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筱回来的时候,沈家没有人。
沈溪珩去剧院了,林舒亦和沈岩晚上回不回来吃也是问题。
盛筱把食材都放到厨房,刚要处理,想到身上穿的新裙子,大概是赌气,她现在不仅要穿着它洗菜,她一会还要穿着它爬树呢。
毕竟院子那棵桂花老树香得肆无忌惮,勾得人蠢蠢欲动了。
经过镜子前,盛筱看到里面的少女容颜,耳边响起理发师说的那句:“清岚的头发就是我做的,想不一样都难了。”
很好。
盛筱抬手把固定的发绳发卡都摘了下来,麻花辫也让她散开了,此刻黑发蓬松卷曲披在肩上,盛筱找来了小剪刀,把碎刘海一刀剪了下去。
平整的齐刘海。
收拾完后,只挑了枚珍珠发卡别在鬓边,干活麻利点。
下午的日头带着地面的温度往上蒸着,盛筱就趴在绿窄窗边的胡桃木地板上看书,支着的右手上携了只水灵灵的西红柿,低头咬了口,忽然眉头拧起,再看被咬开口的地方,这西红柿酸硬的口感跟她以往在晋乡吃到的天壤之别。
盛筱想吐,但又不忍心浪费,坐起来硬着头皮吃完。
面如菜色。
四五点的时候院子没那么热,盛筱就找了个小篮子挎在小臂上,双手攀着桂花树桩,腰腹一用力,整个人就爬了上去。
这棵老树生得高,盛筱不想摇树,就只得伸着手摘。
刚收了半框,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引擎声,她此刻站得高,目光往外探,就看到院外开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溪珩怎么回来了。
盛筱藏在浓密香稠的枝桠里看他,恰如管中窥夏日,暗香浮动月黄昏。
少年开门进了院,盛筱没出声,视线安静地看着他,想他会看见她吗。
大概是,如果自己不在家,沈溪珩也不会注意到吧。
盛筱继续摘桂花,忽然正屋的大门让人一掀——
“盛筱。”
少年嗓音穿过院落朝她投来,盛筱低头,看见他双手搭在腰间抬头看她:“家里没人就敢上房揭瓦了?”
这个鸟人一回来就说她!
盛筱皱了皱鼻子:“哪能,我看这儿有个鸟窝,来掏蛋呢。”
沈溪珩:???
“你给我下来。”
盛筱从来没这么居高临下地看他,这回找到身高优势了,反而悠哉道:“你不是去那个剧院了吗,这么早回来干嘛啊?这才几点啊。”
沈溪珩身上的白T恤浸了薄汗,让日光一晒似蒸着雾气,闻言还真拿出了手机,盛筱等他报时呢,他居然拿着镜头朝她怼了过来。
猫儿似的圆眼睛一睁,然后就鼓起了气,“你偷拍我!”
沈溪珩好笑了声,看了两眼手机屏里的照片,少女一袭湖绿纱裙倚在花树之间,身形轻盈又倩丽,一袭浓密的长卷发散下,只别了串洁白珍珠。
是绿野仙踪里的小精灵。
“我的技术,想瞧瞧么。”
他晃了晃手机,似乎在引诱她下来。
盛筱想看,但鉴于沈溪珩今天的所作所为,她低声说了句:“你一会还走吗?”
沈溪珩深茶色的瞳仁微怔,而后似想到什么,眉梢挑了下,眉眼蓄笑地看她。
盛筱虽然会跟沈溪珩斗嘴,但一看到他笑就有些招架不住,心跳失序的同时,理智被情感操控,情绪无法稳定,临床表现为——
“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走,就帮我摘桂花。”
为什么她说出口的话总是口是心非啊。
沈溪珩的眼神带了丝玩味,“刚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盛筱:???
沈溪珩:“你说我去剧院,回来那么早干嘛。”
盛筱心头微跳,躲开视线:“……谁知道啊。”
沈溪珩:“等会林女士回来又要找她告状吧。”
听他这么说,盛筱顿时松了口气,幸好没被发现她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盛筱:“是呀,一会舒姨回来我就说……”
她脑子里开始罗织罪状。
“行了,赶紧下来。”
盛筱从树干上站起身,“那你闪一边去啊。”
沈溪珩跟听笑话似的:“我闪一边不得摔死你啊。”
盛筱弯腰要跳,沈溪珩本来就生得高,手还长,一伸就接住她了。
盛筱低头睁睁地盯着他的脸,手里还携着一篮子桂花,香气沁人。
“我靠!”
两人难得的安静没持续几秒,院门外传来一道欠揍且熟悉的声音。
少年少女一同往门外看去,只见一道挺拔健壮的高影靠在门框边,一脸欠揍地笑:“我不是要打扰你们,继续啊,那个少爷,我先借个洗手间。”
盛筱低头看沈溪珩,一副:他怎么又来了。
沈溪珩把她放到地上,手臂从她腰间收了回去,还携着桂花蜜,“上回你给他泡的那壶泻药让他念念不忘。”
“沈溪珩。”
“叫哥。”
“你能交点正常的朋友吗?”
沈溪珩:“……”
盛筱把桂花从竹编篮腾出来,刚想让沈溪珩再给她去摘点,扭头就见他打开冰箱从里面拿水喝。
“都你买的菜?”
盛筱点头,然后摇头,“有点失败。”
沈溪珩从里面掂出一颗西红柿,“还行,看着红彤彤的。”
这才是最失败的案例,盛筱:“别看外表,其实里面青哒哒的。”
“嗤。”
沈溪珩没来由笑了声,学她说话:“青哒哒。”
盛筱:“我的意思是不能光看外表,晋乡的番茄虽然丑,但吃起来又软又甜又多汁!”
她话音一落,发现沈溪珩的视线凝在她脸上。
盛筱愣愣,她是不是捧一踩一了。
忙道:“我没说连云的菜不行……”
沈溪珩眉梢似笑非笑,却不说话。
盛筱:“你别跟叔叔阿姨说,我真不是在连云吃不习惯……”
沈溪珩双手环胸靠在冰箱门上,垂眸看她:“你说一个天天气人的妹妹,是不是也不能光看表面?”
盛筱愣了愣,见他目光似在穿透她,下意识眨了眼睛,“我说的是番茄。”
沈溪珩:“那晋乡的番茄跟人一样么。”
盛筱想到她刚才那句比喻,有些气了,这时察觉客厅有人走动,她压低声音道:“我说的是番茄丑,跟人有什么关系。”
他怎么见着缝儿就来揶揄她。
她也不丑吧……
沈溪珩淡淡一笑,提过桌上的竹篮子,眼眸朝她微侧:“改天尝尝,看是不是你说的味道。”
盛筱蓦地一怔。
见少年身影往院子走了进去。
水龙头的流水声哗啦啦地往下落,似噗通落进她心底。
-
纪凌峰躺在桂花树下悠哉地摇椅,也不玩手机,就欣赏沈溪珩摘桂花的表演:“这可真是比清岚那出古典舞还好看啊。”
沈溪珩:“刚我妹问了个问题,关于你的。”
纪凌峰顿时来了兴致,坐直身子探头看他,跟小狗摇尾巴似的,“妹妹对我感兴趣?”
沈溪珩面露嘲笑:“她说,我能不能交正常点的朋友吗。”
纪凌峰瞳孔一睁:“你妹的……”
就在这时,沈溪珩眸光朝他身后一看,纪凌峰突然察觉到身旁走来一道寒意,想到他刚才那句骂人的“你妹的”,顿时后脊发汗,脑子哪根弦跟悬崖勒马似的,立马接了下一句——
“In China。”
盛筱:“……”
神他么“Made in China”。
她把托盘放到院子的小桌子上,接过沈溪珩手里的竹篮子,语气淡淡地说了句:“蜜桃桂花冻,谢谢你帮我摘桂花。”
说完,眼锋没看纪凌峰。
等她走了,纪凌峰凑到托盘上的点心前,两眼放光芒:“这是咱妹的手艺?妙啊。”
沈溪珩笑了:“一般吧。”
纪凌峰:???
“这话真应该让咱妹听见。”
沈溪珩端起玻璃盏转了转,桂花冻流光溢彩,水蜜桃粉嫩娇羞。
“我是怕有人吃不上心里难受,安慰安慰你呢。”
纪凌峰:??!
“这里有两杯,不是一人一个?”
沈溪珩抬手指了指头顶的桂花树:“知道社会主义的分配原则是什么吗?”
纪凌峰努力回忆课本知识,心里默背的时候眼白翻上了天,突然背到了一句:“按劳分配为主体……”
沈溪珩点了点头,说:“摘吧。”
纪凌峰:“……”
合理怀疑沈溪珩在报复他刚才的袖手旁观。
-
盛筱在厨房里处理她买回来的橙子,尝了一口,酸死了。
正愁怎么解决的时候,纪凌峰抱着桂花进来了。
“筱筱妹妹,你凌峰哥给你摘的花,怎么样,够新鲜吧。”
盛筱愣了下,忙接过来,想说已经够了,哪里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谢谢啊,放这里就行了。”
放好后,回头见纪凌峰还站在那儿,疑惑道:“有什么事吗?”
纪凌峰想到那杯蜜桃桂花冻,轻咳了声,一张寸头脸免不了脸红:“你哥让我进来拿桂花冻。”
盛筱瞳孔微怔,“刚才不是端出去两杯了?”
说完,她语气一顿,对面的纪凌峰也迟钝了,“他……他吃了俩……”
盛筱没想到沈溪珩都吃光了,打开冰箱准备再给他做一份,嘀咕了句:“快六点了,吃这么多也不怕晚饭吃不下。”
纪凌峰一听,笑了:“晚上清岚他们家请客,没那么早呢。”
盛筱动作一顿,“清岚?”
“嗯,我跟阿珩的青梅竹马。”
盛筱抿了抿唇,三个人的关系,是不是有点乱。
纪凌峰见她低头在切水果,似想起什么,问她:“对了,你今晚没事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过去。”
第8章 嘴甜
◎“拈酸吃醋。”◎
盛筱垂着眼睫没说话,把桂花冻乌龙茶做好后,又给纪凌峰切了盘水果。
纪凌峰还在那边欲拒还迎:“这怎么好意思,辛苦妹妹了……”
另一边心里想,之前还这么说妹妹真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尤其这口桂花冻饮,实在是燥热一天后瞬间沁凉的美事。
“我还有事要忙,就不跟你们去吃饭了。”
盛筱边说边收拾完流理台,出了厨房转身上楼。
纪凌峰眉头微歪,这时见沈溪珩进来的身影,刚想说话,就听他皱眉道:“进来半天了,干嘛。”
纪凌峰“嘿”了声,“我跟咱妹聊会天不行啊。”
沈溪珩见他手里还端着水果盘,伸手就要去拿,纪凌峰手腕灵活,一转就藏在了身后,“妹妹给我的,你要?”
沈溪珩懒洋洋道:“给你尝尝酸不酸。”
纪凌峰笑道:“哪能啊,我刚看妹妹做的桂花冻,蜜糖都放得比你多。”
说罢,自己先动手拈了瓣橙子送进嘴里——
沈溪珩看着纪凌峰的脸,浓眉瞬间皱起,然后又被硬生生掰平,双手环胸地看着他,“怎么非要替我尝呢,辛苦了啊。”
纪凌峰扯出一道笑:“真甜。”
沈溪珩笑了。
纪凌峰:“盛筱说给你吃的,这心意还不够甜啊,我天,甜死我得了。”
沈溪珩脸上的笑正经了些,眼底余光扫了下那盘橙子。
纪凌峰一脸期待地看他:“你要不吃完,我可跟筱筱不好交代啊。”
沈溪珩转身往料理台走去。
纪凌峰:“欸,你真不吃你小未婚妻的橙子啊!”
只见他从桌上拿了罐料理瓶,又拿了个小碟子,往里倒白砂糖。
纪凌峰看着沈溪珩那金贵的手指捏起一瓣橙子沾进糖碟,一整个震惊:“你是不是男人啊,这点酸都吃不了!”
沈溪珩气定神闲地说了句:“胡说,我只是突然想吃砂糖橘而已。”
纪凌峰:“……”
他也顺手拿了瓣橙子,顺手沾了糖,确实口感微妙,“酸酸甜甜的,还挺像……”
沈溪珩:“上回语文考试三十六分,你这表达能力还是别比喻了。”
纪凌峰:“像筱筱。”
沈溪珩抬眉看他。
纪凌峰惬意地喝了口桂花冻,有些兴奋地扭头看沈溪珩,“诶,你发现没,这丫头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要给我下泻药,其实那茶里什么都没有。第二次见我,说我是你不正常的朋友,但她给我做了桂花冻,你觉得吧,这是啥意思?”
沈溪珩往嘴里塞进一枚“砂糖橘”,“爱屋及乌。”
纪凌峰:???
“我的意思是她表面说话酸涩人,但行动上却很疼人啊。酸酸甜甜的,我喜欢。”
沈溪珩看了眼腕表,神色低敛:“你该走了。”
纪凌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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