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檀星试图捂住耳朵,却根本无济于事。
郑存仁哈哈大笑道:“那个女人比我还冷血,她自私的要死,估计早看你赖在季新川身边不顺眼了吧!……但是我估摸着她也没想到,我真敢动季新川的女儿……谁让我不好受,我就得让谁不好受,我看要是季新川知道她瞒着他,肖萍霜这个好日子还过不过的下去!”
季檀星蜷缩在墙角,嗓子干涩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试图沟通过,商量过,可是郑存仁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只天真的被困在笼子里的小鸟。
他高兴了会投两把食物,不高兴了就会颠三倒四的和她讲一些“鬼故事”。
“……那小孩比你小一两岁吧,玩到深更半夜的就被拉走了,父母再发现的时候,你猜怎么着?太惨了啊……两个肾脏都被掏空了,啧啧啧。”郑存仁摇着头,嘴角咧开一道诡异的弧度,“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凶手直到现在还在逍遥法外,你说,他会不会就在你的身边?”
他突然道:“小姑娘,你这双眼睛真好看,送给别人一定值好多钱喽。”
季檀星背后是被晒得滚烫的墙壁,身前是郑存仁扭曲的脸。
她说我爸爸会教训你的。
郑存仁却笑的猖狂极了,他被季新川狠狠下了颜面,看起来就是想单纯的复仇。
季檀星觉得他就是一个神经病。
神经病不受威胁,也不知畏惧,还会整日整夜的胡言乱语。
她开始不知道时间的流逝。
某一天郑存仁忽然又出现,他拽着季檀星的手腕道:“怎么都在找你,麻烦得要死,干脆把你也处理了算了!”
季檀星低垂着头不说话,嗓子却发出一道道压迫的呼吸音。
郑存仁猛地停下脚步,他撒开手,低头仔细看了一眼季檀星,忽然骂道:“草他妈的,怎么还是个有病的!”
从季檀星犯病开始,郑存仁就再也没说过“处理她”的话,就像是觉得一件好货物突然变成了卖不出去的瑕疵品一样。
季檀星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又要再被迫听多少鬼故事,才会有人来救她。
如果再也出不去了呢?……好像死在这里也不错。
她眼睛略过已经被郑存仁翻了一遍的背包,忽然看见了被当做废纸一样扔在地上的信件。
那上面的栀子花香,和几乎消散殆尽的冷木气息,让季檀星又忽的清醒。
她忽然想起还有人在等着她。
于是郑存仁不在的时候,季檀星开始强迫自己摸着墙走,一圈又一圈,无数次停在门锁的位置,和装了生锈防盗网的高窗前。
还是出不去。
她可能真的要永远停留在这个房子里了。
……
“病人深度昏迷,检查心率呼吸频率血氧饱和度,还有血压和PEF!”
“……危重型哮喘发作,心率每分钟大于120,PEF38%,哮鸣音减弱至消失。”
“做过急救,准备大流量吸氧和静脉滴注——”
殷罗脱力的靠在走廊,看着谢则亮出身份证件,和抢ꀭꌗꁅ救的医生一起进了急救室。
崔北站在她身边低声道:“没事,这个世上还没有则哥捞不回来的人。”
他哪里见过殷罗红眼睛,一时看着抢救的方向,一时又忍不住关心身边人。
“……她,真的被绑架过?”
殷罗捂着眼睛,力道很重的抹了两下,没说话。
崔北慢慢吐出一口气,道:“则哥喜欢她喜欢的要命,不会让她再受伤害,谁要是害过季檀星,那多半这辈子都要完了。”
“而且我这哥们儿遇事冷静的厉害,你没看他刚才已经做过抢救了吗?他自己就是医生,一定会没事的,放心吧。”
殷罗这才低哑出声:“我早该想到郑存仁快出狱的……今天要不是我们都在她身边,那个疯子一定会做出更恐怖的事情,他就是要命来的。”
她胸腔哽咽道,“她以前还总不让我帮忙,总说自己很好,如果她没有和谢则再遇见,就算是我,今晚都不会在她身边,季檀星得多么害怕……她好不容易才彻底走出来。”
崔北摸了摸她的脊背,表情闪过一丝深埋的冷漠。
他缓缓道:“谢公子这次是生了大气了。”
殷罗眼眶通红的看向崔北,听见他几不可闻道:“在老虎嘴上拔毛,你看它不声不响的,转头骨头都能给你嚼碎了咽下去……等着吧,有人要倒大霉了。”
季新川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两点,他像是接到通知急匆匆从家门里冲出来的,外套里面甚至只有一件睡衣。
殷罗和他小声说着情况。
“……还在里面抢救,谢则也在,小小这次是被郑存仁吓到了,我当时发现她状态很不对劲,”她深吸一口气道,“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表情非常恐惧,再加上看见郑存仁用刀划伤了谢则,最后直接引发了哮喘。”
季新川闭了闭眼睛,眼皮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
几个人或坐或站在抢救室门口,谁都没有心思再说话。
过了几息崔北还是道:“那神经病现在——”
季新川忽然开口:“被管制起来了。”
崔北皱眉:“他怎么知道季檀星住在哪儿?”
季新川双手支着额头坐在椅子上,“我发现他出狱后被扣了一次还徘徊在气象台附近,本来是想把这个人暗地直接送去西南黔省,结果还没来得及找到他,你们就已经遇上了……”
殷罗不由道:“所以他是在气象台打听到小小住在哪里的?”
季新川默认。
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殷罗想到什么咬了咬牙。季檀星通过内部考核升迁去京北这件事多少都让有些人心理不平衡,看见打扮邋遢的郑存仁找光鲜亮丽春风得意的季檀星,估计不少人都想看笑话。
只是她们怎么知道,郑存仁不单纯是一个落魄的中年男人,他还是一个绑架杀人犯。
殷罗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抢救室的灯忽然灭了下来。
几个人瞬间抬起头,就见有一溜的医生护士从里面出来,小声探讨着病情。
季新川疾走两步上前道:“我女儿没事吧?!”
医生道:“你也是家属?”
季新川连忙:“对,我是她父亲!”
医生这才接着说:“患者情况基本稳定,但因为发生过小规模窒息和呼吸骤停,所以现在还在进行医疗观测。”
殷罗在一旁连声道:“人醒了没?人醒了没??”
医生摇头:“没有。我们刚也在说这个问题,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啊……”他了解情况时知道季檀星被人吓过才发病,于是话音一转道,“病人是不是还有什么创伤性的心理障碍?”
季新川猛地脱力的放下手,神情沧桑道:“……是。她从小胆子就很小,之前有很严重的幽闭恐惧症,还有一点被害妄想。”
医生恍然:“原来如此,那估计是大脑强制进入自我保护状态了,后续还得继续观察观察。”
殷罗急得要命:“那她什么时候才能醒?”
医生思考了一瞬:“或许明天,或许还得一星期,一切看她的自我恢复情况,放心,我们会给她输送营养液的。”
他说完离开,急救室门口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有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出来,殷罗和季新川连忙上前,听见对方道:“里面的家属已经给病人开好了病房,你们跟着一起来安置一下。”
季新川来不及询问,连声说好。
崔北看着季新川和殷罗一起护送季檀星去加护病房,又转头去看身后,过了一分多钟,谢则才从里面出来。
他这才走过去低声道:“则哥。”
谢则朝他伸手,指缝还有干涸的血:“烟。”
崔北连忙给他倒了一根出来,又不由提醒道:“哥,这里是医院……”
谢则没说话,他脖子上的伤口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处理,就那么骇人的泛着暗色的红。
烟支被崔北递过来,谢则抬手去拿,第一次没能拿得住,崔北反应极快,伸手接住坠落的烟支。
他抬起眼睛,神色微微震惊。
如果不是多年的交情,崔北估计自己也看不出来谢则此时此刻的状态。
那个无所不能无所畏惧的谢大少,居然在结结实实的后怕。
他拿出打火机凑近,谢则却咬着烟让开,就那么眉眼低垂的靠在走廊上,问道:“人在哪。”
崔北:“被扣起来了,估计在哪个审讯室。”
谢则嗯了一声,他缓缓呼吸了一瞬,散落的黑色碎发遮住了一点眉眼,在医院冷白的灯光下泛着一点压抑的恐怖气息。
崔北看见他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嗯,姓郑,叫郑存仁,在青江坐过牢。”
那边貌似在快速搜查个人资料,过了半分钟崔北听见电话那头道:“少爷,这个人祖籍黔省,七年前曾经犯过一次绑架案。”
谢则眉眼冷戾:“我知道,你给老爷子去个电话,就说是我找他帮忙,让他接触一下黔省的警务厅,问一问有没有郑存仁的档案,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好的少爷,我这就去办。”
崔北看他挂断电话,忍了忍还是道:“如果郑存仁真的曾经犯过其他事,季檀星的父亲不会还没有料理这个人,则哥,这事儿过去太久了,实在不太好查。”
谢则将手机捏在手里,一言不发的往加护病房走。
崔北追上去:“谢则!”
谢则猛地停住脚步,他微微侧头,语气轻的如同飞羽:“她知道我秉性,不想我为打苍蝇脏了手,我当然要听她的话,但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实在是忍不住呢。”
谢则的表情在医院明亮的灯光下仿佛一丝阴影都没有,但就是给人一种黑沉的深不见底的吞噬感。
“大部分人能做出进监狱的事儿,那一定不是他这辈子做过的第一件坏事——万一他还犯过其他案呢,说不定还要吃枪子儿呢……”
谢则微微勾起嘴角,眼底却不见一丝笑意,“实在是忍不住,想送他快点去死啊。”
崔北背后发凉,默默倒吸了一口,看着谢则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电梯口。
他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就算郑存仁侥幸没有犯过其他案,他惹过季檀星,谢则也有的是办法让他活不下去。
……
第二天的清晨,季檀星没有醒来,她安静的睡着,苍白的小脸快被呼吸罩全然笼盖。
谢则一晚上都守在她身边不曾离开,这会儿凑近看她,又轻轻捏了捏她的耳朵骨,漆黑眼眸一动不动的盯着。
崔北进来给他送饭:“吃一点吧大少爷。”
谢则点了点下颚:“放边儿去。”
他劝道:“……那你好歹去处理一下脖子上的伤啊,这看着也太他妈渗人了,你要是真出点什么事儿,你爷爷,你外公,你爸你妈绝对能把青江的地都震三震。”
崔北看了一眼病床,忽然拿捏道:“不说其他人,嫂子胆量这么小,要是一睁开眼睛看见血不拉胡的你,不得再吓晕过去?”
谢则眉尾一动。
崔北见有效果又催促了一声,这才请动这位少爷离开座位。
谢则随便要了碘酒和纱布贴完伤口,又转身走回病房,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季新川也在,谢则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季新川站在门口道:“今天要是不醒来,可能就还得再睡好久才清醒了。”
谢则没说话。
“我实在看不得她住院的样子,”季新川忽然道,“她十八岁那年,在医院躺了好几个月,睁眼都是白墙,闭眼就是噩梦,这孩子血管细,后来护士连能扎的地方都找不到了……她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也很害怕扎针。”
谢则缓慢抬起眼睛,情绪沉沉浮浮。
季新川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她曾经和你通信过是不是,后来又没了。”
过了两秒,谢则道:“对。”
季新川情绪难忍的模样,一把年纪刚硬了一辈子的人也难以忍受喉中的哽咽,“她住院的时候手都抬不起来,也没法写信了,后来能ꀭꌗꁅ出院了,整个人的状态又实在太差,但是她后来并不是再也没有和你写信,难道你没有收到吗?”
谢则眉头皱起,捏着纱布的指骨微微泛白。
“你说,什么?”
季新川语音艰难:“……她后来还在不停的给京北邮信,多年都不曾间断,小小不与任何人沟通的那些年,其实一直都在尝试联系你,她是真的放不下你。”
谢则手指蓦的一松,剩余的纱布从他的指尖滚落在地上,流成长长一道。
……季檀星不是没再理他,而是他没有收到,他怎么会没有收到——谢则神情忽然凝滞。
想起了曾经被作为中转地点的野火游戏俱乐部。
断联的那一整年,他时不时的还会过去,后来最后一次去,那片已经被划分到了拆改区,俱乐部的老板在京北赚够了钱,已经准备要回老家娶妻生子了。
而曾经的野火变成了一个不存在的幽灵地址。
他那时以为,他早就被季檀星忘在脑后了。
季新川声音压低:“小小不会和你说这件事,但是我一直对当年郑存仁的案子心存疑虑,我明白小小,她没那么脆弱,很会自我调节,单纯只是绑架不会让人造成那么严重自闭的心理障碍……或许,她的信中会有一点其他线索,你还能找到信纸的话,就去找一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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