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周母神智还十分清楚,看见四婶时,还情绪激动拉着四婶絮絮叨叨的说话。但没一会儿,周母又开始犯糊涂了。
四婶一面顺着她的话头说,一面偷偷的抹眼泪。
叶蓁在一旁看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周母当时受了刺激,兼之又伤了脑袋,眼下这样,已经算是恢复的比较好了。
待了一会儿之后,叶蓁便要告辞离开了,周允送叶蓁出去。
叶蓁一面走,一面同周允道:“我回去再翻翻我阿爹留下来的医书,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办法来医治伯母。”
周允知道,叶蓁对病人一贯如此,便也没推辞。顿了须臾之后,周允突然道:“我收回当初说的那句话。”
“什么?”叶蓁愣了下。
“但是你们不能在一起那句话。”
“……”
叶蓁这才反应过来,周允指的是什么。
当初在春水村,周允同她表明心迹时,叶蓁曾说,她有喜欢的人了,那时候,周允回了她一句,‘但是你们不能在一起,对么?’
周允看着叶蓁。
自上京重逢后,每次见面时,叶蓁的眼底总带着一抹忧郁。如今成婚在即,她那抹郁色早已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掩不住的喜色。
事到如今,周允也释然了,他真心诚意同叶蓁道喜:“恭喜你得偿所愿。”
叶蓁笑着应了,与周允道别后,上马车离开了。
周允独自站在门口,门口橘黄色的灯晕,将他的身影拉的极长。周允目送着叶蓁的马车消失不见后,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了家中。
转眼便到了上元节。
这天夜里,谢沉霜专程来叶家,带叶蓁上街去看灯。
街上灯火璀璨,一派火树银花不夜天之景。锦衣华服的公子丽人,提灯在街上穿梭,到处都是欢歌笑语声。
街上人潮拥挤,谢沉霜护着叶蓁在人潮中前行,叶蓁不禁感慨道:“时间过的真快,去年上元节的时候,我们还没见面,今年我们就要成亲了。”
周围人声嘈杂,谢沉霜并没有听清楚叶蓁说什么,但他看见叶蓁嘴动了,便朝她那边偏头,问了声:“什么?”
“嘭——”
恰好有烟花在天际炸开,更衬得的整个上京亮如白昼。
叶蓁看着身侧的谢沉霜,心下一动,抱住谢沉霜的胳膊,踮着脚覆在他耳畔道:“去岁上元节的时候,我在宣德楼上看见你了。”
谢沉霜一怔,旋即笑了笑。
那天夜里,他也看见她了。但她消失的太快了,当时他一度以为,那是他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
上元节这天夜里上京并无宵禁,但考虑谢沉霜第二日还要当值,叶蓁逛到戌时末,便与谢沉霜往回走了。
今天街上灯火通明,叶蓁与谢沉霜便没坐马车,两人慢悠悠往回走。
一路上,两人聊了些有的没的之后,叶蓁随口问了句:“霜霜,我们马上要成亲了,你紧张么?”
其实这话,叶蓁也就是心血来潮随口一问。毕竟谢沉霜一向稳重,谋逆那种大事他都处理过了,叶蓁不觉得成个亲,谢沉霜会紧张。
却不想,谢沉霜沉默须臾,如实道:“有一点。”
叶蓁原本在踢路上的石子玩儿,听到这话,脚下一个没留神,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小心!”谢沉霜眼疾手快扶了叶蓁一把,才没让叶蓁摔下去。
这个话题被这个小插曲打断了,之后叶蓁便也忘了这件事。上元节后的第三天,便是叶蓁与谢沉霜成婚的日子了。
按说成婚前一日,新人是不能见面的,但成婚前一夜,叶蓁刚沐浴完出来,隐约听到外面有动静,她推开窗,就看见了站在外面的谢沉霜。
“霜霜,你怎么来了?”叶蓁满面惊讶,不是说,今天不能见面的么?
谢沉霜将一捧绿梅递过来:“我见宫里的绿梅开的正好,想着你会喜欢,便给你带了一捧。”
叶蓁眼底滑过一抹古怪。
明日他们就要成婚了,谢沉霜也没必要专程过来给她送梅花吧。一念至此,叶蓁原本去接梅花的手一顿,她抬眸去看谢沉霜。
谢沉霜站在廊下,面上一如既往的温润,但眼底却隐约藏着一抹不安。
叶蓁太了解谢沉霜了。
只一眼,她就明白谢沉霜在不安什么,所以她不再去接那捧梅花,而是探出身子,抱住谢沉霜,半是撒娇,半是认真道:“你现在把我花给我,这花我就能只能赏一晚上了。”
送梅花只是一个幌子,其实是谢沉霜心里始终静不下来,他想见叶蓁,这才寻了这么个由头。眼下听叶蓁这么说,谢沉霜顿时怔住了,他讷讷道:“好像也是。”
叶蓁知道谢沉霜眼下这般不安,是因为之前在春水村那日,原本他们第二日就能一起离开了,但她却在前一晚突然反悔了,那件事对谢沉霜来说是个阴影。
叶蓁心里像是被针戳了一下,旋即有密密麻麻的疼意泛上来,她将谢沉霜抱紧了几分,强忍着难过,扬唇笑道:“所以你把花带回去,放在新房里,我明天去看,好不好?”
谢沉霜垂眸,就对上了叶蓁一双亮过星子的眼睛。
叶蓁胳膊圈住谢沉霜的脖子,仰头看他,眉眼坚定道:“霜霜,这次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嫁给你的。”
上一次,是她懦弱松开了他的手。
这一次,她再也不会了。
明日便要成婚了,兰栎还在各处收拾清点,她原本有事要过来寻叶蓁,结果远远的,就看见谢沉霜站在窗边,叶蓁正从屋内倾身抱着谢沉霜。
“!!!”
兰栎脚下顿了顿,旋即又默默退了回去。
得了叶蓁准话的谢沉霜,这才抱着梅花离开。而谢沉霜离开没一会儿,叶夫人便来寻叶蓁了。
按说女儿出嫁前夕,那些私房话都该由母亲说的。但太后如今在宫里,叶夫人只能暂时代替这个角色了。
是以叶夫人囫囵说了几句之后,又塞给叶蓁一个小册子,然后道:“明日成婚事多,你今晚早些歇息。”说完,便离开了。
待叶夫人走了之后,叶蓁握着那本小册子,顿时像是握着个烫手山芋。
她是大夫,眼界比寻常女子多一些,她自然知道,叶夫人塞给她的是什么东西。叶蓁坐在犹豫了好一会儿,鼓足勇气正要将册子打开时,门口突然传来四婶的声音,叶蓁几乎条件反射性就将那册子团起来,随手塞进了一个匣子里。
可谁曾想,四婶也是来说‘体己话’的。
被叶夫人和四婶轮番说完之后,叶蓁当天晚上一宿没睡好,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叶蓁就被四婶和兰栎拉起来了。
“不是黄昏才拜堂么?让我再睡一会儿。”叶蓁说着,又要往床上倒,却被四婶拉住了胳膊。
兰栎在一旁解释:“是晨迎昏礼,所以姑娘,您现在就得起来上妆了。”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有任何差池。”四婶将叶蓁拉起来,“等过了今天,你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什么时候。”
兰栎和四婶一左一右,叶蓁压根就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满脸困倦坐在妆奁镜前,像个木偶一样,被一帮侍女婆子们围着上妆。
是以祁明乐过来,叶蓁看见她的第一句话便是:“明乐,我终于理解你成婚那天的心情了。”
又累又困又折腾,她现在只想躺着。
祁明乐被叶蓁这个样子逗笑了,她揶揄道:“那想想,你要嫁的人是谢沉霜,你现在心情有没有好点?”
叶蓁如实道:“有。”
祁明乐顿时笑了,她挨着叶蓁坐下,戳了戳叶蓁:“我说蓁蓁,咱们就不能矜持点么?”
“嫁给我喜欢的人,我为什么要矜持呢?”叶蓁歪头看向祁明乐,眼里全是雀跃欣喜。
祁明乐愣了愣,正要说话时,前院突然传来了鞭炮声,祁明乐看了一眼天色,不禁道:“谢沉霜不会这么快就来迎亲了吧?”
虽说是晨迎昏礼,但现在也太早了吧!
结果没一会儿,就有侍女气喘吁吁跑进来,报喜道:“姑爷来迎亲啦。”
一时屋内众人神色瞬间变得激动起来,兰栎拿了喜帕给叶蓁盖上,祁明乐在一旁打趣:“这么早就来迎亲了,看来着急成婚的,可不只蓁蓁你一个呢!”
叶蓁不理祁明乐的揶揄,只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上次祁明乐成婚时,叶蓁也去了,叶蓁记得,当时祁明乐的夫君用了两刻钟,才成功到了内院。她以为,谢沉霜也查不到要到两刻钟以后才能过来。
却不想,刚过一刻钟,院外就传来了匆促的脚步声,外加笑闹声了。
是谢沉霜来了。
叶蓁下意识坐直身子,指尖攥着裙子,听着笑闹声逼近,听着谢沉霜走近屋内,一直到她面前站定。
叶蓁蒙着喜帕,其实只能看见喜帕下的方寸之地。但奇怪的是,她虽然看不见谢沉霜,但却感觉到谢沉霜站在了她的身侧。
喜娘说了一串福话之后,将一个红绸塞进叶蓁掌心里,叶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簇拥着朝外走了。
临出门,趁着人多拥挤时,身侧的谢沉霜突然凑过来,飞快同叶蓁说了声:“别怕,跟着我就好。”
叶蓁应了一声,之后她全程跟着谢沉霜,一路上走走停停跪,然后再走走停跪,直到听到傧相那声‘礼成,送入洞房’时,叶蓁顿时如闻天籁,然后由喜娘扶着进了新房。
原本谢沉霜将叶蓁送回新房后,按照规矩便要出去敬酒的,但谢沉霜却同喜娘道:“先掀盖头吧。”
“啊,这……”喜娘本想说,这于理不合,但转念一想,主家成婚就图人家自个儿高兴,人家想先掀盖头,那便掀好了。
喜娘一面说着福话,一面将喜称递给谢沉霜。
叶蓁攥了攥裙子,看着一杆喜称探过来,搭在她的盖头上,然后喜称慢慢挑起盖头。叶蓁先看见了一双莹白如玉的手,然后看见了艳丽的红,再然后看见了眉眼温润的谢沉霜。
这是叶蓁第一次看见谢沉霜穿红色,喜庆的红,愈发将谢沉霜衬的郎艳独绝了。
之后便是结发与合卺酒了,喜娘将整套流程走完,便被紫黛请去吃席了,喜房内的其他人也悉数散去,只剩下谢沉霜与叶蓁两个人了。
谢沉霜将叶蓁凤冠上的流苏拨开,又同叶蓁叮嘱了几句之后,这才出去敬酒去了。
叶蓁用过饭,然后沐浴更衣过后,趴在桌子上正昏昏欲睡时,隐约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脸,她困倦睁眼,就看见与她近在咫尺的谢沉霜。
叶蓁还没反应过来时,唇上猛地一软。
叶蓁表情有一瞬的呆滞,谢沉霜瞧见了,他轻笑一声,正要扶着叶蓁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时,叶蓁撑在桌子上的胳膊一滑,她脑袋一下子磕在了谢沉霜的鼻子上。
“嘶——”叶蓁顿时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谢沉霜顾不得疼,先去查看叶蓁,却冷不丁被叶蓁刮了下鼻子:“疼么?”
谢沉霜摇摇头,见叶蓁也没事,便同叶蓁道:“我去沐浴,你困了的话,就先去床上睡。”
叶蓁应了,等谢沉霜进了净室之后,她便打着哈欠爬上了床。
如今虽是正月了,但却偏偏遇上了倒春寒,这几日很冷,叶蓁想着床上暖和,她躺在床上等谢沉霜。可她今早天刚蒙蒙亮就被拉起来上妆了,又被各种礼节折腾了一天,一躺到床上,叶蓁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但叶蓁不断提醒自己:今天是她和谢沉霜的洞房花烛夜,她不能睡!一定不能睡!
可等谢沉霜沐浴完出来,掀开纱帐时,躺在床上的叶蓁,早已经去见周公了。
谢沉霜无奈笑了笑,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但他也知道,叶蓁今日一天累坏了,便径自熄灯上床,将叶蓁揽在怀中,嗅着她身上的药香,这才觉得那颗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们今日拜了天地,结了发喝了合卺酒,日后便就夫妇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了。
谢沉霜唇角微微翘起,他将叶蓁又搂紧了几分,这才跟着闭眸睡去。
等叶蓁再醒来时,外面已是天光大亮了。
叶蓁一睁眼,看见头顶的红色纱帐,愣了两个弹指,下意识便往旁侧看。
但旁边却是空空如也,谢沉霜早就不见人了。
叶蓁顿时一阵懊悔:昨晚她明明想着要等谢沉霜的,怎么就稀里糊涂睡了过去呢!
外面的人似是听见了动静,折枝推门进来,声色清脆问:“姑娘,您醒来了呀!奴婢给您去打洗脸水吧!”
“以后不能再叫姑娘了,要改口叫少夫人的。”兰栎从折枝身后进来,纠正道。
折枝吐了吐舌头,说了声‘知道啦’,便欢快的去给叶蓁打洗脸水了。
叶蓁撩开纱幔,问:“姑姑,你知道霜霜去哪儿了么?”
“大公子在书房处理公务呢!他临走前交代过了,说让少夫人您梳洗过后,去书房找他就好。”
听兰栎这么说,叶蓁匆匆换衣梳洗过后,直接去书房找了谢沉霜。
叶蓁推门进去时,谢沉霜正提笔在处理公务,听到推门时,他抬眸笑着问:“醒了?”
“嗯。”叶蓁挪过去,满脸歉然道,“霜霜,对不起啊,我昨晚不小心睡着了。”
叶蓁现在很懊悔。
昨晚可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呢!
“你怎么不叫醒我呀!”叶蓁小声道。
谢沉霜搁下笔,走过来握住叶蓁的手,一面带着她往外走,一面笑着道:“昨天你累了一天,困也是正常的。我们去向母亲敬茶吧。”
“哦。”谢沉霜这般善解人意,叶蓁也不好再说什么。
过去敬茶时,戚蓉一如既往的和善,谢博仁则是神色冷峻,谢灵岚没了之前的玩世不恭,眼底乌青深重,靠在圈椅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袍摆上还隐约沾着血迹。
叶蓁:“!!!”
他昨晚这是杀人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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