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是个瘦弱文人,可前胸后背很结实,腹部尤其紧密细致,中箭的位置在左胸,刘灵庆幸没有发脓,只是微微有点肿,她瞥了眼那张脸,打了个激灵忙收回视线,抬手撩起帕子盖在他脸上,这才动手。
待忙活完,她累的直挺挺躺下,像是被水泡透,黏答答的贴在肌肤,索性把外衣褪了,慢慢平缓呼吸。
躺了会儿,便侧眸往身边人看去,从这个角度来看,还真是更俊俏了呢。
眉飞入鬓,眼窝深邃,睫毛浓密乌黑,鼻梁挺拔如小峰一般。
刘灵的目光落在他微白的唇瓣,便在此时,他唇抿了下,刘灵倏地抬起眼皮,莫名心虚的看他眼睛,幸好还昏着。
她拍拍热燥燥的脸,爬起来给他盖上薄衾,然后把那些带血的衣裳烧掉。
天放晴,邵明姮收拾完衣裳行囊,与宋元正离开房间。
崔远已经站在车前,与车夫说话,看见他们过来,立时转身朝前。
小娘子穿的很素净,发间也只别着一枚攒珠簪子,披风是雪青色的,崔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天青色襕衫,心情登时爽朗许多。
马车刚驶出去,便见前头不远处有辆简朴的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往北,似乎同他们是一个方向。
崔家的马车走的快,不多时并驾齐驱,车帘荡开,恰好相邻的车有人探出头来。
邵明姮一愣,刘灵欢快的朝她招手:“小娘子,好巧,你们这是去哪?”
魏州地界宽广,官道也修建的极其敞亮。
邵明姮趴过去,素手一挑,朝她弯起眼眸:“我们往京城方向去。”
刘灵托着腮,忽然想起什么,反手扯了薄衾扔到身后男人脸上,盖得严丝合缝。
“我们也去京城,正好可以顺路一起。”
邵明姮没看清她身后躺着的人,故而客气的笑了笑,又将帘子掩上。虽说是顺路,但仍是各走各的,只是下车买吃的时,会顺便分她一些,刘灵要照顾车上人,不便时常下来走动。
邵明姮伸了伸手臂,颠簸了许久,感觉骨头都要散了。
她抱着一兜馕饼,走到刘灵车外,叩了叩车壁,刘灵倏地探出脑袋,一见是她,立时高兴的扒住车沿。
邵明姮把馕饼举高,刘灵连连道谢,刚出锅的馕饼芝麻还在蹦跶,她咬了口,顿觉齿颊留香。
“你们去京城做什么?”
邵明姮仰着小脸,回她:“寻亲。”
“哦,”刘灵点头,又朝对面车子看了眼,冲着邵明姮使了个眼色:“那个崔郎君喜欢你,你瞧,每回趁你不注意,他都偷偷看你。”
邵明姮笑:“他是怕我被你骗了。”
刘灵愣住,旋即噗嗤笑出声来:“你可真讨人喜欢。”
两人随意说了些话,然后继续上路。
....
徐州,屋檐上。
秦翀抱着胳膊摇头:“要去你去,我不去。”
关山踹他一脚,沉声道:“上回也是你说的,郎君没罚你,这回还得你去说,毕竟都是姮姑娘的消息,换了人,没准郎君不乐意。”
秦翀斥他:“你少在这儿诓我,郎君自己都说了,不想听姮姑娘的消息,有什么事也不必禀报。”
“我瞧你脑子一团浆糊。”关山用手肘捣他,小声道,“你再不去,耽搁了要事,指定要挨棍子。”
“关山你奶奶的!”
骂骂咧咧跳下屋檐,秦翀叩门,进去看见高宛宁坐在书案斜对过,一副冷清落寞的样子,见他进来,颔首轻笑,却未离开。
秦翀犹豫该怎么回禀,上前冲顾云庭作揖,道:“郎君,姮姑娘她...”
“出去。”
顾云庭冷声打断他的话,手中笔未停,依旧飞快地标注案录。
秦翀在心里骂了声:关山你大爷。
然后默默退出门。
房内恢复静谧。
高宛宁拨了下烛心,余光扫到顾云庭瘦削的面庞,迎着光的一侧温暖如玉,另一侧则阴冷凌厉。
从进门到现在,她只说了几句话,而他近乎敷衍的沉默。
“维璟,我忽然不知该同你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决定打破僵局,蹙眉轻笑,“你明明就坐在我面前,眉眼如旧,可我却仿佛不认得你了。”
顾云庭一顿,抬眼:“你想说什么,直说便好。”
高宛宁扭过头来,目光凄楚,像是自嘲:“你从未对我如此咄咄逼人。”
顾云庭放下笔,直起身子。
“你也不会用这种冷漠寡淡的眼神看着我。”
“这不是你期待且想要的吗?”顾云庭淡声开口。
高宛宁怔住,忽然咬着唇红了眼眶:“是,是我咎由自取。”双肩微微抖动,她拿帕子挡住眼睛,哭声透过手指一点点传出。
顾云庭闭了闭眼,心内嘈杂无章,时而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波涛激荡,时而像倒翻了的炭炉,赤红的炭火蔓延肆虐,他捏着拳,忍下纠结冲撞极致不适感,面不改色地坐着。
“宛宁,过几日回京,我会顺道将你带回昌平伯府。”他好像没听见高宛宁的哭诉,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决。
高宛宁唇瓣交叠,凄苦点头:“终究是我来迟了。”
“在你变心的时候醒悟,在你喜欢上旁人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即便想要挽回,也再不可能了对不对?”
“我不喜欢邵小娘子,我不喜欢她。”
他简单直接的表达,说完冷静的望向高宛宁,“但我也知道,自己的确不再是从前那个人,不会再贸然同你承诺,承诺根本就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在我大婚前,你说过的话,全都不作数了吗?”
顾云庭抬眼,冷声道:“不作数了。”
高宛宁怔怔僵住,泪珠一颗颗沿着腮颊滚落,而面前人犹如冷血心肠,只那么静静坐在书案前,甚会没有打算递给她一方帕子。
“深情才最是无情。”高宛宁起身,挪动脚步往外走,忽然停住,回头,“我以为你不会变,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变了,你不会。
这些年我时常在想,若自己开始便不顾及年龄接受你,应允你,哪怕与爹娘作对也要嫁给你,我们会不会过的很好?但我也只能想想罢了,我知道,我再也没有机会尝试了。”
她失魂落魄的往外走,手搭在门板。
听到顾云庭淡淡回应。
“不会。”
她攥住手指,却没有回头,用尽最后的力气开门,离开。
顾云庭望着合上的门,眸中一片清静。
不会,是说她不会答应彼时的自己,尽管他一再拒绝承认,但宛宁不会嫁给他,就算昌平伯答应,宛宁也不会嫁给他。
她要的东西,那时他没有,也给不起,所以她注定不会选自己。
而今肯过来,是因为他有了,且足够强大,她想要,但——
他不想给了。
“秦翀!”
屋檐上竖着耳朵的人瞪大眼睛,关山戳他肋骨,“快去吧!”
秦翀又一次打开门,进去。
顾云庭抬手,示意他走近些。
“方才没说完的话,继续。”
“啊?”秦翀纳闷,张着嘴不知所以。
顾云庭斜睨过去,他瞬间明白过来,忙将探来的消息回禀。
“姮姑娘和崔远入了魏州地界,在驿馆避雨,三日后启程,途中与一女娘相识,随后结伴同行。”
“魏州。”顾云庭叩着桌案,慢慢说道:“昌平伯所辖之地。”
思忖少顷,顾云庭吩咐:“叫人留意些。”
“是。”
月色凉淡,清风徐徐,刮过脸面带着湿润的雨气。
秦翀就纳闷了,“郎君究竟什么意思?”
关山瞟了眼,不说话。
秦翀又道:“他不是不让提姮姑娘的事吗?不是赶我出来了吗?他为什么又想听了,不只是想听,还要管,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关山拎唇,“不知道。”
秦翀摸着后脑勺,愈发想不明白:“郎君真是反复无常,忽冷忽热。”
.....
天气越来越热,不过下了场雨,像是进了夏日。
邵明姮穿了件夏衫,外面依旧罩着半臂,纤细的腰用月白带子束着,往外探身时,便觉一股凉风吹来,甚是舒服。
宋元正挨着她,两只眼睛警惕的盯着崔远。
崔远颇是无奈,同行这么久,宋元正看他仍像看坏人一样,三人坐在车内,便是想说句话,也不得时机。
忽然,平静的地面震开浮土,远处传来隆隆马蹄声。
崔远与她互看一眼,两人掀开帘子,看见茫茫天际处,迎面奔来十几匹骏马,马蹄子甩在地面,发出极为响亮的动静。
就像踏着心口轰隆而过,震得人心脏砰砰直跳。
人群逼近才看清他们的装扮,山匪行径,手持刀斧面色凶狠,转眼间奔至近前,挥舞着手中武器,拦住了他们去路。
车夫紧急调转车头,却根本来不及,他们一夹马肚,从后包抄,将两辆车团团围了起来。
刘灵抄起长剑,自车内跳出,站在车辕上面色威猛地对视来人。
手中那柄剑发出寒光,披风猎猎作响,在她身后鼓开绚丽的弧度。
邵明姮不经意瞥了眼,恰在此时,对面车帘被风猛地掀开。
盖在男人面上的纱绸吹落在地,露出整张沉睡的脸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真不怪我,网站崩了,六点那会儿死活登不上后台,刷了得半个小时也没上来,然后就闷头继续去码了。
肥不肥!叉腰!
第43章
◎阿姮,别哭◎
日光洒在他白皙的面庞, 犹如渡了层薄薄的纱雾,光线流动,随着车帘的吹落若隐若现。
邵明姮惊住, 抓紧车壁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甚至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马车剧烈晃动,她险些摔倒,崔远搀住她手臂扶稳,紧张地将她推到身后,车帘遮住视线,她忽然反应过来,起身便要推开崔远。
“邵娘子, 别叫他们看见你。”崔远将人挡住,说罢便拿了银子,往前挪动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 却没有立时掀开帘子。
打斗声响起, 马匹受了惊, 开始不安分的抬蹄嘶鸣。
邵明姮后脑撞到车壁,回头, 看见宋元正一脸茫然, 双目失神, 她去拉他, 宋元正一动不动,像是听不到看不到,就那么呆呆地坐着。
马匹奔跑起来, 剧烈的嘶吼声后, 前蹄屈倒, 整驾马车被带的猛一趔绁, 继而朝左翻滚过去。
跌落的瞬间,宋元正忽然窜起来,一把护住邵明姮的头,随后打了个滚,不偏不倚从车窗滚了出去。
天旋地转间,宋元正抬手抵在腰后,脚尖蹬地,停住的一瞬,他双目对上邵明姮,明亮坚定,全然不复之前的呆滞,他看着她,唇颤着,叫她:“小乙。”
听见这一称呼时,邵明姮兀的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一双丹凤眼勾魂摄魄,漆黑的瞳仁倒映出她惊愕的脸孔,棱角分明的下颌坚毅刚硬,他抿着唇,像一只雄鹰目光锐利如炬。
“小饼...”邵明姮哆嗦着,声音从喉咙间溢出,眼中霎时充斥滚烫,她握着他的手臂,不确定地又喊了一声:“小饼?”
“是我,我是小饼,我是宋元正。”他一字一句,嗓音铿锵且浑厚,与那俊美的长相截然相反,他抱着邵明姮起身,警觉的避在车后。
“你认出我了。”邵明姮根本没法抑制住自己的心情,虽然用力眨眼,可泪水还是不断涌出,她抓着宋元正的手臂,生怕是自己听错了,“你叫我什么?”
“小乙,也是阿姮。”
邵明姮咬着唇,好些话奔涌到喉间,却又不能立时问出。
刘灵身手矫健,却也抵不住蜂拥而至的攻击,宋元正扫了眼,便低声道:“她必然出身将门,一招一式都像军营中历练过的。”
邵明姮亦有同感。
宋元正从地上捡起打落的刀,刚握紧,邵明姮便看见他的手臂打颤,他之前受伤严重,头皮撕裂,后颈被砍,腿上力道更是削弱半数。
如今的宋元正,早就不是冲在最前的威猛先锋,他很脆弱,以至于方才滚出马车时,邵明姮听见他骨骼崩裂的脆响声,腕骨和腿骨尤甚,屈膝时,他面色痛苦,突兀的青筋明显是极力忍受的结果。
邵明姮拽住他,摇头:“小饼,你没法使力,别出去。”
“玉瑾哥在那辆马车上,我去救他。”宋元正眼神执着,说罢,挣开邵明姮,转头弓腰疾驰而出。
狂奔的马匹在他的钳制下咆哮停滞,宋元正站在车辕处,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横开砍刀,四五个山匪冲了上去,一跃跳上车辕,与他对视而战,劈头盖脸的刀光毫不客气,直冲面门,宋元正反应灵敏,避开后反手抓住他腕子,用力一拧,那人尖声嚎叫,长刀掉落,宋元正用脚尖往上一挑,刀柄换在手中,紧接着一记决绝砍杀,两个山匪从中对穿,跌落马车。
车轮碾过的地方血水漫开,渗进泥里。
崔远握着匕首呈戒备状态,他不会武,此时站在刘灵身后,偶尔搭把手,为她解决剑下试图突袭的匪贼,刀刃见了血,他面色通红紧绷,呼吸霎时粗重深沉,环顾四周,眼中露出激烈的火光。
邵明姮咽下恶心,手脚并用爬上马车,崔远见状,握着匕首冲了上去。
车内铺着茵毯,里面的人从榻上摔下去,面朝内侧,只看背影,邵明姮忽地热泪盈眶,她弯腰爬进去,双手覆在他肩膀,很慢很轻,然后坚定的抱着他搭在自己膝上,手指抖动,为他整理开面上的发丝,然后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停往下掉。
掉在他紧闭的双眼,高挺的鼻梁,掉在他熟悉却又陌生的面上。
邵明姮抱着他,紧紧抬起抱在怀里,哽咽的声音渐渐哭开,呜咽成细细一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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