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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蒙一顾——起一声羌笛【完结+番外】

时间:2023-02-22 12:21:19  作者:起一声羌笛【完结+番外】
  曾经一马当先的凌霄宗,已被幽王除了根,他们的指望就是宗门天骄秦廷之,如今眼看连秦廷之都出不去了,宗门里带队的两个长老比知道自己要死在这里还难受。此时他们唯一能找的机会,恰恰只在与他们结仇的南宗顾茴身上。搓着牙花子无言许久的长老终于低声对秦廷之道:“咱们谁都跟南宗说不上话,只有你。你去问问,咱们割半壁主灵脉给南宗,能不能让顾宗主设法带你出去?”虽然顾茴只能带两人,但是大殿里谁心里都知道,幽王法力无边,他该是能带出好些人的。大殿里一个幽都的人都没来,幽王救谁,还不都是由顾茴选择。
  秦廷之闻言一怔,许久都是沉默的。围剿南宗那日,他被师尊锁在宗门思过塔里,待他再出来,修真界已经变了天。他与——顾宗主,有仇,他的师尊死在顾茴手中。本就不该生出的念想,在还模糊一片尚未萌芽的时候俱都扑灭,无踪无影。对于秦廷之来说,以后的每一天都只剩下苦修和宗门,他要重新为凌霄宗撑起一片天。
  这是自从那日起,他第一次看向顾茴。即使被困在这个镜堂里,她依然同那日南山破境而出一样,从容美好得不似凡间人。对秦廷之来说,这个曾经与他并称天骄的顾茴,已经高高在上。就像此刻,她不看任何人,不安抚任何人,不向任何人解释任何事,除了她关心的东西,她唯一会看向的人只有幽王,那个同她一样站在修真界塔尖的存在。
  黑市有消息称清贵自守的正道之光青山宗的青云道君引魔气修炼,很多人根本不信这种说法,道君稳扎稳打渡劫升仙都是指日可待,哪里需要走歪途邪道。秦廷之却信了几分,如果那个隐隐传言为真。有传言说她与两百多年前陨落的剑修是同一人,那她就是道君曾经相好之人。不管中间有多少牵扯恩怨,即使是青云道君,不迅速变强,也已快同她无法站在同一个平台上。
  不够强,不要说与她成眷属,甚至连与她成仇都做不到。恨她,或者让她恨,至少得先让她看到。可她站在那样高的地方,不变强,怎么让她看到呢。那些仇与恨,也不过是一个人卑微无声的爱恨。
  秦廷之低了低头,唇角扯了扯。半壁灵脉换一线生机,他要去跟她谈,这太苟且,也太屈辱。可是他知道,他要去跟南宗宗主,谈。
  时间往前走,空间越来越狭隘,各宗门之间已经挤作一团了。
  一片沉默中,有人坦然对身边的人笑,有人始终无声无表情,也有人控不住趁着抱着师兄弟或者姐妹的时候偷偷把泪流在对方衣衫上。顾昀突然问姐姐有什么遗憾吗,顾昀知道自己肯定是出不去了,他这样一个人,又没什么大用处,死不足惜。至于他姐姐顾盈能不能出去,还是两说,能最好,而不管能不能的,大约这都是两人说说心里话的最后机会了。
  顾盈面色平静,她听安排,她的父亲和弟弟注定出不去,对她来说死活已没有两样。独自在这样一个修真界咬牙孤单活着,或者跟兄弟父亲死在一起,没有区别。她抱剑坐着,听到弟弟这样问,笑了笑,“没有。”
  “没有?”
  “没有了。”她一直拼命努力就是让别人看得起,看得起她,看得起他们顾家。如今的顾家,再也不会被人看不起了。她能活下来,就继续守护南宗顾家的荣光,她活不下来,自然有更有资格守护顾家的人替她活着坚守这一切。
  顾盈看向好似被困在那面写满古怪图形数字墙壁前的顾茴,顿了顿才轻声说,“非要说有的话,大约就是——”她从没跟二堂姐道过歉。她曾说过那样刻薄发狠的话,她从没道过歉。如今的二堂姐,大约也不需要她的道歉。二堂姐从未真正与她计较过,可她却那样真切地痛恨过二堂姐拖累他们。
  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中,有不少人都像顾盈一样看向那面墙壁前的顾茴。殿堂里好些年轻的弟子已都站着了,没有地方再容他们坐着,可即便如此,那面墙壁前依然被留出了不小的空间。
  他们盼着,那面墙壁前,顾茴还能发现些什么。哪怕有机会多带一个人出去,他们也能多一分希望。
  他们看到顾茴轻轻咬着拇指,低声道:“我不明白.....”没有人知道顾茴不明白什么,他们连墙壁上缺胳膊少腿的字都看不明白,更不要说那些画满一墙壁的乱七八糟的符号了。
  顾茴再次看向幽王,好像除了幽王,在她身边再没旁人。殿堂里这些低声的安排、哭泣,都不在她的视野里,她只能看到那一面面写满东西的墙壁和她身边的幽王。
  就听顾茴好似是说给自己,也好像是说给幽王:“难道神祇创造的困境,他费尽心机设计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凡人的发现.....折服神的,是人?”最普通的凡人,明明只活了不到八十年,研究的东西却让神惊叹.....这到底是答案还是另一个陷阱.....
  创造镜堂的神祇的傲慢,处处都可以看出来,他真会让一个凡人的研究成为他唯一出口的答案?
  顾茴如同游魂一样看这个已经变得逼仄狭小的空间,她只怕这个空间经不起尝试了,如果再失败,就是再次喂养了镜堂,而这一次收缩的速度会更快更彻底。
  陆湛看着仿佛游魂一样游荡在墙壁所呈现世界之中的顾茴,他声音很轻,轻得让殿堂里的人更是大气不敢喘。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幽王,如此——温柔。他好像生怕吓到神识游荡在另一个完全由数字文字组成的世界中的顾茴,顾茴显然已经架构出了那个世界,且深陷其中。
  “你说的那个故事是什么?”陆湛不在意答案,可他看不得顾茴如此费神为难。
  顾茴目光再次落在陆湛身上,顺着他的问题梳理她的发现,“他用大片大片的篇幅摘录一个凡人老者的日志,日志里记录的是这个深居浅出的老者每日的生活,唯一进入老者生活中的人就是他的老友,同他一样沉迷数术。千篇一律的日志记录着枯燥的一切,每一天都会出现这个老友,直到从一天开始,这个老友再也没有出现在老者的日志里。”
  顾茴看着陆湛:“很奇怪,这位老者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可是他那个老友再也没有出现。”
  “死了?”静谧的正殿里顾昀突然插嘴问道,说出来才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
  顾茴摇头:“她连老友被纸张划破手都会记下来,如果老友死了为什么没有任何文字记录.....在老友消失在日志里的前一天,他还写到如何与老友兴奋计算——”说到这里顾茴住声,重新看向这面墙壁。
  “算这些?”陆湛问。
  顾茴点了点头,呢喃道:“他写下‘知觉是维度的函数’.....神祇蔑视众生,却在这句话下划了重重一笔。”函数,多么古怪的说法,可顾茴已经利用神识在这浩瀚的信息海洋里建构出了这两个字指代的意思。
  “知觉是维度的函数.....”她看着随时准备吞噬出现在其上任何人的镜面通道,只有大乘修为的力量才足以对抗它的撕扯,以毕身修为相抗,以虎口逃生。此外,任何人,只要进入它的范围,就别想再逃。抗不过,就变成它的食物,没有例外。它好像有知觉,虎视眈眈等着,每一个出现在它其上的人。知觉.....出现.....无法可逃.....只要进入它的范围内.....被它知觉到,就注定逃不掉.....知觉到......知觉是维度的函数.....
  顾茴听到她身边人清冷的声音:“不是死了,就是消失了。”
  “消失了?”顾茴陡然看向陆湛。
  “凭空消失了。”陆湛回。
  凭空消失,知觉不到,就是消失,存在也是不存在。
  “知觉是维度的函数.....消失不是消失,是无法知觉它.....”顾茴豁然转向这面字迹已经小到肉眼无法看清的墙壁,把神识整个抛到这片数字符号的浩瀚海洋里。
  殿堂里每个人都屏息,没有人敢动,他们都能感觉到此时的顾茴是如此专注。他们虽然无法窥探顾茴的神识,却能感觉到她神识铺展,浩瀚无边,在解读着另一个世界。
  不少人彼此握紧了手,顾茴会从这些古怪繁琐到让人绝望的符号中找到出路吗?已经绝望的众人,心中再次控制不住燃烧起希望,活下去的希望。尽管空间再次缩小,他们挤得更紧,可他们却在一片窒息中嗅到了希望,不少人的心都怦怦跳着。等待顾茴,也是等待命运。
  许久,他们听到——
  “我明白了。”
  顾茴回头,对陆湛灿然一笑。
  满室生辉,让人如闻天音。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觉那只扼住他们命运咽喉的手,随着顾茴这一笑,松了松。
  作者有话说:
  知觉是维度的函数。——伊恩•麦克尤恩
 
 
第60章 
  “我明白了。”
  顾茴这一句话声音并不高,但好像施了定身法,让正殿里已经挤作一团的所有人都一下子不动了。默默啜泣的女修挂着眼泪忘了哭,已经做好赴死准备但依然茫然的修士连同茫然都定格在那,各大宗门里看着下面最出色的弟子艰难抉择的掌门长老凝重的目光都是一颤,看向顾茴。
  所有人,都看向顾茴,生怕是他们误会了什么。
  恰恰是因为感觉到希望,反而没人敢问。生怕一问,希望落了空。
  还是一个女修实在等不了了,带着哭腔怯怯喊出:“顾宗主?”
  直到脱口而出,这位女修才意识到自己冒昧得近乎冒犯。顾茴虽然看起来是同她一样的年轻女修,但已是修真界顶尖的人物,不是她能对话的人,她冒犯了。勇气褪去,这位女修忙往身边师姐身后靠。可此时人与人之间已经没有缝隙,她这想把自己藏起来的举动显然徒劳,根本无处可隙可避。
  可她没想到一宗宗主直接看向了她,非常认真地回应她:“我明白那个故事中消失的人哪里去了,‘知觉是维度的函数’是答案,也是——”说到这里顾茴对这个显然偷偷哭肿了眼睛的女修道,“出镜堂的办法。”
  这下子,镜堂里这些好似被施了定身法的人一下子都活了,好些人几乎是同时出声:“顾宗主,快说说!”
  顾茴再次看了一遍墙壁上那密密麻麻的字迹符号,这次这些一度棘手的符号好像活过来一样,那些关键的术法程式纷纷向顾茴眼前扑来,最后汇总成出镜堂的答案。当顾茴彻底明了的瞬间,她只觉自己受到深深震撼,被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凡人。他的生命在神和仙看来,短促得不值一提,他的身体柔弱,能量如此有限,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有如此惊人发现!
  人,这就是人!这种震撼好似海浪,在明了的瞬间,兜头扑来,让神为之脊骨发颤。
  就在此时,整个镜堂微微颤动,令挤在一起的人发出一声声惊呼,大惊失色。但好在,很快这颤动就停止了,惊惶之色还没从他们脸上褪去,就听到有人喊出:
  “墙壁不动了!”
  喊出这话的人就被挤在墙根边,这时候他对着墙壁又摸又看,回头再次喊:“真不动了!停了!真停了!”声音颤抖,只不过这次是因为惊喜。
  不断压过来的墙壁静止下来。
  很快所有人都跟着确定了这一点,好似必死的更漏,一直催命一样滴滴答答响着,突然就这样停下来了。顾茴才宣布了希望,扼住他们命脉的手就真的松开了,一时间他们都欢喜得说不出话来。
  欢喜躁动的人群中,顾茴格外安静,她出神地打量这个镜堂。她的手不觉抓住了旁边靠着她的陆湛的手,陆湛看她,顾茴传音:“我觉得,这个镜堂,是活的。”它是活的,它知觉着内中的一切,包括她。
  “哦,”陆湛一副恍然的样子,同样传音顾茴:“怪不得不时就能听到一声咳嗽声。”他就说,他听到的都是人心欲念,什么时候在人心里还能听到咳嗽声了。
  顾茴:......“你不早说?”
  陆湛无辜极了,“说什么,有人咳嗽.....”他也不知道她对这个感兴趣呀.....对于陆湛来说,别说莫名的咳嗽声,镜堂是活的,就是把镜堂咳嗽塌了,他都懒得管,只带着顾茴跑就是了,其他的,任天塌地陷,与他何干。
  但顾茴关心,陆湛轻捏了捏顾茴指尖,“就是活的,这镜堂年纪一定很大了。”那咳嗽声,苍老得很,一听就活得有年头了.....年纪这么大了,就是硬杠上,他们也未必会吃亏,陆湛默默想到。
  镜堂打了个激灵。鸿蒙之子,果然是个硬茬,不惹他,是对的。
  “你——”顾茴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这么大的事情,陆湛也不提醒她一下。
  陆湛在传音里都低了声气:“这次记住了,下次不管听到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
  顾茴默默打量镜堂,确实能感到久经岁月的古朴老迈气息。先她只觉古怪,是刚刚镜堂突然的震颤,才让顾茴作出了这个大胆的猜测。震颤发生的时机,恰恰就在顾茴读懂老人一生发现的瞬间。顾茴在那一刻强烈感觉到自己被窥视,或者说被——等待。
  这位神祇不是没有给人留生机,他把生机留给读懂的人,他等待着共鸣,共鸣到读懂的人那一瞬间的震撼。而曾经这位傲慢的神祇,就是在一个没有灵力、生命短暂的老人身上,第一次感受到这种震撼。
  困于其中、重获希望的人们平静下来,等待顾茴给出答案。
  顾茴感觉到,看向她的除了这些目光,还有另外一道,来自这个镜堂。
  “故事中那位老人的老友,当然不是死了,而是消失了。那位老友的消失在老人日记中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因为正是老人让他凭空消失。”说到这里顾茴能够感觉到来自镜堂的轻微的兴奋。
  正殿人群中也有人发现了问题:“可顾宗主说过那是一个凡间老人的日志?”没有任何灵力与术法的凡间,一个垂暮的老人,如何能让另一个人凭空消失,这甚至是他们修仙者都做不到的事情。
  顾茴点头,就是一个凡间的普通老人,“不过,他热爱数字,一生痴迷算术之学,或者用他所在那一方小世界的话来说,他热爱数学。”说到这里顾茴回头,重新看向身后的墙壁,就是用这些数字消失掉一个人,她再次感觉到不可思议。她总以为自己最擅学习,她从出山就见人,每当她以为足够了解人的时候,总会发现没有,还有她没见过的,还有她想不到的。
  人,明明看起来那样简单,可偏偏有的深邃到能够震撼任何神,不管是傲慢的镜堂,还是她这个无心的神女。
  “你们能想象吗?就是这些数字符号,表述出了一个过程,或者说,构建出一个姿势——”说到这里,她感觉到镜堂在认同她,就是构建,是那个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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