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重新分离,房内密不透风,门窗全都紧紧合上。
邵明姮起初不觉得怎样,后来便有些不对劲,后背越来越多的热汗,一齐往头上涌,很热很闷,后来便很烦躁。
她想站起来吹风,谁知刚离开圆凳,便觉四肢麻木,整个人缓缓倒在地上。
以为躺了许久,实则只有片刻,因为她耳畔传来卜飞尘的叫声。
“小娘子,起来,把那刀子递给我。”
短暂的昏迷,她睁开眼,看到卜飞尘松了口气。
然后她便爬起来,觉得胸口不再那般沉闷,却再也不敢看膝盖隔开的模样,怕再昏倒。
直到点了灯烛,忙活了数个时辰后,才将将做完,缝合时,顾云庭醒来。
“果然醒早了。”
卜飞尘笑,手下动作不停,针穿过皮肉发出粗糙的响动,像是钝刀割着耳朵,邵明姮闭上眼,又捂住耳朵。
顾云庭见状,生生忍了疼,不敢叫出声来。
直把嘴唇咬破,愣是没有哼唧。
“好了。”
卜飞尘累极,也顾不得洗手,先靠在圈椅上休息。
手上全是血。
邵明姮端来温水,忍不住往床上看了眼,双膝各自横着一条长长的疤痕,蜈蚣一样。
他唇被咬烂了,双手抠进掌心。
“卜飞尘,我几日可以下地?”
卜飞尘:“你怎么不去飞?”
他站起来,洗去血迹,扭头冲他说道:“半月后下地,拄拐走路,一月后试着每日练习一个时辰,不能贪多。半年左右恢复如常吧。”
“哦,你出去吧。”顾云庭了然,声音忽然变冷。
卜飞尘蹙眉。
便见他仰起头来,目光缱绻的看向邵明姮:“阿姮,你能到我身边来吗?”
卜飞尘啧啧:瞧瞧,这一脸不值钱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尽量早一点,实在不敢熬,心慌憋闷
第113章
◎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暮色四合, 院中陆续掌灯。
屋内血腥气蔓延,彻底压过淡淡的熏香,一绺绺飘进鼻间。
邵明姮离床畔有段距离, 站定后远远望着他。
他面色很白,眼神疲惫不堪,却还是强打着精神对她笑,发青的唇干裂粗糙,漆黑的眼睛像是脆弱的星星。
“阿姮,我很想你。”
邵明姮垂下眼睫,心口像被人打了下。
暖融融的灯光在她身上投落清浅的影子,细腻的肌肤如霜如雪, 眼底的青影暗淡,恰似她此时的安宁,沉默令人恍惚。
“阿姮, 抱抱我吧, ”
他厚颜无耻地伸出双臂, 朝她淡淡的笑着,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白修长, 渡着一层光像是姣好的冷玉, 指骨弯着, 眸光深邃温软。
他目不转睛望着邵明姮。
邵明姮回望过去, 随后跪立下去,扑在他怀里,大掌落下, 贴在她后背轻轻摩挲, 继而挪到颈项, 青枝一样细嫩美好, 唇印在发顶,流云般浓密轻柔,带着她的香气。
他的手臂收紧,抱着她,吻着她。
所有语言在此时变得苍白无力,唯有切切实实的拥有,占据,才让他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麻沸散的药性过后,整个大脑都是僵硬迟缓的。
他发出匀促的呼吸声时,手臂还圈住邵明姮。
心跳平稳踏实,胸口处是略微凹凸不平的起伏,邵明姮摸出了形状,知道那是自己绣的荷包,她咬了咬唇,抬头,亲在他的嘴角。
门打开,又合上,只余一阵凉风拂过。
八月底,隐约能看出秋的萧瑟,一场大雨后,地上开始落叶,泛黄的叶子夹杂在绿色当中,青砖缝隙里不时有蚂蚁挪动。
邵明姮整理了包袱,跟着卜飞尘一道儿离开顾宅,骏马打着响鼻,吃饱喝足后的精神饱满昂扬,邵明姮一夹马肚,骏马扬蹄便朝前奔去。
卜飞尘甫一抬头,便见马匹没了踪迹,大喊:“跑慢点,追不上你了!”
邵明姮便放缓了速度,两匹马并行前进,卜飞尘握着缰绳,扭头冲她笑道:“哎,你不打算原谅他了?我觉得他挺可怜的,他...”
“他没做错,我不是怪他,我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他。”邵明姮摇头,风吹过面庞,将瘀滞之气吹散,“他对我太好了,跟我哥哥一样,但哥哥是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人,哥哥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他妹妹,顾二呢,他什么也不是,却还是对我这般包容爱护,我很有压力。”
行至城门口,马匹渐缓。
卜飞尘怅然若失,“人家对你好,你就受不了了?”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不喜欢。”
他看着前方,想起当年,当年的当年。
他和徐承恩跟着方大人学医,同时认识了方大人之女方九月,小娘子明眸皓齿,天真烂漫,又生了副直爽干练的性子,他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每回都是第一个到府里,给她带过果子甜点,糖人泥塑,女孩喜欢的东西他都打探着去买,她有时候收的痛快,有时候却很为难,后来她将那些东西悉数装进箱笼中,还给了他。
说的那句话跟邵明姮这句异曲同工。
“别送了,我很有压力,还不起你。”
什么还不起,实则就只一条,不想跟自己扯上过深的关系。
后来方九月接受了徐承恩,卜飞尘便彻底终结了这辈子难得一次的红尘缘。
“你以前那个小情郎是个什么样的人?”
邵明姮惊讶地看着他,“您怎么知道的?”
卜飞尘笑:“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只问你,他对你好,你也会觉得有压力吗?”
邵明姮认真回想了一番,摇头:“我没有想过这些,因为从我记事起,他便一直对我很好,是一种习惯,就像天生就该如此,他对我很好,我对他也很好,我们是相互的。
不像现在,我..我觉得对不住他。”
“对不住谁?顾二还是你的小情郎?”卜飞尘咄咄逼人。
邵明姮吐了口浊气,面色慢慢沉重下来。
“对不住顾二。”
顾云庭对她的好,是不计后果和代价的,而这种好势必要匹配相当的喜欢,才不至于被辜负。
她显然做不到。
她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忘了三郎。
“其实也简单,你对他好一点便成了。用你能做的最好的方式去对他,不要想东想西,感情的事就讲究两个字,舒服。
彼此都快活了,何必计较谁做的多点少点。
何况,我看那傻小子心甘情愿对你好,也不觉得自己吃亏,倒是你想过了。”
邵明姮脸颊发热,将包袱递过去。
“里面有银票和路上吃的果子,还有一壶桂花酒,我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啧啧,”卜飞尘拍着包袱,扭头朝远处一看,哈哈大笑起来:“快瞧,那傻小子带人追来了!”
马蹄震震,架着青帷描金黑漆马车直奔自己而来。
卜飞尘一拍马背,骏马立时朝着城门口驶去,与此同时,马车逼近跟前,骤然收住阵势,扬起的黄土浮散开来。
有只手揪住车帘,艰难地坐稳后扯开一角,露出青白的面孔,漆黑的瞳仁急急逡巡而来,在对上邵明姮时,脸上露出笑容。
“阿姮....”
声音一软,莫名听得邵明姮发酸。
她咬了咬唇,风吹着她的发,将兜帽在身后吹开弧度,豆绿色的披风簌簌起舞,她的眉眼如桃花潋滟,唇轻启,洁白的牙齿微微抿着。
“你跟过来作甚。”
“我以为你要走。”
邵明姮笑:“我是要走。”
顾云庭呼吸一滞,便见她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小厮,转而走到车前,垫着脚仰起小脸看他。
“等你双腿好了,我再走。”
她莞尔一笑,就像一抹耀眼的光,瞬间在顾云庭乌黑的阴霾角落洒满金晖。
她躬身上车,看见他双腿上的薄衾掉在地上,那两条腿无处着力,偏马车跑的极快,此时像悬荡在崖边的断枝,邵明姮深吸了口气,抬眸冷了脸:“你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呢?”
她捡起薄衾,顾云庭从后拥住她,脑袋贴在她后背,似要抱得更紧些。
“你不知我方才真的怕了,怕你跟卜飞尘走了,丢下我,不管我了。”
“顾二,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自然。”
“我也会。”
她转过头,在他的注视下,亲吻他的眼睛,“你信吗?”
“我...”顾云庭张了张嘴,忽然改口,“你亲这里,我才信的。”
他拉着她的手点在自己唇上,理所当然的开口。
邵明姮往前靠了靠,就在他闭眼的一刹,马车忽然颠簸,她靠着车壁坐稳,一手护住顾云庭,才不至于跌落下去。
待马车稍稍停下,邵明姮掀开帘子,朝外望去。
顾云庭凑到她脸侧,亦跟着投出视线。
只见香车宝马迎面驶来,车上缠绕着各色绸带,四角悬着彩铃,随着马车行走发出清脆的响动。
车帷是柔软的轻纱,隐约可见车内人的身段。
是个女子。
邵明姮看她时,她忽然也朝她看了过来。
风陡然吹起帷帐,半臂勾在手肘,雪白的肌肤袒/露在空气中,颈项修长,锁骨上雕着一对凤凰,左右各有一只。
乌黑的发虚虚盘起,留出两绺搭在腮颊,眼睛用浓妆勾画,眉很细长,几乎飞入鬓间,高高的鼻梁下,用薄纱遮掩,只这么看去,便知不是本邦女子。
帘帷落下,香车在人群的簇拥中离开。
浓郁的香味久久不散,像是某种花的气息,但又混着奇异的蛊惑。
人群中的议论声,印证了此女子的身份。
她是来自康国的花魁,会跳胡旋舞、柘枝舞等多种舞蹈,还会抚琴抚弄琵琶,亦会作画下棋,精通技艺良多,进京后的第一个主顾,为她花了千金,从而一夜成名。
邵明姮收回视线,犹疑地回想了片刻。
顾云庭握住她的手,问:“怎么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在我印象中,就算最有名的花魁也不曾闹得如此奢华,仿佛故意为之。”
“不过是抬高身价的手段罢了。”
顾云庭不以为意,“她这番阵仗游览京城主要干道,一来是展示自己,打出名望,二来是吸引宾客,方便叫价,康国来的几乎都有这种法子,层出不穷。”
“你倒是熟悉。”邵明姮睨他,将后背靠在车上,然脑中还是忍不住回想方才的画面,有一瞬的错觉,叫她以为那人似曾相识。
然也仅仅一瞬,仔细想来,似乎并不认得这样的人物。
顾云庭揉开她的手指,指腹贴着她的,十指交握后将人抱进怀里。
“我和别人去过,见识了几回便知道了。”
“下回我也要去见见。”
“好,那我陪你一起。”
“你陪我有何乐趣,我要是去,便不带你,我可以带着罗袖姐姐,银珠和云轻,还有兰叶。”
说到这儿,顾云庭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郑重其事地紧了紧怀抱,说道:“我记得在徐州时,你与申家小娘子关系极好。”
“她怎么了?”冷不防听他提起申萝,邵明姮有点不知所措。
顾云庭笑:“她没什么,只是她近日随夫家来了京城,我寻思你要不要去见她。”
“当然!”邵明姮惊讶极了,既惊讶又高兴,“你怎么知道的?”
顾云庭抿了抿唇,随后压抑不住自豪,说道:“她夫郎是个出息的,吏部核查政绩时,我顺道扫了眼,便将人调到京里来了。”
邵明姮看他面色如常的脸,虽压了再压,可仍能看出他等待表扬的急迫心情,遂侧过身子,双手捧住他的脸,亲向他的唇。
“你不是为了我,以公谋私。”
“嗯,我不是。”
顾云庭被这一吻亲的有些神魂颠倒,也不管她说了什么,连忙伸手环住她的后腰,额头贴在她额头,“我为我自己。”
说罢,主动衔上那柔软的唇瓣,手指插入她发间,直放纵到彼此无法呼吸,才不舍得挪开,抵着额头急促的喘气。
当晚,康国花魁被重金竞价,最终竞得一千二百两,楼里的妈妈笑的合不拢嘴,当即便往楼下撒彩头,道是与民同喜。
京里的勋贵不分老幼,只要钱财给的多,便都有机会抱得美人。
又因噱头给的足,故而引来不少人围观,起初或许是为了热闹,后来便纯粹为了面子,毕竟叫来叫去都是认识的那几个,谁都不肯先认输,叫到末了,价码上去后,更是觉得箭在弦上。
且那花魁模样的确美妙,隔着薄纱犹能看清雪肌如玉,嫩足点在地上,莹润的指甲花瓣似的,长腿撩开一角,看的人喉间痒痒,偏又不能看到尽兴。
妈妈将人送进房里,又特意送上两壶美酒,熏上楼里特有的香。
“阿玉,伺候好贵人。”
“妈妈放心。”
门从内合上,叫做阿玉的花魁端起茶壶,倒了盏茶水后便径直走到那人面前,待人转过头来,阿玉挑眉,朝他轻笑。
“大人,您喝杯茶。”
跟树皮一样苍老的手一把握住她的,露出淫/猥的笑容,另一只手则覆在她腰间,拧了把,发出喟叹。
“茶有何可喝的,嗯,万般不如你可口啊。”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尖细的叫喊。
他抓着阿玉的手,反剪到身后,随即将脑袋埋了过去。
阿玉被迫仰起头来,任凭他胡作非为,任凭他嘴里说着混账的话,手下一点都不留情。
抓挠时,一面是为了享受,另一面则是为了满足变/态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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