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劫不复……他不得不背负一切,却与她无干。
他心中泛上一层苦涩,便看到她望着自己的目光也在闪烁不定。她太聪明,那种小心翼翼的揣测和关切,让他不忍在她面前流露真实的情绪。
于是他故意皱眉对她说道:“十一,你总说我是呆子,一天要说上十遍。呆和傻难道不是同义词么?你倒是说清楚了,我到底哪里呆了?”
听到他这颇显无辜的争辩,她愣了一下,然后忽然就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她眨眨眼:“因为我高兴!”
“高兴……?”
“因为你这个闷葫芦,还是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多的话呢!”
“就因为这个?”他终于也露出笑容,“其实我高兴的时候,也是很多话的。”
“也就是说现在你也很高兴,为什么?”
他不答,神色却又变得深沉,只是定定地望着她。他双眼中的滢蓝魔气已经褪尽,晶亮的眸子映着柔和的灯光,泛出一层暖意。
她正在揣测他这变幻莫测的神情,却被他猛然从身后抱住。
这个拥抱突如其来,惊得她低呼一声。夜风微凉,他近在耳畔的吐息却很温热:“能遇到如你这般对我好的人,我自然是高兴的。其实,我一点也不呆,有些事明白得很……”
感觉到背后紧贴着的紧实胸膛,还有他那轻拂着自己脸颊的碎发,十一的胸口忽然痛到几乎无法呼吸,是因为心跳骤然加快,那冲击让她的脸颊都在发烫。
她那一向灵便的思维突然就卡了壳,被他的气息笼罩,心中某处升起一种陌生的悸动,身体却一动也不敢动。
原来被人拥抱,竟是如此温暖的感觉……夜风拂起发丝,遮住了她的视线,那细碎的朦胧中,她眼中竟泛出湿意。她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心中浮起难以言说的情绪。她虽早已习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世间游荡,但有的时候心里就会很空很寂寞。这种有人陪伴身边的感觉,竟让她陷入片刻的沉迷。
他就这样静静地拥着她,许久之后在她头顶深吸了一口气,低语道:“果然能嗅到花香的味道……”
她正觉得这话有些莫名,他却突然放开了她,说道:“好饿,我要出去找点吃的。”
她心中有些雀跃地跟了上去:“喂,还需要找吗?柳家有的是好吃的,要蹭个饭还不容易么~”
而此刻,正有一人在远处默默望着这两人,陷入沉思。清楚在那紫藤园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只有她们三人,而她却比不知情的人更加疑惑重重。为什么她居然走入了那入魔之仙的记忆?在那片幻境中出现的那万道金光是怎么回事?那个叫做奚绝尘的小子又是怎样在片刻之间让如此深重的魔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且,似乎在这场冤债之中,竟有无相宫的过错,怪不得那魔物会缠上师妹妙语……不过那位将土地仙错判成妖物的前辈,想必只是一番好意,并未料到会造成如此惨事……
“师父,我看那人满身煞气,怎会是太一宫的人?”她身后的一名弟子说道。
“还有那位姑娘也是神神秘秘,居然还敢冒充景元仙子,胆子真是大了去了。”另一名弟子说道。
妙法此刻正是心绪繁杂,懒得回答,只沉声道:“此间事了,明日便回无相宫。不过,看一看师妹的情况之后,为师得去太一宫一趟。”
当柳家终于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寻找恩人的时候,却不见了“景元仙子”的身影。一堆人寻了半天,却见她正坐在厨房的门槛上,一脸笑意地望着里面那青衣的男子狼吞虎咽。
见到来人,她立刻起身,纱袖一挥,轻咳一声,脸上的笑意立即化作高深:“我的规矩,柳老爷该是知道的罢……?”
“自然是知道――景元仙子为人消灾,必要收取代价。”柳老爷爽快地拱手一礼,“仙子大恩,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相报。”
十一微眯起眼:“若我真要你倾家荡产,你待如何?”
柳老爷一怔,方才那不过是他一句托词,她竟要当真?
“将你家祖传的矿脉图给我罢――这便是代价。”
听到这话,他吃了一惊:“仙子怎会知道……”
“你祖父杀死莹霏之后,那金矿实在算得上是不义之财了。你柳家遭那魔物纠缠,也算是因果报应。你若放不开那不祥的财富,又如何能够了断这场恶业?”说出这话的是妙法真人。
望着柳老爷瞬间刷白的脸色,十一沉默不语,妙法却再次字字清晰地说道:“看来,你其实是知道真相的――当初你柳家一夜暴富,是因为莹霏将紫藤山下埋藏的金矿矿脉画成图送给了你祖父。你柳家表面上行商,其实是靠着金矿成为巨富,是不是?”
她这一番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口,惊得柳老爷额头直冒汗。如今这秘密已教如此多的人知晓,他还能怎样否认?
他眉头皱成一团,双拳紧握,凝思良久,终于答道:“不错,我柳家虽坐拥巨富,子弟却不得安康,家中永无安乐可言。罢了,这‘不详’的金山,我便送给仙子罢!”
“我要那样大的一座金山有何用?我只要那图。”十一抿唇一笑,“将那图贴到彭昌城的城门上去吧,背靠金山,是所有彭昌人的气运;你柳家该与万人共享,才不会因财运招灾。”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呆住了,继而全都眼放精光――万人共享,一整座山的金矿!
“仙子如此做,原来并非是要我柳家倾家荡产……”柳老爷甩一把手中的冷汗,一颗提起的心终于放下。
“自然不是,我如此做自有玄机。无福消受之财,当然会引来无妄之灾。我看不穿天意,更不可为你柳家逆运,所以才要你散财于众人,以抵此厄难。当然,若你不愿我也无法勉强,只是今后会有何灾厄,便不在我预料之内了。或妻离子散,或官司缠身,或其他……都未可知。”
被她定定地注视,柳老爷只觉得那双眸子无比幽深,当中似有无穷玄机。她的话他听得似懂非懂,但那什么“妻离子散,官司缠身”却让他的心猛地揪作一团。
“好,就依仙子所言!”他忙不迭地答道。
“散财消灾一词百姓皆知,但真能洞察当中因果玄妙的却只有玄门高人,你这姑娘到底是何来历?”妙法真人闪身到十一身旁,低声问道。
“我曾得宸阳宫高人指点一二,略通些天命玄理。”十一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答道。
“天命玄理……”妙法口中默念,望着她的眼神中更多了几许深沉。
第15章 雷霆天怒
这一夜,十一刚睡下没多久,便被一个怒气满满的声音惊醒。
“混账!”有人骂道。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房间中一片金光闪耀。
她立刻便反应过来:“哦,仙君大人,你又醒啦?”
“都是因为你干的好事!”
十一揉揉眼,十分地无奈――这位将“混账”当作口头禅的仙君大人脾气实在是大得很,真不知道又是什么惹到他了……
“知道你做错什么了么?你可知道,那紫藤山是山神居住之地,也是一处灵脉所在,关系到天地气运。你竟把紫藤山的地脉图透露给那些凡人,让他们开山挖矿,如此一来灵脉必然被毁,简直是岂有此理!”
“喔,原来是因为这事!在人间,开山挖矿的多了去了,挖塌一座山又会怎样?仙君你莫要大惊小怪嘛!”十一不以为然。
“真是无知!”六道那双眸子里金芒闪烁,锐气逼人,“灵脉一毁,天地气运即变,将会遭致怎样的祸乱,根本就是你无法想象。”
“有那么严重么?呃,我的确是无法想像呢……”十一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呵欠,又躺回了床上去,“仙君啊,你不是要养伤么,天地气运什么的,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昨晚很是折腾了一番,为了对付那魔物还耗费了不少法力,她现在只想休息。反正过一会儿六道便要挺不住变回小娃娃的,她懒得理他。
不料,她刚闭上眼,便觉得床板猛地一震,身上便沉甸甸压下一物。猛地睁眼,双眼便对上某仙君那狭长的金眸。此刻离得如此之近,她才见他眼瞳中似有风云漩涡,玄异难测。
视野中的玉白脸庞,看上去和那小婴儿的幼嫩肌肤竟是一模一样的质感。可平日里将缩小的他抱在怀中时,分明不是这感觉……一旦恢复真身,这种慑人的仙气让她差点消受不起――不愧是仙,仙人果然是了不得……她的脑子一下子又卡了壳。
他那双眸子似有奇异的吸力,让她有种灵魂将要被吸入其中的错觉,心中震惊,禁不住闭上了眼。
“你可知道本座为何落下人间?”耳畔传来低沉的声音,“本座是天界派下的巡界之仙,任务便是巡查人间灵脉,阻止天地异变。”
“你的话我听不太懂……”十一装作无知地眨眨眼。
“罢了,不与你讲通道理,你必然不会明白,本座便透露些天机给你知道吧~”
“呃……你可不可以……先从我身上起来……”十一小心地说道。
见到六道默然起身,坐在床沿,她心中猛地闪出了一个问题:“那个,我想问下――你变小的时候,神志可还清醒?”
这个问题可是非常之重要!若他的心智并非是个真正的婴孩,这让整日将他抱在怀中的自己情何以堪?!
“这个本座不是已向你解释过,元神已沉睡,何来清醒?这状况,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可恶啊!奚绝尘那混账……”他握起拳头,咬牙切齿。
十一心中却松了口气。
“不过,有时隐隐约约,也能洞察身边发生之事。”他又补了一句。
这回换了十一暗暗磨牙――果然,就该把那娃娃丢给奚绝尘去。看他落在那克星手里,还敢不敢时不时地变出真身来骂人混账。
“行了,闲事莫问。本座保持真身很辛苦,撑不了多久,你闭嘴听本座说话便是。”
十一赶紧点头,她还在打瞌睡呢,他快点说完,还能在天明之前再睡一阵子。
“其实天界与人界并非完全隔绝,在这人间有一些玄异之地,与天界相接。天界灵气由这些地方泄入人间,因此这些地方被称之为灵脉。但灵脉所在之处,总有仙灵镇守,不容凡人染指破坏。但凡有山神地仙镇守之地,便是灵脉所在之处。”
“紫藤山的确是一处灵脉,但当初莹霏将矿脉图给了柳家,其实紫藤山灵脉早就毁了。仙君你仔细思量下,就会明白我对此事的处理方式算是妥当的。”十一忽然认真地答道。
“你……原来你并不是无知。你,倒是真不简单……”六道凤眸微眯,神色中一半是惊讶,另一半是意味深长。
“这世间的灵脉又不只是一处两处,像紫藤山这种小的灵脉简直是不计其数。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一处灵脉,毁了又如何?仙君一定知道,天澜圣境曾是接通天界与凡间的最大灵脉,可五百年前的一场天火,将天澜山焚尽,也未见得就天崩地裂了。毁了就是毁了,又能怎样?”
“天澜劫火――你怎会知道此事?!”六道露出百分百的惊讶之色。
十一却被这话题引动心中痛处,忍不住要一吐为快:“什么破坏天地气运,什么天地异变?我以为,仙界闭锁灵脉,无非是要和地界划清界限,不让地界生灵吸取天界灵气,或是以灵脉为通道进入天界。从前的天澜圣境,不过就是有妖物盘踞,才会被天界焚毁,化为荒芜!”
“此等天机……竟被你看破……”
六道望着她,金眸中的仙气涨落不定,她此刻却是慨然不惧,只冷冷地盯着他,且看他到底要如何。仙人,仙界――杀死景元,毁她家园,心存此怨,已数百年!她只恨,无力逆天!
“你,可是与天澜山曾有干系?”六道竖眉问道,“你虽能瞒得过凡人,却瞒不过本座――你并非人类,到底是何来历?”
“不错,我曾是天澜仙山上一只小小的蝶灵。”知道瞒不过他,十一干脆坦然相告。
但他却并未怎样,反而轻叹一口气,似有些感慨地说道:“原来你竟是天澜劫火中幸存的仙灵……当初天界在天澜圣境降下劫火,其中原因实在是有些复杂……但本座也以为,景元仙君虽有罪,却不该遭那雷殛极刑。”
听到“景元”两字,她心中便是一凉。感受到眼前的六道身上流转的盈盈仙气,她忽然就生出一种熟悉之感,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故人已去,那无边憾恨却仍留存心间。只是,在这六道仙君面前,她不能流露,更不能倾诉。她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蝶灵,所谓天意,景元尚且无力违抗,她除了默默接受,又能怎样?
“你可知道,本座被派下人间,与天澜山之事也颇有干系。你家园被毁,心中必然痛恨天界。但若你知晓当中内情,便会明白天界为何要如此处置了。”
“内情?不过就是因为一时疏忽,让那‘罪秽之眼’逃出了封印,天界便以失职之罪将景元仙君处死……”
说到此事,她的整颗心都在抽痛。只因那罪秽之眼本是一直被九曜仙芝封印在玉璇洞中,景元他忠于职守,从未大意疏忽过。而不慎让它脱出封印,酿成大祸的,分明是她自己。正是因为如此,她心中的歉疚与忧愤,历经五百年岁月仍是未能消减分毫。
“当然不只是因为如此。”六道说道。
听到他如此说,十一心中一凛――莫非此事竟有别的内情?其实当年之事,她只是稀里糊涂;此后行走于人间,无法与仙界接触,更是不可能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既然你是天澜山的仙灵,便是透露些天机给你也无妨。天界雷霆一怒,其实并不只是因为景元仙君对‘罪秽之眼’镇守不利,还因为他与万妖之皇勾结。试想他身为上圣境仙君,却与妖族沆瀣一气,让仙山圣境变为妖族聚集之地,这成何体统,天界怎能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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