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修长的指节转的越发快速,季檀星在一旁喊了两声:“十三?十三?”
谢十三难得走神,他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什么?”
季檀星捂着含药的嘴巴可怜兮兮:“外婆说,螃蟹炸好了,但只做了一半,你可以吃十只!我只能吃三只……我还和外婆特意申请,给砂糖橘也蒸了三只,可恶啊我努力捡螃蟹居然只能和小猫吃一样多!”
谢十三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季檀星:“你笑什么!”
谢十三却收起表情冷酷的不肯说了,他大步往厨房走去,季檀星在少年背后疑惑的挠了挠脸颊。
谢十三,是又在嘲笑她了吗?
-
七月的最后一天,外婆的小院子在螃蟹的炸香味中度过。
八月伊始,天气会迎来一年夏季最热的时候。
也是暑假的最后一段时光。
谢十三晚上回家前话越发的少了,不过他往日里也就这样,季檀星没感觉到有什么奇怪。
她看着他拎着衣服走出小石路,又不由自主道:“十三,你明早来吃煎蛋和小麦葱饼!我让外婆给你做很多!”
谢十三背对着她摇了摇手,示意知道了。
季檀星这才开心的弯起嘴角,回头,就见林敬芳用竹扇捂着嘴巴笑:“外婆可没有说要做十三的饭呦。”
季檀星连忙撒娇:“谢爷爷吃饭经常糊弄,我上次还看到他就给家里放了一袋硬馒头,谢十三根本吃不饱的,外婆——”
林敬芳哈哈一笑:“小小真的可爱啊,就连十三刚才都被你逗笑了。”
季檀星傻眼:“欸?”
林敬芳笑看她:“你没看到?十三平日里才不会笑呢,肯定是和外婆一样,都被小小可爱到了——”
季檀星抓了抓衣角,害羞的抱着砂糖橘一阵乱揉。
她期待着宁坞镇的每一天的早晨,期待着在小石路上看见那个自由健康的少年,想要他来逗猫,来吃饭,来带着小病秧子一起玩。
但是第二天,八月的一号,谢十三没有来。
第二天中午,煎蛋和小麦葱饼都放凉了,谢十三还是不见踪影。
谢十三从来不会失约,季檀星知道他是最重承诺的人。
下午时间,季檀星坐不住了,砂糖橘也在喵喵的叫,一会爬上房檐,一会挠季檀星的裤脚。
林敬芳带着老花镜正在教季檀星怎么绣金色羽毛,就见她心不在焉,针尖眼看着要往指尖上去。
林敬芳哎呦了一声:“小心——”
季檀星蓦地回神,指尖却已经出现了一个血洞。
老太太心疼坏了,也不让她学着做羽毛了,直道:“魂不守舍的,要不你去谢爷爷家看看?小谢不会无缘无故不来吃饭的,或许是老谢带他去菜园里挖土豆去了。”
季檀星确实有些坐不住,听了林敬芳的话更是恨不得直接飞到镇子东边。
她面带担忧的朝外婆笑了笑,戴上草帽就跑出了门。
砂糖橘竟然也喵喵叫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一人一猫刚走到一半路程,就在路上碰到了两天没见的林芝,她和哥哥的身后还跟着一只咩咩叫的山羊,砂糖橘看到羊直接炸了背毛。
“咦,季小妹?哪儿去?”
季檀星心里着急面色也急促,她道:“我去找一下谢十三!”
林东长长的哦了一声,语气揶揄道:“今天谢十三可不能带你玩了呢。”
林芝在一旁接着惊讶:“你居然还不知道吗?谢十三从昨晚回来就发烧了,还是谢爷爷早上发现的,我看见谢爷爷一大早就去县城帮他买退烧药去了,这会估计都吃了两包了——”
季檀星的心里骤然咯噔了一下。
她的神色有些无措的慌张和紧绷,想起昨天的那场暴雨,谢十三将暖和的外套全都给了她,说自己从小到大就没生过病。
季檀星脸色微微发白,她匆忙道别后直接跑开,林东在后面喊了两声都没叫住,他和妹妹奇怪道:“这两个来过暑假的还真是有意思,谢十三高冷的融不进我们的圈子,今年倒是和这个小妹妹玩得好,林荣他们都看见两人好几次钻一块了,你见过吗林芝……林芝?”
二十岁的小青年回头,就见自己的妹妹一脸复杂的看着季小小跑走的方向,半晌都没有出声。
然后又见林芝忽然扔下手中的东西,眼眶微红的往家门跑去。
林东无奈喊:“哎——你这个小丫头又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鼓励,昔昔挨个啵唧!
第24章
◎我可没哄过人啊◎
谢家的大门半掩着,季檀星一口气跑到了阶梯上,她猛地推开门,却神情苍白,站在原地不知道要怎么进去。
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弥漫在心底,就像是宁坞镇雨后的雾气,浓稠又拥挤,凉飕飕窒息在胸口久久不散。
季檀星的胸腔急促起伏,似塞了棉花,她咬牙挪动脚步,正巧遇见了从主卧出来的谢爷爷。
谢廷华乍一看见季檀星还有点意外,他诧异道:“小姑娘怎么半下午的过来了?”
季檀星咽了咽喉咙, 第一个音差点没发出来,“我……我来看看十三。”
谢廷华面上可比季檀星放松多了,仿佛发烧生病的不是他的孙子,而是外面的小猫小狗。
他哦了一声:“那小子正在自己房间呢,你直接推门进去就行。”
季檀星往前跑了两步,脚步又慢了下来,她心思沉重,有什么大块的存在被她用脚踢了一下,尖锐的疼传到神经,谢廷华好笑的说了一句“别着急”。
季檀星低头,才看见那是谢十三门口的一个花盆……是那盆小雏菊,可能因为暴雨这几天被主人挪回了屋檐下,正可怜兮兮的被放在谢十三的门前。
砂糖橘已经上去挠门了。
它不是第一次当宁坞镇的街溜子,谢十三认识这个声音,门内传来动静,隔绝着两人的门扉被从里面骤然打开。
谢十三穿着一身宽松的衣服,一副没睡醒的烦躁模样:“干什么?”
季檀星被他吼的一愣。
不远处的谢廷华意外的抬了抬花白的眉毛。
季檀星低头,她垂下眼眸,双手握拳在两侧,攥出了一点白白的手痕。
“我……我等不住你,早晨的煎鸡蛋和小葱饼全都凉了,我就过来看看你,是不是打扰你了,我——”
砂糖橘都比她这个主人自在,早已经登门入室闯进了屋子,谢十三貌似才看清傍晚阴沉沉的门外是季檀星。
他轻轻的嘶了一声,忽然伸手,一把将季檀星拽进了没开灯的私人领地。
三秒后,门又被打开,谢十三伸出头,对着站在不远处的谢廷华道:“爷爷,别和我那个爱管闲事的老子打小报告,三天后的草我包了。”
谢廷华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两倍。”
谢十三:“?ꀭꌗꁅ”
他无语道:“我是亲生的吗?”
谢廷华无情极了:“你生病没关系,阿香和花花饿瘦了怎么办?大小伙子哪儿那么多事,你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
谢十三一把关上了门。
门内,季檀星正略显局促的站在角落,她不像以前一样遇见他就叽里咕噜,难得安静着一句话都不说。
谢十三趿拉着一双拖鞋,走到沙发间一屁股坐下,他惯常都没个正形,什么也不在面上显露,季檀星压根看不出来他到底有没有退烧。
砂糖橘跳上小桌子,脊背蹭过谢十三的下颚,一直蹭到尾巴根,正撒娇着喵喵叫。
“砂糖橘,你带她来的?”
砂糖橘:“喵呜~”
谢十三又问:“没走草丛吧,她可走不了那样的路。”
砂糖橘不满的舔了舔爪子,里面一根草屑都没有。
谢十三正要说话,轻微的脚步声就由远及近,季檀星看了一眼砂糖橘:“……不是它带我,是我带它来的。”
谢十三不满的拎起砂糖橘:“你个小破猫怎么还学会撒谎了?我可不喜欢小骗子。”
季檀星声音很低,细听还带着一丝闷闷的腔音,谢十三将砂糖橘扔到一边,抬头轻松问:“这个点过来干什么?今天的药吃了?”
“……没吃。”
“没吃药就到处乱跑?”他语气不愉。
季檀星抬起微微泛红的眼眸:“那你吃药了吗?药都很苦,我免疫力不好一感冒就会引发哮喘,我爸爸每次都给我吃很难吃的感冒药,我一点都不喜欢。”
谢十三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看着小姑娘嘴里一串串的说话。
紧接着,房间内传来轻微的吸鼻子的声音。
谢十三表情有点凝滞。
他慢慢后靠在沙发上,看着站在他斜侧方的小姑娘:“我又没生病吃什么药——”
“你骗人。”季檀星忽然出声打断。
谢十三眉梢一动。
季檀星表情难受极了,她脸侧的梨涡完全消失,声音微微哽咽:“你是不是,从昨天晚上吃完螃蟹就开始发烧了?”
谢十三将额侧的碎发往头顶抓了抓:“……啧,谁给你说的?多大点事。”
季檀星:“这对我来说就是很大很大的事情!”
她像是压抑许久,终于打开了情绪的阀门:“没有什么东西比一副健康的身体更重要,你不要满不在乎,就算是小小的感冒发烧,都有可能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谢十三没说话,只是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季檀星的世界,是一个从头到脚的免疫力都和她作对的世界,她勇敢的战胜那些东西小心翼翼活了十七年,或许对谢十三的言语有些夸张,但在她这里,这些全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实。
发生在,她喜欢的那个本该健康的少年身上的,事实。
“……你不该把外套给我的。”季檀星鼻腔满是酸涩,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因为自己,那个从不生病的男孩此刻正皱眉坐在她对面。
“我也不应该吃炸螃蟹,”季檀星抹了一把眼眶,“不应该看见天气不好还要拉着你一起出去玩,我以后再也不去那条小溪了。”
室内空气寂静,谢十三微微呼出一道鼻息。
季檀星长的乖顺,哭起来也是安安静静的,只是总是抬手抹着眼泪,彰显着主人激动的情绪和满怀的难过伤心。
真像是一个湿漉漉的,毛茸茸的,哭鼻子小猫。
让人忍不住逗弄,又有一点微妙的心绪起伏。
……想要抚顺小猫炸开的茸毛,再揉捏一下柔软的后颈。
谢十三抬起手,按开沙发旁的小灯,瞬间冲破了这一片的阴暗。
他朝着季檀星喂了一声:“季小小。”
“你要不先看看我。”
季檀星咬着下唇瓣,努力不让自己哽咽的声音发出来。
她鼓起勇气抬起通红的眼睛,就见谢十三正坐在光下,他形态散漫,眼神却比以往更加黑沉难测。
“你要不先看看我,是不是一个发烧就能长眠不起的模样?”
谢十三有一张不属于宁坞镇的俊脸,这是季檀星从见他第一眼就知道的事情。
他眉宇稍高,眼褶深长,整个上半张脸都分外张扬霸道,单单这样看他应该是个游戏人间的浪子,偏偏往下的嘴唇削薄无情,又叫整个人都沉淀成了混痞又淡漠的浓郁长相。
季檀星的视线看过他的眼尾,脸颊,嘴唇,没有找到任何病态,如果不是听到了具体事实而且谢十三早上又没有过来,季檀星万分不会相信他正在生着病。
谢十三只是姿态比以往更加懒散,仿佛不怎么想动,命令人的模样,像是暂时抱恙但依旧危险至极的主宰者。
她哭着擦了擦眼眶,听见谢十三道:“看到了没有?”
季檀星吸着鼻子,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我小时候经常惹事,有一年大冬天的被我爸用棍子抽了一顿在雪地里罚站,那时候顶着伤发着烧,还翻墙出去把惹了我的孙子们抄了个底朝天,没道理小爷我都躺了,别人还好好的站着。”
谢十三眼尾微微有些许不平凡的锋芒,季檀星哭的眼睛疼,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那时候比起现在可严重多了,照样三天过去活蹦乱跳,”他语气不怎么熟练,似乎是从没做过什么多余的解释,“……今天没过去是怕传染你,不是病的起不来,你今晚要是不来,明早我肯定是要准时过去吃煎蛋的。”
一阵冗长的沉默过后。
“我知道你比我健康……但是生病就是难受,我害怕身边所有亲近的人生病受伤,害怕在意的人忽然发生意外再也看不到,我想你们都好好的。”
季檀星抓着手指声音隐忍:“……下一次,我一定在晴空万里的天气来找你,你不喜欢带伞,我们去玩的时候就永远也不要带伞,你也不用给我脱外套,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会自己多穿一点不给你造成麻烦,我……”
“停停,”谢十三点了点额侧,“我说你,一直都是这么乖的吗?”
季檀星嗓音飘忽的啊了一声。
谢十三歪头:“我都说了你不是个麻烦,也不怪你,再有下一次,我还是会给你我的外套,这件事我自己乐意,难不成你还嫌弃?”
季檀星连忙摇头,“我当然不——”
“那最好是,”谢十三嗓音又低又混,“你不嫌弃我,我不嫌弃你,反正咱俩都一样穷不是?”
季檀星心底又沉重难过了起来,时间越推移,她越不敢说出真实的自我,只能祈祷这一切都顺顺利利,等他们都成长到可以坦然相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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