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晨看了看面积不大的座舱,略微侧坐,避免被人看到脸上的神情,自欺欺人地提高音量,“算啊,这怎么不算,结实着呢。”
她边说着还轻轻拍了拍座椅,像是为了给自己的言论增加一丝依据。只是她说完之后,摩天轮刚好上升到一个节点,座舱微微一晃。
平常站在地面上可能看不清节点位置还要停一下,当处在这个位置的时候,感觉还是十分明显。
时晨没能坐稳,身子轻轻地向过道晃了一下。她心里没有预期,心惊的脸色全都写在了脸上。
耳旁传来一阵闷闷又破碎的笑声,从指缝间溢出,时晨侧头看见他笑得胸腔都在颤抖,忍不住为自己之前放过的大话而脸红,她低着头压根不愿意再直起来。
方落西看了眼低着头埋在围巾里的女生,止住了喉咙里的笑,掩饰地轻咳了下。看着她半天都不愿意抬起头,回想着是不是自己刚才过分了,主要他平常跟宿舍里那群糙汉子一起,早就忘了人家还是要面子的女生。
他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难色,不自在地挠乱了头发,肯定地说了句,“放心吧,这种安全着呢。”
时晨从膝盖上抬头看向对面,围巾底下的流苏翘起,圈出一块区域,她就从这一小块看到对方难得出现一点孩子气的脸色。
好像自从注意到他,他就是骄傲又自信,现在却格外有反差,有点可爱。
时晨靠向背后的椅背,脸颊还有清楚的烫意,她咬着唇小声瓮瓮,“就是说啊。”
然后,唇角也弯出一抹笑意,杏眸是地面上的万千灯火,夹杂着说不明道不明的蜜意。
之后,两人安静的坐在座舱,一人对着一扇窗,看着地面上星星点点的灯光。摩天轮缘线缓慢在天际划过划过一道弧边,时晨看着远处的建筑楼变成蚂蚁大小,就好像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她内心流过一丝满足,原先心慌的紧绷感也消失不见。摩天轮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登,每到节点时晃动都像是提醒。
时晨恍然想到之前听到一个俗套又浪漫的桥段,两个相爱的人在摩天轮到达最顶端的时候接吻就会永远都在一起。
玻璃上清楚的印着少年的倒影,她唇角不禁溢出一丝苦笑,这大概是她这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的事情了。
方落西的手机响起系统自带的通话铃声,原本以为是井立涵打过来泄愤的,他只想利索的挂掉。
黑色的页面上显示着一串没有备注,但熟悉又陌生的11位数字,他顿了顿手指,神情有些呆滞,抬手放在了耳旁。
时晨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也没看到他那一瞬的神情莫名。她正专心等着到达最高点之时,享受那一刻的心间颤动。
当可以清楚看见前后两节座舱时,他们这一节就在最高点。她拿着手机对着窗外,相机是窗外的万家灯火,时晨注意着没有紧贴着玻璃,镜头捕捉了玻璃上的倒影。
许是做亏心事的心悸,时晨并不像拍摄普通照片那样放松。她只拍了一张,便低头看着手机。
方落西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另一人的这些举动,他眼睛看着窗外夜幕,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在耳边的话筒上。
他听着话筒里断断续续的声音,如果不是偶尔亮起的页面,任谁也不会发现他正在打电话。
自接通后,他没有说过一个字,只是听着对方的声音。良久,对方说完后,等着回应。
他张开口,嗓子像是久旱的农田,干裂到嘶哑,说了第一句话,“决定了吗,去南省?”
时晨从自己偷拍的照片上分出一点心思,听到他这句话,她久不工作的雷达重新启动,座舱内弥漫着让人喘不过来气的压抑和窒息。
她没敢直接回头看,只是看着玻璃上的身影。那一股莫名的孤寂又一次缠绕在他身上,像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正脸那天,有很强的屏障感。
方落西举着手机换了下手,说了第二句话,“那您注意安全。”
说完最后一句,似是也不关心那边的回复,便径自挂了电话。
时晨手指摩挲着屏幕,小心屏着呼吸,极力地降低存在感。恨不得装成透明人一样,就是再迟钝的人,现在也能感知到,这是一通不太愉快的电话。
她发现,她好像经常能遇到他颓废的一面,原来也不像平常那样肆意潇洒。
或者,她想,如果可以,她希望他一直是社团见面会上的富家贵公子,高贵不可攀,任何坏情绪都惹不上他。
摩天轮也只能在最高点停留几秒钟,然后就像灰姑娘破碎的美梦一般,伴着十二点的钟声一响,一切都会回归原位。
自从方落西挂断电话后,时晨就感觉到原本就安静的车厢变得更加沉默,只是之前的岁月静好变成了无边蔓延的压抑,似洪水卷席,寻不到一丝空隙。
当降落划过另半个弧线,最终归于原点之时。舱门打开,方落西便起身离开了,时晨也跟着他的脚步下去。
只是,一个留下了背影,一个还站在原地。
直到那抹背影消失在光亮之间,泯灭不见。时晨才抬头看向重新起航的摩天轮,绕着不停息,一圈又一圈。
后来,等崔郜月从摩天轮上下来,两人又一同去吃了火锅,然后伴着星辰回到宿舍。
时晨早就记不得那天火锅的味道,原本打开盲盒的惊喜也被一种忧虑冲淡。她导出手机上的照片,七号文件夹中又多了一张相片。
文件名是,突然想去给他一个拥抱。
*
圣诞节的短暂假期算是忙里偷闲的一个调剂,然后就是上不完的课,写不完的论文作业,这才是时晨的大学生活,枯燥又乏味。
几个人在最开始约好的操场跑步,在经历过开始的轰轰烈烈之后早已偃旗息鼓,终于在这学期期末又重新捡起来了。
原因无他,她们几个人都是体测困难户。
排球课的考试比其他专业课总是要提前两个星期,大概真的是最近跑步有了效果,时晨感觉这次800米并没有多难挨。
虽然两圈跑道照旧看不见尽头,无数次想要停下脚步的念头洗刷着神经。
时晨在经过计时老师的时候,还能清楚的听到他拇指按动秒表按钮的声音。
那一刻,大概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了,远远超过她小学作文里写到过的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泉水叮咚的音乐。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要录下来,无数次循环播放改成自己的起床闹铃声。
她弯腰拄着膝盖大口呼吸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终于结束了。
她们体育老师很好说话,如果有觉得自己成绩不理想的同学可以下周再过来进行一次补考,其他同学需要让开场地去排球场进行其他项目测试。
她们宿舍几个人800米都合格了,谁也没有再加试一次的打算。跑道起点处已经站上新的同学,她们从侧边绕开准备去排球场上进行仰卧起坐和坐位体前屈的测试。
几个人还没从800的后遗症中完全脱离出来,晃晃荡荡迈着步子,一点也没着急,跟别人去食堂吃饭一样,哪里能看出来是要体测的人。
“你看他们,也太轻松了吧。”赵孟迪伸手指了一下篮球场上不停来回奔跑的身影,“是不是这体测对人家来说就是玩一场的事。”
时晨透过网格状的绿色铁丝网看过去,几个人站在篮下做防守状态。身上也不是正规的篮球服,大多是卫衣或者针织毛衣。
其中一个穿着黑色兜帽卫衣的男生格外显眼,他站在人群算不上顶高的,身子还半弓着,懒懒散散,双臂展开,额前碎发也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漫不经心看着对方手里的篮球。
时晨还是一眼注意到了他,偶尔她也会奇怪自己这种特质。茫茫人海中一个背影,又或者背着光的一个侧影,她总能准确的抓到他,没有分毫差错。
自从平安夜那天结束后,他从摩天轮上离开之后,一直到今天都没有见过面。而那一天,他的落寞彷佛只是时晨的一样梦。
而他,就该是这样,脸上是游刃有余的笑意,少年人的洒脱和恣意。
那天,回到宿舍以后,时晨咬了一块苹果,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记得吃平安果。
晚上甚至还梦到自己从摩天轮下去追上他的脚步,脸红心跳地问了一句,“你今天有吃苹果吗?”
作者有话说:
前两天稍微有点缺水,唔,天气真是太热了,大家也要记得,嗯,多喝热水。虽然好直,可是它太管用了。
嗷呜,撒娇打滚求收藏
第41章
度过噩梦一般的考试周,答完最后一科考卷,意味这一学期短暂的在校生活结束了。可以马上回宿舍收拾行李,一路飞奔回家准备过年了。
等时晨拎着行李箱到达临桐高铁站的时候,她才想起自己上一次离开时,并不是从这里乘车去的滨城。
所以乍一看到这么宽敞明亮的候车室,她有点没反应过来,回忆起之前安县火车站和滨城北车站,时晨才发现,原来早就过去了那么久。
前几年,市区对于烟花爆竹的管控还不是很严格。过年过节的时候,黑色的夜空中绚烂的烟花都能夺过星星的光芒,格外引人瞩目。
而现在,过年的热闹只能从电视机传出,窗外安静的不像样子,和平常看不出两样。
时晨在备忘录中按下一串字符,临睡前也没忘记截屏存到自己电脑上的文件夹中。
新年快乐!
我们都要快乐。
*
大二下学期,时晨上课之余忙着跟学姐一起跟进大创的项目,写不完的论文,掉不完的头发,熬不完的夜,好在最后获得了一个不错结果。
时晨还是像之前一样不去刻意寻找他的踪迹,但遇到之后总能第一眼发现,而他的名字似乎被提起的频率也比之前高了许多。
听说他忙着跟导师参加项目,经常请假到处参加比赛,他带着团队参加美赛数模,并且获得了一个不错的奖,学院的公众号也有他们获奖答辩的图文。
时晨听说后,还去搜索了一下。输入框内打上方落西三个字,带着一种隐秘的禁忌。
页面上跳出来好多条推文,时晨找到学院的公众号,挨个点进去看。
最新的一条就是数模得奖的比赛,紧接着下一条就是之前运动会的推文。
时晨点进那条运动会推文,食指轻轻滑动,翻到最后,看到自己拍摄的那张照片。
少年腰肢后仰,高过横杆一截,身体悬在空中,刚好是定格在那一刻。
她手指轻轻点了点白色T恤,知道那下面是什么光景,因为她电脑文件夹中还有一张一样的照片,只不过那张衣摆略微卷起一点。
时晨倏地放下手机,拍了拍脸,绯红爬上耳朵,迟来的羞赧卷的她要窒息,暗自骂道自己什么时候也有了这种变态行径。
最后,她为了掩饰,急忙退出点开了最新一条推文。
没有运动会那样轻松又热血,这条稿子严肃又认真,他们团队几人面对镜头也是不苟言笑,看不出是得了比赛大奖的人。
她视线滑到最后,末尾照片中的方落西也是一身正装,白皙修长的之间正搭在键盘上,只留给镜头一个侧影。
和当时那件穿着白衬衫的他又不太一样,多了几分成熟。
这一年,时晨和他见面的次数,好像一双手都数的过来。偶尔课间换教室的时候在楼梯口上匆匆看见一眼,要么就是饭点在拥挤的食堂里隔着人群偷望一眼。
自从上次体测时晨撞见他是篮球课,上课前路过会看两眼,下课后临走之时也会随意的瞥一眼。
时晨不知道是她太过随意了,还是真就缘分浅薄,竟然一次都没有遇到。
*
大二最后一学期的暑假,时晨报名了记者站的暑期活动,和青志协联合去邻省一个偏远地区的学校进行支教,为期一个星期左右。
时晨是在参加完学院的实习之后才过去的,因为他们地理专业每年暑假都会有统一的实习。所以,时晨只能赶得上支教的末尾。
她和学院里同专业其他几个记者站成员一起坐大巴赶过去的时候,一名青志协的学生早就在镇子上的汽车站等着了。
几个人拿好行李箱放在租来的车上时,那学生说还得再等等,还有一个人。
夏日的车厢自带着闷热的酸涩气息,混着油箱里的汽油味一同发酵。时晨实在坚持不下去,索性下车直接坐在了车边的路沿上。
她选的位置好,刚好坐在车身的荫凉里,免了正对着太阳的暴晒,也不用闻着刺鼻的汽油味。
时晨坐的低,刚好胳膊能够圈着膝盖。午日的暖阳洒在她身上,斑斑点点,毛茸茸的秀发遮住半边脸。她睡意上袭,就这么静坐的闭上眼。
直到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不刺耳,还有点闷响地传来。时晨迷糊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熟悉的车还在,她抬手揉了揉发硬的脖颈。
眼前银白色面包车的驾驶舱推开,一男生跑下来走向刚吵醒时晨的罪魁祸首,时晨也跟着看过去。
新开过来一辆军绿色越野车,线条流畅,会是男孩喜欢的那种车型。
驾驶座打开,一个男生走下来,脸上还带着一架黑色墨镜,黑T黑裤,嗓音淡漠地开口,“我这边还能坐一个。”
刚跑过去的男生转头看过来,正好对上时晨迷离的视线,直接指过来,“嗳,时晨,正好你过来吧。”
时晨已经认出来刚下车的男生,黑色在他身上多了几分凌厉感。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张口就要拒绝,只是没人给她这个开口的机会,甚至还催促了一番,“赶紧上车吧,还能赶得上回去吃饭。”
时晨刚睡醒,反应有点慢,并不是睡傻了,只是正午阳光的后遗症有点大而已。另一辆车已经发动准备离开,她慢慢挪着步子向后让开。
这绝对是意外之喜。
她伸手扒了扒自己刚睡乱的头发,极力地醒了醒神,呆滞地转过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时晨又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转头看向另一边,翻飞着思绪慢吞吞地说:“我行李箱还在那车上。”
说完,又觉得不太对,像是谁家小孩受了委屈跑回家告状一样。
方落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墨镜摘下来,放在手里把玩着,语气带着漫不经心地逗笑,“那怎么办?”
“不然,你追上去?”
怎么追,靠她的两条腿吗?
时晨向前探头看了看,银白色面包车早已看不见,连个尾气都没留下。
方落西接过她幽怨的眼神,重新把墨镜架回鼻梁上,打开驾驶座车门,略带痞气地一歪头,“上车,给你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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