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你要对我说什么吗?”
她先是一愣,随后笑起来。
“纪渺, 你爱我吗?”
她没回答, 脸上笑意却更深。
“纪渺, 说爱我。”
“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
她一字一字,吐字清晰,晶亮的眼里蕴着满溢的炙热爱意。
“再……说一遍。”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伸手搂住他,一遍遍地说着。
每一个“我爱你”都发自内心,真挚而热烈。
“阿正,我好爱好爱你……”
“别蹭……痒……阿正……”
……
设置的自动循环播放,影音室里不断重复着纪渺的笑声和“我爱你”。
专业的影音设备,让她的声音真实地就像在耳边。
纪渺从影音室里出来,关上门,背靠在墙上。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冰凉的泪水模糊双眼,她才伸手捂住嘴。
死死咬住唇,不让哭声溢出。
七年,两千五百多天,两万多个小时,十八万一千四百多次播放记录。
*
白色小polo打着双闪灯停靠在路边,有人拉开副驾驶车门上车。
怕她担心,那人一上车就说:“醒了,没什么事,那药也是经常吃的。”
听到罗励的话,纪渺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从陈正家离开后,纪渺不放心,但又怕吓着苏芸不敢给她打电话。
最后找了罗励,让他过来看看陈正的情况。
“你回哪儿,我送你?”纪渺问。
“还得回公司上班,”罗励顿了顿说,“不过年底忙完了,晚一点回去也没事。”
纪渺“嗯”了声就没再说话,也没发动车送罗励回公司。
两人在车里安静地坐了会儿。
罗励抬眸瞥了眼后视镜中纪渺的脸色,犹豫了会儿,问道:“纪渺,你和大神你们……是不是真的没可能了?”
纪渺抓在反向盘上的手指紧了紧,沉默许久才回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知道,”罗励说,“可大神他……”
罗励停住话头,侧过身面对纪渺,下定决心般道:“那些助眠的药,是心理医生开的。”
纪渺一怔,反应了一段时间才明白罗励的话,随之眉心不由蹙起。
“倒也不是心理疾病,就是总睡不着。去一次心理医生那儿,聊一会儿,配点药,能睡个几天好觉。”罗励解释。
陈正身边没什么朋友,同事客户之间的关系也都很淡薄,这些年也就和罗励走得近一点。
纪渺明白过来,陈正在茶水间打的那通电话,和周五下午急匆匆离开律所,原来是约了心理医生。
“你离开后的这几年,他几乎都是这么捱过来的,”罗励叹了口气说,“你要是不回来,他兴许就这么过一辈子了。”
其实就算纪渺回来了,他好像也没什么改变。
罗励甚至觉得,再次见到纪渺,陈正的情绪反而更不稳定。
那回在纪渺的接风宴上,他就察觉到了。
他那会儿以为是纪渺回来了,陈正心里激动,自己当时心里还感慨着两人也许能有复合的可能。
但今天看到陈正……
纪渺毫不怀疑罗励的话。
天天加班,全年无休,是想让自己尽可能地没有时间想别的。
然后靠药物和自己的视频,一遍遍听着她的“我爱你”入睡。
就这么过一辈子……
车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双闪灯急促紧迫的“滴答”声。
罗励置于腿上的双手搅在一起,穿插的手指伸直又曲起。来回几下后,逐渐松开紧握的手,眉宇间的纠结也跟着平缓。
罗励长舒出一口气,“纪渺,我……想和你说几句心里话。”
纪渺没说好或不好。
回来这些日子,她已经听了太多有关陈正的心里话。
“我和大神都是唐城人,小学同过校。大神一直都很优秀,但他也不是从小就性子清冷。大概是他父亲车祸去世之后,才变得沉默寡言,整个人越来越冷。初中他去了京城,我是上了京大附中才又和他遇上。”
罗励自嘲地笑了笑,“我是真没想到大神最后会和你在一起,我还以为他这样的人根本没有‘爱人’的能力。”
纪渺也跟着笑起来。
是啊,他刚搬来家里那会儿,她只顾着和他周璇、斗智斗勇,哪儿能想到他对自己存了那么多年的心思。
“他爸妈相继离开对他的打击挺大的,说严重点,我都感觉不到他身上有人气。后来他有了你,才像是活过来了。”
当陈正问罗励要游戏账号陪纪渺打游戏时,罗励震惊不已。
没想到有一天,受京大附中集体膜拜的大神,也会挖空心思地讨女孩子欢心。
“我不知道当年你们分手的具体原因,但大神这些年一直在自责。我自己琢磨着,可能还是和他心理状态有关。”
纪渺偏头,视线落在罗励脸上,目光里有不解和诧异。
接收到纪渺的视线,罗励摆了摆手,赶紧说道:“不是,我就瞎说说,你瞎听听。”
纪渺静默了几秒,才很缓慢地点了下头。
“听说大神父亲死得挺惨的,他母亲也……经历过这些事,可能对他来说,确实很难走得出来。会觉得自己不配得到什么好东西吧。”
罗励看向纪渺,顿了顿,感叹道:“而纪渺你太美好了,在大神眼里,你抵得过世间万物。”
从第一眼见到纪渺起,陈正就疯狂地想要纪渺,可又觉得自己要不起。
他不信任她,根本原因是他不信他自己。
他怕自己留不住她,觉得她迟早有一天会不要他。
因为有无数的选择摆在纪渺眼前,而他能给纪渺的,只有一份小心翼翼的、卑微的爱。
纪渺并非不懂,很早之前,纪渺就意识到了陈正的不同。
他对待感情偏执、扭曲,人性的另一半里缺少道德感。
这样的陈正也时常让纪渺惴惴不安。
她曾经以为,只要她够爱他,便能接受他的一切。
好的坏的,她用尽全力,毫无保留。
可到最后,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所以她逃走了。
“纪渺你离开的这些年,我看着大神……”罗励没往下说。
因为他不说,纪渺心里也明白。
罗励回忆着说,“大概是三年前吧,有一天大半夜,大神突然打我电话,说自己在机场。我找到他的时候,他什么行李都没带,手里握着张机票,坐在出境入关口的椅子上哭。”
陈正坐在他曾经送走纪渺两次的地方,手背抵着额头,头垂得很低很低。
双肩颤抖得厉害,汹涌的泪水浸湿手中机票。
那天在澳洲发生了近年来最大的枪击案。
澳洲一所大学闯入危险分子,学校图书馆的学生被劫持,虽然歹徒很快被控制住,但还是有部分学生受伤。
陆宇飞说,在纪渺落脚澳洲时,陈正就知道了。
他一直都知道她在哪里,在做什么。
可他……不能去找她。
隔着一万多公里,思念将他淹没了一遍又一遍,订票软件上澳洲的航班无数次被预定和取消。
纪渺学校发生枪击案的那次,他都已经站在出境的关口,最终逼着自己转身。
往回走的每一步都痛彻心扉。
那天的陈正意志力脆弱到,只能打电话让罗励到机场把自己带走。
他是真的很爱很爱她,可他同时又明白,离开了自己的纪渺才是自由的、快乐的。
不再是被囚困在湖中的天鹅。
罗励:“每个人都会犯错,如果大神过去对你造成了很深的伤害,你当然可以选择不原谅他。但是纪渺,在你不顾一切地往前飞时,大神也一直在竭尽全力地往前走。”
不打扰纪渺在澳洲的生活,找心理医生纾解内心的痛苦,慢慢地放下执念。
再难再痛,他一步一步,手脚并用地往前爬着,走着。
因为他想要去到她身边。
作者有话说:
单曲循环杜宣达唱的《指纹》写完这章,敲完最后一个字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第86章 最重要
纪伯耀走失了。
苏芸去晾个衣服的时间, 下楼时电视机里播着早新闻,纪伯耀却不在沙发上,大门敞开着。
别墅区的保安和苏芸一起, 在附近他经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也没发现他的身影。
纪渺赶到的时候, 陈正、白厘和警察都在。
纪渺马上把自己手机拿给警察,“我手机上有他的位置共享。”
上次回家得知纪伯耀的病情后,纪渺开启了他手机上的定位功能,并和自己的手机绑定在一起。
在确定纪伯耀的位置后,警察先让在附近的同事去定位点看一下情况。
纪渺他们随后也开车过去。
大清早路上不堵, 很快开到了目的地。
但纪伯耀的定位一直在变化, 下车后他们跟着定位一路来到了某个游乐园外。
游乐园还没开门,但因为有垃圾车在工作,门口半开着。
站在游乐园门口,纪渺和陈正几乎是同时看向对方,然后心照不宣地往游乐园某处跑去。
昨晚下了点雪,清晨气温低。
游乐园的路面上结了层薄冰, 纪渺好几次差点摔倒。
陈正向她伸出手时, 她停下脚步,垂眸看着他的手, 气息微喘。
见纪渺始终无动于衷, 陈正掩去失落,收回手的一刹那,纪渺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下一秒她抬起手,放进他手心里。
冰凉瞬间被暖意包住。
纪伯耀身上只穿了件毛衣, 棉拖鞋被打湿, 站在海盗船前, 冻得脸发青。
听到动静回过头,看到身后的人,眼里瞬间亮起来。
纪伯耀笑着看了他们一眼,然后重新转回头,看向眼前停摆的海盗船。
他遗憾道:“我们是不是来得太早了,好像还不能玩。”
“爸爸……”纪渺往前跨出一步,叫了纪伯耀一声。
纪伯耀仰头,指着海盗船的最高处,“渺渺你看那儿,高不高?海盗船晃到那儿,就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漂亮的高楼大厦、湖泊和树林。”
想到什么,他笑起来。
“可惜你太害怕了,每次晃到最高点就哭,闭着眼睛根本不敢看,边哭边喊着爸爸我不要玩了。但下来后你吵着又要排队去玩,边玩边哭。最后你哭着鼻子和我说,总有一天你坐上海盗船不会再哭,敢在最高点睁开眼睛。我说下回爸爸陪你一起坐,有了爸爸的保护,我们渺渺就不会害怕了。”
可是后来,他再也没带她来坐过海盗船。
那么多年过去,就算纪伯耀把很多东西都忘得一点不剩,却依然记得八岁的纪渺坐在海盗船上哭着喊爸爸,也没忘了曾经答应她要一起坐海盗船。
那张和陈正母子在海盗船前的留影,每次看,脑海中就会浮现纪渺坐在海盗船上,无助害怕地望向自己。
纪伯耀花白的头发被风吹起,缩着肩膀,整个人凌乱、狼藉。
阿尔茨海默症让他陷在最渴望回去的某个时间点。
没多久,白厘和苏芸也赶到了。
纪渺从苏芸手里接过纪伯耀的外套,慢慢地走向他。
外套落在纪伯耀肩上,他没回头,反手握住纪渺的手。
感觉到纪伯耀的手在发抖,纪渺抬眸看向他。
“渺渺……对不起,”纪伯耀哽咽道,“爸爸一直没有好好保护我们渺渺。”
不听她的解释,只会指责她,斥责她,命令她。
宁愿相信那些没有根据的谣言,也不信任自己的女儿。
听到哭泣声,纪伯耀转过身,心疼地擦去纪渺脸上的泪,一遍遍说着:“是爸爸不好,都是爸爸的错……”
纪伯耀被送回了家。
陈正开车送纪伯耀和苏芸回去,白厘和纪渺去警局销案。
办完手续出来,白厘让纪渺陪自己去个地方。
快到年底,祭拜的人逐渐多起来。
纪渺停好车,和白厘一起跟着人群慢慢往陵园深处走。
现在这个时候不是海棠花期,纪渺精心挑了一束红玫瑰。
“外婆,想我没有?”纪渺蹲下身,和照片中的宋修视线齐平。
照片上的宋修一如她生前模样,温婉娴静,眉眼弯弯地看着纪渺。
白厘虽然在国外多年,但这种时候,也学着别家的样儿,在墓地前摆了贡品祭奠。
纪渺从水果里拿起个橘子说:“她不爱吃酸的。”
白厘轻拍了下纪渺手背,从她手里拿走橘子重新放好。
“别乱动,没规矩。”
纪渺笑了下。
白厘在纪渺身边蹲下,伸手擦了擦宋修的照片,眼里逐渐蒙上雾气。
“她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七年,纪渺没回来见过宋修,但她知道外婆不会在意。
外婆唯一的心愿是希望她的宝贝渺渺永远开开心心。
“妈妈。”
“嗯?”
“你每年都回来看外婆吗?”
白厘祭拜的规矩有模有样,不像是第一次。
“以往都是祭日回来,这回正好你在,就趁着年底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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