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莉摆了摆手,决定道:“算了,咱们回去。”
“啊,不去了吗?”虎子摸了摸脑门,有些泄气。
“嗯,回了,不去了,那江元估计也没那么好,不然你奶他们也不会没打听到这么个人。”文莉说着,就往回走。
“哦。”
虎子应一声,他一贯听小姑的,心里虽然有几分失落,但见文莉走了,他还是跟上了,
只是在离开前,他下意识又朝周围望了望,忽然就看到河中央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冒了出来。
“柱子!”
虎子激动的一声,嗓门极大 ,文莉吓了一跳,她转过头,就见虎子激烈的朝着河面挥手,
而河中央,一个瘦干黝黑的小孩儿正在欢畅的游摆着。
文莉看着,微拧了拧眉,小孩子都喜欢玩水,这无可厚非,可没有大人看着,遇到状况求救都来不及,也不知道平日虎子有没有跟着一起胡闹。
“柱子,柱子!”
文莉想着等回去了,要好好就这事给虎子和双胞胎上一课,这头虎子看到柱子在河里的那游龙一样的畅快劲,一脸的跃跃欲试。
“虎子。”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今天不来了吗?”
虎子嗓门响亮,再加上周遭静谧只有偶尔的蝉鸣声,柱子虽在河中央正游得热闹,也一下听见了,他回过头,看到是虎子,被晒得黑乎乎的脸露出了笑,回一声虎子,就开始往回游。
柱子高兴坏了,先前在林子里,他和一堆小伙伴为了一只鸟蛋闹了,他们都不和他玩了,他无聊才来河里玩一玩,想开心下,没想到说今天不来的虎子竟然来找他了,他总算又不是一个人了。
柱子心里想着,脚下瞪得越发轻快,只是没一会儿,他动作忽然停滞一瞬,脚下一阵瑟缩的抽痛,让他腿都打不直了。
柱子脸上露出慌乱,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胡乱扑腾起来。
“不好!柱子恐怕脚抽筋了,快去叫人。”
文莉在河岸边注意到柱子的动静,她脸色霎时一变,扭头吩咐道虎子。
虎子八岁的孩子了,平时家里的长辈也和他们提到过河里游泳的危险,特别是前两年隔壁村还发生过孩子溺水死的事,对在河里抽筋这种事的危险性不算陌生,听到文莉的话,他脸一白,慌忙看一眼河里不停捣出不正常水花,明显难受控制不住身体的柱子,再对上文莉严肃的眼神,
他下意识点头,赶紧跑去喊人了。
“哦…..我就去!”
“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有人落水啦……”
虎子边跑边喊,但小竹林这边偏僻,周围几座要倒不倒的茅草房早没人住,原来的知青点也因为前两个月那回大风大雨冲倒了搬了地方,虎子的求救声几乎没用,他只能往可能有人的地方跑。
文莉看一眼虎子跑的方向,又回过神看向隔离正激烈扑腾的柱子:
“柱子,你别慌,听我说…….”
游泳的人,在最初学游泳,就会了解各种急救和遇到的问题,抽筋是其中最基本的一项,文莉在这方面有经验,她试着教柱子该怎么自救。
但柱子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从来没经过危险事,腿抽筋后的惧怕让他整个人慌得不行,哪听得进文莉的话,只知道一个劲瞎扑腾。
没一会儿,他整个人就开始往下沉了。
文莉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她左右扫了扫,虎子已经跑到不知道哪里去找人,已经听不到他一路喊救命的声音,而周围依然没有一个人前来。
文莉咬咬牙,两脚迅速踢掉鞋子,跳进了河里。
——
上溪村江老头江万海家正吃中饭。
今天是江老头五十岁生日,难得一个逢十的生日,江老头很重视,几天就拖人去给县城里的大儿子江元送了信,让他今天一定要回来。
江元后妈李燕红知道江老头给江元送了信,照常例江元多少会带点肉回来,给他老黄牛一样干瘦的老父亲补补,也没提前烧饭,一心等着江元带肉回来。
但江元今天有事,回来得晚,村里人都开始吃中饭了才到家,再等李燕红拿着他带回来的肉烧好,就耽搁到现在。
吃饭的时候,江元同父异母的两个弟妹,江河,江梅很久没吃过肉,一个劲的在菜碗里扒拉肉进自己碗里,后妈心疼亲生儿子,捏着筷子帮着一道挑肉,很快,几个菜碗就被搅得混乱不堪,让人下不了筷。
而今天的寿星江老头,默默的扒着碗里的白米饭吃着,偶尔在靠近他的白菜碗里夹点菜。
江元坐在右侧长凳上,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一段时间没回来,家里两个小的又开始没了规矩,忘了形。
李燕红给儿子的饭碗里堆得满满冒尖,又自己大夹了几筷子肉菜进嘴里,吃了个半饱后,总算有功夫顾着旁的了,她瞥一眼没动筷,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江元,细眼珠子转了转,道:
“老大你今年二十七了,和小艳断亲这么久了,也该找了,要知道村里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会下地捡稻穗了。
我呢,前几天回了一趟娘家,给你说了一门亲,那女孩子你也认识,就是我娘家侄女珍珍,
她不嫌弃你年纪,也不在意你那…毛病,你看哪一天有空,我们请个媒人去正式下个礼。”
李燕红话一出来,饭桌上突然静下来,连两个猛扒肉吃的小的都抬了抬头,江老头更是停下了筷,一脸紧张又踌躇的看向了江元。
江元面上神情不变,过了一会儿,他轻嗤一声,开口道:
“你娘家侄女,她得有两百斤了吧?”
李燕红一噎,“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珍珍她也就丰满一点。”
李燕红嘴里说道,面上却难掩心虚,偏她十七岁的女儿江梅还在一旁不懂事的拆台:“确实没那么夸张,大哥,表姐也就一百七十斤!”
“死丫头,你浑说什么呢!”李燕红耷拉的眼一瞪,拿着筷子就要去打江梅。
江梅端着一碗的肉迅速往后一躲:“我哪里胡说了,就是一百七,先前表姐赶猪去肉联厂卖的时候称过,我看到了。”
江梅说着,又看向江元:“大哥,你别听我妈的娶表姐,她可能吃了,一顿要吃两大盆,还要吃肉,会把你吃穷的嘞。”
吃穷了大哥,她估计连偶尔一次的肉都吃不到了,她才不干。
“你这死丫头,越说越不像话,我打死你算了,我......”
李燕红气得狠,她站起来追着江梅打,直到把江梅撵了出去,她才看向江元:
“老大,你别听你妹瞎嗫嗫,我这是为你好,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也知道,你总不能这辈子不娶,当老光棍吧。”
“嗯,我就这么打算的。”
江元可有可无的懒懒应了一声,须臾,他筷子一扔,抬眼看向李燕红,手指一下下掰着,掰得咔咔响:
“我的事,向来我自己做主,今天是老头逢十生,我本来没准备动手,你再说下去,我这手要控制不住,想活动下了。”
江元说着,目光慢悠悠觑向了一边还在埋头狼吞虎咽的江河。
江河今年十五,被李燕红惯得四肢不勤,五谷不识,自私自利,往常江元看不过眼就会逮着他揍一顿。
察觉到大哥撇过来的冷厉目光,江河浑身一抖,顾不得嘴里塞满了饭,慌张的往李燕红身边缩:“妈,妈.......”
“干嘛,我好心给你说门亲事,你还要动手不成?”
李燕红见儿子吓得面色发白,她心疼得赶紧挡在儿子前面,又瞪向江老头骂道:
“死老头子,你也不说句话的,我这是为了谁,后妈难做,他这么一直单下去,外面的人该怎么说我,老娘倒了八辈子霉,嫁给你了。”
“想当年......”
江老头被劈头盖脸骂得饭吃不下去,也坐不住了,他无措的端着粗碗,蜡黄瘦皮的脸苦色堆满,皱缩成一团,半晌,他嘴动了动:
“元子,你,你不愿意就算了,你婶她,她……”注意到江元面无表情浑身气息越发冷冽,江老头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
江老头老实,懦弱,平日只像老黄牛一样只知下地耕种,一辈子如此。
江元妈在世的时候,他听江元妈的话,江元七岁那年,他妈一场病去了,江老头听从家里老姑安排,娶了她丈夫家的表妹李燕红,李燕红比江元妈泼辣,还刻薄,江老头在她那里一句话都说不上,这些年家里一直都是李燕红做主。
江老头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硬气,对得起儿子的事,就是用自己对村支书儿子的救命之恩,给江元换了个征兵报名名额。
江元知道自家老头什么德性,也没管他,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袖,讥讽道:“这样的好心我受不起,将来留给江河吧,也没差几岁。”
江元说完,觉得没意思,腿一抬踢开凳子,要走的时候,瞥见躲在李燕红身后,怯怯弱弱的江河,他手一伸,把人抓出来,快准狠一拳头打过去,把江河嘴里包着的没吃完的饭都给打喷了出来。
“不敬老少规矩,欠收拾的东西。”
“河子!”
江元动作太快,李燕红根本没反应过来,等看到儿子一脸痛苦的蹲了下去,她尖叫一声,赶紧过去扶住江河:
“江元,你这个天杀的,你有什么冲我来,打河子算什么!”
江元一个眼风也没递给她,看一眼神情慌张,不知如何是好的江老头,转身往外去了。
正午过后,太阳依然毒辣,走在路上,热气自鸡蛋都能烫熟的地面蒸腾上来,躁热阵阵,这样的当口,没有社员敢出来上工,都在家里煽着蒲扇乘凉。
这样倒让江元得了清净,不用被拉着乱七八遭的问一通。
只是走到一半,快到河边的时候,想到在江家发生的糟心事,他脚步慢下来,手伸进裤袋里,摸出一包烟来。
他不抽烟,江老头抽,但江老头省,平时都拿报纸裹着自家种的旱烟叶抽,江元每回回来都会给他带一包,拆开的,但只抽了一两支的烟,那会让江老头笑咧嘴,高兴老半天。
今天有所不同,江老头难得一个过半百的逢十生,他给里面还放了两张大团结,只最后,什么都没给出去。
江元手指顿一下,抽出一只烟来,正打算点燃,突然听到一道女子求救的声音。
那声音透着明显的恐惧惊慌,似乎是河边传来。
有人落水了?
江元脸色一凝,他收起烟,迅速往河边奔去。
第6章 你是江元?
你的衣裳,我恐怕得借一借
“有没有人,救命…有人落水…有人落水了!”
九曲河正中央,文莉再一次身体下沉,又拼命稳住身体起来,把自己仰泳在河面,抱着肩上搭着的柱子,再一次不甘心的呼救道。
她现在情况很糟糕,周身气力在流失,小腿抽抽的疼,并且抽筋的频率还在加剧,加上原身身体太弱,身上各种机能都在发出抗议。
文莉完全没想到,上辈子游泳能进省队的她,有一天会因为救一个人在水里面临生死险关。
她在跳进水里前,想过原身体能不好,在水里撑不了多久,需要速战速决,把柱子给带回岸上,却算漏了柱子的不配合直接卸掉她一半气力,而原身这具身体没下过水,没训练过,在被柱子一脚踢到小腿麻筋后竟然也抽筋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哪怕文莉拼命控制住腿上抽筋的情况,仰泳自救,但身上带着个已经昏沉过去的孩子,加上原身身体缘故,她想拖着一个大几十斤的孩子慢慢游回去完全不可能,甚至,如果再不来人,她和柱子很快就会脱力沉底下去。
虎子不知道去哪儿喊人了,到现在一点儿音儿都没听到,她嗓子因为嘶喊,干哑得像那破了的风箱,拼命求救声音也传不了多远。
她今天,只怕是要交代在这九曲河里了,也不知道这回有没有一本书再给她穿一次。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文莉抱着小孩儿的一侧身体已经僵麻没了知觉,头顶的太阳越来越烈,她眼前越来越模糊,文莉心里的绝望逐渐压过恐慌。
就这样吧,反正这条命也是捡来的,也算长了一回见识了。
只是不知道,她落水后死去的模样会不会很难看……
文莉破罐子破摔的想到,就在要闭眼放任的时候,突然,一双有力的大手揽住了她。
“ 你怎么样?”
低沉微沙的磁性声音响起在耳际,犹如天籁。
她得救了!?
文莉蓦然睁眼,转头朝来人看去,波光粼粼的河面,男人背光在文莉面前,刺目烈阳下,文莉不能完全看清他,只注意到他发梢上滴着水,面容冷峻,一双斜长眼眸深邃沉着,让人瞬间安定。
“我不太好。”
文莉眨了眨眼,如实回了句,回过神,瞥一眼已经昏迷有一阵的柱子,她又赶紧道:
“这小孩儿更不好,他昏过去有一阵了,需要赶紧急救!”
“先上岸。”
江元看一眼侧趴在她肩头,动也没动下的小孩儿,回一声,接过柱子 ,另一只手再揽住文莉,腿一蹬,往河岸游去。
肩头一轻,再感觉到腰间有力的臂膀护着,文莉绷紧的心弦松弛开,精气神恢复一些,她一整心神,努力控制着抽筋的腿,配合他的动作,往后蹬着,为他省力。
先前到岸上如同登天天梯一样远的距离,不过眨眼几个大蹬腿。
到了岸上,文莉第一时间要去给柱子急救,发现江元已经先她一步做了,急救措施方法也很熟练到位。
文莉见状,焦躁的心缓下,安静在一旁等着他。
柱子腿抽筋过后,太过惊慌,呛喝进不少水,哪怕文莉紧接着跳下去,他还是不可避免的窒息昏迷过去。
好在救起来及时,这会儿脉搏心跳都还在,江元给他迅速排过水,做了心肺复苏,再渡了几回气过去,柱子被呛得咳了几声,慢慢的睁开了眼,文莉一喜,看着柱子不禁喊了声:
“柱子,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柱子刚睁开眼,还处于劫后余生的迷糊中,懵懵然的,并没有回文莉,一旁江元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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