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时晨在家里装了些水果,忐忑地准备去上课,临出门前还发了一条消息,收到回复才换鞋出门。
两层楼的距离,时晨没乘电梯,推开安全通道的防火门一步一个台阶的往上走,低头看着瓷砖地面。她重重吐出一口气,掉头下楼的冲动再一次冲刷着她的神经。
脚步没给她做选择的时间,她已经推开防火门,到了楼梯口。一扇木制防盗门正半开着,似乎就是在等什么人过来,时晨走过去看了眼,没直接进去,抬手轻轻叩击了一下门板。
“我不是开门了?”一道低哑又困顿的声音传来,听上去像是刚起床的样子,由远及近,“进来呗。”
时晨腾出一手推开门,先探了半个脑袋进门,看见玄关尽头站着一个人,没正形的靠在墙角,闭着眼在养神,头发挑染了几缕奶奶灰,略有些凌乱地垂在额前。
听见进门的动静,他撩起眼皮看了眼门口,看着时晨的动作,略微挑了下眉。
时晨进门后,小心关上门,拘谨地站在门口,看着面前的男人,想着应该就是杨女士口中的孟阿姨儿子。
“孟老师好。”
这称呼是时晨想了半天才决定的,按杨女士说的叫孟哥哥,她总觉得有些套近乎的嫌疑。看着他的微信昵称,她折中选了孟老师这个称呼。
孟昶哼笑一声,接过了她手中的水果,意味不明的说了句,“这么客气。”
不知道是在说这袋子水果,还是她刚刚喊出口的称呼。
“门口鞋柜里有新鞋,我妈准备的,你找一下吧。”
时晨客不客气不太清清楚,反正她想着他可真不客气。
时晨弯腰打开鞋柜,正好看到一双粉色兔子的拖鞋,她换了鞋,整齐的摆放在一边,才进屋往里走。
她看着走在前边的男人,他身高很高,给人压迫感很足,眼下的一片清灰在冷白皮的肌肤上格外显眼,原本略带些痞帅的长相多了几分颓丧的美感,时晨看着他后脑勺翘起来的头发,又默默否定了这个看法。
“随便坐会儿。”孟昶直接瘫坐在沙发上,往后一仰,似乎还在缓神,指着桌子上的水果,说了句,“想吃什么就拿,别见外。”
时晨想客气一下说句不用麻烦,再转头一看,人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一样。她也没搞明白这怎么一回事,拿出手机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
过了大约十分钟,沙发上的人又有了动作,抬手伸了个懒腰,没什么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我还有点懵。”
然后,孟昶走到楼梯口,撂下一句,“跟我来吧。”
时晨机械地迈开腿跟在他身后,感觉好像有点违背自己最初学吉他的初衷,她琢磨着等会随便扯个什么借口结束好了。
孟昶推开一扇门,歪头示意身后的人进去。时晨看到里面墙边放着一个架子鼓,墙上挂着几把吉他,还有一把二胡,架子鼓对面应该是电钢琴。
总体而言,就是很贵的样子。时晨对这些不是很了解,单用眼看着,就跟她昨晚在手机上搜索的低价初学者适用吉他不太一样。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想掉头回家的冲动更加强烈了。
孟昶从墙上拿下一把吉他,伸手递给她,“试试,刚调过音。”
时晨双手接过,就呆愣愣的拿着,一点也不敢乱动。等孟昶又拿下一把吉他,转头看到,一乐,“干嘛呢,别怕,我又不像某些人,吉他不给人碰。”
说完他一摆手,“随便玩。”
时晨想说,她是不会玩。看着手中的吉他,使劲回想了一下自己小学拿吉他的触感。
算了,失败,她想不起来。
“孟老师。”
“得。”孟昶转头看向她,轻声一笑,“可别这么叫我,几岁?刚毕业是吧。”
“对。”
“叫,叫孟哥吧,工作室的小孩就这么叫。”孟昶拽过个凳子给她,自己也就近坐下,随口闲谈,“怎么突然想学吉他了?”
时晨没说是为了多交点朋友,脑子有个执念,“就没事干,打发时间。”
孟昶抬头看她,“刚好,我也挺闲,没事你就可以上来,省得听我妈唠叨。”
时晨:“……”
就好像跟她计划不太一样。
孟昶随手拨着弦,空气中响起一小段旋律,轻柔悦耳,随后他按住弦,“吉他简单,就学几天的事。”
随后,孟昶就开始了一对一教学,先简单介绍了一下吉他的构造,然后又给她讲解一下手指指法,言简意赅,让她自己先试着拨一下。
时晨顿时像回到了上学的时候。就跟你正在考试做卷,旁边刚好站了一个认识你的老师,盯着你写完整个解题过程。稍有点什么错误,就会听到一声遗憾又可惜的叹气。
她现在就是这样,硬着头皮等待宣判。
一节课结束,时晨如临大赦,临走的时候,孟昶还笑咪咪的靠着墙角,“明天记得还来啊。”
时晨:“……”
回家之后,时晨坐在地上靠着床,看着自己的手掌陷入沉思,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
静默几秒,她没有答案。
她有些好奇,时晨没见过方落西弹吉他的样子,一次也没有。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至少他不会像她这样窘迫,碰到琴弦就跟抽筋一样,哪里都不协调。
时晨在孟昶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已经将自己的吉他生涯看到了头,她翻出手机,竭力的想要寻找一点有关方落西弹琴的记录。
但她无从下手,没有思路。
时晨从关注的微博列表里找到崇浦大学的吉他社团,一条一条的往下翻,点开视频和照片的合集,企图能从哪个节目里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微博无果,她又点开学院的公众号。从毕业那年算起,手指快速翻动,划过自己曾经拍摄的运动会照片,一直翻到入学那年,都没有丝毫印记。
他真是低调的很,时晨都怀疑当时是不是自己看了错人。
时晨手腕无力的吹在床边,之前弹琴的姿势不够正确,现在手指还有些发抖。
好像她别无选择,有关他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从她脑海里抽去,就如同社团宣讲会上惊鸿一瞥的照片一样,本就不清晰的印记在无可抗力的褪色。
时晨闭了闭眼,可真糟糕啊!
作者有话说:
就孟厂长不是情敌,算是助攻吧。看看我们时晨怎么偷偷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
感谢流云宝子的营养液!!
第55章
之后日子,时晨每天下午定点上楼学吉他。她手指娇嫩,两天就磨出一层薄茧,最煎熬的还是手指放不开,总卡在抽筋的临界点。
她发现孟昶大概率都是下午才醒,最初还会在客厅沙发上坐一会,后来就直接回房间躺着,等缓过刚起床那个劲,就上楼去乐器室找他。
几天的教学时间,时晨已经跟他混熟了,主要还是孟昶这人会聊天,分寸拿捏得好,不会让人觉得尴尬和冷场,什么都能说上几句。
时晨觉得他这性格跟他的长相相差还挺大,明明他就是一张不太好惹的脸,没表情的时候,多少有点凶,但性格却还挺温和。
偶尔,时晨也会跟他开个玩笑。
大概有那么一个星期之后,孟昶坐着凳子抱臂靠着墙,没表情地看着时晨拨弦。良久,他唇边勾出一抹无奈的笑,问,“怎么想着学吉他了?”
时晨抬头不明所以,这个不早就问过了,当时她怎么说的,打发时间。
这次,她说:“我一个人在家就挺无聊的,原本想着去培训班里见识见识。”
孟昶嗤笑一声,带着一股狂妄,“哪个培训班比得上我。”他拇指指着自己,“我,亲自教你。”
时晨点点头,“辛苦您了,不过,我当时以为自己有点社恐,是想跟人多聊天才想着报班的。”
孟昶有点疑惑,“什么玩意?”随后他又说,“你想多了,谁吉他能玩成这样,他也不可能社恐。”
时晨:“…….”
她头顶一团黑线,总不会自恋的认为这话是在夸她。
“要不你试试别的?”
“什么啊。”时晨看着正对面的电子钢琴,陷入沉思,两秒后,抬头婉拒道,“你可能不太清楚,我小时候也学过钢琴,跟我的吉他一样感人。”
她说完之后,就看见对面的人,一手捂住下半张脸,笑得肩膀都在抖动,孟昶掩饰般咳嗽了一下,“那就换个,别的呢,还有什么想学的?”
时晨有些纠结,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吹拉弹唱都不太行,“还是吉他吧。”
孟昶抱臂看着她,“你对吉他有什么执念吗?”
时晨一愣,脑海印出一个人影,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执念,下意识脱口而出,“没有啊,我就是看别人弹得厉害。”
“谁啊,能有我厉害?”
时晨没说话,因为她也没见过,她也不知道。
“问你呢?”
像是自己专业受到质疑,他不停地追问,时晨也还是没有回答,孟昶看着她表情品出一丝意味,“认识的?男生?”
他说话就是确定的语气,时晨不答,他也不再问,孟昶抬抬下巴,“那个呢?”
时晨顺着她的视线转头看过去,是墙角搁置的架子鼓。在她身后,她刚没看到这个。
孟昶走过去拿起鼓槌随意敲了两下,“想社恐都不行,这个得燥起来。”
时晨:“……”
后来,时晨就转战架子鼓,然后她发现这比吉他好多了,再也不用随时担心手指抽筋,不用见孟昶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了。
……
音响率先传出一段音乐,时晨思绪戛然而止,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几个人蹲在那边挪动找位置,调音量。
孟昶从裤兜里拿出手机,伸过去,“来,加个微信。”
时晨:“我有啊。”
孟昶:“不是我的,给他们增加个生源。”
时晨明白过来,这是要加这个音乐机构的客服微信,她拿出手机扫码,嘴上说着,“我也不会来啊。”
“发个朋友圈,说不定有潜在生源。”
时晨有些无语,想了一下她们办公室的同学,打破他的幻想,“哪有那么多时间。”
孟昶也不在意,就好像只是拉人凑个数,随口拖着长音教育她,“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
时晨扫码添加上,低头摁下发送键后抬头看向她这个邻居,他头发剪成了狼尾,原先额前挑染的奶奶灰也变回了纯黑。
她从那短暂的师徒几个月的时间里猜测,孟昶应该不简单是个教人学乐器的机构老师,估计也是个副业,至于别的,她也没多问。
“看什么呢?”孟昶抬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似笑非笑看着她。
时晨发觉自己刚看他看得太入神了,移开视线胡扯着说:“你头发那么长,脖子不扎吗?”
孟昶摸了摸自己的发尾,反手给她一个爆栗,气笑了,“你懂什么?”
广场对面。
听见井立涵的话,方落西就转头看过去了,他视力很好,看对面看得一清二楚。
然后,他就看到,时晨抱着个箱子,被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搭讪。
“咦,都加联系方式了。”井立涵搭着他肩膀往那边看,“这男的,长得也还行吧。”
方落西一把拍下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正准备抬步走到对面,就听见井立涵说了一句,“走了哎,他们这认识啊。”
他脚步微顿,抬头再看过去的时候,只见到一前一后两个背影。原本女生抱在手里的箱子换到了前面男生的手上,男生走在前面,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说句话。
看上去分外和谐,又格外刺眼。
方落西转身走到一侧的休息区,扯开个凳子坐上去。
井立涵:“不回学校了?”
他嘴上这样说着,手上还是拉开一个凳子,一副全是你的错啊,可不关我的事样子。
“不是,你还真打算在这看小学生表演啊?”井立涵见方落西坐下后,真没打算离开的意思,反而想起什么,说起另一件事,“要不等会你上去玩一圈。”
他记着这人吉他弹得好,印象里也就见过那么几次。
方落西看着前面广场圈起来的一块区域,待会要上场的乐器错乱地排在那边,他收回视线,懒懒地吐出了一个字,“懒。”
“刚才那人是不是时晨她男朋友啊。”井立涵有些无聊,似是回忆,“看上去他们挺熟的,后面看着长得还行,就是——”
方落西拿着桌上的纸盒丢到他怀里,斜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八卦?”
井立涵:“你就不想知道?”
说完他又摇摇头,“算了,我们不一样。”
方落西没说话,看向刚刚离开的方向。广场的人不算多,有工作人员把控着人流,他们就在一侧的休息区,头上是户外遮阳棚,挡住了斜阳昏黄的日光,也挡住了他脸上不甚明朗的情绪。
*
时晨跟在孟昶身后,看着他后脑勺的头发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常说三思而后行,她还是太嫩了,几句话就给人骗了去。
刚刚孟昶见时晨看得入神,问她等下要不要上去试试。时晨还没明白,傻兮兮地问了句,“试什么?”
“多少天不敲了?”孟昶勾着坏笑着问她,“手不痒吗?”
时晨看了看自己手,摇摇头,“还行。”
是有种想要敲鼓的冲动,但也没那强烈。更何况,这跟之前可不一样,除了她自己,也就只有孟昶见过她敲鼓。
而现在,时晨往四周看了看,人太多了。
“啧。”孟昶看她这样就明白了,随口扯着,“教你这么久,也没个像样的毕业典礼,要不今天一起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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