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小心拿起叉子,尝了一口甜到心尖的柠檬塔。
而在距离遥远的东区公寓,谢则正躺在沙发上敲着一个电脑。
脚下的地毯上有一个咖啡杯,不远处的落地窗前还有几团没有收拾的毛线球。
整个公寓用顺手的大件差不多已经搬完了,电脑那边有一条消息滴了出来。
谢则眉梢一挑,点开。
-【我的好侄子,下次这种弱智的事情就不要再找我了,我是搞高精尖造机器人的,不是给你黑物业楼号的:)】
谢则哼笑了一声。
-【我的好舅舅,我当年在京北六中可帮你掩护了不少偷偷摸摸的事,你还倒欠我不少人情呢,怎么,周小姐到现在还没追到?】
傅寒时:【你小子还有资格嘲笑我?(微笑)】
两人剑拔弩张你来我往,就差互骂废物了。
谢则浓黑又冷淡的眉宇压下,嘴角勾起一点没什么情绪的弧度,他的长相比少年时多了许多锋利锐气,又比当年更加心思深沉喜怒不辨。
怎么办呢?好像缘分的确又开始眷顾他了呢。
谢则缓缓起身,垂手从地上拿起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
他决定搬家的事情暂时还没有通知任何人,也不打算让家里知道。
至于被押走的大宝贝——谢则还得感谢这位祖宗呢,要不是为了它,那天晚上他或许就懒得再应付,不会在路上掉头去海渡花园。
从而重新遇见了某个失约的小骗子。
还是一个疑似有了新欢的失约的小骗子。
季小小狡猾的让他带走了装满她的相机,带走了绣着金色羽毛的衬衫,和永不褪色的绿丝绸珍珠发带,迫使他对十七岁的记忆每一年都比上一年更加清晰烙印,而做完这所有,她又变成了如今对他陌生又警惕的季檀星。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谢则低低的笑了一声,半晌,出于人道关爱还是给崔北打了个电话。
响铃接通,谢则出声道:“最近不要找我了,不在家。”
崔北像是刚宿醉起来:“啊?什么?”
谢则靠在沙发背上,眼眸微扬慢条斯理道:“思来想去大半个月,我预定的小蛋糕怎么能放在别人的橱窗里?”
崔北迷迷糊糊道:“哥你没事吧?你也喝高了?”
谢则声线散漫:“就当我喝高了吧。”
所以他要去做一件想了很久的事——
抓,小,鸟。
作者有话说:
-马上。(名为抓小鸟实为撬……咳咳。
-对这个小傅就是隔壁的预收大佬,男暗恋女多年,蓄意引诱钓老婆,甜文,感兴趣可以去点点收藏~
-最近大概是固定每天早九点更,偶尔十点十一点会微微修文,但更新吐出是九点整,啵唧!
第39章
◎“今年的我会收到新年礼物吗?”◎
元旦台里会放三天假期,最近的天气稳定,看起来今年也不用再继续加班了。
季檀星每天都非常准时的早八晚六,赶在人流中回家,却一次都没有遇见过送她蛋糕的新邻居。
甚至也从来没有听过对面有开门关门的声音。
或许是人家先搬过来了家具,人还得过段时间才入住进来。
在季檀星家里,元旦布置的氛围已经很浓重了,但可能是因为一个人住的缘故,再怎么装饰,都透着一点静悄悄的寂静。
唯一能发出些许动静的,不是挂在卧室窗口的羽毛风铃,就是被她放在阳台一角养着的那只还没被吃掉的三黄鸡。
季檀星每天都对着鸡发愁,不敢杀又不好意思去找菜摊老板,一人一鸡就这么僵持了一个月,现在鸡看见她甚至都已经不害怕了。
她觉得得有个人来治治这只猖狂的啄她手指的“食物”。
今年的元旦假期调休到了周五,正好是年尾的最后一天。
季檀星起了个大早,自己笨拙的在厨房搞了一些吃食和煎饼。
煎饼卖相实在不好,一点都没有外婆曾经做的精致喷香。
季檀星依稀记得,不止谢十三喜欢吃外婆的小葱煎饼,她妈妈也很喜欢,而且自力更生做的比她好多了。
季檀星从小就被宠爱,自然是没有做这个的经验,以至于真到了自己上场的时候,做出来就是一堆看不出形状的饼糊糊。
“随便吃吃算了……”她愁眉苦脸的自言自语。
厨房里的厨具都很新,有的标签都没有撕,冰箱里看不见新鲜的蔬菜和肉,只有一些塑封好微波加热就能吃的速食。
很明显可以看出来这个生活白痴往日都是怎么在勉强生存。
提前买好的一大束祭花已经被放在了门口玄关处。
季檀星一个人在小居室里面转来转去的忙活,想着今年要去给妈妈讲哪些好一点的事情。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跨年元旦,几乎没多人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去祭奠亡人,但季檀星每年都是这个时候雷打不动的去看望亲人。
平日里没事了也会偶尔去扫扫墓。
这会她刚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位置,手机铃声就突兀的响了起来。
季檀星拿出来看了一眼,眉头微微拧起接通:“喂。”
中年男人的声音从音筒里传出来,带着和曾经完全一样的语调问候:“小小,下午回家来吃饭吧?”
季檀星垂眸换鞋:“不了,我下午还有点别的事情。”
特殊的日子里,季新川总是会打这样的电话过来,但季檀星却很少真正回去。
季新川接着道:“什么事儿能比和爸爸一起吃饭重要?今天晚上家里特意准备了许多好菜,你妹妹也放学回来了,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问你来不来。”
妹妹?
季檀星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爸,咱们就不要互相勉强了吧。”
季新川语气凝滞了一瞬。
“有的话我不想说太多,但您也不要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季檀星似乎早已习惯这根血淋淋的尖刺,她淡淡道:“我不反对你追求自己的爱情,但我当初居然连最起码的知情权都没有,你和肖萍霜在我去外婆家过暑假的时候就认识了,我十七岁回去,你瞒着我,十八岁,我因为那件事情在医院住了小半年差点在大一就休学,原以为出院后慢慢都会变好,却看到你和肖萍霜抱着刚出生的季珠珠来接我——而我,在此之前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说到这里季檀星语气轻的几乎没有:“为什么呢?爸爸。”
为什么要在她最痛苦难过,失了最重要约定的时候,还要告诉她,她连最基本的亲情也都一并失去了。
她在医院绝望的出不来,每天都要靠着机器和药物勉强生存的时候,你却和新的女主人一起缔造了新的掌上明珠。
而十八岁在最美好年纪一无所有的季檀星,在警队大院里变成了一个活生生被抛弃的笑话。
直到如今,有的大院邻居见了她都要目带怜悯的假惺惺的问候她两句。
季檀星将钥匙装进兜里,手里抱着金灿灿的黄色菊花,她语气逐渐恢复正常道:“我不想因为怨恨将自己变得面目全非,也想尽力的过好不被闲人打扰心情的生活,今天我要去看我妈妈,过年的时候有时间我会回去一趟,先这样。”
季新川连忙出声:“檀星——”
季檀星挂电话的手指一顿,听见她过往十多年都信任依赖的那把沉厚嗓音缓缓道:“抱歉……替我和你妈妈问候。”
季檀星没有回复,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站在还未打开的门前,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谢十三说的一点都没错。
像林峰那样数十年如一日钟爱一人的男人ꀭꌗꁅ真的很少见,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男人都是俗人。
都在庸庸碌碌的为自己活着。
而这个道理,她直到现在才通晓。
因为这点岔子,出门的时间又拖延了十来分钟,可能是因为今天跨年,街上的杂人比以往要多一点。
几乎人人脸上都带着欢乐兴奋的表情,而抱着一束祭奠用的花逆着人流行走的季檀星,就像是和整个喧嚣世界都格格不入。
这种情况下打车也变得分外艰难,很多司机一听她要在这个时间点去郊外墓园,直接就挥手拒绝了。
季檀星穿着一件短白色带毛茸领的羽绒服,在寒风中等了大半个小时,才等到了一辆愿意双倍价钱拉她的车子。
上车,掉头,熟悉的方向映入眼帘,季檀星撑着下巴看向窗外,路边琳琅满目的玻璃店面不是贴着圣诞树和雪花,就是贴着红色的财字福字。
到处都是浓厚的节日气氛,好像人人都成双成对。
她看了两眼,只觉得眼睛刺痛难受,便又默默的转回了视线。
到达墓园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了。
偌大的园子只有一个值班的大叔在,季檀星熟门熟路的登记,值班大叔认识她,笑着道:“今年又一个人来了啊?”
季檀星也笑着嗯了一声。
大叔人长的颇具福相,一双笑眯眼,耳垂又厚又大:“明年得带着男朋友一起来看亲人了,不然你的亲人肯定还会操心。”
季檀星不好意思道:“这事得看运气和缘分。”
而她一向运气都很差就是了。
不想那些有的没的,季檀星抱着花往里面走了十来分钟,林林总总的墓碑在常人眼里看着有点阴森,但在季檀星的眼里反倒带着一点迫不及待。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妈妈说话,想要告诉她这一年来发生的新的事情。
林淼是因为突发疾病去世的,去世的时候才三十岁,正是一个女人最漂亮温婉的时候。
季檀星神情平静的找到老地方,然后顶着冻通红的耳尖慢慢蹲下,用手指擦了擦林淼微笑着的遗像。
她看起来是那么温柔美丽,满足了季檀星对于母亲和亲人的一切想象。
季檀星放好花束一时间没说话。
她在努力挖掘那些七岁之前的已经久远的记忆,试图以此来拼凑出林淼的音容笑貌。
空气安静几息,只有风吹着奠纸花的声音在响。
季檀星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在靠着回忆生活,十七岁之前靠着回忆纪念母亲,十七岁之后又靠着回忆来想象谢十三在世界的哪里。
“妈妈,今年的我会收到新年礼物吗?”
季檀星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小声道,“以前每年过年,你都会给我准备礼物,我已经好多年都没有收到啦。”
她自言自语了半天,说到了工作上的趣事和成绩,又说到了和殷罗的搞笑乌龙,她攥了攥冻僵的手指最后道:“您还记得我十七岁和您说过的谢十三吗?”
“我最近又想起他了……我好像一直都有在想他,开心了想,难过了也想,偶尔会幻想他某天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再带着我玩管着我吃药……有时候我都在思考,将那个相机让谢十三拿走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季檀星在冷风中吸了吸冰冷的鼻尖:“因为把所有东西都塞给了他,又没有想到会失去了他,这些年,一个人靠着模模糊糊的回忆过的好辛苦啊。”
季檀星的确是一个会调节自己情绪的人,至少在别人眼中她总是不会让人太担心。
但有些时候,不经意就会发现细致伪装的温墩皮囊下,是一个已经不堪重负摇摇晃晃的脆弱灵魂。
季檀星很想每天晚上都安安心心的睡觉,而不是总是要将窗户和门缝留出来,以确保自己在紧急时刻能够呼救或者逃出去。
她也很想每天都好好吃饭,但一个人有时候连燃气灶都不太想开,只凑活一顿是一顿。
季檀星絮絮叨叨的和林淼说了而很多话,临走的时候她悄声道:“爸爸是个大笨蛋,我永远也不想原谅他。”
留下了祭奠的东西,季檀星裹着羽绒服走在寒风中,去赶墓园最后一趟通往市区的公交。
值班的大叔远远的和她道:“我看人面相很准哦,你这个小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前半生活的安逸,后半生也会活的安逸,明年带着男朋友来看你的家人吧!”
季檀星也学着谢十三的模样往背后洒脱的挥了挥手,她虽然一个字也不相信,但仍然礼貌又带着笑意的道谢:“承您吉言,元旦快乐。”
……
回到海渡花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快九点,小区里上了年纪的原住民多,没有年轻人那么闹腾,很多早早都已经睡下了。
偶尔有几个小子在楼下的沙池里玩,没多久也被父母叫回了家。
季檀星呼出一团团白雾,尖俏的下巴埋在毛茸领子里,手揣在兜里默默上楼。
不知道怎么的,三楼到四楼的感应灯坏了,季檀星在二楼跺了好几次脚不见动静,只好认命的摸黑往上爬。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她听见楼底下的防盗门又响了一声,好像是住户回来了。
她心情不太好,不想与旁人碰见,便气喘吁吁的加快了脚步。
但身后那个人的脚步好像比她还要快,就像是跑上来的一样,季檀星不喜欢这种急促的声音,快速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却在拉开半扇门的那一刻,眼睛余光看到上来的人肩膀上扛着一个水桶。
不是住户。
季檀星觉得这人稍微有点眼熟,半只脚踏入家门的时候才想起他好像是上次送错了门的水工。
正要准备关门,沉重水桶忽然就咕噜噜的滚了过来,刚好支住了她的大门。
动静有点大,季檀星手下意识的一抖,她抬头尽量语气平稳道:“我家没有订水。”
送水的男人踏上最后两层阶梯,蓝色的送水帽下面一双尖细的眼睛笑起来:“我当然知道小姐没有订水啊。”
季檀星皱眉:“那你——”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推进了客厅内,季檀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双眼睛甚至还带着刚才的迷茫。
“送水工”随意将水桶踢到一边,紧随她其后的踏了进来,肮脏的鞋子在刚打扫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了泥水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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