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淮哑然失笑。
“你先进去等我,我和他们说几句话就来。”
“好。”樊清许走上台阶。
她刚推开门,要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就听见祁淮对众人道:“诸位见笑,是淮的爱妻。”
樊清许差点被门槛绊倒。
啥玩意?
啥爱妻!
她什么时候嫁给他了?
因为樊清许穿着胡服做男装打扮,所以众人听祁淮这么说,也没有质疑她没有梳妇人的发髻,反而都夸赞他们俩男才女貌,珠联璧合。
祁淮很受用,所有的夸赞照单全收。
等他终于送走众人进来,樊清许几乎立刻冲上来。
“你……”
刚想质问,想想他今日“状元落第”,心绪不好,声音便柔和了几分。
“祁淮,你不能乱说,什么爱妻?我们俩不过是定亲了而已。”
“你也说,咱们定亲了。”祁淮笑道,“想要成亲,不也是年内的事情吗?我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们炫耀,是我的错。”
炫耀?
傻啊!
她有什么好炫耀的?
她一个商人之女,咋咋唬唬,比起人家尚主的,找朝廷大员做泰山的,祁淮这是亏到了姥姥家。
樊清许想起自己今日来意,也不再纠结于这两个字,面上露出些痛色:“祁淮,你不用装了。”
在我面前,想哭就哭吧。
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面前,不用强颜欢笑,她看着心里难受。
祁淮不解其意:“装什么?你是说我对你的心意?清许,我……”
他心里,一直有她,从很早很早之前。
只是他没有考取功名之前,配不上她,所以没有表白而已。
身为一个男人,一无所有的时候说喜欢,是无耻。
现在终于一朝扬名天下知,他终于可以和她说开了。
“谁跟你说那个了?”樊清许道,“我是说,说你没考中状元这件事情……”
没中状元?
她想要自己中状元?
祁淮道:“我确实没中,让你失望了。但是以后,我肯定也会努力……”
进士及第,只是第一步。
日子还长,往后他不会让她失望的。
他没中状元,中间也还可能有些别的因素。
比如之前皇上找过他,希望他做信阳公主的驸马,可是他心里只有樊清许,便拒绝了。wap.zwwx.OrG
然后皇上找了唐志谦,唐答应了。
之后殿试,唐便被点了状元。
祁淮倒并不是不服气,输不起,他也欣赏唐志谦的才华,只是他们两个,伯仲之间,没有明显的差距。
皇上选他,到底有没有想要驸马做状元这一层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无论如何,这些话祁淮不会对任何人说。
尤其不会和樊清许说。
樊清许却激动地道:“我没失望!我知道你有状元之才,肯定是别人走后门,才抢了你的状元!”
第202章 淮有清许(二)
祁淮听她口吻激动,手都控制不住地在颤抖,显然十分生气,忙道:“不是。本来就文无第一,唐兄确实是江南士子之中的佼佼者。”
他现在好像明白了,樊清许不是失望,是觉得自己被黑了。
“清许,没有,真没有。”祁淮见她眼中已经有水光,忙拉住她的手,“我没有觉得不服气,我得了探花,已经很高兴了。”
樊清许听他这么说,心里更难受,甚至滴了泪。
他怎么可能不委屈啊!
还假装不在意,多让人心疼。
祁淮还从来没见过她落泪,即便她小时候调皮摔断过胳膊,疼得一身汗,都没流泪。
连樊清许的娘都说,这孩子,可能投胎的时候就没带眼泪来,不会哭。
祁淮慌得不得了。
“清许,你,你是不是在王府受了委屈?”
他中探花,虽然不说很圆满,但是也不是坏事啊。
她没有哭的理由。
祁淮分析一下,觉得很可能是她在旁处受了委屈,胡乱找个借口哭一哭。
樊清许:“我没有。我表姐是王妃,我不作威作福欺负别人都算很好了,谁敢让我委屈?”
“穆王呢?”
穆王不是好了吗?改变了府里的格局,所以委屈了樊清许?
倘若那样的话,那就早点搬出去。
他也早日迎娶她。
“有他没他都一样。”樊清许闷声道。
祁淮:“……”
怎么突然就觉得王爷有点可怜?
“我知道你没得状元,心里肯定不好受。我觉得很不公平,可是也没有什么办法……”
祁淮总算确定了,这个傻丫头真是为自己鸣不平。
能得她心疼,他还有什么遗憾?
“我就觉得,”樊清许道,“肯定是皇上想让姓唐的做女婿,所以故意抬高他,哼!”
祁淮笑道:“我觉得不至于。不过,就算是那样,有什么要紧的?”
“怎么不要紧?我还等着去看你打马过街呢!”
祁淮生得好看,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不知道要迷住多少京城的小姑娘。
到时候她就和众人说,我认识,那是我认识的人。
多么骄傲!
“他尚主,我有你。”祁淮道。
樊清许:“……和你说正事呢,你说这个做什么?咱们俩的婚事,那……就跟闹着玩的一样。”
祁淮面上笑意微敛,正色道:“我一直想问你,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以至于你对我如此排斥?”
你说,我可以改。
放在从前,他是没有底气问出来的。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因为她是周围多少少年梦中的姑娘。
他怕把她问恼怒,再也不理自己。
只有科举中一次次的顺利,才能给他足够的勇气。
樊清许:“……你是不是疯了?咱们俩,谁不配谁啊!多少人想嫁给你,我算哪根葱?”
“算我喜欢的那根。”
“得了吧,你根本不吃葱。”
“现在也可以吃了。”
樊清许:“别闹了。”
“我说的是真的,今日咱们开诚布公把话说开,别再猜来猜去了。”祁淮道,“我们的亲事已经定下,再无更改。可是我想知道,日后枕边人到底想要什么。我有的,可以给你;我没有的,我会努力去为你寻。”
樊清许默然。
祁淮这张嘴,叭叭太会说了。
如果现在是对他春心暗许的姑娘听到他这些话,恐怕就是立刻为他死都愿意。
就连她这种“铁石心肠”,都开始没出息地小鹿乱撞。
樊清许想了想后怅然道:“你怎么就那么没眼光看上我了呢?”
“你说我好,我姑且认为是真的。可是我那么好,你又为什么就看不上我呢?”祁淮笑道,“难不成,你就喜欢不好的?”
虽然他话说得轻松,但是熟悉他的樊清许,却看到他的手藏在袖子下,已经把袍子给抓得皱巴巴了。
他可真是一点儿没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樊清许道:“倘若我真的要喜欢谁,嫁给谁,你大概是我最好的选择。可是祁淮,我没想过要嫁人的……”
“我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时候去了西北……”
后来又跟随商队,去过很多很多地方,见识过这万里江山的辽阔壮美。
她见过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她见过虎跳峡奔腾的流水;
她听过鸣沙山动听的歌声;
……这世界那么大,她还没看够。
如果说所有女人的归宿都是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她不愿意。
“祁淮,人这一生或许只能做好一件事情。我不想做出和大家一样的选择。”
世界那么大,我还想去看看。
“而且祁淮啊,你那么优秀,我哪里能配得上你?咱们一起长大,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觊觎不属于我的东西。”
“你不想嫁给我,只是因为你还想四处走走,不想受约束?”祁淮含笑问道。
樊清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是她确实也没有其他理由了。
“我其实很想陪着你,”祁淮道,“但是我不会骗你,我不能。我还有很多事情得做,我身上背负着祁家的期待,还有你的未来。但是我不会约束你,只要你想出去,任何时候,我都支持你。”
他不得自由,却要给她最大的自由。
别人给不了她的,他能给。
“支持我?”樊清许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祁淮点头:“你想,你嫁人之后,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出门,再也没有人约束你,是不是比现在更好?既然比现在更好,为什么不嫁给我?”
樊清许被他绕晕了。
祁淮循循善诱:“我说得对不对?”
樊清许茫然点头。
好像确实有点道理。
“那就嫁给我吧。”祁淮道,“我找祖父定婚期。不如就下个月?反正该准备的,早就准备好了。我进京的时候,带了十二辆车的东西来。我和祖父保证过,考中回乡的时候,要带着你一起回去。”
荣耀和你,缺一不可。
第203章 淮有清许(三)
樊清许懵了。
她坐在那里,傻乎乎地喝了一口茶,看看祁淮。
祁淮含笑看着她。
樊清许被他的笑容闪了一下,又反应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了自己今日的来意。
她是来劝他不要跳河的,结果他却拉她跳坑?
婚姻可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啊!
祁淮,你这样就不厚道了吧。
“你中探花,真的没事?”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绪。
祁淮道:“倍感荣幸。”
“那就好。”樊清许放下茶杯,“没事我先走了。”
说着,她脚底抹油就要溜。
——正经起来,深情款款的祁淮,真是容易让她迷失自己。
她刚才甚至连来意都忘了,多可怕。
祁淮却拉住她的衣袖,“你不许走。今日不把话说清楚,我不放你走。”wap.zwwx.OrG
他追,她逃。
从前这般也就算了,祁淮读书不敢分心,只能把所有情绪压在心底。
现在不一样了。
他不想再等。
“说什么呀。”樊清许叹了口气,“祁淮,我有个问题,至今想不明白。”
“你说。”
“你到底看上了我什么?”
从祁家提亲开始,她就开始心虚。
祁淮短暂沉默,似乎在组织语言。
樊清许重新坐下,目光盯着茶杯上的花纹,怅然道:“我听说你要娶我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你祖父乱点鸳鸯谱……”
祁老员外从小就喜欢她,说她结实,大概看她就像看一头结实的小牛犊子一样。
“不是。我很早的时候就去求过祖父,”祁淮道,“我告诉祖父,非你不娶。”
所以喜欢的顺序,其实樊清许搞错了。
不是因为祖父喜欢她,自己才喜欢;而是因为自己喜欢她,祖父才会喜欢她。
“祖父喜欢你,是因为小时候你总帮我。”
樊清许目瞪口呆:“你可别乱说,我觉得是因为我可爱。”
真相不要那么残忍好吗?
从小被自己亲祖父追着打,樊清许觉得还是祁老员外慧眼独具,看到了自己的可爱。
现在祁淮告诉她,并不是?
那岂不是说,她从小到大,人见人嫌,猫狗见了猫狗烦?
祁淮哑然失笑。
有人说,请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但是祁淮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樊清许。
感情发展的所有脉络,如阳光下晾晒的浆洗过的棉布,所有纹理都纤毫可见。
他小时候体弱多病,家里长辈都拘着不让他出院子,甚至很少允许他出门。
天气好的时候,家里那扇雕花大窗会开一道小小的缝隙,他就从那里,看着院子里的四季变迁,看着照壁旁一墙紫藤花,从盛开到凋零……
连天空都是狭小的一条。
他想,他大概就是那只井底无法跳出的青蛙。
因为身体不好,无法出门,所以祁淮从小只能读书。
他从小就很沉默,又早慧,教他的先生一两年就请辞,因为发现教不了他了。
祁淮以为终其一生,大概都会困在这一方小天地之中,直到死去。
后来某一日,跑来个小女孩。
她那日穿了一件海棠红对襟窄衫,下面套着一条白绫裙。
她是一路小跑进来的,裙裾飘起,露出下面桃红色裤子也不自知。
她和祁淮见到的那些娴静的姐妹不一样,走路带风,鼻尖带汗,肌肤不同于别人极少见光的莹白,却是健康的蜜色;一双杏眼神采飞扬……
祁淮身边的丫鬟要出去拦她,却被祁淮做了个手势阻止。
那女孩环顾四周,然后撞到他眸子中。
她并不害羞,笑道:“是你的院子吗?借我躲一躲,别告诉别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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