹的那块奶皮酥,仰着头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
那周公子趾高气扬地带着一波人闯进了卫子昂的店里,带着木棒、长刀,气势汹汹地在门口叫喊着:“把冯决给我交出来!”
周围嘈杂的谈论声立刻安静下来。
楼道尽头,卫子昂从容不迫地走下楼梯,看见周公子,惊讶了一瞬。他环视了下周围,眉头皱了皱:“公子带着这么多人今日围了我的酒楼,这是何意呀?”
卫子昂在西街能站住脚,自是有他的狠劲儿的。此刻面对周公子带人上门闹事,身上的气势一变,不怒自威。
周公子咬了咬牙,双目发红:“昨日冯决冲撞了我,今日家父就死于榻上,这其中就没有半点巧合?”
卫子昂收了笑容,把手背在身后:“你又是如何断定是冯决做的呢?这无非是个巧合罢了。”
“巧合?”周公子拔高声音,气的发抖,不顾小辈的身份冲着卫子昂怒吼,“家父的死法与那袋子中的碎肉一般模样?你告诉我!天底下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周围吃饭的看客一片哗然,更有甚者甚至吐了出来,面色苍白。
白芨的面色也不太好,她扫视了圈桌上的菜,不由得庆幸自己还好早上没点荤腥的肉菜。
然后她发现了碗中的奶皮酥。
师兄什么时候给她夹的?
百灵鸟仍然眼睛冒着绿光盯着碗里的食物。见周围人的视线暂时都集中在周公子和卫子昂的身上,白芨把碗中的奶皮酥用筷子夹成两半,一半喂了百灵鸟,一半含入了嘴里,压下了那种诡异的恶心感。
果然甜食很好吃!
卫子昂沉下了脸色:“周公子,你可不要乱说话。先不说我们两家占据这条街的两头,家大业大,仇家也多,有不少人盯着我们这两块肥肉呢。”
“更何况。”他话音一转,“冯决昨日自医馆回来后就一直在我店里休息,不少伙计可是看着呢,难不成是会了那修仙者瞬移的术法,把自己转移到东街街口,杀了你的父亲不成?”
如果说之前卫子昂的话还算客气,如今就是彻底撕破了脸皮。周公子给他扣了这么大的一个锅,先不说会不会影响酒楼的生意,那可是会触犯律法的事情,任由他在此污蔑的话,不止冯决会进去吃牢饭,就连他也会被牵连。
“好啊。”周公子怒极反笑,就连指着卫子昂的手都在抖,“那便叫你们店里的伙计出来对峙。”
卫子昂转过身,冲着吃饭的客人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各位,在下处理一些私事,给大家配个不是,今日就给各位免单了。大家先散了吧,酒楼今日不待客。”
周围的人三三两两的向外走去,好在白芨吃饱了,拉着喻永朝便上楼回了房。
反正以他们的五感,就算不用术法,也能在楼上听到下面的谈话声。
楼下似乎有伙计匆忙跑来,一阵接一阵的脚步声响起。
白芨侧过头,轻声问喻永朝:“可是这冯决有古怪?”
喻永朝闻言否认地摇了摇头:“我没在冯决身上感受到魔物的气息。”
那便奇怪了。
不是冯决干的,周长柏的死状怎会与那袋碎肉相同?
难道是周公子心中有气,周长柏出了事,他去嫁祸冯决顺便打压了一直看不顺眼的卫子昂?
白芨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阵,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她抽出一根手指,也在百灵鸟的下巴上蹭了蹭:“百灵鸟,你觉得呢?”
百灵鸟十分享受地眯着眼睛,喉咙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此时酒楼内的脚步声已经停了。
喻永朝一挥手,楼下的画面顷刻出现在他们面前。
白芨目瞪口呆:“大师兄,你什么时候布下的水镜?”在酒楼下众人面前施展阵法,就连她也没有发现。
想着人皇颁布的禁令,白芨没了声音。
毕竟魔修禁止入城,她不也是进来了。如此,师兄施展了术法,只要不被发现,也没什么事情。
却见那画面之中,冯决被推到众人面前,正在为自己极力辩解。
“你再说一遍昨晚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一字不漏地给我详细说!”周公子憎恶地盯着他,恨不得上前踹上一脚,“我告诉你,我已经报了官,杀了我的父亲还想狡辩?等着吃牢饭吧你!”
白芨仔细打量着手足无措的冯决,感受了一番,却是个普通人不假,只是身上沾着血腥气。
周公子与周长柏有着血缘关系,冯决身上的血气与周公子毫无瓜葛,确实没有昨夜杀人的嫌疑。
冯决死不承认,周公子又想动手,一时间双方都很焦灼。
白芨想起在吃饭时思索的问题,皱起了眉头:“大师兄,我发现了一件事。”
喻永朝没说话,但是目光却从水镜中移到白芨的身上。
“昨日卫子昂说,冯决拿麻袋装的那袋子肉是供酒楼的厨子做菜用的。可是我今日点菜的时候发现,除了我点的那道莲藕排骨汤,这酒楼几乎就没有第二道肉菜。”
很明显,那袋子碎肉并不是排骨肉。
那么碎肉又去了哪里??
白芨与喻永朝对视一眼。
无论碎肉去了哪里,这家酒楼都有问题!
只是喻永朝明明感应过了,这家酒楼并没有魔物的存在。
水镜之中,卫子昂也报了官。周公子见状,冷哼着带着一众手下离开了,临走前还放了话:“明日自有官府定夺,杀了人的终究要偿命。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这话直接让卫子昂的脸色阴沉了几个度:“慢走,不送。周公子还是尽快去给已逝之人料理后事为好。”
又一出闹剧落了幕。
如今若真是魔物作祟,仙门那边肯定会派人来绞杀魔物的。白芨不愿意再与仙门的人见面,但卷入这酒楼事件,又不太甘心就这么抽身而去。
她实在是有些犹豫。
“师兄。”她换了个问法,“师父那边种地还缺人吗?”
“何出此言?”
喻永朝挥手关了水镜,看向纠结不已的白芨:“我已经交了半个月的房钱。”
他垂眸,从袖口中拿出了那袋银钱,轻飘飘地扔给白芨:“半个月的上房,花了差不多半袋银钱。这一袋银钱的价格,等同于一袋魔石了。”
白芨:“……”
她打消了回去的念头。
那还是多住几晚再走吧。正好,她也调查一下,到底是什么魔物在这里作乱。
魔界对于低等魔物的态度也很严格。
仙门的人会除去作乱为祸人间的魔物。而魔界这边虽崇尚力量,但十分理性。对于那种只会吞噬无辜生命的低等魔物,魔修亦是鄙夷或嫌弃的。
白芨想了想,还是决定从那堆碎肉入手,只是不知道那碎肉去了哪里。
她拉着大师兄出了门,直奔那日吃瓜群众围堵得水泄不通的街口。
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过了,但是泥土中还是有所残留的。
看着大师兄在旁边感应血肉的位置,白芨的心中又浮现了一个疑问:“我在想,冯决为什么要偷钱呢?”
难道是因为穷吗?
可是他们夫妻二人被卫老板收入酒楼,挣得虽然不多,只要不大手大脚地花钱,总归够日常的吃穿用度吧。
从冯决衣服的破旧程度来看,要说是一年没换过新衣服了白芨都能信。
而且偷来的钱又去往了哪里?
没等白芨想明白,喻永朝却十分凝重的摇了摇头。
就连大师兄也感应不到碎肉的位置?
只见喻永朝扯了一抹熟悉的笑容,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倒是有趣。”
魔界中修为在他之上的人不多。如若让他感应不到,要么是那几人,要么是有极为强劲的法器阻挡了他的窥视。
魔修的探查方式与仙门的人修不同。
他是通过魔气去追溯血肉的位置变化,魔气就像一根线一样,走过了血肉移动的所有路线。现在那根线团成一团,被阻碍在外面。
那法器是魔界的!
魔界出了内鬼?
白芨看着喻永朝的脸色变了又变,直接朝喻陵传了通讯,神色愈发郑重起来。
*
街上的线索被掐断,白芨一无所获地回了酒楼。
可以肯定的是,酒楼的老板卫子昂肯定有古怪——白芨试着感应了下卫子昂身上的血气,却干净的像一张白纸。
他们这种做大生意,承包了半条街的,哪个身上没背负着人命?
喻永朝轻笑了声:“越干净,就说明越有问题。”
白芨深表认同。
不管怎么说,饭还是要吃的。白芨又点了一桌子的菜,这次却是连排骨汤都没有点。店中的伙计上了一桌子的甜食,白芨见卫子昂不在,朝着伙计招了招手,往他手中放了一把银钱:“我跟你打听个事。”
那伙计心领神会地凑到白芨耳边,笑的谄媚:“您问,您问。”
喻永朝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时,震得桌子都抖了一抖。
百灵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要命啊!白芨!你快看看你家大师兄的脸都黑成锅底了!
“你跟店里的冯决关系怎么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伙计思索了阵,道:“算不上特别熟,但是他人挺好的。”没等白芨接着问,他跟倒豆子一样把自己所了解的全说了。
“冯决这人,干活挺利索的,也没什么抱怨的话,平时还会帮我们几个顶班。”那伙计又扫了一眼周围,放低了声音,“只是他偷东西,我们这群人也没想到。要我说他也不去赌,不逛花楼,对他妻子忠贞得很,那钱都哪去了呢?”
“而且周长柏的死状并不止一个了,上次还有个暴发户也是这样被切碎了。最近一年,城中确实失踪了不少人,大都是城外来的,身份信息少,官府也就不了了之了。”
白芨见他还没说到关键点,直接问了:“冯决平时有经常提着麻袋吗?你们没好奇打开过吗?”
他缩了缩脖子:“确实经常看他拎着麻袋回来,问他他也不说。有一次我好奇,就趁他不在,打开了那袋子瞅了一眼……”
喻永朝突然打断他:“袋子里是什么?”
那伙计表情逐渐惊恐,像是被吓住了一样,只会不停摇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看他的反应,是被下了咒术。
喻永朝正要张口接着问,白芨轻轻摇了摇头。
紧接着,卫子昂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你愣在这干什么?没见到其他桌的客人在抱怨吗?”
那伙计如梦初醒,端了盘子就往其他桌客人的方向去了。
卫子昂淡淡扫了一眼白芨与喻永朝,没说什么,一转身又消失了。
问到一半被突然出现的卫子昂打断,白芨和喻永朝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可偏偏酒楼里白天晚上都有人走动,不像仙门的人,提着任务令想查什么便查什么。他们遮掩着身份,又不能在人前施展术法。
大大提高了调查的难度。
回到房间,白芨下了个隔音术,急急忙忙问着喻永朝:“大师兄,你觉得谁会是那魔物?”
反正不可能是冯决。他若是魔物,做的这么张扬,早就被抓了。
难道是卫子昂?
他身上的气息那么干净,如果说魔界的法器在他身上,那就合理了。
白芨坐在椅子上冥思苦想,想不出来个结果,喻永朝也没有对她的猜测做出回应。
白芨有些纳闷,回头一看大师兄。
……竟然是靠在床边睡着了。
白芨把魔物究竟是谁的问题压在了心底,开始欣赏起大师兄的睡姿。
从上了魔舟开始一直到现在,大师兄都未曾休息过。如今难得见师兄能够好好休息,白芨连呼吸都微微屏住了,生怕吵醒他。
喻永朝呈半躺着的姿势,靠坐在床头。墨色的发丝垂落在胸前,与白衣相映衬,形成强烈的对比。
而从她这个角度望去,喻永朝的双眸紧闭,睫毛很长,随着呼吸微微地颤抖。狐狸面具被他捏在手上,放于身前。
白芨盯了盯喻永朝的手,似乎地心火石在发光?
一旦注意到地心火石的存在,白芨便觉得身上开始燥热了起来。自从火石没入了师兄的手掌,她几乎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个东西的存在。
掐指算了算,还有两日便是寒毒发作的时间。
饕餮最终也没跟她说寒毒应该怎么抑制。看她的意思,寒毒发作的时候她离地心火石越近,发作时的痛苦越小。
距离近,怎么近?难道要她抱着师兄的手?
会不会等她清醒过来时师兄一面笑着一面拿扇子把她的两双手给切了?
更何况,师兄现在还在睡着,都不知道两日后能不能醒过来。
大师兄的容貌真的很好看。白芨看着喻永朝的睡姿暗暗腹诽,她师兄可能真的是魔界第一睡美人了。
白芨敢看喻永朝,可是百灵鸟不敢啊。
它啄了啄白芨袄子上蓬松的绒毛,眼观鼻鼻观心。
傻崽儿!装睡都看不出来。
白芨坐着无聊,干脆去数大师兄的睫毛有多少根。她数的专注,甚至掰着手指头记着数。
一根、两根、三根……
这睫毛似乎比她的都长。
七根、八根、九根……
晚上吃点什么好呢?
想着吃的,她突然记起来了鱼缸里很久没喂的食人鱼。
十根、十一根……
她刚才数到哪了来着?
白芨重新把目光凝在喻永朝的脸上,陡然发现那双黑眸已经睁开了,吓得差点栽倒。
她如今的修为都能化目光为杀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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