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谢沉霜松开叶蓁时,叶蓁冻僵的手脚已经全暖和起来了。谢沉霜半拥着叶蓁,抬手欲去拂她唇上的水渍,却被叶蓁躲开了,叶蓁将头埋进谢沉霜怀里,瓮声瓮气问:“你刚才说什么?”
两人唇齿相缠时,谢沉霜隐约说了句什么,但当时叶蓁脑袋晕晕乎乎的,压根就没听清楚。
谢沉霜知叶蓁害羞,便再未做什么,只拥着叶蓁,将先前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他说,“蓁蓁,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当天夜里,叶蓁回到撷芳殿时,乌眸温软噙水,唇畔潋滟莹润。
兰栎看见叶蓁这副模样时,还愣了愣。叶蓁怕被兰栎看出来,匆匆丢下一句:“姑姑,我好困,我要睡了”后,便直奔寝殿的床而去。
有了宣帝的应允之后,叶蓁一颗心算是落到了实处。
之后太后的身子也逐渐好转了,叶蓁每日去宣帝那边的时辰便多了些。宣帝的身体已是每况愈下了,可他却从没闲着,不是在提笔写什么,就是在与朝臣议事,而姜毓也搬过来与宣帝同吃同住了。
叶蓁虽不知政事,但此刻也嗅到了暴风将至的前兆。叶蓁私下问过谢沉霜一回,谢沉霜同她说,文王不日便会归京‘侍疾’。
叶蓁回宫快一年了,虽从未见过这位二皇兄,但也隐约听说过,当年先帝曾有意废了宣帝这个太子,改立文王的,只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成功罢了。
眼下文王在这个节骨眼上回京,摆明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宣帝那边,似乎也早有应对之策了。
但叶蓁没想到,这场博弈竟然还波及到了徐映月身上。
听到宣帝下旨将徐映月禁足凤仪宫的消息时,叶蓁正在陪太后说话。原本神色平和的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变了脸色,当即便要去问宣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映月不止是皇后,更是太后的亲侄女。
叶蓁抱着太后的胳膊,劝道:“母后,外面下雨呢,您的身子刚好,不能吹风的。您稍安勿躁,我去问问皇兄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过来回您吧。”
叶蓁与宣帝素来交好,让她去也好。
太后这才让叶蓁代她去了,可叶蓁过去之后,并未见到宣帝。
当值的大监同叶蓁行过礼之后,道:“陛下正在和诸位大人们议事,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扰。公主您若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不如先回去?”
“我在这里等皇兄。”
叶蓁左等右等,里面始终没散,而她已被冻的脸色发白了。最后还是大监道:“陛下这几日议事,都要议很久的。不若这样,公主您有什么事,您同奴才说一声,待陛下议完事,奴才替您转达。”
叶蓁说了之后,大监答应为其转达,叶蓁这才回太后那里,同太后说了。
宣帝既在忙政事,太后也不便多说什么,便只能等着了。
而宣帝这厢,议完事后已是掌灯时分了,待群臣散去之后,大监将叶蓁来过一事,同宣帝回禀了。宣帝疲惫坐在案几后,闭眸揉着眉心,恹恹说了声:“知道了。”
大监便识趣退下了。
今夜不是去见太后的好时机,宣帝便不打算过去,他强撑着身子,往上坐了坐,同站在烛火旁的谢沉霜道:“文王那边的底细查清楚了?”
“文王此次表面上是轻车简行回京,实则暗中带了三千精兵。”
原本这两日文王就能到上京了,可偏偏昨日他突然递了告罪折子,说他染了风寒,为了避免将病气过给宣帝,请求宣帝允准他将病养好了再进京。
宣帝太了解文王了。几乎是收到文王请罪折子时,宣帝便知道,文王在打什么主意了——其一,想必文王是怕贸然进京后,他给他来一招瓮中之鳖。其二,文王应该是在等徐家的消息。
光凭文王率领的三千精锐,并不足以对抗上京的禁军。若想在这场博弈中获胜,文王势必得再拉拢一个位高权重的内应才行。
而放眼整个上京,还有谁能比徐家更适合。
宣帝又问:“李简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昨日我已收到李将军的密信,李将军说,他诸事皆已准备妥当,就等陛下您下令了。”
宣帝颔首,他弯腰低咳一阵后,在谢沉霜的搀扶下,靠在椅背上,轻轻喘息,闭眸道:“既然万事俱备,那明日一早,便将东风放出去吧。这件事,总该有个了断了。”
谢沉霜立在烛火深处应了声。
第二日甫一上朝,宣帝便下了立姜毓为太子的诏书。
如今宣帝膝下只有姜毓一子,立姜毓为太子,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这件事再加个将皇后徐映月禁足于凤仪宫的前缀,便足以让徐相一党慌乱起来了。
散朝之后,徐相的几位得意门生,便全都涌去相府求见徐相。
但徐相谁也没见,只一人独坐在书房里。还是徐家的两位公子听闻此事后,匆匆来见徐相。结果兄弟二人甫一进来,便被徐相厉喝一声:“逆子!给我跪下!”
两位公子不明所以,但还是齐齐跪下了。
“你们私下与文王联络了。”徐相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宣帝突然寻徐映月的错处将其禁足,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下旨立姜毓为太子时,徐相便隐约猜到宣帝的意图了。但徐相自认问心无愧,便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直到今日回府后,看见了书房桌案上的两封信。
一封是徐家二位公子,在一个月前,给文王写去寻求联盟的信。
而另外一封,则是文王写给徐相的信。
“父亲,陛下早就对徐家起了杀意,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徐二公子试图解释。
徐相气的胡子一翘,怒骂道:“蠢货!你知道什么!你以为,文王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吗?!”
文王这人表面上老实软弱,实则却是心狠手辣,与他同谋,无异是与虎谋皮。而宣帝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些年,他们舅甥之间的情分虽然越来越淡,但有太后与徐映月在,不到万不得已,宣帝不会对徐家出手。
可偏偏他这两个蠢货儿子,还上赶着给宣帝递刀。
徐二公子不知徐相的顾虑,他只当徐相是因徐映月的缘故,是以嘴上不敢说什么,却偷偷在心里埋怨徐相偏心。而徐大公子见徐相脸色不对,便试探问:“父亲,可是孩儿们做错了?”
“你们没错!错的是我!是我养出了你们这样两个蠢货!”徐相将两封信劈头盖脸砸在徐家两位公子的脸上。
宣帝这个帝位,还是徐相一力将其推上去的,徐相太了解宣帝了,在知道宣帝病重时,徐相便知道,宣帝一定会对他和文王出手。
是以徐相便打定主意,不但不主动出手,还会避其锋芒,想着宣帝与文王鹬蚌相争,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可却偏偏被这两个蠢儿子给搅和了。
徐大公子比徐二公子聪慧,看见徐相脸上的神色时,怔了怔,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兄弟这一步错的有多离谱。是以徐大公子当即向徐相认罪:“父亲,孩儿错了,请父亲责罚。”
“大哥,你……”徐二公子不明白,好端端的,徐大公子为什么突然倒戈了。
徐大公子已经明白徐相之前想做什么了,便同徐二公子道:“二弟,我们太莽撞了,搅乱了父亲的布局。”
“父亲既然有布局,那为何不提前同我们说?”徐二公子小声嘟囔。
平常在朝中沉稳有加的徐相,现在却被徐二公子这番言论气的气血翻涌,他当即抓住身侧的茶盏,就朝徐二公子砸过去:“逆子!你们当初暗地里筹划这些的时候,可曾向我说过?”
那不是因为您的一颗心全偏在了徐映月身上吗?若我们同您说,您肯定不会同意的。但这些话,借徐二公子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徐相的面说出来。
徐相怒喝道:“逆子!你给我滚!”
徐相不明白,自己怎么养出这么蠢的一个儿子来。徐二公子被茶盏砸了头,又听徐相这么说,当即气鼓鼓的退下了。
徐大公子见徐相气的不轻,知道是这次是他们兄弟俩误了徐相的大事,便膝行过去请罪:“父亲,是孩儿与二弟的不是,您有什么气就发在孩儿身上,可莫要气坏了您的身子。”
现在都倒这个地步了,他生气与否还有用么?
他的门生前脚向宣帝奏请,要把姜毓交给徐映月抚养,后脚宣帝便以徐映月善妒为由,将其软禁在凤仪宫里,继而今晨又突然下旨册立姜毓为太子。
宣帝此举摆明了是想与徐家彻底划清了界限,也是在逼徐家站到文王那一边去,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原本徐相想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今他既已被文王拉下水了,那他便得改变策略了。徐相坐在圈椅上,吐纳了好一会儿,才将心底的怒意压下去,继而问徐大公子:“张友言,和李福忠还在外面等着?”
“是的。”
“让他们进来。”
徐大公子听到这话,便知徐相这是要开始筹划了,当即应了声是,便起身去请人了。
而此时太后也知道了这事。
太后这一生过的顺风顺水的,要说唯一的不顺,便是当年先帝曾生了废宣帝,要改立文王为太子的心思。但最后宣帝在徐相的扶持下,还是登上了帝位。自此之后,太后便过上了养尊处优的日子。
但太后不过问前朝的事,但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如今这一系列的事一出,太后便已经隐约猜到宣帝想做什么了。
而宣帝也知道,在暴风雨来临之前,他们母子之间必须要见一面。
所以下朝之后,他便亲自来见了太后。彼时叶蓁也在,但皇家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宣帝并不想让叶蓁知道,便让叶蓁先回去了。
叶蓁走后,太后将服侍的宫人也屏退下去了,待只剩下他们母子两人时,太后才颤声问:“皇帝,你当真要对你舅舅下手吗?”
这些年,太后虽身居后宫,但宣帝和徐相之间的摩擦,她亦是十分清楚的。
只是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兄长,一个是她的亲儿子,而且这中间又牵扯有政事。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多说什么,这些年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太后怎么都没想到,他们之间竟然会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皇儿,那是你亲舅舅,也是你的岳父啊!”太后眸含热泪,同宣帝道,“母后知道,这些年,他确实做了许多错事,可你就当看在他从小就疼你,和当初他扶持你登上帝位一事,你……”
“母后!”宣帝打断了太后的话,他脸色苍白,眼珠漆黑,盯着太后的眸子深处带着猩红,“是舅舅当年扶持朕登基的没错,可旁人不知,母后您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朕登基的内幕是什么。”
即便宣帝已经娶了徐映月,可私下提起徐相时,宣帝永远都称徐相为舅舅,而不是岳父。
宣帝这话一出,太后的脸色倏忽变得苍白起来。太后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不出半分声音来。
太后确实比任何人都清楚,宣帝有多不愿意继承这个皇位。可当年他们为着自己的私心,无视宣帝的不愿,还是逼着他登基了。
宣帝被迫登基后,虽然与徐相党派摩擦不断,处处受人掣肘,但他仍励志图精,竭力在做一位好皇帝。可他的身形却一日比一日消瘦下去,脸色也一日比一日苍白,如今他不过而立之年,鬓边却已生了华发。
这是姜国的皇帝,亦是他十月怀胎生的孩子啊!
看着面前身形单薄,唇色惨淡的宣帝,太后终于后悔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了。她抓住宣帝的手,哀求道:“那母后去见你舅舅,母后让他放权,让他辞官,成么?”
她不想看着最亲近的两个人互相残杀。
宣帝摇摇头,后退了一步,沙哑道:“母后,太迟了。”
风雪将至,这一次他们谁都避不过去了。
太后闻言,跌落进铺着软垫的椅子里,顿时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更啦,这章是剧情过渡章,等这一趴完了就准备婚事啦~
第69章 事了
◎碰见了从前与谢沉霜议过亲的王家小姐。◎
冬月初一, 墨云翻涌天降大雪。
这一日黄昏时分,文王借为宣帝侍疾之名,率兵进宫意图篡权夺位。
彼时叶蓁正在太后宫里, 听到前面传来的厮杀声时,叶蓁放在膝头上的手倏忽攥紧, 她快步走到窗边。可放眼望去, 看见的却只有鹅毛般的大雪, 和外面矗立在大雪中保护她们的禁军。
“哗啦——”珠子落地的声音蓦的响起。
叶蓁立刻回头,就看见跪在佛像前的太后, 身子一歪跌坐在蒲团上, 身边散落了许多佛珠。
那串佛珠太后带了许久,今夜却毫无征兆的散了。
“母后。”叶蓁忙快步过去,将太后扶着,手熟稔搭到太后的腕间。
太后这是心病——依旧是思虑过重,心脾两虚。
叶蓁以为太后是在担心宣帝,她一面扶着太后靠在她身上, 一面劝道:“母后, 皇兄早就将一切都计划好了。您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太后不答话, 只是闭着眼睛,默然淌下两行清泪。
前面的动乱只持续了两刻钟便没了动静, 叶蓁心下不安,可眼下太后这样,她也不敢将这份不安在脸上表露出来,只能压着心底的焦灼, 将太后扶着坐下, 又命人举着灯笼, 将各处散落的佛珠找回来。
等忙完这一切,外面的宫门突然被人敲响。
正在为太后递茶的叶蓁手一抖,茶汤就泼到了她的手背上,那里顿时被烫的发红。而原本双目无神的太后,听到敲门声后,当即便撑着扶手站了起来,目光急切朝外望去。
很快,身穿铠甲,扮做禁军模样的祁明乐,便从外面大步进来了。
“如何了?”太后急急问。
祁明乐行过礼,道:“回太后,逆党皆已被伏诛,陛下与太子殿下平安无事。”
叶蓁目光急切看着祁明乐。但碍着太后在,她不好单独问谢沉霜。祁明乐看出了叶蓁的心思,便偷偷回了她一个不必担心的眼神,叶蓁这才松了一口气。
接着就听太后又问:“那徐相呢?”
“等徐相到时,逆贼已被擒住了,徐相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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