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单是结婚手续,离婚她也不是新手了。
易思违的妈妈人怎么样?会不会同意?莫乌莉一点都不在乎。她只是完成这个环节而已。
不过, 她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知。
恰如她在易思违的父母双方当中选择了见母亲。严格来说, 易思违和妈妈走得更近。毕竟……他是和外公外婆一起长大的,小时候也都是妈妈照顾。虽然易思违这人对这类问题很迟钝, 你像逗小孩一样,问他更爱爸爸还是更爱妈妈,他也只会乱用脸, 露出奇奇怪怪的讪笑, 扭扭捏捏地说“这怎么说”。但是。
但是, 十年前也好, 十年后也罢,私下翻易思违手机时,莫乌莉有注意到,易思违时不时还是会问大妹妈妈怎么样,让她多关心妈妈。
易思违的妈妈是和易思违的妹妹思陆一起来的。说实在话,他父母的长相都不完美,但是,正是那些优秀的地方拼凑成了长子。
他妈妈穿着打扮很精致,处处都别出心裁,头发染成了很浅的褐色,下身是剪裁过的裤子,上身是波点。不但如此,化妆不仅入时,还结合了本人的风格,显然是平时就有一套固定契合自己的妆容模式。
来客整个人看起来相当年轻。这不仅仅是穿搭使然,她本来就是很年轻做的妈妈。
值得一提,妈妈身上的香水味重到一进门,易思违就苦笑起来。
“又不是洒农药,而且和你一点都不搭。”他说。
妈妈进了门,说话像扔刀子:“你以前不也是这样喷吗?现在不了?”
“我在医院工作,喷香水会害病人哮喘——”
这位女士根本没等他说完话。易思违的妈妈转过头,瞄准莫乌莉。她脸上浮现和蔼的微笑,亲切、从容,用娇滴滴的声音跟莫乌莉打招呼:“你好,你一定是小莫吧?我是思违的妈妈。”
“伯母好,”莫乌莉也连忙起身,笑着打招呼,“我叫莫乌莉。”
两个不同年龄阶段的女人握手,分开,互相自我介绍,然后落座。她们若有若无地打量对方。
好奇怪的感觉。
不只是莫乌莉,连带对面的中年女性内心也升起了这样的感慨。
易思陆姗姗来迟。她先去上了个洗手间,这时候回来,手上还沾了水。易思违递给她纸巾,又拉开旁边的座椅。
“你去接的她?”他问。
“嗯。你不是不接电话嘛。”时隔多年,如今的易思陆已经是成年人,循规蹈矩地做着上班族,“你肯定很忙。”
易思违的妈妈搭腔,淡淡地说:“思陆来的可及时了,昨天还带我去吃蛋糕。可惜……我在戒糖,吃不了。”
外人听起来,这就是很和睦的对话。
然而,作为早就相识、互相知根知底的亲子,易思陆马上做出了回应:“哼,少讽刺我。”
“本来就是,我都这个年纪了,肯定吃不了蛋糕的呀。”妈妈完全不为所动,甚至露出一丝隐蔽的冷笑,“莫小姐也在这,不要闹得这么不愉快嘛。”
对于易思违的妈妈来说,叛变自己,投靠前夫的大女儿毋庸置疑是叛徒。
莫乌莉和易思违复合了,中间隔了十年。作为曾经和现在的见证者,这位大妹的反应很小,得知以后,她只轻声说了一句“挺好”。现在面对面聊起来,易思陆很直白地说:“说实话,我松了一口气。我感觉我哥就是一根筋的人,容易在一棵树上吊死。说文艺点……《荆棘鸟》你们看过吗?”
她妈妈喝了口茶,冷不丁插嘴:“喜欢找罪受?”
“不是!”易思陆对自己亲妈实在无语了,“我是说他和姐姐的感情始终如一好吧!”
事实上,根本不“始终如一”。易思违有点不知道怎么说,也懒得解开思陆的误解。
与此同时,莫乌莉毫不心虚,甚至粲然一笑,主动回应:“这是命运。因为我和思违很有缘嘛,孽缘。”说这话时,她甚至看向易思违,从桌下伸出脚,悄悄贴住他。
易思违没否认。
倒是易思违的妈妈没开口,只是默默打量着他们。
开始上菜了,莫乌莉和易思违的妈妈坐在相邻的座位,餐桌只有四个人,两个人也挨得并不近。服务员靠近,把盘子推上去,衣服下摆贴到餐桌边缘,同时碰到了这两位女士的骨碟。
等到服务员走掉,几乎是异口同声,莫乌莉和易思违的妈妈都开了口。
“易思违。”
“易思违。”
她们对视,但还是一起说出了后面的话:“纸巾。”“给我纸。”
这种奇怪的感觉隐隐约约得到了印证。
之后的这顿饭上,莫乌莉提出了和易思违结婚的计划。
易思陆说:“很好啊。本来我还以为易思违要四五十岁才会定下来。”
易思违说:“你还想过这种事?”
“嗯。”易思陆一直是个直来直去的小孩,“我还想像了,对象是你带的研究生。你把人家肚子搞大了,然后奉子成婚。”
这是什么地狱的未来。
易思违正想着,就听到妈妈开口。
“我不赞成你们结婚。”易思违的妈妈说,“据我所知,莫小姐是二婚吧?我不在意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你大学的时候就为了出国,把易思违给丢下了吧?”
妈妈是什么样的性格。易思陆是知道的。
“我和他是和平分手。”莫乌莉说,“我是二婚,但婚姻这件事,很容易犯错的,及时止损才对。伯母也离过一次婚。再说了,迫于自己的事,不得不把儿子或者男朋友丢下,伯母也懂的吧?”
莫乌莉是什么样的作风。易思违是知道的。
这两个人在异乎寻常的地方有相当多的共同之处。
这顿饭,到最后只有易思违和易思陆在吃,莫乌莉与他们的妈妈两个人全程在谈判。
不说是吵架,是因为她们全程分贝都很低,连来上菜的服务生都以为她们只是在聊天。
但也不能说是在聊天。剑拔弩张不是假的。
走出饭店时,莫乌莉与他们的妈妈已经都不再绕弯子,把话摊开来说。这时候倒有点像较量了,还是势均力敌的那种,但是,因为争执的内容太离谱了,反而有种强烈的喜剧感。两位年龄阶层不同的美人在风中凌乱。
易思违的妈妈说:“我把他养得性格这么好,是为了让他能最后离婚,给我养老的!你八成是控制欲很强,觉得易思违有意思,就想先抓住他结了婚再说!”
莫乌莉说:“但你现在又不要用!你肯定是那种唯我独尊的妈妈,以自我为中心,拿身边人当乐子,生小孩也是为了玩!易思违没少被你折磨吧?”
易思违的妈妈语结,莫乌莉也哽住了。两个人不管怎么指责对方,都像是在介绍自己。
到最后,连易思陆都听不下去,觉得自己哥哥好像太惨了,及时叫停,把妈妈拽走。易思违的妈妈不愿被拽,挥开她的手,硬是拎着名牌手提包,踩着高跟鞋落落大方走的。
易思违和莫乌莉也上了车。
被这样一激,莫乌莉不会打退堂鼓,只会觉得要更快定下领证的时间,以免变数增多。她在安排一切,问他哪天有空:“下周一?我反正会腾出时间来。就周一吧。”
易思违掏出手机,看到妈妈发来消息。点开后,信息内容是有年代感的玫瑰表情,额外附上两条文字。一条是“加油”,另一条是“结婚是很痛苦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很有个人风格的文字信息,但是,易思违知道,这就是祝福了。
望着那两则消息,他忍不住想,谁结婚是要“加油”啊?又不是跑马拉松比赛,一般不都该祝幸福吗?
最近,莫乌莉有自己的工作要忙,没功夫花在琐事上。她没去成洛杉矶属实因福得祸,一回来就遇上一堆工作。
周敬如大概飞机落了地,给她发邮件。她现在完全没空看,但他得空,又打了电话过来。
当时莫乌莉正在工作,是秘书接的,帮她说了之后回电话。等忙完以后,莫乌莉才打回去。
周敬如脱口就是:“等我们回国再谈谈吧。尤其是那个对你动粗的疯子,你追究责任没有?要不要我介绍律师给你?”
莫乌莉正在看公司实验室提交上来的文件,因为其他部门提出的要求不合理,导致她现在心情不好。然而,与那严峻的表情截然相反的是,她的声音却很甜美温柔,这是莫乌莉历来都擅长的事。
面对往后还能有订单、人情来往的对象,她热情地回答:“谢谢你,但暂时不用。我会自己解决的。”
“不,你不懂吗?有的人就是这样,给点甜头,就贪心不足蛇吞象。”大概这“意中人落入险境”的情况戳中了他的某种情结,周敬如死死咬住不放,继续深情地关心道,“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不用啦。”她的声音照常舒缓,“我自己会解决。”
他们又这样推拉了几次,最终挂断。莫乌莉拿开手机,面无表情,俯瞰已经黑掉的屏幕。
像周敬如这样的人,按理说该跟他弟弟一样,是身边危机很多的人才对。可是,绝大多数时候,面对她,他总是这样漏洞百出。莫乌莉对此的理解是轻蔑——因为周敬如不把她放在眼里。他在这个世界上玩□□赌,可他只把她当成自己身边替他推倒筹码的陪赌女郎。
要是他输得很惨会怎样?
莫乌莉想。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夏秋疟疾(3)
周敬如的律师给易思违发邮件, 易思违要学习,没回复。
周敬如的秘书给易思违发邮件,易思违要值班, 没看到。
周敬如本人给易思违打电话,易思违要做手术,没接通。
一工作起来, 睡觉时间再次变得无比珍贵。易思违靠在门边,用手机和莫乌莉聊天。莫乌莉发来自己身穿婚纱的各色照片, 一张张问:“这几个怎么样?”
易思违一张接一张地浏览, 回复说:“第二条可以拍一下视频吗?想看看裙摆。”
她让店员帮忙拍了发过去。
他说:“感觉挺好的, 走路会麻烦吗?反正款式还要再改。多试几条吧。”
于是, 她又发了很多张。
关于他们俩的事, 易思陆发了一条朋友圈,很隐晦地暗示倒霉哥哥好事将近。因为易思违和妹妹来往不多, 思陆打哑谜,基本没人解题。但是, 很不巧,汤祁乐也加了妹妹的好友, 因此轻松猜出。
汤祁乐跟易思违说过, 结婚之前,一定要全程陪同女方, 给足安全感。
因此,他也问了莫乌莉,去试婚纱, 男方不陪同是不是不太好。
莫乌莉的回答是:“你不是在认真挑吗?”
参与程度不看那些。
她也更喜欢一个人行动。
坐诊时间, 易思违提前拿到病人的病历。因为是外国人, 所以是英文。但也看得出是华人。
默读一下, 读音使人感到熟悉。前面还有其他病人,他也没多想。陆陆续续,工作中,易思违恍然回忆起某个人,但又不太确定。
已经全家移民的人,还会不会回国是一码事,回来看病估计也会很麻烦。胡思乱想被打断,他需要花更多注意到眼前的病人上。
取报告回来的病人在翻找东西,趁着这个空档,他问护士说:“今天教授是不是要来?”
护士拿着平板电脑,笑着回答他:“我这边看不到。你发微信问问?”
“我给他发了,他就找我办事了。”
两个人聊了几句,也都是工作的事。
又过去几个病人,快到饭点,护士已经提前出去,通知在等的病人可以先去吃个饭。最后,门打开。易思违看了一眼病历,抬头看向走进来的人。
女人素颜,身材微胖,褐色皮肤,耳垂两侧垂着夸张但漂亮的耳饰,整个人光彩照人。
时隔多年,即便当初是初中的同班同学,也很难马上确认。易思违先照常为病人诊断。因为不是什么大问题,过程也没花多久。快结束了,对方试探性地开了口:“那个……请问你是本地人吗?”
“嗯?”不单是易思违,连后面在用平板电脑做记录的护士也抬起头。
他回答:“不是的。”
“你是易思违对吧?”女病人终于说出口。
“我是,你是……”易思违也问出口。
“是我啊!”病人马上笑起来,抬起做了美甲的手,轻轻掩住脸,又拿开,张扬灿烂地笑出声,“我就说呢!也对,你这个名字,没那么容易重名!”
易思违也笑了,回过头和护士解释:“我们是初中同学。”
“这么巧?”护士也说,“正好上午完了,一起去食堂吗?”
“你中午有约吗?”易思违也问。
老同学笑着说:“我没什么事,但是我早饭吃得晚。现在肚子还饱着呢。”
易思违说:“那我请你喝杯咖啡?”
“可以啊!”相比记忆里的过去,性格、外表,他们俩多多少少都变了,如今,老同学飒爽了许多,也不弯弯绕绕,干脆地答应,“不耽误你时间?”
“没事的。”
他们一起去了医院楼下的咖啡厅。
老同学是初中毕业移民的,在那之前,他们同一个班。某一次换座位,他们坐到了前后座。上高中以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易思违学习都不够上心。倒不是淘气,就单纯是太贪玩了。她是班上的班长,被老师要求督促他学习,于是两个人就有了互动。
他渐渐喜欢上了她。那是小孩子的情窦初开。易思违也不知道怎么做,偶尔暗搓搓给她带个奶茶什么的,她却反而开始保持距离。
他完全搞不懂为什么。
虽然移民走时,她简单解释了一下,但还是留下很多疑问。
过了这么多年,老同学一边喝冰拿铁,一边大大方方说出口:“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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