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回溯镜被取走,整个镜堂突然晃动。
镜堂正殿因为幽王和顾茴进入而安静下来的人群,随着这突然的晃动,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人群还没弄清原因,晃动就停止了,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突然发现这只是危难的开始。
他们等待的通往上古秘境后部的门不仅没开,秘境前部的门突然如断石落下,把整个正殿封死了!
短暂错愕后,立即有人去推门,落下的石头毫无动静!不管是火烧还是术法冲击,任凭他们怎么施展,封死的石门都纹丝不动!
此时惊惶错愕的人群,都把目光看向正殿那边的幽王和顾茴。
整个正殿这么大的恐慌,幽王却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一样,他正坐在南宗和幽都人圈出的空间中央,靠着顾茴,微微阖目,似乎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在乎。
所有人只敢这么一瞥幽王,然后迅速把求助的目光都落在顾茴身上。毕竟,谁敢求幽王呢。顾茴拿着一截削得格外光滑的树枝,从进来以后,整个等待镜堂通道开启的过程,都在地面上画着什么。门落下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也打不开。那可是补天石做的门,真是大手笔,任谁都打不开的。
既然打不开,她选择先低头重新把自己地面上的东西梳理清楚。
她在跟刑天几人筹谋之后的凡人境,他们储物空间里塞满了能在凡间用得上的物资。但进去以后,他们可没有储物空间了,只能靠人力背着,要背什么,能背多少,都是要安排好的。顾茴看着不断叠加的重量,犹豫了一会儿,她当过凡人,可是没背过东西。她看着表上列给自己的两百斤,抬头看刑天和牧野,后者直接接过顾茴手中笔杆,把两百斤划掉。
顾茴在旁边写了个一百,又被划掉。她犹豫着写了个五十,牧野同样划掉了.....
只有经过凡人境,才能到达神域遗址,她要找的东西会在那里。在这方修真世界,气运并不站在顾茴这边,所以顾茴做了本不该做的事,她占卜了。他们巫山主人能占卜问天,但同样的,代价惊人。父神曾不止一次警告过她,不要占卜,顺其自然。
可顾茴绝不顺其自然,她就是要过凡人境,就是要到神域,就是要开启巫山。反噬又如何,她就是要做到!顾茴卜出了寒。
顾茴看着那个寒字,以她在这个修真界的运道,恐怕就是凡人境中最骇人的几种之一:极端严寒天气。这可不是足够忍耐就能通过的,需要准备。凡人之躯,是会被冻死的。尽管顾茴已为极端严寒天气做足了物质准备,但是,她就是带上牧野刑天两人,以凡人之躯三人又能背负多少东西呢。习惯了储物空间的顾茴,看到计算出的三人能背负的最大物品重量,沉默了。
牧野的意思是她不能背,顾茴觉得她可以,实在不行,路上扔也是一样的,能背多远背多远。
旁边似乎一直阖目的陆湛,这时候却靠着顾茴的肩膀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句:“我也能背啊。”他微微瞥了一眼地面,撇了撇嘴,他肯定比她那只黑狼背得还多。
顾茴正要说话,却发现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他们。
她回看向人群中玄剑山庄庄主和合欢宗掌门人,“整个镜堂都是上古神祇设计铸造,这门我也打不开。”
一听连顾茴都打不开,人群中最不镇定的那波人已经觉得有窒息感了。玄剑山庄庄主站出来对大家道:“既然打不开,诸位不妨安坐,等到后门开启,咱们先出去再说。”镜堂灵气充裕,就是暂时被困也无大碍。
顾茴瞥了玄剑山庄庄主一眼,对方也忧心忡忡看向她。前门突然封死,怕只怕后门根本不会再开。但无论如何,都要让人群先安静下来,再想法子。这么多人,还都是修真人士,总能想到法子的。
安抚还是有用的,正殿人群果然再次安稳下来。
但随着镜堂后门通道开启的时间到达,整个通道却毫无反应。正在跟刑天几人讨论凡人境的顾茴再次抬头,低声道:“这下,果然不是小问题。”
何止不是小问题,问题大了。
开启时间已过,但是通道毫无动静,大殿里已经能够嗅到某种紧张的气息,就在这时,让所有人没想到的变化发生了。
镜堂上下四方但凡有墙壁处都开始往正殿压过来,随着一个人影跑进人群,正殿中的人惊恐发现,整个镜堂四面收缩,已经缩到只剩下他们所处的正殿。
而这收缩却没有停止,有人骇叫出声:“动了!正殿的墙壁也开始动了!”
此时每个人都注意到,正殿上下四方的墙壁开始以一种极缓慢的速度朝着中间压来!想到整个正殿最终会如同其他偏殿一样压至没有一点缝隙,不知多少人都骇惧地疯狂击打着四面墙壁。可惜,就好像无论他们使出什么本事,那道石门纹丝不动一样,他们的任何努力,在这座神造的殿堂面前,都毫无用处。
注意到上首处的顾茴起身,正殿里惊惶无措的人才住手看过来,正殿中依然能保持镇定或立或坐的几个大宗人也都朝着顾茴看过来。
正殿内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于安静中感受着上下四方缓慢袭来的压力。
他们听到顾茴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冲缩在人群中的一个人问:“你拿了什么?”
这时候恐慌的人群才注意到那个最后跑进来的人影,同样早已觉察到问题的人已经扯住了这人,此时听到顾茴也这样问,果断一把把这人从人群中摔了出来。
随着兜帽落下,其他人才看到原来是个女修。
“白瑶!”有认出来的人喊出了这个女修的名字。
第57章
镜堂的突然变化困住了正殿内所有人,整个正殿升起一种恐慌的气息。顾茴注意到正殿上下以及四面六方墙壁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朝着中间压过来,而正殿外的其他殿堂这个过程发出得却非常迅速,整个镜堂的墙壁都已彻底收缩压到了正殿之上。
变动很可能是从正殿周边开始的,那个从外围跑进正殿的人就最可疑。尤其是当顾茴看到这个灰溜溜躲进人群的人是白瑶的时候,就已确定必是她拿了神器无疑了。镜堂的神器,除了神族血脉能够这么悄无声息取下来,修真界中再没有其他人能做到。
被叫破名字的白瑶,看到周围人看过来的眼神凶狠又鄙夷,她如一只落入兽群的惶恐兔子,周围这些虎视眈眈的人好像随时可能扑上来生撕了她。白瑶无法,虽已暗下决心除非青山宗向她认错,她绝不会再跟青山宗扯上任何关系,可此时情势,容不得她这种清高的决心,几乎来不及多想,她已迅速蹿入青山宗所在位置,一把扯住了其中最显眼的青云道君,开口就是,“顾茴诬我!师尊救我!”
从顾茴与陆湛一同进来后就始终闭目的道君,这才重新睁开了眼。道君如玉的脸透出疲惫的苍白,睁开的眼睛里添了一抹不属于清冷道君的晦暗,此时他第一眼先看到了上首处的顾茴,然后对上了旁边依然懒懒靠着顾茴的幽王,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含着讥诮。道君移开视线,这才看向躲在自己身边的白瑶。
沈遇开口,嗓音清冷,但所说的话却与顾茴如出一辙:“你拿了什么?”
一句话就让白瑶血冷了一半,漫上来的委屈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淹没,她含泪摇着头:“师尊信她不信我?”白瑶确实拿了,可是她觉得问题的关键不是她是否拿了,而是师尊的态度。她整个人的样子都好像受到了巨大的伤害,情真意切的委屈让正殿中不少人都不得不怀疑难道真是冤枉了她。
沈遇无动于衷,还是那句话:“拿了什么?”
道君开口,正殿里那些要打要杀的人都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青山宗这边两人。众目睽睽之下,含着泪的白瑶唰一下站了起来,开始把身上东西一件件扔到地上,就见储物镯、储物戒掉落一地,最后扔下来的是一个已经明显发旧的储物袋。这是当时还在凡间的时候,青云道君随手给她的,作为第一件来自道君的礼物,一直被白瑶仔细收着,从不示人。
此时白瑶一股脑都扔了出来,任凭人检查。看着青云道君,既委屈又倔强问道:“师尊满意了吗?还是需要白瑶把衣服都脱下来给南宗宗主看个仔细!”说着就伸手去扯自己身上衣服,被道君抬手按住,这时白瑶含在眼中的泪才啪嗒一声掉下来,泪水砸在青云道君的手背上。
滚烫的,连同那个被白瑶小心翼翼收了两百年的储物袋,似乎都是烫的,让道君不想看,不敢碰。
其他人确实看到白瑶身上再可无藏之处,一个女修被满殿人逼迫到要脱衣自证清白的份上,一时间正殿人都有些悻悻的。有人转开眼,有人摸了摸鼻子坐了下来,也有不少人看向顾茴,既然原因不在这人身上,他们都指望顾茴能够找到原因,带他们寻到出镜堂的路。
谁知顾茴却并不打算放过白瑶,在别人看来如果白瑶真的拿了神器,如此短时间根本不可能炼化,藏无可藏。顾茴清楚得很,她跟白瑶的血脉,炼化神器可不像修真界人想的那样,需要闭关三五个月。她当时炼化燧木境也不过用了不到一个晚上,藏在自己丹田之中。
想到这里顾茴的目光直接落在了白瑶的丹田处,除了这里也再无其他地方可藏了。顾茴目光一扫,白瑶就脸色一白,又喊“师尊救我”,又说什么“顾茴你是非要逼死我才罢休”。
顾茴才懒得跟她废话,直接起身抬手直取白瑶丹田。
唬得正殿中人都是一惊,这.....南宗宗主不说想办法给大家寻个出路,怎么还跟这么个没什么用场的女修硬杠上了。如果顾宗主真的看这个女修不顺眼,根本不需要浪费她的时间,只要顾宗主能看住青云道君,他们可以直接帮忙,要杀要剐都简单的很。他们可不想因为这么个女修,影响顾宗主寻找镜堂出路。
这时白瑶整个人都躲到了青云道君身后,对顾茴来说,始终沉默的道君一下子碍事起来了。顾茴的视线这才第一次看向沈遇,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好像看一个全不相干的人,只说了一句:“请道君让开,别伤了咱们两宗的和气。”
一句话就让沈遇拼尽全力压下的心魔骤起翻滚,血液如同烧着了一样在身体里涌动,心魔呼啸,说的都是看呢,如今除了幽王得她青眼,其他人于她都不过是陌路而已!心魔狂笑,好一个道君,好一句别伤了两宗和气!沈遇与顾茴走到最后,剩下的就是青云道君与南宗宗主。
沈遇压着翻滚的心魔,眸中黑影一闪而过,凝视顾茴,轻轻启唇:“我待不让,你欲如何?”
顾茴身边始终懒洋洋看热闹的陆湛,看到沈遇凝视的眼神,心里一慌,再没法故作淡然下去。嗖一下子站起了身,他本是想看这人为了个玩意跟众人为敌,同神女之间断个干净,可伤归伤,断归断,一双眼睛可别给他乱看!
沈遇和顾茴,只是视线相交,就让陆湛再坐不住,忍不了。他一下子又想到曾在大楚的时候,只是一柄桃花扇,只是公主百无聊赖转头随便看过去的一眼,就把当时的他拼命阻断的缘分接了起来。
三生石上的缘分,让人永远想不到怎样一个机会就接到了一起。人力在天定缘分面前,微弱如螳臂当车,让总是充当着这徒劳挡车人的陆湛,心慌极了。
陆湛吐出了口中咬着的一截草茎,开口道:“费什么话,她想搜哪儿就搜哪儿!”说着就要动手,却被一旁的顾茴抬手按了下来。陆湛转头,对上顾茴看过来的眼睛,黑白分明,干干净净,内里都是专注,让陆湛那颗慌乱的心都安静下来。
他几乎是有些委屈地看着,只是不能问,凭什么不让我打他。陆湛骄傲又要脸,如果不是顾茴,他绝不容许世间有沈遇这样一个让他如鲠在喉的人活着。可是大楚的经历让他害怕,那时候他差一点杀了沈遇,可是人皇命格,神女的命中人,差一点——他就是死不了。那场他一手策划的暗杀,没让沈遇死,却彻底让公主与他翻脸,恩断义绝。
如今到了修真界,几次对上沈遇,就是交手陆湛都要压着火气,收着打,生怕一个不好真的把人打坏了,乃至打死了,他不敢想象之后会发生什么。市井间的话本子,茶馆里的说书人,曾经为了公主顾茴,他也看过听多,在那些故事里,多少走到穷途末路眼看再无可能的恋人,不都是因为一方快死了,突然尽弃前怨,重新走到了一起.....陆湛呼了口气,憋屈得想,他特么还真怕沈遇遇险,怕他真死了。
顾茴读懂了他眼中的委屈,觉得有些好笑,可在陆湛那样的目光下终归觉得笑出来不好,于是其他所有人都看到,南宗宗主顾茴附耳低声对幽王说了句什么,幽王周边近乎凝滞的压抑一下子散了。
相反,道君那边气氛冷得快凝滞了。
顾茴对陆湛说:“这人不对,我得亲自探探。”她的命珠可只有她取得出来。
幽王还带着些不情愿,到底略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看得正殿中很多人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这是幽王?此时他们才敢正眼看向幽王,一张过分苍白俊秀的脸,一身风流飘逸的黑袍,只这样看去你会猜他是哪个修真世家出来的公子,也可以猜他是哪个大宗门单凭长相就讨师姐喜欢的小师弟。而过分的苍白和他举止间不经意的风流散漫,让不知底细的人很可以猜测这世家公子也必是玩世不恭的公子,这宗门小师弟也必然是混不吝的小师弟。
同顾茴在一起的幽王,这样的时候让人恍惚,竟然有一瞬间胆敢以为这只是个有脾气的俊秀公子,直到黑袍公子转脸,冷冷扫了众人一眼。咯噔,此时不少人心中都是同样的咯噔一声,然后不约而同垂头不敢再看,心中同时浮现一个想法:他们刚刚那一瞬间绝对是疯了,眼前这人不仅是幽王,还是魔尊。
谁让他觉得烦,他就让谁死。而很多时候,他们甚至不知道安静如鸡的人群,到底是哪里让他烦了。
再没人敢看了。
只有沈遇压着燃烧的血液翻涌的心魔,依然冷冷看着这两人,看着那个喜怒无常的幽王几乎要靠到顾茴身上,而顾茴却没有一丝推拒,举止间都是——纵容。沈遇心中几乎要冷笑,两百年原来真的能改变很多事,两百年后的顾茴依然眼中有光,不管是在大楚还是修真界,她都是众人瞩目所在。只是两百年后的顾茴,却再看不见他了。
这些日子以来,沈遇近乎疯魔一样提升修为,他走了他曾经最不屑的修炼路径,借了魔气。他甚至根本不理会丛生的心魔,他就是要变强,要让他的公主重新看到他。
他要把失去的,夺回来。
沈遇目中好似浮着一层碎冰,无声与转身看过来的顾茴目光相接。白瑶在他身后,沈遇无言却意思明确,他就是不让,他倒要看看顾茴到底能耐他何。哪怕是怒气,哪怕生恨,也比再见只是对方眼中一个毫无干系的宗门道君强。
顾茴一动,正殿中所有人都往后躲开,同时目光炯炯,这是大乘对上大乘。
甫一交手,顾茴就确定了沈遇的不对劲。她太了解沈遇了,沈遇走得从来都是最正的修炼路径,可如今他体内却不止他一贯精纯干净的正气,还有说不清的魔气,而他修为提升的速度也太可疑了,居然已经隐隐逼近大乘后期,有破境渡劫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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